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四十二章 庭院枇杷13

百歲壽宴, 秋家大擺筵席,辦了三天的流水席,鄰居熟人紛紛上門慶賀。

而秋硯亭本人, 則是在自家小院裡,和幾個徒弟徒孫吃飯。

“師祖,我上個月打了一支鳳凰釵,在拍賣會賣了六十萬,已經全都用您的名義蓋了學校。”

“師祖,我在網上建了個賬號, 專門宣傳咱們店裡的飾品,粉絲已經破百萬了。”

“師祖,我打聽到央視有個節目在宣傳文化,之前就託關係給咱們報了名, 已經定好了,過段時間就會有節目組的人來咱們這兒拍影片, 宣傳手工銀飾,銀匠這樣的手藝人,師傅不是擔心以後沒什麼人傳承嗎,等咱們上了央視,名氣大增,肯定會有更多人對這一行感興趣,就算不是為了傳承,單純為了興趣,也肯定會有人喜歡。”

幾個徒弟徒孫爭相擺出自己的生日禮物,最後還是被大徒孫給搶了風頭。

這小子在練習手藝上不如後面的師弟師妹勤勉專心, 甚至之後大學還選了和這個行業沒什麼關係的傳媒專業,之後更是進娛樂圈混了個職業, 銀匠反而真成了他說的那樣,只是為了興趣而做的副業,現在技術已經遜色於師弟師妹。

可他能耐啊,哪怕自身不練習,也能用另一種方式將這一行發揚光大,讓更多人看見。

在聽到他的生日禮物時,其他人都暗暗咬牙,心想這次竟被這傢伙搶先了。

尤其是之前那個說在網上註冊賬號,粉絲百萬的師弟,他和師兄努力的方向相同,只是結果卻差了老遠,網上熱度再高,能有上央視能耐嗎?那可是大牌明星都不一定能上的節目。

“都很好。”秋硯亭笑著將他們挨個誇了一遍,連兩個知道他喜歡枇杷樹,所以送了枇杷樹模型擺件的妹妹的雙胞胎孫女都沒忘記,兩個孩子穿著一樣的衣服,挨在一起笑,像是洋娃娃。

秋硯亭抬頭,望向外表已經光禿禿,看不出任何生機的枇杷樹,眼中盡是百年時光孕育出來的溫柔。

節目組來拍攝之前,還聽說秋家這位老祖宗還是一位百歲老人,對他的態度更是尊敬,生怕一不小心就讓這位百歲老人磕著碰著或者不高興了。

但很快,便有訊息傳出,秋硯亭許多年前打造的一套鳳冠被某為元勳的孫女買下,用在婚禮上,那一套服飾還出了圈,而那頂精美到極致的鳳冠也傳遍了網路,甚至迅速出了許多盜版仿品,有些還價值也不少。

隨著網上秋家銀匠熱度上升,甚至有拍電視劇的劇組人員想要和他們定製首飾道具,只是中間因為其他原因,暫時還沒談妥。

節目組的人聞言也點點頭,“有些樹是會這樣,看著還屹立著,外表完好,實際上內裡已經空了,早就死了。”

大徒孫嘆了口氣,“是不容易,它都有幾十年沒開過花結過果了,現在連葉子都很少,看這樹幹樹枝幹枯成這樣,也不知道是不是還活著。”

生日結束,因為生日而引發的後續卻還沒結束。

“你們也忙了一天了,都開始吃飯吧。”秋硯亭招呼道。

“這棵樹有些年頭了吧?”節目組的人好奇問。

大徒孫在一旁點頭講解,“從我拜師以來就在了,聽我師傅說,他從小的時候也在,我師祖說,這棵樹是他出生一年種的,至今和我師祖一樣,也有一百年了。”

鏡頭中,老人坐在已經明顯乾枯的枇杷樹下悠然品茶聽廣播聽音樂,陽光微微傾灑,給整個鏡頭鋪滿了一層柔和的濾鏡,似乎是時光留下的溫暖。

“它沒死。”秋硯亭篤定的聲音傳來,打斷了正在悄悄說話的幾人,眾人看去,就見秋硯亭正看著他們,眼中盡是信任和篤定,以及對他們的微微皺眉。

節目組的人嘖嘖驚歎,“百年枇杷!難得啊,我還從來沒見過!”

一頓飯吃得熱熱鬧鬧,來吃流水席的人見這家人這麼多,還覺得這家人人丁興旺,從前那些說秋硯亭不結婚沒有子嗣後代,會晚景淒涼的人早就不知道去了哪裡。

讓他們放心的是,這位老先生似乎並不排斥他們這些拍影片錄節目的新鮮事物,甚至還接受良好,和他們很能聊的來。

這事一出,別說是電視劇劇組迅速放寬要求籤下合約,就連央視那個節目組也覺得他們走了大運,淘到寶了,打算給秋家銀匠的鏡頭增加一些。

節目組也很上道地給這位老人多了一些鏡頭。

這一期節目講的古代首飾,當然不只有秋家這一個銀匠,但他們決定多給他們一些鏡頭。

他心想,難道自己則應該找個有分量的工作?

可他高中畢業,想找也沒師兄那麼能耐吧?

很顯然,前者是屬於枇杷樹,後者才屬於他們。

“它沒死。”

他的聲音其實很平靜,就像他此時的表情,似乎他真的全然相信著這棵樹,唇邊似乎還有著些許笑意。

“我都還在,它又怎麼會死。”

大徒孫知道自己師祖是有多喜歡這棵枇杷樹的,哪怕它不開花結果,秋硯亭也將它照顧得很好。

平時記得捉蟲,冬天也記得防寒保暖。

他像愛自己一樣,愛著這棵樹。

在尋常人看來,這頗為不可思議,然而在大徒孫簡單講述了一下秋硯亭和這棵樹的淵源後,節目組都難免有些震撼和感動。

有個女生甚至還忍不住微微紅了眼眶,有些不好意思地說:“這年頭,總是會為一些人與自然,人與動物之間的感情而感動。”

這下他們總算明白,為什麼秋硯亭會這麼愛一棵樹了。

這對他來說,又哪裡僅僅是一棵樹。

聽說這位老人一生沒有娶妻生子,血緣最親的妹妹也在數年前離世,走過這漫長的一百年,大約也只有這棵樹,從開始一直陪伴他到現在。

他們一起見證過時代,一起經歷過悲歡,互相守望,互相陪伴,一棵樹又如何,它的地位不可取代,

節目組的人意識到這是一個足矣令觀眾動容的買點,無論是為了收視率,還是為了傳播這一段感人的故事,他們都用鏡頭將眼前這一人一樹記錄下來,並用時間將這個故事完整地記錄到了鏡頭中。

節目播出時,不僅是影片裡出現過的各種精巧美觀的首飾出了圈,這個關於人和樹的感情故事也被廣為流傳。

古代的故事尚且只能想象,可秋硯亭這個故事就在現下,就在眼前。

秋硯亭並不知道網上的情況,他也沒興趣知道,在節目組走後,其他晚輩也陸陸續續去工作上班,小院裡的人瞬間就少了,平時來的最多的還是同樣已經老了,現在早就不管事的徒弟。

“師傅,快入秋了,別總在院子裡睡,屋裡也有躺椅,回屋裡吧。”

“我說你這把老骨頭,比我還不中用,現在才什麼時候?九月都不到,就怕冷了?”秋硯亭將徒弟數落一頓,又將人給趕回家休息。

“也不知道誰陪誰。”

在趕走委屈的徒弟後,秋硯亭便也感覺到一陣睏倦。

他躺在躺椅上,不知不覺就睡了過去。

恍惚中,他似乎夢到了許多。

幼年時的歡樂,少年時的離喪和成長,成年後的執拗與任性,以及送走了所有親人後,獨自在這個小院的寧靜……

腦海中走馬觀花閃現了許多人,父母妹妹鄰居朋友客人徒弟徒孫……

還有一些不是人,他曾養過的許多貓狗花草,以及……那棵枇杷樹。

在腦海中,其他所有人事物都是灰白色,唯有這棵樹,哪怕已經乾枯,它也是生機勃勃的。

他不由自主地伸出手,緩緩撫上樹幹,卻只穿透了一片虛影。

下一刻,他便從夢中驚醒,驚醒時,心跳還很快,等他看到眼前的枇杷樹,看到在夜晚的燈光下,已經不那麼清晰的枇杷樹枝幹,才終於放下心來。

虛驚一場。

秋硯亭笑了笑,“我還以為你不在了。”

雖是笑,面上卻難掩心有餘悸。

謝拂想晃葉子,可他此時已經沒有葉子。

他想說自己不會不在,會一直陪著他。

也不知道秋硯亭有沒有感受到,他只是對著謝拂笑著。

“我剛剛做了個夢。”他眼神深邃一瞬,“夢見了許多。”

“我所忘記的、所懷念的、所見證的、所不捨的……都一一浮現在眼前。”

“不知道是不是所有人老了都會多愁善感,但自從生日過後,我似乎越來越想要說些什麼。”

“……只說給你聽。”

謝拂眸光微動。

秋硯亭微微垂眸一笑。

他想說些什麼,但似乎又沒什麼可說的。

他們這一生都在一起度過,所見所聞,所念所想,皆是一般無二。

“你……能再為我開一次花嗎?”

最終,他也只說了這樣一句話。

也是他最後一個要求。

秋硯亭望著眼前這棵樹,彷彿在望著隔世的愛人,眸光如水溫柔,只是帶著些許混濁和模糊。

片刻,仍無人回應。

他卻並不著急,只是靜靜望著枇杷樹。

片刻後,枇杷樹的枝頭忽然漸漸長出嫩芽新葉,不過轉瞬,它便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從乾枯變得茂盛。

接著又是新芽花苞,從小長到大,從花苞到含苞待放,再到徹底盛開。

又是轉瞬間的功夫,瑩白的鮮花便遍佈枝頭。

它們開得熱烈又鮮豔,宛如夢幻。

花朵盛開一會兒,又不斷飄飄飛落。

不斷有花苞長出,不斷長成花朵,不斷花瓣飄灑,紛揚而下……

這樣令人彷彿置身於夢境中的場景,真切地發生在眼前。

像是這棵樹在燃燒剩下的生命,在為秋硯亭上演一場浪漫的奇蹟。

也是無聲的回應。

秋硯亭緩緩抬起手,有花瓣飄飛落入他手心,被他接住,宛如擁抱住了它,擁抱了這棵樹。

他笑了,純粹而美好,像一個擁有了全世界的孩子。

“我看到了……”

我看到了花。

也看到了你。

這一夜,花開花落不知多少回,也不知在何時才結束的這場盛宴。

第二天有人來時,看到了躺在院子裡的躺椅上,再也沒有醒來的秋硯亭。

和一棵徹底乾枯死去,毫無生機的枇杷樹。

還有滿地殘花。

此後許多年,小院一直被保留了下來,這裡成了當地一個有名的景觀,有人路過這兒時,看見枇杷樹的殘骸,便有上了年紀的人為年輕人講述一個故事。

“這裡曾經住著一個人,還有一棵樹。”

“後來呢?”

“後來啊……就沒有後來了。”

他們曾守著一個故事,後來,他們也成了故事。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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