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肩上一片雪5

新年到來, 家家戶戶都在歡慶,忙碌了一年,在這罕見的團聚日子裡, 處處都是歡聲笑語。

而謝拂的院子裡,此時卻格外寂靜。

即便是屋內熱鬧的電視聲音,此時也成了無人關心、無人在意的背景。

窩在窩裡已經睡過一輪的狼狗被煙花驚醒,它翻身走到院子邊緣,抬起腿尿完,又溜溜噠噠地重新躺回窩裡。

在黑夜裡根本看不清身影的黑貓眨了眨它在夜空裡格外明亮的琥珀色的眼睛, 往謝拂的方向看了看,小聲地“喵”了一聲,見無人搭理,又繼續蜷在窩裡, 慵懶地睡去。

簷下的燈光將整個院子照亮,只是這燈光略淡, 中心還亮,越往外走,越像月光,溫柔而清淺,薄薄的一層,將天地籠罩在其中。

“為什麼啊?”

不知道過了多久,小七才從失神的狀態中清醒過來,它茫然地問出這句話,聲音裡的茫然和不解,幾乎溢於言表。

為什麼呢?

明明之前謝拂還想一直留著它, 留著它越久越好,怎麼現在卻又主動說讓它走呢?

小七之前還覺得, 自己如果消失,一定是因為它被凍得太久,已經變成了純粹的冰,而忘了自己是雪,自然而然消散。

某片雪在自己都未意識到的時候,便產生了佔有慾。

“那那那……我走了,你還會遇見別的雪嗎?”

其實它也不知道自己在問什麼,更不知道自己為什麼問。

但它就是想問,想跟謝拂說話。

它不覺得這樣有什麼不好,畢竟都是消失在天地間,重新回到天地中。

它早該如此,多出來的那些時間,都是謝拂偷來的,偷來的東西,長久不了。

此時詢問,也僅僅是單純的詢問,並沒有其他原因。

“是嗎?”小七聲音疑惑,它並非是懷疑謝拂說的,它也該離開的話,而是疑惑未來是不是真的不會下雪了。

對哦,沒有它,謝拂還有其他朋友可以聊天。

只是這樣的話,它好像就不確定自己到底什麼時候消失了。

聲音裡都帶著雀躍。

“那那……我走了,你還會好好吃飯嗎?”

也不得不退讓。

春節已過,這個冬天已經所剩無幾,即便謝拂繼續留,又能留多久呢?

謝拂也淺淺揚了下唇角。

並非強顏歡笑,而是真的高興。

小七心裡頓時像綻放了煙花,璀璨明媚,它覺得自己很奇怪,為什麼不想讓謝拂遇見別的雪呢?明明如果有跟它一樣會說話的雪認識謝拂,他們都會很開心的吧。

他……不該不滿足。

好像……也沒辦法對謝拂說一聲再見。

“嗯。”

“會。”謝拂淡淡道。

“……會。”

小七想到平時也有其他人來找謝拂,覺得謝拂說的是真的,但奇怪的是,它並沒有覺得安慰,反而覺得有些失落。

畢竟,無論如何,他都不可能留著它到永遠,既然如此,多幾天還是少幾天,似乎也沒什麼意義。

“真的嗎?”

這聲詢問落在謝拂耳中,他眨了下眼睛,“因為,你該走了。”

未來不過數十年,從前他獨自走過的還少嗎?

當一種慾望被滿足,在其他慾望面前,謝拂可以忍著退讓。

“你的同伴們不會來了,而你也應該跟它們一樣,迴歸大地的懷抱。”

“那,我走了,你還會跟人說話嗎?”小七猶豫著問。

它從電視上學到了不少內容,但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到底也有限,而且它也並非是那種喜歡學習的性格,它只是喜歡聽故事而已。

小七又想到謝拂每天都做的那些香香的吃的,覺得謝拂這話應該也沒錯,畢竟哪有人能做好吃的,卻不吃呢?

如果它能吃,肯定會吃很多的。

或許這個冬天它還會下雪,可即便下,又能下多久?

即便,它根本不明白再見二字的意義。

與其讓它因為不是雪而消散,倒不如成全它,讓它作為雪走完最後這一段。

它從出生到消失,第一個見到的人是他,第一個說話,也唯一會跟它說話的也是它,陪它聽電視的是他,給它聞美食香味的是他,跟它一起新年守歲的還是他。

再見,這還是它從電視裡學到的東西,人和人離開,就會說再見,它要是走了,那也要跟謝拂說再見。

“不會。”謝拂想了想道。

但它心裡確實這樣想的,這樣想,它也沒深究,直接這樣說了。

在一片雪短暫的雪生裡,它所有的經歷都與自己有關,他又有什麼不滿足呢?

他沒什麼不滿足的。

無論如何,一直陪著它的,始終都是自己。

“我相信你。”

然而這歡喜並未存在多久,轉瞬又變成了憂慮。

佔有慾都有了,離其他還會遠嗎?

“你還有別的願望嗎?”謝拂問。

小七認真想了想,最後道:“我還想跟你說再見啊。”

這可是它從知道朋友離開要說再見後就有的願望。

謝拂神色微頓,看向金邊琉璃碗的眸中似乎有什麼一閃而過。

“好。”

“你說,我聽。”

空曠寂靜的院子裡,屋內的電視不知何時已經換了節目,卻沒人再聽,它是這夜晚裡唯一的人氣和暖意,卻始終只是背景。

院子裡,夜色沉沉,燈光黯淡,謝拂靠在柱子旁,微微閉眼,將所有夜色都隔絕在外。

封閉視覺,最明顯的便成了聽覺。

他聽見風聲嗚咽,聽見遠處人家的人聲,聽見不知誰家的鞭炮聲,聽見廚房裡貓狗的呼嚕聲。

最為明顯的,也是他最想聽的,還是那片雪一聲聲的呼喚。

“謝拂。”

“嗯。”

“謝拂……”

“嗯。”

“謝拂……”

一聲聲的呼喚,似有規律地響起,它喊一聲,謝拂就應一聲。

它的聲音越來越輕,越來越低,越來越淺。

謝拂的聲音卻始終如一。

這個夜晚有多長,它的呼喚便有多久,謝拂也有多久未曾入眠。

直到天邊出現第一縷白光,冬日的早晨並不明亮,光線也並不美麗,可它卻象徵著新一天的開始,晨曦來臨。

小七看到了晨曦,它卻並未多高興,它能感覺到自己的意識越來越薄弱,越來越模糊。

它原以為自己會很熱情地擁抱大地,因為雪是天地創造的美麗。

可到了真的消失的時候,它卻發現自己唯一想到的,竟然是謝拂。

是因為謝拂是它認識的第一個人類?也是唯一一個能跟它說話的人類嗎?

小七不知道,但它卻並不討厭。

心裡那點莫名又陌生的情緒也並非是討厭,如果非要描述,應該類似於自己是雪,無法觸控自己喜歡的陽光的感覺。

它並不知道那叫遺憾和不捨。

當淡淡的晨曦映在它身上,意識徹底模糊前,小七忽然有些急促又慌張地喊了一聲:“謝拂!”

“我在。”

謝拂等著,謝拂等了好一會兒,卻依然沒有聽見本該傳來的下一句呼喚。

他的心跳漏了一拍,明明陽光出現,代表著溫度會上升,他卻感到一股比昨夜更濃烈的寒冷。

由內而外,融入全身。

謝拂緩緩深吸一口氣,良久,才慢慢睜開眼睛,映入眼簾的是天邊升起的晨曦之光,它並不熾熱,也不明亮,只比月光亮一點,甚至比不上簷下的燈耀眼。

它平平無奇,卻代表著分別的來臨。

謝拂出神之際,耳邊似有一道若有似無的聲音傳來,“再見……”

他愣了一瞬,低頭看去,便見之前他無論如何也沒看,或許是沒敢看的金邊琉璃碗裡,盛滿了水,再不見半點冰雪。

再見……

這聲心心念念許久,卻差點沒來得及的道別,終於還是遲來傳入了謝拂耳中。

謝拂看著這碗片刻,才傾身將它端起,手腕緩緩翻轉,這個已經換了主人的金邊琉璃碗從謝拂手中漸漸傾斜。

當冰水傾至碗沿,他的動作也未停,最終,冰水順著碗沿傾瀉而下,一滴一滴,一縷一縷,掠過空氣,墜落在地,融進泥土……不見蹤影。

春天還沒來,等它的雪卻已經走了。

*

“拂哥新年好!你一個人在家算什麼過年,去我家吃飯,家裡有不少親戚,人多熱鬧啊!”謝進東在初三串門,他本來前兩天就想來的,可他打謝拂電話沒人聽,來喊謝拂也沒人回應。

謝進東以為謝拂不在家,或許是進城跟他那個媽過年了,這也不奇怪,畢竟關係就算再差,到底也是母子,謝拂這邊的親戚又不回來,總不能讓謝拂一個人過年。

可他沒想到,謝拂根本沒回城裡,這幾天他都一個人待在家裡。

那他怎麼不接電話?

這個念頭在他腦子裡浮現了一瞬,很快又消失,有些事沒必要計較那麼認真。

“多謝,不過不用了。”謝拂開門後說。

“一個人挺好的。”

謝拂不喜歡熱鬧,人多就代表著他必須時刻戒備偽裝,即便是陌生人,並不熟悉,反而尷尬。

謝進東有些失落,卻並沒有強求,相處這些日子,他也知道謝拂是個說話做事不會改變主意的人。

他說不去就是不去。

“那這個你一定要收下,我媽做的餃子,好幾個餡兒,給你拿的都是不一樣的,我媽手藝不錯,你可要嚐嚐看。”

謝拂這回沒拒絕,“謝謝。”

謝進東笑了笑,“對了拂哥,我今天要進城採買些結婚用的東西,你有啥要買的嗎?”

謝拂轉頭望向遠處,可視線被遮擋,並未看見謝進東家的模樣。

但他想起對方上回說的話,還有屋裡的結婚請柬,便也明白對方為什麼去。

“什麼時候?”

“今天下午午飯後。”謝進東嘆氣,“我也不想這麼著急,可是過兩天就是婚宴了,才發現紅包沒買夠,還有喜糖什麼的,一些雞零狗碎的東西最麻煩。”

謝拂看了一眼那蓋著薄膜,搭著棚子的地方,轉頭道:“我也想辦點事,想坐你的車進城,不過可能不會一起回來。”

謝進東對謝拂要做什麼有點好奇,但是沒問,直接應道:“行,那我要走了給你打電話。”

謝拂答應了。

在他走後不久,謝拂的手機就響了,他還以為是謝進東準備好了,誰知拿起來一看,卻見是個陌生的號碼。

他隨手點了接通,然而當對方的第一句話傳來,他便想直接結束通話。

“拉黑我,不接我電話,過年也不回來,謝拂,你是翅膀硬了,不想認我這個媽了?”

“你知不知道別人都怎麼說的?你董叔嫌棄我,連兒子都管不好,你哥哥鄙夷我,下人們嘲笑我,你這一走,他們都在看我笑話,謝拂,這就是你想要的嗎?”她聲音哽咽,甚至漸漸傳來了哭聲,將柔弱無助展現得淋漓盡致。

騙人的最高境界就是三分真七分假,真真假假分辨不清,董夫人這番哭訴,到底有多少是真,又有多少是假,或許連她自己都不清楚。

謝拂靜靜聽她說完,聽見她一直哭,便問道:“您說完了嗎?”

那邊哭聲一滯,隨後便是惱怒,“謝拂?!”

謝拂表示自己聽到了,然後呢?

謝拂望向天邊交界處,聲音裡不帶什麼情緒,沒有惱恨,沒有生氣,只是平平淡淡地開口:“您說完了的話,該我說了。”

可越是平靜,董夫人心裡便越是打鼓,似乎從這個兒子離開城裡後,對方就脫離了她的掌控。

她哭,因為哭聲能掩蓋她的驚慌,她怒,因為惱怒能遮掩她的後悔,她所做的一切,都是想在謝拂面前繼續維持那個體面又威嚴的母親形象。

可當謝拂不在意時,這份體面維持得再好,那也是假的。

“過去二十幾年,我花了您多少錢都會算利息還您,未來您到了法定的養老年齡,我也會給予養老費,至於其他,我覺得或許不需要了。”

不需要再聯絡,更不需要再見面。

董夫人手指捏緊!

“如果您日後無處可去,無路可走,我也會盡到責任。”謝拂說著頓了頓,“不過我覺得,您應該不需要。”

原主的繼父雖然無視原主,但對董夫人這個老婆卻還是有幾分情面,這麼多年過去,對方就算是為了面子,也不會拋棄董夫人。

原主的繼兄對她也有幾分面子情,只要董夫人日後安分守己,未來的生活也不用發愁。

只是,想要什麼親情,想要兒孫承歡膝下是別想了。

董家沒有,謝拂也給不出。

“就這樣吧,董夫人。”

說罷,他不等對方說話便結束通話了電話,繼續將新號碼拉黑。

他望著遠處的山色風景,腦子裡想的卻並非剛才的董夫人,在他心裡,這件事算是了結了,即便日後對方再打來,謝拂也是這番說辭。

他想的是小七。

謝拂忽然想到,自己似乎忘了告訴那片雪。

並非所有的告別都要說再見。

世上的再見,往往會悄無聲息地變成再也不見。

*

謝拂進城買了一批玻璃,還請匠人上門,在院子裡搭了一間不大不小的玻璃陽光暖房。

那些需要適宜溫度才能生長的作物,都被他移栽進了暖房裡。

除了這些,也有一些野蠻生長的花草,隨著春天來臨,漸漸開出了花朵。

廣寒宮、馬蒂斯、鬱金香、鳳仙花……

一株接著一株,一種接著一種,漸漸都開出了絢麗的色彩。

謝拂買了不同花期的花草,讓院子裡的花從未失過顏色,徹底凋零。

漸漸的,甚至有人想買他這裡的花,謝拂沒賣,每每有人問他種這麼多花又不賣,不是浪費嗎。

謝拂也只說有人看。

確實有人,只是他一個人。

時間流逝並不隨著人類的意志而轉移,有人說它走的快,有人說走的慢,對於謝拂來說卻一樣,一樣沒什麼感覺。

他不覺得自己是在度過時間,而是覺得時間在從他身邊走過,當另一段時間到來時,他就會到達下一個世界。

一年過去,貓狗紛紛長大了一些,尤其是貓,從小小的一隻長成現在村裡小孩兒都抱不太動的狀態,謝拂的投餵功不可沒。

倒也不是刻意投餵,而是謝拂始終記得小七走之前說的話,答應了對方的事便要做到。

即便他在食慾上的要求並不高,但依然每天都不曾虧待自己。

好好吃飯。

他做到了。

至於其他的,他也會做到。

深秋後便是入冬,即便知道這只是一個再尋常不過的冬天,謝拂也依然感覺到一股久違的寧靜和安心。

具體表現在每天的睡眠時間都增加了,早上醒來時,天光便已大亮,常常窩在屋裡不願意出去。

謝進東知道他的性子,也只是偶爾來找他聊天,請他去他家吃飯。

值得一提的是,謝拂的花房和院子經常會吸引來不少村裡的孩子,他們倒也乖覺,不會偷偷摘,只是在外面欣賞,謝拂在家時,他們就能進院子裡欣賞。

“叔,您這是怎麼養的?養的太好了,我媽上回也買了一盆花回去,結果養到死了都沒開過花。”孩子聲音裡滿是羨慕。

“這個看緣分。”謝拂隨口道。

畢竟他總不能跟這群孩子說一些養花的知識,他們喜歡的是花,而不是種花,不會喜歡聽的。

也不一定能聽明白。

“叔,你這些花能過冬嗎?冬天下雪會不會給凍死或者壓壞了?”一個孩子好奇問道。

謝拂指尖顫了顫,眸光模糊片刻,再眨了一下後,便又重新清明。

“不會。”

“那太好了!我好擔心下雪會把它們壓壞了,這麼好看的花壓斷可惜了!”那孩子興奮笑道。

聽見她口中似乎把花看得比雪重要,謝拂頓了頓不由道:“壓斷也沒關係,雪比花美。”

那孩子:“……”

您認真的嗎?

雖然下雪是很美啦,但是明顯這些花比雪更珍貴更漂亮啊!

雪只有一種顏色,可花有好多種呢!還都開得這麼漂亮。

謝拂似乎動了動唇,卻沒繼續說什麼。

他沒告訴這些孩子的是,養花時最好想著要養它給誰看,這樣,花或許能養得更好更美。

而他想給看的物件,正是被他們嫌棄的雪。

或許是巧合,又或許冥冥之中真的有定律,當晚後半夜,天上便下起了這個冬天的第一場雪。

它來得毫無預兆,卻又匆匆迅急,不過半夜過去,地上便鋪了一層雪衣。

當謝拂醒來時,它還在下,千千萬萬細小的雪花從空中落下,將眼前的一切又鋪上了一層雪白,謝拂站在簷下看了片刻,才收回視線,重新落在那些被雪花覆蓋的花草上。

說是沒關係,可能讓它們不被凍傷折斷當然更好。

謝拂想把在院子裡的一些花轉移進暖房裡。

他剛想走出去,卻又不知道想到什麼,收回腳步,轉身上樓。

再次下來時,手裡拿著一把黑色大傘。

黑色大傘沒有半點花紋,寂寂如黑夜,卻比黑夜更為單調,它沒有明月,沒有繁星,更添幾分黑夜沒有的深重。

張開後擋在他頭頂,為他遮擋著從天飄落的雪花。

你還會遇見別的雪嗎?

不會。

自你之後,再不會有雪落在我肩上。

再不會有雪……是你。

謝拂微微闔眸,將微漾的情緒重新恢復平靜,波瀾不驚的眼眸重新落在眼前的雪景上,似染了冰涼雪意,而不帶半分柔情。

謝拂在認真履行著對小七的約定,即便是微不足道的雪,即便是跟它一樣的雪。

他撐著傘走進雪中,天地皆白,唯有這抹純黑的大傘,像天地間獨特的美景。

從簷下走到院子邊緣,便已有雪花淺淺溼潤了傘面,很快,便有白雪停留在這面純黑上,他身上卻一片也無。

謝拂傾身蹲下,剛想將一盆花端起來,指尖觸及盆身,感到一陣久違的涼意。

有細碎的雪花飄落在他手上,不等謝拂做什麼,它們便被謝拂的溫度灼傷融化,化成雪水,沁潤他的肌膚,甚至無法離開,匯入大地。

頃刻之間,便有一道空靈之聲,略帶慵懶的氣息,自四面八方傳入他耳中。

熟悉的聲音,熟悉的開場,卻是不一樣的情景。

“謝拂……”

“你好啊。”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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