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六章 飛雪入鴻門5

這一日, 不僅僅対崔遲雪來說像一個夢,対滿朝文武,京城中的諸多百姓來說, 更像是個想都不敢想的夢。

一夜之間,原本權傾天下的九千歲就這麼突如其來又悄無聲息地沒了。

而他的諸多手下,也因為勢力爭奪自相殘殺損失無數。

做了十多年傀儡皇帝,還重病在床的皇帝,竟暗中聯合了一群不起眼的小將領,像是提前知道一般, 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迅速接管了皇宮。

如今的皇宮被圍得水洩不通,宮中九千歲爪牙的血流了滿地,今早朝臣們入宮時看得都膽戰心驚, 有個大臣還因為暈血而被人抬出了宮。

宮外的千歲府得知了宮中的動靜,府中的人四散逃竄, 九千歲沒有血脈親人,府中最多的表示門客幕僚,還有養的一些美人舞姬,門客幕僚紛紛帶著金銀潛逃,美人舞姬是賤籍,逃走便是被衙門抓的命,只能躲在府中,想等這場風波過去,有路子的已經偷偷投靠了其他人,溜出了府。

他們想走, 卻並非那麼容易,很快, 便有軍隊團團圍住了千歲府,將裡面的人都控制了起來,不允許任何人隨意出入。

領頭的人滿腦門的汗,卻顧不得擦,年輕人身穿甲冑,卻擋不住那股雍容文雅之氣。

“爹,您說這次事情怎麼回事?崔……那位可並沒有告訴過我們,陛下也參與其中。”

這是防著他們呢,還是因為別的?

殷姓將領雙眼一亮,興奮地抬頭,“是!臣必不負陛下信任!”

他心中其實猜測崔遲雪那邊出了什麼意外,才導致事情發生得如此突然,而他們也沒有做好準備。

“外面什麼情況?”好不容易有空休息的崔遲雪揉了揉額頭,問前去打探回來的銀鈴。

林家主摸了摸下巴,“我也還未理清,但無論事情如何,都不要在崔家郎面前表現出來。”

“死得這麼痛快,已經是朕的仁慈。”

在害怕的同時,心中同時有股不服。

他將染血的長劍遞給救駕的那位殷姓將領,“愛卿,幫朕數數,在場有哪些人與他一樣,愛卿大可以用這把劍斬立決。”

等他們一同進宮,看見的便是遠遠那道明黃色的身影。

不少官員渾身顫唞,卻仍強自硬撐著道:“本官……本官乃正三品侍郎!”

因為幸運,他才能以這區區五千人馬,迅速接管皇宮。

“你好生守著千歲府,不許任何人逃走。”

聞言,眾人也才像是被驚醒一般,跟著紛紛対謝拂道恭喜,然而直到他們都說得口乾舌燥,跪得雙腿發麻,也沒能聽到謝拂的一聲平身。

就在他們戰戰兢兢時,那跪在最前面的人只見眼前投下一片陰影。

群臣下跪見禮,有那腦子好使反應最快的,率先便帶頭出言,“奸宦已死,恭喜陛下剷除奸佞!重現大臨皇室之威!”

說明黃色也不太準確,謝拂這身龍袍,早已經被洗到褪色,原本耀眼的明皇已經淡了許多。

崔遲雪一夜沒睡,派人封鎖後宮,將那些趁機作亂的人盡數抓起來等候處置,那些掙扎反抗的,自然不必多說,昨夜死的那些人,就是他們的歸宿。

因為幸運,他才能抓住九千歲被刺殺的機會。

“勾結奸宦,貪贓枉法,尸位素餐,草菅人命……”謝拂臉色平靜地說出一連串的罪名,將地上那具屍首釘死在恥辱柱上。

但一切情況還要等真的見到人再說。

林公子聞言凝眸道:“孩兒知道。”

宮中此時亂成一團,尤其是後宮,後宮中大部分人都與九千歲有關係,那些看得到的,叫的上名字的,此時都膽戰心驚躲著,生怕戰火會蔓延到自己這裡。

只是從前發抖是因為九千歲,如今發抖卻是因為皇帝。

但他將後宮所有宮人,還有妃嬪男寵,全都控制在手裡,雖然或許加起來也比不上一個小皇子好用,但聊勝於無。

那人不由下意識身子一抖。

他捂著胸口,窒息感令他喘不上氣,稍稍一動,便感覺自己喘的都是血腥氣。

剛聽說時還以為是玩笑,誰知打聽了一下,睡意瞬間被驚醒。

官員:“………………”

不過是個做了十多年傀儡的窩囊皇帝,從前他跪給奸佞,好歹奸佞有本事,可一個傀儡皇帝有什麼本事?

至今,在場官員仍有不少人認為皇帝能奪得這場鬥爭的勝利,更多是出於幸運。

屍首分離,從脖子斷開,汩汩鮮血還從対方的脖子上流出,噴湧四濺!

腦袋上的眼睛似乎還動了動,眼珠轉動,正好與看過去的官員対上。

正有人忍心浮動,這麼想時,那第二排的官員便突然感到臉上傳來一股溫熱,隨之而來的,還有一股腥氣。

可謝拂有什麼?不過是區區五千人,只要他們大膽一些,也能輕而易舉將皇宮接管,做跟九千歲同樣的事。

崔遲雪心情不善,更別想讓他対他們有什麼善心,千歲宮在前朝,他已經失了先機,便沒有拼著去跟謝拂爭。

京中的每個軍營都有萬人,加起來至少三萬人,正是這三萬軍,才能讓京中的百官不敢輕舉妄動。

這是……什麼?

當他悄然抬頭時,看到的便是那癱倒在地的身影。

銀鈴看了自家公子一眼,語氣複雜道:“陛下派人守在宮中,前來上朝的人一個都沒能離開,皇宮被陛下的人圍著,那些朝臣已經被帶到了太極殿外,此時怕是真熱鬧呢。”

“臣等……參見陛下!”

他想暈倒,卻又拼命掐著自己的腿,不敢暈。

如果是為了不讓事情被太多人知道而敗露還好,可若是防著他們,那他們也不得不為自己打算了。

當初九千歲為何能掌控京城,不正是因為那郊外四大營中,有三大營都是他的人看管,他手裡有兵嗎?

殷將軍冷笑,“三品又如何?”在皇帝面前,什麼也不是。

那裡確實夠熱鬧,一早百官們便收到訊息,皇帝傳令他們即刻入宮。

一時間,百官們人人自危。

他們既然能在九千歲眼皮子底下爬到現在的位置,自然不是什麼簡單人物。

要麼是會溜鬚拍馬求上位的,要麼是本身有背景的,要麼是有實力無背景的,不過最後這種一般而言官職較小,地位較低,要做的事卻最多。

等清算乾淨,在場的官員已經只剩下不到三分之一,其他的要麼當場身亡,要麼便是暫且壓入天牢。

謝拂不太想在這兒繼續費時間,他想去後宮見崔遲雪,対於在場剩下的官員,他吩咐他們暫且頂上所在部門的職務空缺,之後可以由小吏或者以前的舉人頂上。

吩咐好這些,他才想起自己的人設一般,輕咳兩聲,“近日京中繁忙,諸位愛卿還是儘量不要出門的好,否則若是被誤傷……”

他微微扯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讓他們自行猜測。

官員們哪敢,他們現在恨不得連官署也不必去,只想關在家裡保平安。

“臣遵旨,多謝陛下……體恤!”

一個個的連忙應道,他們起身欲走,然而腿軟到根本站不起來,勉強站起,也忍不住輕輕打擺,狼狽至極。

在眾人以為今日之難即將過去,他們的小命也暫且保住後,卻聽見外面傳來一道緊張的通傳聲。

“啟稟、陛下,皇后求見!”傳話的小太監跪在地上,根本顧不得滿地的血腥味。

謝拂眼中似被陽光渲染了一抹彩色。

他不動聲色地將手放下,背在身後,用手帕將衣裳不小心沾染著的某些血跡給擦去,然而這布料材質並不好清洗,血跡早已經入了衣服,用水都不一定能洗乾淨,更不用說僅僅用手帕擦。

謝拂因為這點擦不乾淨的鮮血微微皺眉,落在其他人眼中,倒像是謝拂不滿皇后,或者不滿皇后在此時出現,眾人心中隱隱有了心思。

擦不乾淨,謝拂也不能一直晾著崔遲雪,事實上,他比誰都想盡快看到崔遲雪,他不高興地收起手帕,淡淡道:“請皇后進來。”

聽著他口中的那個“請”字,又是無數人心中思緒亂飛。

崔遲雪換了身衣服,今日的他穿著一身雲紋錦緞,站在這鮮血遍地的地方,彷彿是這汙穢之地唯一一抹雪白。

他面帶笑意,款款行至謝拂面前,“臣,參見陛下。”

“不負陛下所命,臣已將後宮一眾奸佞黨羽清除乾淨,宮外的千歲府也已封鎖,小皇子安全無虞。”

眾人先是一愣,隨後心裡便恍然大悟!

他們怎麼說呢,皇帝為何非要封一個男人為後,対方還是千里迢迢從江南趕來的。

合著這根本不是什麼男寵,也不是什麼皇后,而是名為皇后,實則臣子。

看皇帝重病在床,差點撐不下去時,也要勉力傳他進宮,說不定還是皇帝心腹,連小皇子都能放心託付,這定是心腹無疑了!

想想崔家在江南的地位,說不定皇帝這次能成功,還是託了崔家的福。

崔遲雪微笑看著謝拂,似乎在等著他的誇獎。

卻只有謝拂知道,他在威脅自己。

既表明他掌控了後宮,他的所有妃嬪都在他手中,又說九千歲的殘餘勢力財富都在他那裡,最重要的,還是他唯一的子嗣,同樣被他牢牢抓著,還找不出半點錯。

謝拂眼中看不出什麼神色,半晌,他兩步上前,親手扶起崔遲雪,“皇后賢德,多虧了你,此次行動方能如此順利。”

他認下了。

此時的二人在所有人眼中是夫妻共謀,皇室與崔家的強強聯手。

可實際上呢?

崔遲雪恨不得兩隻眼睛將眼前人洞穿。

他的代理政務,他的挾天子以令諸侯,都被眼前這人給毀了。

如果有機會,他恨不得這人在他剛進宮時便身亡,雖前期要難一點,但現在也不至於被拘束這麼多。

但與此同時,他心裡也不得不升起一抹佩服。

這人能被困十多年仍不損心智,甚至能利用他算計他,如今更是一朝翻身,成為這座皇宮真正的主人。

無論哪一件,崔遲雪都不得不対他刮目相待。

但,佩服歸佩服,這人出爾反爾,還搶了他的東西,這仇不能不報。

“陛下既然無事安排,臣便先行告退,小皇子還在宮中,怕是被嚇壞了。”

謝拂雖然很想留他,但並未攔著,“去吧。”

崔遲雪來得快,去得也快,彷彿匆匆這一趟,僅僅是為了向謝拂稟報這件事一般。

但也因為這一趟,他成了他人眼中的皇帝心腹,也算是借了謝拂的勢,謝拂一不能卸磨殺驢,二不能改口將他踢出自己的勢力群。

來一趟,不算虧。

崔遲雪伸出手,陽光下,他的手似乎格外白,嗅著手上的一股淡淡的不明香味,崔遲雪微微勾起唇角。

謝拂回到宮殿,還有點不高興,崔遲雪方才根本沒留多久,他都沒能多看看他,跟他說上幾句話。

可又因為崔遲雪來過,他立馬再去找対方,便又不太好,謝拂便算著時間,打算等下午去見崔遲雪,以看望小皇子的名義。

剛剛經歷了動亂,宮中人手不夠,太極殿也仍然被送來了十個太監宮女,他們殷勤地幫謝拂整理房間打掃衛生,最好的薰香點燃,謝拂淺淺嗅聞,這香対人的睡眠極好。

謝拂昨晚一夜沒睡,此時聞著,便有種昏昏欲睡的感覺。

而這種感覺卻在謝拂以手揉眉心,不經意間嗅到手上的味道時頓了頓。

他的變化令殿內幹活的宮人們幹得更賣力了,他們拼命低著頭,恨不得謝拂不要注意到他們才好。

謝拂確實沒功夫注意到他們,他正仔細嗅聞手上的味道。

他之前還用手帕擦手,應該沒有血腥味,也沒有別的味道,此時卻有一股淡淡的香味,而在染上這股香味之前,他做了什麼嗎?

他只做了這件事——扶起崔遲雪。

他伸出舌尖,在指尖輕觸了一瞬。

謝拂:“……”

謝拂:“…………”

013好奇問:“宿主怎麼了?”它怎麼不記得宿主還有這種習慣?

謝拂:“沒什麼。”

他用清水將手洗淨,但無論怎麼洗,都有一股洗不掉的香味,證明著東西還殘留在他身上。

013才不信,真要是沒什麼宿主能這麼洗?

但謝拂也是不可能告訴他的,畢竟,被愛人下絕育的藥這種事,被013知道了,不知道要在背地裡笑他多久。

他雖不在意,但也不想被対方嘲笑。

想想那人為了將藥染到自己身上,應當是先自己塗了。

這麼狠心……

豈不是正說明在崔遲雪心裡,權勢比他還重要?

謝拂眸色漸深,也沒心思洗手了。

*

崔遲雪的日子也不好過,雖沒輸得太徹底,可這種被対方搶先一步的感覺真令人難受,更令他難受的,還是回到宮中,遠遠便有一道沖天的哭聲傳入他耳中。

崔遲雪:“……”

回去的腳步瞬間就停下了。

他很想不管不顧,也不想再聽這魔音貫耳。

然而想想這崽子的重要性,要他徹底放下也不太可能。

“奶孃呢?還沒叫來嗎?”

這次動亂中,死了不少人,人員有變動,奶孃自然也在其中。

“回公子,奶孃已經來了,但是小皇子大約是昨夜受到了太多驚嚇,心中不安,才會哭鬧不止,奶孃的作用也有限。”

崔遲雪頭疼地閉上眼睛,他總不能讓時間回到昨晚,讓対方沒遭遇這一切。

說實話,他還真希望能回到昨晚,要是能重來,他絕不可能給謝拂可乘之機。

想想這崽子與自己同病相憐,崔遲雪忍著這噪音走了進去。

見他回來,兩個奶孃頓時抱著哭得渾身通紅、聲嘶力竭的小皇子跪下。

“奴婢參見殿下!”

崔遲雪走到小皇子身邊,想著奶孃的動作將対方抱起來,微微皺眉,“不許哭。”

小皇子先是頓了頓,隨後便哭得更大聲了。

“哇——!”

銀鈴小心開口:“公子,這孩子雖有些難帶,但像您這樣說話,是沒用的。”

崔遲雪心說自己伺候完爹還要伺候兒子,家裡的宮人尚且可以換班,他卻連著幹活,還沒得到什麼好。

“不許哭,再哭我就不管你了。”

也不知道是真聽明白了還是被崔遲雪找到,那孩子終於漸漸停止了哭聲。

崔遲雪沒忍住點了點這哭累了睡著的小傢伙的額頭。

“你爹真是好算計。”

他現在都還沒想著把対方弄死真是個奇蹟。

將孩子交給奶孃,奶孃小心翼翼地將它抱著,“把他抱去休息,離遠些,別吵到我。”

不是崔遲雪冷血,対著一個孩子也不給好臉色,實在是這崽子的爹惹到他了,要是崽子再吵到他,他真的不確定自己會不會先去幹掉其中一個,所以還是離遠一點好,讓他有時間調整心情。

“公子,這是內務府送來的鳳印,總管說鳳袍已經在趕製,用不了半個月便能做好。”銀鈴端著裝著鳳印的盒子呈上。

宮中大清洗,都知道誰是應該巴結的人,無人不想抱上大腿,無論是免罪還是上位,都是好選擇。

崔遲雪開啟盒子隨意看了一眼,見鳳印是枚白玉雕制而成的印章,印底鑲了金紋,貴氣逼人。

啪!

盒子被隨手關上,“收著吧。”

崔遲雪興致不高的模樣,令銀鈴知道這還不夠。

“公子,這是各宮娘娘送來的禮物,感謝您救了她們。”銀鈴叫來一群宮女,手裡都是禮盒。

這次事件並非沒有傷亡,就像原本照顧小皇子的那位妃嬪,現在已經被收殮,追封和葬入妃陵少不了。

大約正因如此,她們対及時救了她們的崔遲雪很是感激。

“我要他們的感謝做什麼……收入庫房吧。”崔遲雪微微皺眉,想想今天給皇帝抹的藥,忽然有些心虛。

要是她們知道自己給皇帝用了絕育的東西,多半就不會感謝他了。

銀鈴:“……”公子好難哄。

“……公子,該用膳了。”咱們還是先用膳吧,這樣就想不到生氣了。

*

午膳後便是傍晚,崔遲雪想補個覺,剛脫了鞋襪,便聽見外面通傳,“陛下駕到!”

光著腳的崔遲雪:“……”

他顧不上穿襪子,直接套了靴子便要穿上,靴子裡是兔毛,柔軟溫暖,觸感極好。

將襪子往床下一踢,又是端莊矜貴的崔公子。

謝拂進來時,卻眼尖地往床下看了一眼,假裝自己沒看見。

“不知陛下駕到,有失遠迎。”崔遲雪微微一笑道,是個人卻能從中看出皮笑肉不笑的冷意。

“昨日匆忙,朕想見見小皇子。”謝拂不動聲色道。

崔遲雪喚來銀鈴,“將小皇子抱來。”

不多時,睡著的小皇子便被抱到了謝拂面前,這還是他第一次見這孩子。

嗯……平平無奇的人類幼崽,沒什麼特別之處。

可想到自己要用到他,謝拂罕見假裝溫情又耐心,主動抱起了他。

“還請皇后屏退左右。”謝拂看了一眼殿內的宮人道。

崔遲雪挑眉,猶豫片刻,握著袖中的匕首,還是道:“你們先下去。”

銀鈴看了眼他,出去後守在門口。

“不知陛下有何指教?”沒了別人,崔遲雪也不裝了。

謝拂望著他,良久後,方才長嘆一聲,“皇后可是以為,一切都是朕設計好的?”

難道不是嗎?

崔遲雪表情不變,微微一笑道:“陛下說笑了。”

“是不是說笑,你我心裡清楚。”

崔遲雪看了他一眼,實在不明白這傢伙幹什麼。

“若是陛下想說,那臣便也聽聽。”聽你找什麼藉口。謝拂低頭看了一眼睡著的小皇子,毫無心理負擔地道:“皇后信我,此次突發事件我也是意外得知,沒來得及通知你,等你的人,恐打草驚蛇。”

崔遲雪覺得自己不是傻子,所以這話他半句都沒信。

“與你合作,朕是有誠意的,也願意與你分權,若你仍然不信,大可以將這孩子留在身邊留做把柄。”他將小皇子放在崔遲雪懷中。

崔遲雪:“……”一時竟不知該說些什麼。

他一開始要的就不是分權,還有,這孩子本就在他這兒,不是嗎?

“陛下,您真想臣信你?”

謝拂點頭,面上盡是老實和誠懇,崔遲雪看也沒看一眼,這些若是真的,今早他看見的滿地鮮血就是假的嗎?

“其實臣的要求很簡單,您能做到的。”

崔遲雪抬頭看著謝拂,視線不著痕跡上下打量了一下,表情認真道:“您絕育吧。”

讓小皇子做他唯一的繼承人,也是他手裡最重要的把柄,崔遲雪還是願意施捨一點自己的信任的。

“摒棄世俗的慾望,臣就信您了。”

什麼傳宗接代,多子多福,這輩子別想,他保管信。

謝拂:“……”

013:“哈哈哈哈哈……”

宿主加油,它很樂意看到宿主為了小七放棄世俗慾望的那一天。

*

夜晚,崔遲雪不想自己睡覺還被打擾,便將這孩子交給了嬤嬤銀鈴等人照顧,他則是一個人終於開始睡覺,養足精神,之後才好跟小皇子那狗爹鬥智鬥勇。

“今天沒關窗戶,是為了特地等我的嗎?”

突如其來的熟悉聲音在屋內想起,崔遲雪忍無可忍,將袖中一把匕首朝著聲音傳來的方向刺去。

破空聲響起,但是謝拂動作很快,迅速避開,看著刺在桌上的匕首,謝拂面上露出一抹受傷。

“我好不容易來見你,你就是這樣歡迎我的嗎?崔公子,說實話,我很難過。”

崔遲雪看向他的神色中卻鎮定又防備,“當著我的面答應得好好的,轉過身卻又自作主張,恕我直言,我崔遲雪廟小,容不下閣下這座大佛。”

他從沒見人報恩是這樣報的,可見這人從一開始就是在騙他,崔遲雪也不想追究那麼多,他只想讓這人滾,別在他眼前礙眼。

“你以為九千歲是我殺的?”謝拂挑眉問。

崔遲雪微微一笑,並未說話,可那意思分明是肯定。

謝拂動了動唇,崔遲雪以為他會狡辯,然而下一刻,卻聽見対方道:“好吧,是我殺的。”

崔遲雪:“……”

“但我也是不得已,這不是恰好碰到他商量要怎麼處置你嗎?我要是不盡快殺他,你恐怕就危險了。”謝拂道。

然而現在崔遲雪已經不相信他的話了。

不過無論如何,都與他無關,他現在要的不過是這人走,“看在以前的份兒上,我可以不追究你,但你現在必須走,並且日後再也不出現在我面前。”

崔遲雪看了謝拂一眼,莫名感受到了対方身上散發出來的冷氣,沉聲道:“九千歲死了,你仇也報了,這宮裡,應該也沒有你繼續留下來的理由。”

他說得好聽,但歸根結底,還是在趕他走。

謝拂微微抿唇,“誰說沒有?”

“你不是嗎?”

崔遲雪皺眉,走到較遠的椅子上坐下,“你殺了九千歲,就算是報答了,我不需要你再留下。”

“那皇帝呢?”謝拂揚眉,深邃的目光看著他,“他算計你,你不想殺他嗎?”

崔遲雪不喜歡他隨意將殺人這話放在嘴邊,“要達到某種目的,不一定要用殺人這種方式。”

“但這是最簡單的。”謝拂一副冥頑不靈的模樣,彷彿他的目的就是為了讓崔遲雪答應他去殺皇帝,其他都是次要的。

果然,崔遲雪心生懷疑,看向謝拂的神色卻不變。

“為什麼你這麼想殺他?”

崔遲雪自認,即便自己被皇帝擺了一道,也沒有想要殺人的地步,這人難道跟一個傀儡皇帝還有仇不成?

謝拂眸色深深,意味深長地看著他,“為什麼,難道你不知道嗎?”

崔遲雪覺得有些可笑,便真的笑了,“我為什麼知道?我能知道什麼?”

“我喜歡你。”

“………………”

謝拂走到他面前,銳利的目光不容他逃避,“我喜歡你,你看不出來嗎?”

腦中浮現出謝拂上次說出口的那句話,心頭一跳,面上卻仍故作鎮定道:“你在說什麼胡話。”

“就算找不到理由,也用不著用這種離譜的藉口。”

“這理由不行嗎?皇帝后宮都有男寵,我不過是喜歡你一個,怎麼就是藉口了?”謝拂像是跟皇帝槓上了一般,說什麼都要跟対方比一比,令崔遲雪腦仁再次隱隱作痛。

上回有這種感覺,還是因為小皇子那震耳欲聾的哭聲。

崔遲雪:“……”

自己是走了背運,就跟這幾人槓上了嗎?

“隨你喜歡誰,如果你不走,明日我會大肆搜宮,屆時,你可要期望你的井底夠深。”

謝拂:“……”

“你抓不到我的。”他賭氣似得。

“那我就把這裡守得水洩不通,看你如何進來。”崔遲雪一甩衣袖,“夜深露重,我就不送客的,希望不會再見到閣下。”

謝拂:“……”

臨走時,他微微抿唇,像是不甘心一般倔強道:“我還會再來的!”

心情很差的崔遲雪沒心思去想他發的誓。

什麼情情愛愛,損失了大半城池的他根本沒心情去考慮,只想怎麼將皇帝給拿下。

他叫來閔大夫,因為這次動亂,宮中人手不夠,崔遲雪趁機給自己的人撈了一些職位,閔大夫也成了一名御醫,有了光明正大留下來的理由。

“上回你給陛下把脈,可是真的?”

閔大夫不撒謊,“下官可以肯定,是真的。”

崔遲雪垂眸斂目,狀似不經意道:“這樣的人,若是太過勞累,身體會如何?”

閔大夫想了想道:“弱於常人,尚且需要悉心調養,若是過於勞累,恐怕再如何補,也補不回元氣,情況會更重。”

“我知道了。”崔遲雪微微一笑道。

之後他什麼也不用插手,只要將所有政務都交給皇帝,用不了多久,這人的身體便會撐不住。

“唉,沒辦法。”

“我真的不太喜歡殺人。”

尤其是一個他欣賞的人。

*

“宿主,你這個馬甲好像要廢了。”013看宿主吃癟,不由忍笑。

“你說我安排一個奸佞餘孽刺殺,然後英雄救美,為他身死如何?”謝拂面上看不出氣餒,隨口道。

013:“……宿主你認真的?”這是多少年前的老套情節。

不過情節不在老套,只要有用就好。

“宿主你高興就好。”

謝拂連個眼神都懶得給它。

013:“……”好吧,它又被宿主嫌棄了。

仔細想想,這辦法看起來可行,但實際上無用。

假死是個技術活,另外,假死後身份都沒了,還怎麼讓小七喜歡?

還有一點,一窩端了九千歲的是皇帝,又不是皇后,餘孽找也應該找皇帝報復,找皇后做什麼?

這麼一想,宿主嫌棄得沒錯。

“宿主,那你接下來打算做什麼?”

謝拂重新給自己畫上皇帝的妝容,將臉色稍微調好了一點,看上去是他精神比之前好了些。

“既然刺客的身份暫時接近不了,那就換一個好了。”這不還有個身份嗎。

013忍不住潑宿主冷水,“宿主,容我提醒你,你這個皇帝還有幾十個後宮以及一個孩子,之前還騙了小七搶了小七的蛋糕,現在是面和心不和的爭勸対立派……”

這種身份,它倒要看看宿主要怎麼讓小七喜歡他。

謝拂:“……”

別的也就算了,都是可以改變的關係,但是後宮和孩子卻甩不了。

他微微皺眉,心裡已經盤算著要將後宮那些人放出宮,沒別的,礙眼,至於死了的皇帝?他們之間的交易只與小皇子有關,又不是買一送幾十,還打包做賠錢買賣的。

可這事本該由皇后管。

*

翌日,謝拂便藉著這個理由去見崔遲雪。

昨晚崔遲雪明明將謝拂趕走,然而躺在床上時,腦海中卻不斷浮現対方在他面前委屈不甘的模樣,還有他的那句“我喜歡你”。

半宿沒睡。

第二天精神不太好。

但謝拂就是有這個本事,一句話將他瞌睡蟲全都趕走。

“朕欲將後宮中人放出宮。”謝拂開門見山,滿臉平靜,語氣淡定,彷彿送那些從前的心尖寵離開於他而言不過是再普通不過的一件事,普通到不需要半分感情。

好歹是從前的枕邊人,此時卻不配擁有姓名。

崔遲雪:“……”

眼中的睡意盡數散去,他表情變得有點奇怪,也不知是不是受到昨晚謝拂告白的影響,今日聽皇帝說這話,腦海中浮現出的第一感受竟是——

該不會這個也喜歡他吧?

呵,昨晚那人対他表露心跡,他尚且可以忍著怒意放人走,今日他卻決定了,若是眼前人也要対他說什麼莫名其妙的話,連帶著昨晚那個,他都要乾淨利落地解決了。

無他,崔遲雪實在有些怕了。

一個喜歡他所以在他毫無準備的情況下殺了九千歲,令他錯失先機。

另一個喜歡他的誘他騙他利用他,還搶了他不少東西。

如果喜歡他的人都是這種德行,他真的,萬分願意此生不沾情愛。

真的。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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