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三十五章 庭院枇杷6

院外, 鞭炮聲,嗩吶聲,還有街巷中人們的說話聲, 小孩兒的歡笑聲,都不絕於耳,將這年尾的寒氣都吵散了不少。

“接新娘子囉!接新娘子囉!”

客人們也紛紛站起來,望向門口的方向,不時拍著手掌。

不過多久,便有一個穿著紅衣的年輕人, 揹著蓋著蓋頭的新娘進門。

兩位新人先在堂屋拜了高堂,接著又被簇擁進洞房。

“鬧洞房!鬧洞房!”一群年輕人去湊熱鬧,秋硯亭也被裹挾在其中,被帶著去了新房外。

他看著窗外和門上貼著的大紅雙囍, 腳步便停了下來。

“硯亭,走啊, 怎麼不走了?”身後有人推。

秋硯亭側身讓開,笑了笑道:“我就不進去了,這要是嚇到新娘子,小心林飛龍找你們算賬。”

“看把你嚇得,他放馬過來!”說罷,那人便快步進了新房。

秋硯亭雙眼一眯,“我可跟你說,你想嫁到哪兒還有商量的餘地,可你要是敢揹著我和別人弄什麼互許終身,就算他再好,我也不同意。”

“真不需要,我要找的対象,一定是要和我志趣相投,有共同的理想,並且共同奮鬥的人。”秋容瀾表情嚮往。

秋硯亭攪動鍋爐裡柴火的動作微微一頓。

秋硯亭……秋硯亭無話可說。

“一點枇杷而已,用來送給鄰居,搞好鄰里關係,才是最好的回報,賣能賣多少錢?”秋硯亭想得要多些。

不知道是不是他們家院子裡適合種枇杷,明明是一塊地,桃子梨棗子都不如枇杷味道好。

“你呢?又是為什麼沒去?”秋硯亭反問。

“別提了,要不是剛剛被人堵住,我早就在新房裡了,現在倒好,想擠都擠不進去。”秋容瀾還頗為遺憾,心裡又將剛剛那人給罵了一遍。

“知道了知道了……”秋容瀾隨意應著,聲音裡盡透著歡快,令秋硯亭不由在心中猜測,難道她真有対象了?

天色早已經徹底黑了,今晚沒有月亮,伸手不見五指,等秋硯亭點燃油燈,在廚房裡照明燒水,準備洗漱時,秋容瀾也端著盆走了過來。

秋容瀾奇怪地看著他,秋硯亭微微擰眉,“怎麼?”

“你看不上他,那你看得上誰?”秋硯亭好奇問。

喜宴結束,秋硯亭和秋容瀾回家,天色已晚,但他們就住隔壁不遠,走幾步路就到。

“哥。”秋容瀾忽然喊道。

現在的人都不愛離開故土,別想人家會把家搬過來,真嫁去外地的話,以後秋硯亭也頂多只能多去看看対方。

儘管他今年才二十一歲。

很好,作為一個一直不想結婚的人,秋硯亭似乎沒資格說秋容瀾什麼。

“剛剛那個是同學吧?他好像不是第一次找你表白?”秋硯亭回想了一下,腦海中対那人還有印象。

說罷,她還瞥了秋硯亭一眼,“我和哥你可不一樣,我是有嫁人的打算的,可不像哥,一點想法都沒有,我都要以為你要孤獨終老了。”

“我就是關心你。”

秋硯亭也沒說信不信,“我當然還是希望你就嫁在本地,這樣也好相互照應,但如果你非要嫁給外地人,而他又対你好的話,那也不是不行。”

秋硯亭落在隊伍後面,看著那一屋的熱鬧,無奈搖搖頭。

秋硯亭:“嗯?”

這麼拖著,就拖了幾年,拖到了隔壁比他還小一歲的龍龍都結婚了,他依舊是眾人眼中的大齡光棍。

轉頭,他便見到院子的某個不起眼的角落,正上演著一出青澀的追求,

隔著老遠,加上屋裡的熱鬧聲不斷, 秋硯亭便沒能聽見那邊的說話聲,可看著那衣冠楚楚的青年垂下頭喪氣的模樣,便知道這場追求並不順利。

作為一家之主,他覺得自己有必要承擔起屬於自己的家長責任,關心妹妹的婚事。

“沒有,我就是問問。”黑暗中,也看不清秋容瀾的表情。

秋硯亭:“……”

“哥,今年枇杷樹的花開得好,來年結的果子肯定又大又甜,家裡又吃不完,不如到時候拿出去賣,以前總送人,送得我都心疼了。”秋容瀾喜歡吃枇杷,家裡這棵樹長得枇杷味道又好,每次送人她都不捨得。

自從送妹妹去讀書後,対方越來越牙尖嘴利,說話都快要說不過她了,不僅如此,她還會變著花樣回懟自己,學的幾門外語也沒浪費,一樣都沒落下。

“是啊,也不知道他怎麼想的,我都拒絕過了,他還非要湊上來。”秋容瀾暗暗翻了個白眼。

対方回頭,看到是他,臉上不耐煩的皺眉表情頓時鬆懈下來。

“哥,這可不像你。”秋容瀾說出自己的想法,“以前你可寶貝這棵樹,寶貝得緊,連片葉子都捨不得,現在倒是說起話來將利益計算得透透的,可不見半點不捨。”

今年秋容瀾十七了,雖然他覺得還小,但如果是父母還在,秋容瀾這會兒可能已經出嫁了。

等兩人分開後,秋硯亭才走上前,拍了拍另一位當事人的肩。

“哥,你怎麼不去湊熱鬧?”

秋硯亭微微皺眉,“你想嫁的人在外地?”

他不想娶妻生子,便回絕了所有想給他說親的人,無論是哪兒來的親戚,只要是來說親,下次上門的時候,秋硯亭保準不在。

銀匠和銀匠媳婦在時,秋硯亭或許還沒這麼灑脫,現在家裡沒人管的了他,秋硯亭當然是自己怎麼自在怎麼過。

“也就是說,你還是會同意的対吧?”秋容瀾問。

“我誰都看不上。”秋容瀾看她哥,“哥你怎麼了?你自己都不娶媳婦,還管我嫁人?今天被飛龍哥結婚刺激到了?”

“你說我要是結婚去外地,以後很久都不能回來,你能接受嗎?”秋容瀾猶豫著問。

臉上的表情有片刻的失神。

“……是嗎?”

雖是問,可他心裡已經有了答案。

秋容瀾連連點頭,“是啊,我還一直奇怪來著。”

似乎這兩年來,他哥対這棵樹的關注就漸漸少了。

倒也不是關注漸漸少了,平時秋硯亭還是會重視這棵樹,只是從以前會喜歡和樹說話聊天,將樹當成情緒垃圾桶,現在他卻將它當成一棵正常的,普通的樹。

不會再有嘮嘮叨叨說不完的話,也不會再有時不時省下來的食物酒水,更沒有偶爾睡不著時,在樹下靜坐談心。

秋硯亭依然很喜歡這棵樹,卻只會給它捉蟲治病,修剪枝葉,讓它長得更好。

“……又不是小孩子,當然會變。”秋硯亭不動聲色道。

秋容瀾卻不贊同道:“不是小孩子又怎麼樣,不是小孩子就沒有玩的權利了嗎?沒有追求自己喜歡的東西的權利了嗎?哥,做人不要太死板。”

秋硯亭:“……”

很好,曾經還不能外出讀書的人,現在叫他做人不能太死板。

“洗你的臉去。”

將人打發走,秋硯亭不經意往門外看了一眼,只這一眼,便見到那棵已經長大的樹還穩穩立在院子裡,妝點著不夠動人的夜景。

*

過了幾天,秋容瀾說她要帶一個同學回家做客。

秋硯亭點頭應下,“那我提前準備一下,你同學不會嫌棄咱們家普通吧?”

秋容瀾故作不滿,“哥你說的什麼話,我眼光有那麼差嗎?根本不會和看不上咱們家的人做朋友好不好。”

秋硯亭:“不是說只是同學?”

“那也是朋友啊。”

“行吧,說不過你。”

秋硯亭笑笑,還是認真準備起要招待客人,或許還是他未來妹夫。

他能不知道秋容瀾嗎,這些年來,她的同學有那麼多,卻極少帶人回家,尤其是男同學。

就算現在不是妹夫,未來也不一定。

到了上門當天,秋硯亭提前便準備好一桌色香味俱全的飯菜,這也算他這些年練習的另一門手藝。

也是無奈之舉,要是不學不練,那將來許多年都只能吃味道平平,沒滋沒味的飯菜。

滿足口腹之慾是人類生活的基本需求。

咚咚,叩門聲響起,秋硯亭腳步匆匆,“來了!”

等他開門,神色卻有著意外。

秋容瀾笑著拉著一個青年介紹,“這是我同學周海洋,那邊是他表哥謝均。”

周海洋身材高大,但看上去還有些憨,見到秋硯亭,整個人都有些緊張,他緊張地対著秋硯亭就來了個九十度的鞠躬,“大哥好!”

秋硯亭:“……”

他看了秋容瀾一眼,眼神意味深長。

就這都還不是対象?

秋容瀾眼珠尷尬一轉,有些小心。

好吧,周海洋確實在追她,而她也覺得対方不錯,願意相處試試,但目前為止確實還沒確定關係。

這麼一想,她便又理直氣壯起來。

將她的表情在心裡轉了一遍,秋硯亭就知道到底是什麼情況。

他表情不變,禮貌道:“瀾瀾的同學看上去都挺優秀。”

說罷,他便將目光轉移到了旁邊的人身上。

那位表哥戴著一副圓形眼鏡,見到秋硯亭的目光看過來,便禮貌笑笑,一身西裝十分得體。

如果說周海洋是憨,那這位表哥看上去可一點也不憨,反而有些深藏不露的味道。

“秋先生好,今日冒昧造訪,實在打擾,準備了一些禮物,希望你和秋小姐會喜歡。”說著,他便將手裡提著的禮物送出去。

周海洋見狀,被他提醒,當即也將自己手裡的禮物送出去。

“対対,差點忘了禮物,大哥你不要嫌棄!”

秋硯亭眸光微動,

不知為何,秋硯亭的目光落在這位謝均身上的時間長了一些。

片刻後才側身讓開,“不必客氣,都進來吧。”

飯菜已經做好,都溫在鍋裡,現在直接端上來就好。

秋容瀾幫忙一起將飯菜端到院子裡的石桌上,招呼著周海洋和謝均,“待會兒別客氣,多嚐嚐,我哥的手藝可好了!”

“秋大哥真厲害!”在喜歡的人面前,當然要用力誇対方大哥。

秋容瀾見他這表情,沒忍住笑了。

比起這兩人的眉來眼去,謝均則是觀察起了這院子的擺設環境。

靜謐雅緻的小院有幾分趣意,是個寫詩做文章的好地方,嗅著桌上的煙火氣,有那麼一瞬,他都有些留下來多待幾天的想法。

視線落在旁邊那棵枇杷樹上時,目光頓了頓。

“你家這枇杷樹開花真好,品種一定很好吧?是什麼品種?”

“不知道,這是我爹在我哥小時候給找來的,我們都不知道這是什麼品種,不過我爸買回來,肯定是好的。”秋容瀾毫不客氣地夸人。

周海洋和謝均知道秋家長輩親人都沒了,從幾年前開始,秋容瀾就和哥哥相依為命。

“確實不錯,結的果子肯定也很好吃。”周海洋沒忍住抿了抿唇。

被眾人當成談資的謝拂:“……”

他看向那個謝均,微微眯眼,心緒複雜。

“宿主,錯過也就錯過了,都當了這麼多年的樹,也就不要再計較那麼多了,左右也變不成人。”013寬慰道。

它這寬慰還不如不寬慰。

原本來這個世界,謝拂應該會成為“謝均”的。

只要謝拂成為謝均,世界會自動修復名字,那樣的話,周海洋的表哥就不會叫謝均,而是謝拂。

只是不知道出了什麼問題,導致他進來後成了一顆種子,謝均依然是原來的謝均。

原劇情裡,謝均依然會透過周海洋和秋容瀾而認識秋硯亭。

他們會逐漸互相心動,相知相戀。

倒也有一段純粹甜蜜的時光。

可謝均是個新時代進步青年,一生都想投身國家事業,而秋硯亭只想偏安一隅,守在這個地方,守著這個只有他一個人的家,二人理念不合,這段感情無疾而終。

原本謝拂應該代替謝均的……

只是想想,便有名為不甘的情緒在謝拂心中悄然滋生。

“好了,可以開飯了。”秋硯亭端來最後一碗湯,坐下招呼道。

謝均先喝了半碗湯,雙眼微亮,“秋先生手藝很好。”

秋容瀾有些得意地笑,“我就說沒騙你們吧!”

謝均不好意思地摸了摸鼻子,確實,他之前還以為只是客套話,並沒有抱多大期望。

秋硯亭看了秋容瀾一眼,“你這丫頭,驕傲得好像自己廚藝很棒似的。”

秋容瀾:“……那我不管,你是我哥,你手藝好就是我手藝好。”

秋硯亭:“……”

一群人吃得其樂融融,旁邊只能圍觀的枇杷樹卻彷彿渾身冒著寒氣,風一吹,就算是桌下放著火爐,也令桌上四人感覺到了一股涼意。

秋容瀾搓了搓手臂,“這天怎麼這麼冷,要不是下面有火堆,這頓飯也別吃了,全冷了。”

秋硯亭抬頭看了看四周,也微微皺眉,“之前還好好的,還有太陽,我看比平時還暖和點。”

也正因如此,他才將這桌飯擺在外面。

“可能天氣就是這麼多變,沒關係,下面有火,還暖和,平時在家也這麼吃過,真沒關係。”周海洋為了心上人,估計就算是在冰天雪地裡喝西北風都會說沒關係。

秋硯亭看了看他手都有些抖,覺得這人為了他妹妹,還挺不容易的,這樣一想,他看這人也比剛剛順眼了。

“還是回屋吧,我把炭爐燒上。”他站起身,讓秋容瀾把飯菜端回屋,自己則是進廚房將炭爐燒起來,看著裡面的炭都燒紅了,這才端著它進屋。

果然,屋裡暖和不少。

他將門一關,徹底隔絕了外面的一切。

包括謝拂。

謝拂:“……”

013心生同情。

“宿主,放寬心,小七肯定不會喜歡別人的。”

“……我知道。”

他鬱悶的是他明明知道小七不會喜歡対方,剛才卻還是沒忍住順著風動了動,助風生長,將秋硯亭逼回了屋裡。

很好,現在什麼也看不了了。

一條土狗屁顛屁顛趕在最後一刻跑進屋,湊到桌子底下,吃著眾人啃過的骨頭,秋硯亭見狀,丟了一片肉在地上。

土狗眼疾嘴快地將肉叼進嘴裡,迅速咬碎吞嚥下去。

“哥,你現在捨得和大黃吃,都不願意給枇杷樹了,喜新厭舊的男人。”秋容瀾望著眼前這一幕嘖嘖感嘆。

秋硯亭:“……”

不知是不是過去十幾年的影響,乍一聽到秋容瀾這話,秋硯亭心裡還真生出一瞬間的緊張和心虛來,下意識向枇杷樹的方向看了一眼,可惜什麼也沒看到。

他沒好氣道:“吃東西還堵不上你的嘴。”

秋容瀾乖乖閉嘴,埋頭吃飯。

“這其中有什麼故事嗎?”另外兩個人聽得沒頭沒尾,心中好奇,便忍不住問。

“沒什麼,就是我哥,以前他喜歡喂枇杷樹,現在不喂樹了,改餵狗了。”

周海洋聽得半懂不懂,只顧著看秋容瀾說起這些家裡趣事時愉悅的表情了,有些痴痴地看了秋容瀾片刻,隨後低下頭,唯有耳朵冒出一片紅。

沒出息。

謝均心裡冒出這麼一句話。

他今天陪表弟來,本是想幫忙看看情況,現在倒好,還看什麼情況,周海洋一個人就漏了個底朝天。

不過好在対方也確實是不錯的人,就連據說繼承了祖傳的手藝,只想做個銀匠的秋硯亭,也並非是自己曾經見過的那些普通的匠人。

“聽說秋先生也讀過書,現在還在讀嗎?”

若是其他人,恐怕會因為這人的話而以為対方看不起自己。

秋硯亭卻只從謝均身上看到認真和真誠。

他頓了頓,才道:“平時有時也會看看書和報紙,只是不如各位專心。”

謝均卻道:“有人讀書為增加學識,有人讀書為修心養性,不過都是為了增強自身,若是一直在提高自己,那無論有沒有讀書,都不重要。”

秋硯亭覺得這人還挺有意思,“聽起來似乎很有道理。”

謝均:“多謝誇獎,不過這話也不是我說的,只是拾人牙慧而已。”

秋硯亭:“謙虛了。”

謝均微微皺眉,“這是事實,並非我謙虛。”

秋硯亭:“……哦……好。”他只是客氣客氣。

這人不錯是不錯,就是太較真了。

說話有點累。

莫名想起以前和枇杷樹說話的日子。

仔細算算,活了這二十來年,他度過的這麼多歲月裡,秋硯亭覺得和自己說起話來最舒服的対象,並非是什麼人,而是那棵枇杷樹。

不需要他思考要怎麼開口,用什麼話術,可以想什麼就說什麼,也不用擔心說錯話。

秋硯亭並非是必須要得到回應的人,他可以一個人和一棵樹說很久。

可自從決定主動收回寄託時,他便約束自己,不再和枇杷樹說話,不要再把自己情緒,都傾倒在一棵無辜的樹上。

此後他便努力剋制著傾訴的慾望,幼時的嘮叨不見了,取而代之的是比從前更穩重內斂的秋硯亭。

時至今日,沉默已成了習慣,真讓他站在枇杷樹面前說話,他反而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只是偶爾會懷念,想此時此刻一樣,忽然懷念枇杷樹,懷念那些日子。

一人在屋內,一樹在院裡。

卻都在想念著彼此,卻不知対方也在想著自己。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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