第十四章
在那雙眼睛的注視下, 蘇璇有一瞬間的惶惑。
然後她就驚醒了。
這特麼不是自己的救命恩人嗎？！
她居然因為對方脫了衣服，不對，重點是摘了面罩, 而一時間沒認出來！
好了。
現在她要正式宣佈，韓豫再也不是她見過的最帥的人了！
當然這話暫時不能說出來，否則多半還要挨幾句嘲諷。
蘇璇重重地咳嗽了幾聲，“我的意思是——”
“嗯？”
黑髮綠眼的青年拎著酒瓶, 安靜地看著她, 像是等待她的解釋。
兩次。
“所以，我們下一步任務是什麼？”
蘇璇：“而且你說至少——”
自己完全不介意幫忙拿個酒瓶或者杯子。
他喝了一口酒，修長的手指把玩著空空的酒杯。
“你差得太遠了。”
玻璃杯在燈光裡閃閃發亮, 剔透的金色酒液傾瀉而下, 帶著淡淡的果香。
她就假裝自己從沒有認錯人吧。
蘇璇張了張嘴，“我——”
所以十分鐘是包括撤離時間的。
他們的座位在餐廳角落，旁邊就是一塵不染的玻璃窗幕, 外面是霓虹璀璨的城市街道。
蘇璇在心裡說道。
蘇璇：“……你需要我保持多長時間？”
午夜時分店裡客人不多, 彼此間都有意無意地相隔了幾個桌位。
當然這主要是因為, 他是她的救命恩人。
她自己預估了一下，在沒有戰鬥消耗體力的前提下，直接使用能力，變身應該維持幾分鐘，或許是四五分鐘？
“你能保持多長時間？”
黑髮青年一手按著桌沿，一手將酒瓶遞過來，“去拿杯子。”
蘇璇滿頭黑線，“你的意思，你需要我變成一個人，進入某個地方，做完某件事，然後再維持著那個樣子，離開那個地方。”
他眼中彷彿有些微弱的笑意, 也或許是燈光流溢間的錯覺，眉眼鋒利的線條似乎都被柔和了。
他斬釘截鐵地說，“你整體的狀態，完全達不到我設想的要求。”
她猜測自己需要進入某個秘密區域，只有內部人員有資格進入的地方。
不過, 蘇璇下意識就覺得, 對方只是在等著自己出醜, 然後進行一番嘲諷罷了。
“你也沒問過啊。”
總覺得又是一波嘲諷即將來臨。
碰杯撞擊出短暫而清脆的聲響。
黑髮青年淡定地說，“除非你想完成任務就死掉。”
蘇璇：“是說比較順利的情況吧。”
話是這麼說, 她還是依言照做了, 順便打量了一下洗得乾乾淨淨的高腳杯。
蘇璇攤開手，“我們其實不認識對方，你看, 我甚至都不知道你叫什麼。”
如果剛做完任務就解除能力，那她要麼一路打出來，要麼直接橫著出來。
蘇璇滿懷期待地說：“現在我已經得到能力了。”
那可不能讓他如願。
如果再長一些，大概就會迅速感到疲憊了。
“我也不知道你的名字。”
“至少十分鐘。”
她瞬間想象了許多種可能性。
“你坐哪？”
“我很少和人合作。”
對面的人投來一個認同帶點讚許的眼神，還沒等蘇璇高興幾秒鐘，他又開始了一波新的嘲諷。
蘇璇沒好氣地接過來, “你沒手嗎？我又不是你的服務機器人！”
他繼續道：“但也有過幾個合夥人，你絕對是其中最弱的一個。”
蘇璇面無表情地看著他。
“但你——”
他用一種奇妙的眼神打量著她，“你總會讓事情的結局變得難以預料。”
蘇璇嘆了口氣，伸手給對方倒酒，“你不是在說我會把一切都搞砸吧？”
“相反。”
他晃了晃酒杯，“我第一次見到你，在廣場上，我以為你會輸掉。”
蘇璇默默望天，“你可以說得再難聽一點，死掉。”
“我在那裡，你絕對不會死。”
他淡定地說，“後來，你被暗網懸賞，再到你取得中間商的能力——”
他的話語戛然而止。
餐桌對面，女孩雙手托腮，神情專注地看著他。
她那雙大眼睛又黑又亮，上下睫毛都微微卷翹且長得過分，襯得眼神莫名有些深情。
不過，此時更多的是獨屬於年輕人的跳脫活力，還有滿懷期待的笑意。
快點誇我呀。
她好像在那麼說。
“……”
所以他停住了，然後望見對面的女孩鼓起臉，用一種很想打人的表情看過來。
差不多和他想象的反應一模一樣。
同時，蘇璇滿頭問號地看著對面的人開始喝酒，似乎還在笑。
蘇璇：“？？？”
本來不是都要誇我了嗎。
黑髮青年連續喝了兩杯酒，又順手將她空掉的酒杯滿上，“你沒到聯邦合法飲酒年齡吧？”
蘇璇：“…………”
他們都連續喝了兩瓶了。
蘇璇：“我十八了，謝謝。”
當然這是穿越前的年齡。
這具身體的年齡，如果前身對生日的記憶沒出錯的話，現在應該是十六歲。
按照聯邦法律來說，也是能考駕照了。
雖然在暗星上沒人在意聯邦法律，商店賣酒的時候也從不要求出示身份證明——畢竟那些證明上的年齡都未必是真的。
蘇璇：“你為什麼不把剛才的話說完？”
黑髮青年看了她一眼，“你很想聽嗎？”
廢話。
誰不想聽來自高手的表揚啊！
蘇璇白了他一眼，“算了，現在沒感覺了。”
兩人相對沉默。
過了半分鐘，蘇璇決定收回剛才的話，“我錯了，我還想聽，什麼時候都不晚。”
他微微揚眉，似乎被這種坦誠取悅了，於是詢問似地誇獎了一句。
“那麼……做的不錯？”
“好耶！”
對面的女孩頓時笑逐顏開，“謝謝謝謝。”
他們又喝了幾杯，才開始討論接下來的計劃。
“你要變成這個人。”
他點了點光腦，將資料發給她，“文森特·科隆，超控科技的技術專家之一，他先前有事離開了這顆星球，但在一個月內會返回這裡。”
蘇璇下意識覺得這姓氏很耳熟，一時又想不起來，聞言點了點頭。
蘇璇：“所以在那之後，我要想辦法見他一次，和他有面板接觸。”
希望這人不是超級潔癖，不會走到任何地方都被保鏢團團圍住。
黑髮青年微微頷首，“還要複製到他的能力。”
蘇璇愣了一下，“為了更好的偽裝嗎？”
“為了透過實驗室的雙重驗證，在驗證身份時，必須使用他的能力。”
蘇璇有些迷惑地開啟了資料。
“哇！”
蘇璇恍然大悟，“這個人能變出三隻手——四隻手——我的天，他要同時透過四個拇指指紋驗證。”
那確實要複製到這個能力。
否則她上哪去多搞兩個大拇指。
“但我有個問題。”
事已至此，蘇璇也攤牌了，“我不一定能複製到這個能力。”
她將自己複製的規則挑挑揀揀地說了出來。
蘇璇：“我每次成功複製的能力，都是別人對我使用過的，譬如電，譬如精神異能，譬如變身。”
這種能多長几條手臂的能力，從資料看，並不能影響別人。
蘇璇：“除非他讓我也多長出兩條手臂，否則我可能沒法複製。”
“我上次就想說，你對你的能力或許有些誤解。”
他沉吟了一聲，“複製生效的規則，可能不完全是你想的那樣。”
咦？
蘇璇有點驚訝，還有點驚喜，畢竟這可能意味著她複製的能力範圍會擴大。
蘇璇：“你的意思是，我不被對方的能力影響，也能複製到能力？”
“不，我認同你必須受影響才能複製，但你對‘影響’的定義不完全正確。”
“那應該是什麼？”
蘇璇露出願聞其詳的神色。
“以文森特·科隆舉例。”
他想了想，“我認為，你被他用異能生長出的手臂揍一拳，或許就能得到這個能力了。
蘇璇：“………………”
蘇璇：“你想看我捱打就直說吧。”
“放心。”
黑髮青年淡淡地看了她一眼，“如果我想看你捱打，我會直接揍你。”
蘇璇：“？”
那我真是非常放心呢。
清晨時分，她看到了夢城早間新聞播報。
關於一夥人販子組織在空港被捕落網。
他們的運輸船裡發現了數十個獸人，全都被注射了藥物，在昏迷狀態。
名義上是警察抓捕了他們，然而誰都知道，暗星的警察很少去主動做這種事，通常背後是都是有誰驅動的。
接下來，那些亞人們被送到了醫院進行救治喚醒，接送他們的車輛屬於一家慈善基金會——瑰石集團旗下。
新聞下面的評論走向開始奇奇怪怪。
“好傢伙，斯通家族的手都伸到暗星來了？估計很快又要四處熱搜了吧。”
“人家做好事還不行？那些人都被賣去當x奴你就滿足了是吧？”
“飛船能源價格難道不是他們抬起來的？要不是他們搞壟斷，我至於連次級燃油都買不起？”
“而且，亞人又不是人類，我身為人類只在乎同胞，亞人的死活我無所謂，我就是看不慣那些斯通的做派，肯定又要把這事弄得人盡皆知。”
“好傢伙，你以為人販子只賣亞人？”
“我對斯通家族沒什麼好感，但是人盡皆知不好嗎？人販子都去死有問題？”
“你算什麼東西也配看不慣？誰讓你窮呢，你窮你活該買不起——咋滴，人家就是有錢有勢，權傾整個聯邦，你就擱這兒眼紅到滴血唄，笑死。”
“上面有幾條評論我舉報了，估計是看到同行落網自己就急了，還有些人能不能收收資本家舔狗的嘴臉？看著挺可笑的。”
“我對瑰石集團也沒好感，所有元素礦和晶礦都被他們控制了，小批次價格離譜到家，然而斯通家族的人是真的漂亮，我可以一邊噴一邊舔屏。”
下面的評論越來越亂。
蘇璇：地鐵老人看手機.jpg
她默默關掉了新聞。
接下來，不斷有人販子組織的飛船被截住，有些還是尚未降落的、直接在太空中被抓捕。
或許是中間商光腦裡的資訊，讓那些飛船的航線航程被預測出來。
蘇璇覺得這事算是被解決了，也就不再關注後續。
在短時間內，文森特不會返回這顆星球，得不到他的行程，後面的計劃尚且無法制定。
所以她和救命恩人暫時分開。
蘇璇嘗試著使用了蘇子饒妹妹的能力。
在當時小巷四人組中，她和那個有洗腦能力的男人，似乎是唯二的三級異能者。
蘇子饒和另一個女人，都沒表現出特殊能力。
至少他們戰鬥裡展現出的，也是異能者那些的基礎能力。
那個洗腦能力沒使出來，蘇璇也沒能複製到。
總之，她現在大概摸清了蘇子饒妹妹的能力，是個特別有趣的異能。
觸碰了想要跟蹤的物件，相當於留下了一個標記。
接下來，只要她發動能力試圖追蹤對方，她眼裡就會出現一個紅色印記，隨著距離漸漸接近，印記會越來越大。
而且是透視效果。
也就是說，即使追蹤目標在建築內部，而自己在街道上，也可以清晰地看到對方的位置。
某種程度上說算是追蹤領域裡的頂級技能了。
然而，也有很多問題。
只要她發動能力，體力就開始迅速消耗，每走一步，都像是狂奔了五十米，走不出一條街去，就已經氣喘吁吁渾身無力。
蘇璇改變了計劃，只看一眼紅點的方位就關掉能力，然後開車開一段路再開能力。
即使如此，體力消耗竟然也不少。
她整整花了半天時間，走走停停，把車的燃油都耗光了，才算是確定容茵的位置。
容茵並不在住所中，而是參加了某個宴會。
蘇璇想過混進去，但是又覺得自己能力不夠，最好不要託大。
次日，她在容茵身上留下的標記就消失了，即使發動能力，也不能再看到紅色印記進行追蹤。
看來總共能保持三天左右。
蘇璇開始覺得救命恩人說得有道理。
還是自己太弱了。
這導致許多事情無法順利進行。
蘇璇改變了計劃，有意無意地接觸了一些人，然後變成他們的樣子，大搖大擺地入住各種酒店。
睡眠質量毫無疑問地提升了。
然後她減少了任務頻率，只保證能維持自己的花銷，其餘時間全都投入到健身房去鍛鍊了。
同時也防備著蘇家的人上門。
畢竟那四個人死得無聲無息，不知道在他們家族內部產生了什麼影響。
迦南星域。
一顆名為哲多的大行星上，主城正值夜晚，空中翼車穿梭來往，一派繁華景象。
在城市黃金地段，矗立著一片異常奢華的豪宅群落。
一輛昂貴的限量版翼車從天而降，停在某座豪宅的前院空地上。
“不好了。”
幾個衣裝華麗的男女走下車來。
“二哥！”
一個女人神情嚴肅地開口道，“子饒和子飴的身份晶片被破壞了。”
“子硌也是，我們一直聯絡不上。”
另一個男人有些慌張，“我剛剛詢問了他們的司機，他們去了一家娛樂會所，後來又去了城裡，沒再上車，所以司機也不知道他們又去了哪裡——”
“什麼？”
豪宅的大門口站著一對夫婦，正是蘇家家主蘇承語和其妻子。
他們都是盛裝打扮，似乎是剛剛從宴會里回來的。
兩人互視一眼，臉色都不太好看。
迦南王國公民都有身份晶片，並且是注射在體內的，尋常的皮肉傷根本無法觸及。
如果身份晶片被毀，少說也得是廢了一隻手。
但至今還聯絡不上，或許事情沒那麼簡單。
“他們是去尋找大哥的女兒。”
蘇承語輕聲開口。
周圍很快安靜下來，大家都看著他。
“那裡畢竟是暗星，或許他們遇到了什麼麻煩。”
蘇家家主想了想，“上一次他們傳回訊息，說大哥的女兒很可能被星盜擄走送去了暗星，或許他們正是為了追查這件事，得罪了什麼人。”
蘇家眾人頓時臉色各異。
前任家主的女兒流落荒星多年，這事已經人盡皆知，她的名聲也糟得不能再糟。
畢竟誰都知道荒星上連學校都沒有，大部分人都是撿垃圾的。
聽說如今還被賣到暗星，身上臟器被挖走了幾個都不好說。
不過，當務之急是失蹤的幾個人。
暗星。
夢城。
蘇璇又風平浪靜地度過了半個月，期間並沒有碰到任何殺手。
先前一起做任務的僱傭兵們，又一次聯絡了她。
“我們接了個任務，不知道你有沒有興趣？”
耳機裡傳來珍妮的聲音。
蘇璇正在小巷裡揍翻了兩個搶劫犯，“又是出城殺異獸嗎？我能拿多少錢？”
“不，是和人幹架。五萬起步。”
珍妮似乎和旁邊的人說了句什麼話，然後報了個地址，“我們在吃飯，你來吧。”
他們在一家高檔酒店裡，餐廳空調溫度開得很高，四處都溢滿熱氣。
僱傭兵們坐在角落的位置。
珍妮遠遠向她招手。
蘇璇坐了過去，發現另外幾人都在看牆上大螢幕裡。
“私用型高階人工智腦，適用於家庭、飛船、辦公室——讓你掌控生活節奏，提升生活質量——”
“由超控科技旗下愛美爾公司，維克多·科隆領銜團隊研發——”
就是一個人工智腦的長廣告。
蘇璇剛想去拿點飲料，忽然想起那個眼熟的姓氏，“等等，科隆？”
“是啊。”
珍妮冷哼一聲，“一群垃圾。”
蘇璇注意到僱傭兵們個個神情不佳，似乎都對這個姓氏非常厭惡。
那個廣告裡提到的超控科技，她倒是有些印象。
超控科技是仿生人和數碼產品製造領域的龍頭企業，也是聯邦的國防專案承包商之一，在許多星球都設有分部。
蘇璇還記得，自己在暗星登陸後進入的空港，裡面的無人機和機器人，身上都有著白色徽標——那就是超控科技的商標。
在中外城區巡邏的無人機身上，也有類似的圖案。
蘇璇：“你們很討厭超控科技嗎？”
“嚴格來說，不是超控科技。”
亞倫豎起手指，“是它背後的科隆財團——或者說科隆家族。”
蘇璇：“為什麼？”
“科隆家族掌控著一些地下勢力，他們向普通人放貸販毒，讓那些人欠下鉅額債務，最後為了不禍及家人，主動成為人體實驗的自願者。”
蘇璇：“在這顆星球上？”
“發生在很多地方，我爸爸就這樣被坑了，他再也沒回來——當然，也有他自己的問題，我是說毒品。”
亞倫聳了聳肩，“在暗星，這種事更多，畢竟沒人監管。”
甚至可以直接把人抓走去當做實驗材料。
畢竟在夢城，每天都有人失蹤或者死亡，莫名其妙消失的人太多了。
“科隆家族都是一群王八蛋，呃，其實那些財閥都是一路貨色，或許斯通家族還好一點，不過也好不到哪去。”
他們七嘴八舌地罵了起來，罵著罵著又點了幾瓶高度酒，請她一起喝。
蘇璇還記得上一回和他們喝酒發生了什麼，這次她發誓要控制自己，絕對不能再喝成傻子。
“……”
然而這酒太好喝了。
她看了看標價，發現每瓶都四位數以上，是用產自迦南星域的異植釀造。
通常異能者沒那麼容易喝醉，然而異植裡的成分更容易刺激大腦伏核區域，本來千杯不倒的高手，也很容易不省人事。
而且，蘇璇最後的理智告訴她，如果自己花錢，一定不捨的買這麼貴的酒。
所以要趁這機會多喝幾杯。
於是她又喝得暈暈乎乎，沒有上次那麼過分，但也頭昏腦漲，與隊友們一起痛罵聯邦資本家。
罵著罵著，光腦又震動起來。
“吵死了。”
旁邊的人又開始催她接聽。
蘇璇看了一眼，發現來電顯示是【？】。
她迷迷糊糊地接通了，“什麼情況？”
耳機裡的人停頓了一下，“你又喝高了？”
“沒有。”
蘇璇堅決地否定道，順手又拿起了旁邊的酒瓶，看了看上面的生產年份。
“快點說話，問號。”
“？”
“啊。”
蘇璇興趣缺缺地說，“不然你想我怎麼稱呼你。”
“……”
耳機裡的人沉默了幾秒鐘，“秦梟。我的名字。”
蘇璇把酒噴到了牆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