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百零三章 韶華難逝13

落雪紛紛, 悄然無聲。

唐韶千是打車來的這兒,又在外面站了許久,身上早已經覆蓋了一層薄雪, 他眼中卻彷彿看不到自己身上的雪,卻將謝拂身上那些許雪色掠去。

謝拂視線落在他身上,四目相對,盯著對方許久,他才開口道:“誰是你的人?”

風聲嗚咽,夜色下, 一切都彷彿隱匿在這無邊夜色裡,唯有些許微光方可窺見一二。

“唐先生,誰是你的人?”

唐韶千對上謝拂的目光,不閃不避, 聲音裡卻帶著幾分無可奈何的寵溺。

“……你。”

“是你。”

謝拂眉眼飛揚,這才沒別的話, 撐著傘轉身往回走去。

“走吧。”

整個人陷入了沉默。

頂多只是會一直覺得餓,卻又一直餓不死。

“你需要我試試嗎?”

唐韶千:【我就問問……】

保安亭裡值夜班的保安正在和家裡人通影片,哄著孩子,說保證第二天一早就能看到他。

說到底,時間,年齡,又有什麼關係呢。

“回去了。”

有些東西,只有和認定的人一起才有意義,否則也不過只是虛無寡淡。

唐韶千:【院子裡的兩棵梨樹怎麼換成了梅樹?】

“算了。”謝拂又不是真想看唐韶千花式作死。

看著他一點點將面吃完,謝拂突然問了個奇怪的問題。

謝拂領著他回了唐韶千的別墅,將人退去洗漱,自己則進廚房下了一碗麵。

直到此時,他才對自己的不告而別,和幾年消失而感到些許愧疚,之前他覺得遺憾,是因為錯過了謝拂四年成長,現在他覺得愧疚,是因為他現在才發現,當初走時,似乎並沒有問過謝拂的想法。

這裡他不怎麼回來,家裡的食材有限,只有一些容易放的,不容易壞的食物,唐韶千想吃什麼大餐是不可能了。

絲毫不知道對方是這兒曾經的主人,也是給他發工資的老闆。

謝拂親手做的,在他看來就是最好的。

透過監控看到謝拂出來,又看見對方領了一個人進去,並沒有放在心上,既然是業主認識的人,應該沒什麼問題。

唐韶千手一頓。

大年初一,謝拂在家裡陪家裡人,唐韶千卻只能被偷偷藏在別墅裡。

謝拂不耐煩聽這些沒有營養的彩虹屁,好在這是長輩需要應付的場合,他只需要當一個拉進雙方關係挨誇的工具人。

都是商場上認識的人,能在大年初一就上趕著上門的,多少都要扒著謝家,誇起謝拂來那也是不遺餘力。

可能以前也來過吧,只是他給忘了。

他這麼想。

洗了個熱水澡出來,謝拂已經將面端上來。

這人連夜趕回來,想也知道跨年都是在飛機上跨的,說不定晚飯都沒吃。

便時不時給謝拂發訊息。

“你會覺得餓,那你嘗試過把自己餓死嗎?”

當晚,唐韶千睡在他以前的房間,謝拂也留在這兒沒有回去,直到第二天一早,才留下一條資訊,說他先回了謝家。

這麼想來,再次出現後,謝拂對他的生氣刁難,似乎也是理所應當。

唐韶千吃了一口,“這就很好了。”

謝拂:【看它們不順眼,你想換回來?】

他知道謝拂不會相信那荒唐的假死理由,但是沒想到對方竟一直等著他回來。

“這是您家孩子吧?長得真是一表人才,在哪個學校讀書啊?”來拜訪的人熱情恭維。

唐韶千雖然回來了, 但他之前唐先生的身份已經“死亡”,現在的他也算見不得人, 回自己家都跟做賊似的。

“這裡沒什麼好吃的。”

這些年來,他還真沒捱過餓,就算餓過,也遠不到會餓死的地步。

唐韶千進了房間才發現,這裡和他離開的時候幾乎沒變,尤其是他的房間,裡面的東西都好好收著,就彷彿,一直等著它的主人回來。

只是不知道為什麼,總覺得那人的身形有些熟悉。

雖然不知道一直餓怎麼樣,但他猜大概也不會怎麼樣。

唐韶千本不是耐不住寂寞的人,但知道謝拂在哪兒,知道雙方離得這麼近,知道對方此時也正無所事事想念著自己,又怎麼能再按耐住想念。

謝拂每每跟對方用手機聊天,見縫插針發訊息,同時還要收到蘇素那彷彿看見什麼的目光時,莫名有種自己在和秘密情人偷情的感覺。

站在院子裡,看著院子裡兩棵梅樹上生長的紅梅。

心中又忍不住覺得謝拂的眼光好,這兩棵梅樹長得好,開的梅花也好看。

到了中午,謝拂又說要跟著謝家夫妻出門,估計到了晚上才回來,也有可能晚上不回來。

唐韶千看著這條訊息,忽然覺得這梅花也沒那麼好看了。

“阿拂,你真不打算出席?你都上大學了,也該隨我們出去見一見圈裡人,這樣等你以後進入公司,也有好處。”

雖然兒子可能比他們還有錢,但他們夫妻倆拼來的家業,最後總是要留給兒子的。

“如果我有實力,別人自然會主動‘眼熟’我,如果我沒有實力,那現在就算刷再多存在感,也是面子工程。”謝拂直接道。

這話將謝世昌二人說得說不出話來,夫妻倆對視一眼,知道自己被兒子一句話給說服了。

*

再次回到這這棟別墅,唐韶千心裡略有幾分複雜的想法。

當初在這兒時,他與謝拂倒也勉強算父子,可如今再次回到這兒,他卻不確定起來。

這模糊曖/昧的關係,連他站在別墅裡,回想從前與謝拂的回憶,總覺得明明從前清清白白的記憶,都彷彿因為如今的變化,產生了一些微妙的化學反應,就好像也籠罩了一層濾鏡,將那些清晰的回憶,都便得同樣模糊起來。

“我怎麼不知道,你什麼時候多了個吹冷風的習慣?”

隨著聲音由遠及近,同樣一起由遠及近的,還有那個熟悉的人。

謝拂走過來,看著唐韶千一個人站在院子裡吹風,彷彿很喜歡似的。

“以前沒有。”唐韶千笑了一下,“但現在不介意有。”

說罷,他又看著謝拂問道:“不是說要出門,晚上才回來嗎?”

“只是擔心某人覺得一個人寂寞,才好心來看一眼。”

唐韶千笑,原本還想再說這什麼,卻被謝拂抓住手,整個人微微一頓。

謝拂挑眉,“走吧,回去。”

在他還沒反應過來時,謝拂便牽著他進了屋。

半晌,唐韶千才稍稍回神。

就這樣,整個過年期間,唐韶千都被謝拂像藏情人一樣藏在這棟別墅裡。

抽空才來一趟,倒是晚上幾乎天天夜裡都睡在這兒,竟也沒被人發現。

直到新年快要結束,才有保安打來電話。

“小謝先生,你12棟別墅裡白天有動靜,在你不在的時候,也有超出尋常的用電記錄,我們現在懷疑房子裡有人偷偷借住,如果方便的話,希望您能配合一下檢視房子情況,這樣也是為了保障所有住戶的生命財產安全。”

謝拂:“…………”

可能是他停頓的時間比較久,讓電話那頭的保安以為他可能沒聽到,於是接連問了幾句。

“您聽見了嗎?”

“聽見了。”謝拂趕忙道,“那是我朋友,他暫住在那兒,不用管。”

保安那邊也沉默了一下,隨後才道:“抱歉,是我們沒查清楚情況,打擾到您了。”

“沒事,你們也是盡職盡責。”謝拂寬慰了一句。

結束通話電話,謝拂便受到了蘇素的詢問,“誰打來的?出什麼事了?”

什麼朋友暫住,聽著像是謝拂的房子,可謝拂在這兒也只有唐先生以前留的房子在住吧?

“沒什麼,一點小事。”

就算是謝拂,也並不想將自己偷偷把別墅的前主人藏在別墅裡,還差點被保安當成小偷的事說出來。

無他,過於可笑。

唐韶千還不知道自己被當成小偷了,他聽到樓下有動靜,以為是謝拂過來了,然而下來一看,卻見是個陌生女人。

對方也愣了愣,似乎沒想到這兒還有其他人。

“哦,你好,我是這家主人請來的鐘點工,請問你是?”

“……我是他朋友,暫時住在這兒。”唐韶千想著謝拂怎麼沒跟他說今天有鐘點工上門,要是知道,他就不出來了。

雖然對方不重要,但是被人看見總是不好。

“原來是謝先生朋友,那您休息,我這就開始工作了。”

大概是有唐韶千在,對方幹活特別賣力,速度也很快。

只是別墅很大,就算她是熟練工,也花了將近一整天的時間才將活幹完。

謝拂過來時,也是一愣,因為自己不常來這兒,他一時還真沒想起來今天是家政固定來打掃的時間。

畢竟是過年,在對方臨走時,還送了對方一個紅包。

對方收下後,那是笑容滿面,連連感謝。

從別墅離開後,她就收到一通電話,看了看來電顯示,她便笑著接了起來。

“蘇姐,是我,我今天來了,不麻煩不麻煩,幹活嘛,這本來就是我的工作。”

“不用紅包,剛剛走的時候小謝先生就給過了……那真是太感謝了,您一家都是大好人!”

“不累,挺乾淨的,小謝先生的朋友也是愛乾淨的,沒將房子弄亂。”

謝拂不在家時,都是蘇素他們和家政聯絡,畢竟距離近,要是有什麼事也方便處理,也更有威懾力,不會造成有什麼問題卻鞭長莫及的情況。

畢竟家政偷偷拿些僱主家不起眼的東西這種事,還是挺常見的。

家政以為今天蘇素來也是想問問別墅的情況,那麼大個別墅,都是錢,人家當然會在意。

家政也就自然而然老實回答。

那頭的蘇素結束通話電話後愣了愣,隨後將謝世昌叫來,震驚嚴肅地將家政的話告訴對方。

這下連謝世昌都愣了。

“朋友?”

“那小子還有朋友?”

倒不是謝拂不交朋友,只是他從小到大的朋友,都沒有帶回家裡做客過。

沒有那麼親近。

“這是重點嗎?重點應該是既然是朋友,那為什麼他不把人帶到家裡來?!”蘇素有些激動道。

說實話,過年帶朋友上門做客這事不算什麼,但是朋友來了不帶進門,反而偷偷摸摸藏在一棟沒人的別墅裡,這就不好說了。

這很難不然蘇素多想。

難道……

“難道是小偷?”謝世昌雙眼一亮道。

話音剛落,他就被媳婦抬手敲了敲頭,“什麼小偷?真要是小偷,你兒子都過去了,難道還看不見認不出來叫不來保安?”

蘇素收拾完老公,這才正經道:“這事只有一種解釋,你兒子他,明顯在金屋藏嬌!”

謝世昌覺得不可思議,“不能吧,真要是金屋藏嬌,在哪兒不好藏,他手裡又不是沒錢,買不了房難道還租不了嗎?至於去住他乾爹的房子?”

蘇素也才想到這一點,“也對。”

兒子對乾爹的在意是他們都看在眼裡的,就算是金屋藏嬌,也不應該住那個房子,那是對他乾爹的不尊重。

但反過來說,萬一他這樣做,是已經認定了對方,想將對方帶著給乾爹看一看呢?

蘇素覺得不是沒有這種可能,但具體如何,還是要看情況。

“要不,咱們去看看?”

“看什麼,兒子既然不告訴我們,那當然是有原因的。”對兒子全然信任的謝世昌想得通透,兒子不說,那肯定有原因,兒子願意說,那當然更不用問。

“難道咱們就這樣假裝不知道?眼睜睜看著他們偷偷摸摸?”

蘇素好奇心讓她有些不甘心。

從小到大,兒子都格外優秀,優秀到即便是他的父母,都覺得他彷彿完美無缺,如今好不容易發現對方不對勁,有犯錯的苗頭,要是不親眼看看,她覺得自己一定會後悔。

“知道他們偷偷摸摸還不夠嗎?真要是捅開,還可能會讓那小子毫無顧忌,現在看著他明明想見人,卻還要偷偷摸摸,這才有好戲看嘛。”謝世昌笑眯眯道。

蘇素一聽,也跟著笑了起來,“你說得對。”

*

絲毫不知道自己暴露的唐韶千正在跟謝拂一起收拾別墅裡的裝飾。

新年都要結束,那上面掛著貼著的那些新年的裝飾自然也要撤下。

在摘燈籠的時候唐韶千還有些不捨。

“這燈籠挺好看的,摘了少了點味道。”

至今他都還記得,重新回到這別墅那天,剛進院子時,看見的滿院子紅燈籠,彷彿將整棟別墅都照得亮堂堂,紅彤彤,格外喜慶,彷彿在歡迎他回家。

唐韶千很喜歡。

“喜歡紅燈籠?”謝拂看了他一眼。

在唐韶千點頭時,直接將手裡摘下里的紅燈籠塞進唐韶千懷裡,“那送你了。”

唐韶千:“……”

這些燈籠雖然是能摺疊,但是摺疊起來也很多好嗎。

將燈籠收拾進儲物室,唐韶千出來找了找謝拂,才發現他正在書房的落地窗前喝咖啡。

為了暫時不暴露唐韶千,謝拂連陽臺都很少去了。

思及此,唐韶千便微微皺眉。

他原本覺得自己來這兒,是給謝拂一個驚喜,現在才發覺,似乎帶來的麻煩比驚喜多。

“找個時間,帶我去你家吧。”他想了想道。

謝拂挑眉,“那我怎麼介紹你?”

人的記憶沒那麼差,雖然謝家夫妻從前和唐先生見面不多,但到底認識了好些年,不至於才短短四年,就把對方的樣貌忘了個一乾二淨。

“天下之大,無奇不有,或者你可以說我是唐先生的子侄。”唐韶千說,完了想起自己從前的人設似乎是家裡沒什麼人,又哪兒來的子侄,又輕咳兩聲,心虛地補了一句,“遠房的也行。”

謝拂卻目光意味深長地看著他,半晌,他將杯子裡的咖啡一飲而盡,杯子被重重放在桌上。

發出的聲響彷彿一記重錘,敲在人心上。

唐韶千的心忍不住為之一振。

他看向謝拂,卻見對方已經站起身,三兩步便走到自己面前。

也是這時,唐韶千才忽然發現,一個年過完,謝拂似乎又長高了一截,原本看對方時,他的視線還要微微朝下,現在卻是平視。

這個初見時還不到他大腿高的孩子,此時卻已經長得和自己一般高。

他早就不需要自己照顧,不需要自己保護的孩子。

雖然還沒成年,但是謝拂本就早熟,未成年的身體,並不影響他早就成熟並強大的內心。

他有父母,有親人,需要的從來不是一個管著他照顧他的長輩。

而是……

而是……

“我是說……”

謝拂湊近他,二人之間的距離幾近於無,不說話時都能感覺到對方的呼吸,說話時,撥出的氣息更是撲打在雙方臉上。

“我要怎麼介紹你和我的關係。”

過於近的距離,讓唐韶千不得不下意識回想起那次躲雨時的情形。

距離那日已經過去了兩三個月,而自那日起,他便有意剋制,再也沒發生過那日的“意外”。

此時謝拂的主動靠近,讓唐韶千瞬間想起來,當日謝拂也是如此,先說冷,隨後又湊近,再然後……

唐韶千到底沒忍住,稍稍側身讓了半步,“這屋裡暖氣開高了。”

謝拂唇角微揚,竟附和道:“是啊,熱得你都臉紅了。”

唐韶千:“…………”

看了看眼前始終遊刃有餘,從容不迫的謝拂,他暗暗磨牙。

“你還沒回答我呢。”謝拂悠悠問道。

他一點也不著急的模樣,只這麼好整以暇地看著唐韶千,等著他的回覆。

唐韶千看著眼前人,一時好氣又好笑。

“同學關係?”他試探道。

謝拂不為所動,“我同學多了去了,從沒有值得我帶回家的。”

“……朋友呢?”

“也沒有。”

唐韶千沒笑了,反而微微皺眉。

謝拂的獨他早就知道,只是現在才發現,對方的獨遠超他的預期。

對方長這麼大,認識的人不少,來往的時間也不短,卻從沒有和任何人親近過。

雖然覺得自己作為對方除去親人外,唯一親近的人,有些高興,卻也不由為對方的人際關係憂心。

“為何不多認識一些交心的朋友?”

謝拂略有些詫異地看他,“你活了這麼多年,竟然覺得人和人,是能交心的嗎?”

唐韶千一愣。

他回想自己過去的經歷,一時間竟也有些慚愧。

無論是知道還是不知道他情況的人,顯然都沒達到交心的程度。

“人類的悲喜並不相通,不要妄想和別人交心。”

“那是不可能的。”

謝拂看著唐韶千,也不知道這人從前到底做過多少傻事。

看來對方如今的聰明,都是靠這麼多年的經歷才一點一點刷上來的。

“普通一點的也可以。”唐韶千覺得自己好歹挽回一點面子。

“既然是普通朋友,那更沒有深交的必要。”謝拂態度冷淡,“又不能過一輩子,很多人,都不過是一段時間的過客而已,時間過了,那就過了。”

每個階段都要認識許多人,在當時的階段認識當時的人就夠了,不重要的東西,不需要一直抓在手裡。

他要抓住的,從來只有一個。

謝拂瞟了一眼唐韶千。

唐韶千心情複雜,見謝拂領會他花了幾百年才明白的事,一方面為他高興,一方面又有些憐惜。

其實完全沒必要的憐惜。

“……那我也是你一段人生中的過客?”他不知道懷著怎樣的心情問了這麼一句話。

謝拂卻彷彿抓住他的什麼把柄,好整以暇地看著他,眼中閃過一道流光。

“你要是不想當過客。”

“總得拿出些誠意來。”

有些事,在心裡斟酌了又斟酌,謹慎了又謹慎,考慮了又考慮,將一切的阻礙和惡果都在心裡唸了千百遍,但終究擋不住那四個字。

情難自禁。

唐韶千看著他,良久,方才低頭輕輕吻了謝拂的唇。

“是這樣的關係。”

——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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