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

秦步月當然知道《干將莫邪》,這個故事並不複雜,原文也不長,後世被改編的版本巨多,甚至還被用到了一款遊戲,成了其中的角色……

只是林非生在綠洲,不知道很正常。

秦步月有兩個世界的記憶,此時略作回憶,發現大差不差,講的都是一對夫婦鑄劍,因鑄劍時間太久,楚王要殺鑄劍師,丈夫一人拿著雌劍去面見楚王,被殺。妻子生下兒子,兒子得知父親死因後,為父報仇。

讓秦步月比較在意的有兩點:這居然算是神話故事,以及故事的背景是春秋時期,對應到這個世界是軸心時代。

又是春秋,又是軸心。

秦步月都快有心理陰影了。

車祖生也大體給他講完了《干將莫邪》的故事,因為兩人身處酒館,車祖生道:“走吧,帶你去賢五區。”

林非少不了神經一繃。

車祖生:“放心,我說話算數,不勉強你加入組織。”

賢城還頗有規模,普遍居住著四階以上的修者,到了更裡面的王城和聖城,就已經是圓心了,最核心的聖城,恐怕只有一座恢弘壯麗的宮殿。

探索《干將莫邪》,說是小隊磨鍊,也是對林非的“考驗”,要是名不副實,車祖生也不會帶他去開荒。

每個組織都有自己佔領的遺蹟,透過多年經驗,他們會給這些遺蹟一些主觀評級。

綠洲主城的面積很大,秦步月之前就估算過,相當於一個江蘇省。

坐在沙發正中,身材魁梧,眉眼硬朗,顯得有些兇悍的是榮衝,是一位四階“藝術家”。

兩人換上長袍後,走上了青石鋪就的臺階。

長袍的質地柔軟,倒不是什麼特別材質,只是乾淨的棉布。

車祖生也沒多說什麼,直接道:“林非沒去過《干將莫邪》,我先大體給他講一下。”

林非:“……”

是了,“哲學家”和“藝術家”的底層標籤都是【純然之氣】。

這是相當有用的情報,秦步月聽得很認真。

賢五區的這個風格,是受了“希望”孟止歌和“聞”賢主十嵐的影響。

推門而入後,車祖生明顯鬆了口氣,說道:“脫了素袍吧,這是咱們基地,可以自在些。”

一路風景秀美,左側的翠竹搖曳,幾片嫩綠的竹葉落進潺潺溪水,像泡了一壺好茶,散發著淡淡的幽香。

谷素素:“……”

如果全是“古籍”的話,秦步月壓住了心底的詫異,維持住了林非的人設。

路上偶有幾人,也都是穿著白色長袍,無論在外城是什麼樣子,回到這裡彷彿都成了規規矩矩的學生,體悟著老師的教誨,感悟著自身之氣,於自然和諧中,尋找純然。

他們停在了半山腰的一座四合院前,秦步月凝神看去,門匾上的字頗為娟麗,似乎是出自女性之手,寫著:樂善不倦。

衛小五:“那我去給大家弄點吃的。”

秦步月跟著他一起脫了白色長袍,但沒有像他一樣鬆弛。

林非低應了一聲,沒多說什麼。

屋裡的裝修和外面截然不同,十分現代化,尤其是正面的客廳,並不是中式的座椅,而是沙發茶几投影儀……

外城十四個區佔了七成面基,越往裡的區域面積越小。

車祖生當沒看見,年輕人尊嚴大過天,他懂。但這長袍是拖地的,要是均碼,更要命。

不倫不類的感覺撲面而來,是秦步月看不懂的“藝術家”了。

秦步月早就調查過,自然知道他們的大體情況,此時車祖生給他們一一介紹,除了衛小五對他報以微笑,其餘兩人,榮衝點了點頭,谷素素連一個視線都沒給他。

從喧囂處一腳踏入,心都不自覺靜了下來。

他不是拖泥帶水的性格,既然決定了加入車祖生的小隊,就不會臨時變卦。

榮衝:“哦。”

這樣的藏書閣,到底藏了多少書?

拾階而上,視線越發明朗,秦步月一眼看到了那聳立的高塔,仰頭看去,幾乎看不到它的盡頭,在一片片低矮的屋舍的簇擁下,高塔直插入雲,彷彿連線天地。

尤其是賢五區,也不知道是從哪兒來的光源,一輪滿月般懸在天邊,如水月華灑在鬱鬱蔥蔥間,一間間房舍依山傍水,像是悠然靜謐的山中書院。

賢城的建築風格和外城迥然不同,外城是絢爛奪目讓人頭暈目眩的賽博朋克風,賢城卻是洗盡鉛華的自然古樸風。

車祖生也沒指望他們熱烈歡迎新成員,對林非說:“遺蹟也是有評級的,當然指的是已經順利開荒的,像你去過的那些,多是d級和f級。”

車祖生的散漫“藝術家”形象也略有收斂,他從【包羅永珍】中拿出兩件白色長袍,將尺寸小的那一件給了林非。

外城的交通工具發達,他們很快就從外八區飛往外九區,不到二十分鐘就到了賢五區。

車祖生:“那是藏書閣。”

車祖生帶著她走了十多分鐘,秦步月恍惚間只覺高塔遙不可及,明明是在走近它,卻依然隔了千山萬水。

屋裡有三個人,最右邊的貴妃榻上是個眉眼含笑的娃娃臉,瞧著也就二十左右的模樣,其實已經四十二歲,是位四階“表演者”,名叫衛小五。

最角落裡,幾乎快和書架融為一體的是一位膚色雪白,眼眸漆黑,長袍裹在身上,像極了女巫的谷素素,一位五階“治癒者”。

這還是秦步月第二次去賢城。

朝聞夕死這邊,用的是ss、s、a、b、c、d、f這樣的評級,散人能探索的最高階遺蹟,也就是d了。

秦步月能三天掃蕩兩個,爆出的靈書價值,還不如她自己補寫標籤來得賺。

車祖生凝神道:“我們要探索的《干將莫邪》是一個b級遺蹟,哪怕開荒大隊已經平衡了其中的汙染,進去後依舊非常兇險……記住,神的意志不可動搖,每一次探索都不可違背神諭。”

秦步月:“神諭?”

車祖生拿出一本薄薄的書冊,攤開給他看:“不可回應莫邪,不可直視赤,不可分食肉湯。”

枯黃的糙紙上,用濃墨寫了三行字。

明明是墨水寫的,卻愣是有種鮮血淋漓的錯覺。

莫邪是故事中的妻子,赤是干將和莫邪的兒子,最後一條最為讓人毛骨悚然。

要知道這個故事的結尾是俠客接受了赤的請求,拿著他的項上人頭去刺殺殘暴無度的楚王,最終三個頭顱掉進鍋中,煮成了一鍋肉湯。

不可分食肉湯……

正常情況下,誰會去分食人頭湯!

秦步月一一將其記在心裡,她問道:“神諭是……”

車祖生面無表情:“是開荒者用生命實踐出來的。”

秦步月差點脫口問出,既然這樣,怎麼能被叫做神諭。

車祖生一眼看出他在想什麼,直接回答:“墮神也是神。祂的神諭,亦是神諭。”

是讀作詛咒的“神諭”。

秦步月抿緊了薄唇,低低應了一聲:“嗯。”

她想到了陸暝關於荒原的描述——

女神的陵寢。

傲慢和魅惑在竭力復活的,還是當初的那位世界女神嗎。

衛小五回來得很快,他戴著一副厚厚的隔熱手套,端著個深褐色的砂鍋,香氣從鍋蓋的縫隙處溢位,醇厚鮮美。

車祖生臉一黑。

衛小五嘿嘿一笑:“走前一鍋湯,進去不想肉,吉利。”

他端來的赫然是一鍋肉湯。

別說秦步月壓根不餓了,她即便是餓,想到那人頭湯,也要吐了。

車祖生給他一腳:“滾!”

衛小五哎喲哎喲的,好像要把一鍋肉湯給撒的滿屋都是了,偏偏他不僅自己沒摔倒,那一鍋湯也像變戲法一樣,成了個四四方方的餐盒,肉香氣散去,飄蕩而來的分明是淡淡的桂花香。

他嬉皮笑臉道:“好啦好啦,是桂花糕,這個點我去哪兒燉肉湯。”

車祖生這一腳居然也沒落空,狠狠踹在他屁股上:“早晚把自己玩死。”

秦步月還是第一次接觸“表演者”,對這個人格的好感從零暴跌到負一百。

她開了精神視野,看出穿衛小五的“把戲”,的確沒有肉湯,也沒有桂花糕,盒子裡放著的是四塊鵝卵石。

“表演者”的另一個名字是“狗都嫌”吧?

這哪來的幼稚鬼。

車祖生把衛小五揍了個嗷嗷求饒後,起身理了理雜亂的捲髮,均勻著呼吸:“走吧,我們去《干將莫邪》。”

一直沉默著,好像一道幽靈的“治癒者”谷素素忽然開口:“我不會給你治療。”

她的聲音也很符合她的氣質,空靈幽冷,可以直接去拍鬼片。

谷素素沒看林非,但誰都知道,這話是說給他聽的。

面對衛小五的胡鬧,車祖生還能揍他一頓,面對谷素素,他也沒招——惹不起的五階“治癒者”。

林非:“不需要。”

車祖生扶額,對眼前的情況並不意外,或者該說已經擔心一路了。

小隊一共就這麼幾個人,他接納了林非,卻不能摁頭讓隊員也接納。

尤其是同為五階的谷素素,車祖生哪怕是隊長,也不能勉強她。一隊的問題兒童,僅僅是探索《干將莫邪》,真能磨合出默契?

死馬當活馬醫吧。

刺頭對刺頭,沒準能碰撞出火花。

車祖生重複道:“記住神諭,不可回應莫邪,不可直視赤,不可分食肉湯。”他話音落,精神線蔓延,覆蓋住了那本薄薄的手冊。

秦步月看得頗有些驚訝。

她之前還納悶過,明明是要去探索荒原,怎麼回了賢城,這不是耽誤時間嗎?

原來……

已經被開荒過的遺蹟,可以透過“拓本”直接傳送。

光芒閃爍間,一扇木門憑空出現。

看著這扇門,秦步月有了一種詭異的熟悉感——穀神殿的正門。

明明一個簡單,一個威嚴;一個窄小,一個宏大;一個約莫兩米高,一個堪比通天高塔……

可是秦步月清晰地感覺到了他們的相似之處。

眼前的木門通往《干將莫邪》,穀神殿的正門究竟通往何處?

秦步月思緒很快僵住,她感覺到了一陣精神被拉扯的異樣感,一陣頭暈目眩後,她眼前已然換了副景象。

哪還有不中不西的四合院,她站在許久不見的陽光下,耳畔是徐徐微風,面前是婆娑樹影,放眼看去是一座炊煙渺渺的小村鎮。

耳邊傳來一個溫柔慈和的女聲,她輕喚道:“赤兒,該回家了,莫要在那兒發呆。”

秦步月一動都不敢動——

不可回應莫邪。

不可直視赤。

她怎麼一上來就捅了“馬蜂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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