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當距離世界毀滅只有五天3
晚風拂過, 夏夜微涼。
極樂世界位於一座島嶼,四面環水,空氣中溼度較大, 便是夏日夜晚的風,彷彿都帶著大海的潮氣。
謝拂牽著顧久的手,領著人從人群中出去,離開廣場,顧久也明顯感覺到周圍人不像剛才那麼多,耳邊也清淨不少。
他手裡握著盲杖, 卻並沒有發揮太大的作用,謝拂代替了它的位置和作用。
“你想去哪裡?”謝拂問。
顧久歪頭問他:“你沒有推薦,或者想帶我去的地方嗎?”
謝拂神色微愣。
他沒有想過這個問題。
於他而言,顧久是他在這個世界唯一在乎的人, 其餘任何人事物,都不在他的考慮範圍內, 自然也沒有什麼想去不想去的地方。
但既然顧久這麼問了,他便也想了。
他以為謝拂是提前準備了什麼禮物送給他,然而下一刻,他卻感受到唇角傳來的一片溫熱。
“那好,我牽著你,你跟著我。”謝拂似是想到了什麼地方。
顧久穿著淡紫色的衣服,他已經想象出了那副畫面,不由一笑,“那一定很好看。”
謝拂卻有些固執,“那不一樣。”
謝拂跟極樂世界的老闆們做了筆生意,總不能別人賺得盆滿缽滿,他什麼也不要,於是他提出的要求是他在這座島上的特權,無論什麼地方都能去,再好的位置也是他優先,且五天後也不收費。
三個小矮人送菜,兩個為他們擺放整理餐具,還有兩個正捧著送上來的甜品水果冰淇淋,白雪公主放上桌的是一座流光溢彩的發財樹。
這種感覺……很奇妙。
這吻不過一觸即離,顧久還未仔細感受,謝拂便已經退開,讓他想生氣都來不及,他緩緩伸手,輕撫過唇畔。
他們的選單有插隊特權,送上來很快,謝拂往入口看了一眼,便開口講述:“送餐過來的是位白雪公主,身後是她的小矮人們。”
“那你想送什麼?”
謝拂誇道:“是,你真聰明。”
謝拂給他念選單,都是很富有童話風格的名字,光是聽名字,幾乎想不到那是什麼菜。
顧久心中一鬆的同時又不由一笑,“可你不是本來就是我的禮物嗎?”
等兩人坐下時,謝拂便跟看不見的顧久介紹:“這裡是童話餐廳頂層,我們在露天之下,四周的彩虹燈很美,現在落在你身上的是粉紅色,漸變成了緋色、大紅、深紅、紫色……跟你的衣服很配。”
服務生対他笑臉相迎,“好的先生,請跟我來。”
等他回過神後,便發現周圍的聲音變得更為安靜,附近似乎沒有多少人。
“它是不是還會發光?”
被人牽著手,指引方向,不需要小心翼翼試探,不需要思考記憶,不需要聽語音導航, 只要跟著対方的腳步,便能輕而易舉到達要去的地方。
謝拂眉眼微微一彎。
謝拂的態度讓顧久一愣,隨後便道:“十多年前吧,我生日的時候,朋友送過類似的。”
“要頂層的位置。”謝拂対服務生道。
謝拂卻像是沒察覺一般,自然而然接話道:“什麼時候。”
他不明白,這人是為什麼能自然到這種地步,為什麼就能肯定,自己沒有対象的?
謝拂的理由卻很簡單。
“生日快樂。”
謝拂想了想,搬著椅子坐到他旁邊,握著他的手,讓他去觸碰這棵精美別緻的水晶樹。
別人是貸款暢玩,而他卻是真正意義上的免費暢玩,且還是vip待遇。
他將顧久面前的菜夾到顧久碗裡,又將碗放在他手裡,“如果你的戀人是那種放心讓你一個人出現在這裡的人,那我覺得自己比他更適合你。”
顧久現在対謝拂也很好奇,明明是初次見面,卻好像認識了許久,一切都那麼自然,那油然而生的信任感令人忍不住疑惑且想要探究。
當摸到銅板時,顧久便明白這便是他方才聽到的聲音來源。
發財樹是水晶材質,也不知這是怎麼做的,樹枝上的金光彷彿在不斷流淌,光彩奪目,上面還垂掛著不少用紅繩綁著的銅板,風一吹銅板吹打在樹枝上,發出清脆悅耳的銀鈴之聲。
“我身無長物,唯一屬於自己的,也只有我這個人。”
顧久聽出來了,這人要麼沒覺得他有対象,要麼就如剛才所說,就算有対象,那也比不過他。
既安心又忐忑, 說不出的感覺,令他一時有些失神。
顧久被他牽著,手裡的盲杖純粹成了手棍,幾乎沒有觸過地。
顧久看不見,但他能感覺到眼前有光,又聽見了聲音,好奇問:“這是什麼?風鈴嗎?”
怔愣過後的顧久抿了抿唇,說不出什麼意味地說了一句:“你……你就不擔心我有戀人嗎?”
“我以前也見過類似的……”顧久下意識揚唇便道,然而話剛開口,便又不知該怎麼說下去。
“作為遊戲參與者,你的禮物是我。”
顧久沒有糾結,乾脆隨便選了兩個,謝拂只選了一個。
他傾身上前,顧久感覺到他的靠近,有些不自在,卻又並未避開。
他還以為謝拂會問他眼睛怎麼失明的,然而緊接著卻聽見謝拂道:“說起來,今天也是你生日,作為戀人,我是不是還缺你一個禮物?”
這種自信……
顧久哭笑不得。
但他忽然想到一個重要的問題,“那你呢?我都不知道,你有沒有対象。”
這人要是不是單身卻騙他,他竟拿他沒辦法。
謝拂看著顧久的神情有些奇怪,“你判斷一個人有沒有対象是用眼睛嗎?”
顧久微微皺眉,以為他是対自己眼盲的不滿,他看都看不見,又怎麼用眼睛判斷?
“既然不是,那你只是眼睛不能用,怎麼判斷不了我有沒有対象?”
“我以為我們是坦誠的一見鍾情。”
顧久捧著碗,碗上是飯菜傳遞過來的熱氣,他能聞到它的香味,判斷它的種類、原料還有烹飪手法。
対一份不知名的菜是如此,而眼前這個人,又比菜難到哪兒去?
心裡認同謝拂的說法,嘴上顧久卻故意道:“我都沒見過你,哪裡來的一‘見’鍾情……”
謝拂:“……”
他將顧久手裡的碗端過放下,抓著他的手去觸控自己的臉。
“那你現在可以好好‘見一見’我,直到‘一見鍾情’為止。”
顧久:“…………”
他有些無語,又有些哭笑不得,再次慶幸來到這兒,再次慶幸自己沒有要保鏢,再次慶幸……自己之前沒有拒絕。
他到底是遇到了一個怎樣的人?
既驚又喜,像一顆顆七彩糖果,在吃之前,根本不知道下一顆是什麼滋味。
手掌下面龐輪廓一一感受,如果是別人,恐怕除了眼睛鼻子嘴什麼也摸不出來,在他們手下,人臉除了面板的觸感,其餘都沒區別。
可顧久不是,他瞎了十多年,用耳朵和手來感受世界了十多年,謝拂什麼模樣,什麼輪廓,只要他摸個清楚,便能在腦海中構想出它的模樣。
“謝先生,你以為我不能摸清你長什麼樣嗎?”所以才這麼有恃無恐。
謝拂笑了一下,“我怕你摸不清我長什麼樣。”
雖不是他自己的模樣,但他用了這具身體,那他便是他。
謝拂不在乎自己的樣貌是美是醜,又或是平平無奇,也不會覺得這対他和顧久會有什麼影響,但他覺得,至少要讓顧久知道他在這個世界的模樣,否則當対方想起他時,要用什麼做載體呢?
顧久想過謝拂會是什麼模樣,但那都是飄渺的,沒有形態的幻想,當真的摸到対方的臉,対他的樣貌才有了實感。
五官沒有缺陷,比例和分佈的位置也很均勻,這樣的中規中矩,很多時候也叫做普通、中等、不出錯、不上不下、平平無奇。
這是一張不難看,卻也不算出彩的臉。
但很奇怪,顧久卻沒感覺到落差,彷彿在他心裡,這人本來就是這樣的人。
又或者,是因為這個人,而不在意他的容貌。
顧久不知道自己是哪種,但他此刻確實只想誇上一句。
“我‘看見了’。”
“是很好看的模樣。”
好不好看不是用大眾眼光來評價,而是你在我心裡的模樣。
若是討厭的人,即便是天仙,你也會覺得他面目可憎。
若是喜歡的人,即便貌若無鹽,你也覺得他天上地下,獨一無二。
恰好,謝拂在顧久心裡的位置,更偏向喜歡許多。
謝拂淺淺勾唇,並未就容貌這上面說上許多。
“吃菜吧,不然就要涼了。”
他們確實耽誤了不少時間,顧久重新端起那飯碗,感覺溫度確實不比之前高,不過還好,現在還在夏末,沒那麼快冷下去。
這裡致力於打造一個完美到極致的世界,這裡的餐廳的菜色自然也不是凡品,不說獨一無二,卻也是極其少見。
顧久每個都嚐了嚐,想著如果這裡的東西都是這種質量,那一千萬的費用也不算白費。
“対了,這個位置,這頓餐點應該不便宜吧?你怎麼沒跟我說價格?”
極樂世界的很多東西免費,但一些高檔的,需求高的,卻不會免費,反而價格昂貴,雖然現在不計算價錢,可五天後還是要結算的,他還擔心謝拂五天後那幾千萬額度便都沒了,甚至撐不到五天後。
“不貴,我幫了老闆一個忙,老闆免費。”
謝拂並未隱瞞。
正想摸出自己的卡的顧久:“……”
他再次想到謝拂說的,他中了幾千萬的事,之前他只以為謝拂是運氣好,可現在他卻覺得謝拂不止是運氣好。
單純運氣好的人不會在這種地方能幫到老闆的忙。
跟対方比起來,自己就顯得有些無用了。
他自嘲一笑道:“說著是臨時情侶,可好像都是你在幫我,我卻什麼都沒為你做。”連想結賬都不行。
他卻不知道,只要他在這裡,就是謝拂的解藥,不聲不響,悄無聲息地治癒著謝拂缺失的感情。
謝拂放下筷子,“飯菜甜點是餐廳的,擺設是餐廳安排的,餐廳是這裡老闆開的,我幫老闆,自己也獲利,我在這裡用餐,也是取悅自己。”
“非要說什麼是純粹我為你做的,也只有那一個吻,你想還我,也可以吻回來。”
顧久:“……”
顧久最終無視了謝拂的話,決定用自己的方式來還謝拂,不,不應該說是還,而是禮尚往來,“看來,只能向你表演一下我的專業了。”
他從包裡摸出一把口琴,置於唇邊,一首聽起來較為歡快的曲子從這把小小的口琴中發出,這是謝拂沒聽過的,根據原主的記憶裡,市面上也沒聽過。
因而等顧久吹完,謝拂一邊給他倒了一杯熱水潤喉,一邊問了一句,“你寫的嗎?”
顧久無神的眼睛也彷彿泛上了月亮的光彩。
他點頭道:“中午吃了這兒的蛋糕,味道很好,輕飄飄的,甜而不膩,有點像棉花糖。”
謝拂回想剛才的曲子,點頭肯定道:“確實像棉花糖。”
不過他們一個說蛋糕,一個說曲子。
“你從事音樂創作?”
原劇情中,顧久連名字都沒有,更不用說他的具體情況,儘管時間不長,他也想了解一下,這個世界的小七的生活。
於他而言不過是五天,可対顧久來說,他卻在這裡生活了二十幾年,從出生到現在,構成了他這個人,這個……他已經沒有更多時間去了解的人。
“我能聽聽你的作品嗎?”
顧久自然不會拒絕,“你在平臺搜我的名字就找到了。”
看這樣子,應該並不是一個默默無聞的不知名作家。
果然,他搜尋了一下,發現対方在一個音樂平臺上的粉絲有百萬。
這是一個純音樂創作者,這個平臺一共有超過五十首的曲子。
謝拂隨便點選播放了一首,便發現有熟悉的歌與它曲子相同,顯然是用它編的詞。
“很好聽。”他只說歌好聽,並未說顧久的名氣,彷彿他不是一名小有名氣的曲作者,而是單純萍水相逢,欣賞対方的音樂。
顧久抿了抿筷子,“只有……歌好聽嗎?”
謝拂看向他。
顧久放下筷子,雙手託著下巴,好整以暇道:“我還以為謝先生會說得更好聽一點。”
謝拂眉眼彎了彎,可惜顧久看不到,他只能聽到謝拂的聲音,像帶著冬末的冰消雪融,又帶著初春的送暖春風。
他抬手用紙巾在顧久的下頜上擦了擦,將那無意識沾染到的油汙擦了個乾淨。
“人更好看。”
顧久……顧久臉色漸紅,卻不是因為被誇,而是因為自己剛才的犯蠢。
“我自己來……”他忙接過謝拂手裡的紙巾,在自己臉上唇邊擦了一圈,“還有嗎?”
“沒有了。”謝拂看了看認真道。
顧久這才稍稍鬆了口氣。
然而擦乾淨的他卻並沒有繼續吃東西,而是猶猶豫豫,似乎想說什麼,又覺得不好意思開口。
此時的他又有些遺憾自己看不見,如果他能看見,知道謝拂是什麼表情,便不用這麼糾結了。
不過謝拂又沒瞎,怎麼看不見他的表現,只是想看看他想做什麼,才沒出聲。
但見顧久遲遲不說,他乾脆也不等了,直接問道:“想說什麼?”
他一開口,顧久心中便一鬆,他対謝拂露出一個燦爛的笑容,右側的臉頰上出現了一個小酒窩,面上卻還有一分羞赧。
“你能……像剛剛那樣再誇我一次嗎?”
“剛剛只是演習。”
謝拂:“……”
顧久等了等,在他以為謝拂可能煩了他時,卻聽見一道似帶著笑意的聲音。
“嗯,人不止好看,還很可愛。”
想將人藏起來那種。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