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二章

孟博遠很煩這個人格場,這裡發生的都是他壓根不會做,甚至都不會去想的事。

然而,這裡的秦步月和孟博斐都是不存在的,是假的,他們的一切行為,是他的內心投射。

該死的人格場,該死的【堅定】。

孟博遠對人格場的瞭解,遠超普通先行者,他身處其中後,更是清晰感受到了其中的兇險。

這是虛假的,又是真實的。

虛假是因為並不存在這樣一個世界,並不存在這樣的秦步月和孟博斐,逝去的人不會復活,發生的事無法扭轉,已經降臨的災難,即便撫平了也是滿地蒼夷。

然而,他們又如此真實。

他們源自他的潛意識,是從他主觀感受上提取的真實,是足以壓倒虛假的真實。

就像身處夢中的人,哪怕再荒謬再沒有邏輯,在夢中人心裡,也無比真實。

孟博斐說秦步月是很強的情緒源,然而孟博遠知道,他自己才是。

這不是【堅定】能做到的,而是孟博遠的執念——融納了本該屬於孟博斐的【飛龍在天】,是他始終無法釋懷的事。

孟博遠自嘲地彎了下嘴角:保護一個假人。

客觀上的虛假。

她在四號床,說的是她嗎?

情緒源是什麼意思,夜晚的醫院為什麼不太平?

比如偏執。

秦步月感覺到了強烈的違和感——她似乎是會飛的,但又沒底氣去飛,怕一騰空,先摔死。

主觀上的真實。

尤其是晚上,人們都陷入夢鄉後,更容易積攢情緒,一旦到了某個臨界值,就會有標籤誕生,而出現在這裡的標籤,往往戰力驚人。

好在他的體魄還在,仗著多年訓練和累積的戰鬥經驗,他找準了起跳點,憑著層層篷布的阻攔,安全落地。

堅定有正面的含義,也有反面的。

面對【堅定】,孟博遠不會輸!

對於先行者來說,情緒場是修行路上一定會遇到的,是極其重要的經歷,是烙在了精神上的沉重印記。

這是他和它的戰爭,也是雙方的考驗。

孟博遠想離開病房,不只是為了去和標籤戰鬥,更是真正意義上保護秦步月。

不!

孟博遠不會輸給一個四階標籤,不會輸給一枚【堅定】。

一旦沉淪,必定迷失。

而這裡,秦步月只是受了傷,好生生躺在他旁邊,孟博斐也依舊是那個優秀到耀眼的孟三。

孟博遠想到了他初到海城時,遇到的社群醫院情緒場。

秦步月睡得迷迷瞪瞪,她應該是睡著了,又好像壓根沒睡。她斷斷續續聽到兄弟倆的對話,每個字都懂,湊一起又一片茫然。

空蕩蕩的漆黑空間,本該有點什麼的地方,是一團漆黑。

沒了【飛龍在天】,孟博遠身上就一個標籤都沒有,更讓他詫異的是,在這個人格場中,他無法感受精神體。

看多了恐怖作品,秦步月半夢半醒間都在膽戰心驚。

保護……

咚地一聲巨響,秦步月唰地睜開眼。

醫院向來是情緒場的重災區,孟博斐會出現在這裡很正常。

尤其是孟院長後面的那句話——四號床女孩是很強的情緒源。

人格場中也有情緒場,孟博遠剛進入時就遇到了,那場大火就是一枚具象標籤製造的災難,他衝進去救了還活著的小男孩,想要召喚【飛龍在天】時,發現它不見了。

所以這個人格場中,他沒了【飛龍在天】。

想要融納【堅定】,必須得找到它,同時也得讓它認可。

現實中,秦步月被擊殺,孟博斐被汙染。

二十一世紀,人類都要衝出地球,走向外太空了,總不會還有怪力亂神吧!

好巧不巧的,秦步月耳邊又出現了那“嗚嗚嗚”的哭聲,還有半死不活的喵喵叫,外加金燦燦的竹簡和一支位於高處,俯視眾生的筆。

他知道【堅定】在搞混水。

在人格修行的路上,人和標籤的關係非常複雜。

不會吧……

這個人格場衍生自他的精神,其中的具象標籤大機率出自【堅定】。

當然了,幾乎所有人格場之中,都必然會有“情緒場”。

是戰鬥,是競爭,彼此也缺一不可。

孟博遠不會相信這兩個假人,可他心中毫無疑問地有了個小火苗——倘若這是真的呢,倘若在這個世界,他們真實存在呢。

醫院中,秦步月和孟博斐……

這都是先行者的基本常識,孟博遠一清二楚,同時也帶到了人格場中。

她急忙看向三號床的床尾處,那裡空空如也,彈簧床壓根沒展開。

孟院長呢?

她又快速看向三號床,發現床上也沒人了,傷得那樣重的孟博遠,連下床都成問題的人,去哪兒了?

秦步月又看向了自己的床尾處,楊姨睡在那兒,睡得很沉,那樣一聲巨響都沒能驚醒她。

燥熱的盛夏夜晚,竟像一腳踏入深冬一般,陰寒刺骨。

外頭是呼嘯風聲,從窗戶滑入的月光森冷溼寒,月白色的床簾被無形的風吹拂,像靈堂上飄動的薄紗,陣陣死氣襲來,全是不詳。

秦步月試著開口:“楊姨。”

她聲音不高,但絕對不輕,可是楊姨一動不動,她側躺在彈簧床上,雙腿微蜷,雙手放在一側,眼睛緊閉著,呼吸勻稱且綿長。

楊姨只是睡著了。

可在這樣的情況下,反而更加驚悚了。

為什麼會睡得這樣沉!

秦步月不禁懷疑,難道自己是在夢中?

對,噩夢,一定是夢。

秦步月試圖掐自己一下……

“砰”!

又是猛烈的撞擊聲。

秦步月側頭看向門外,這一看她瞳孔猛縮。

醫院病房的門是複合板的,為了方便病床的推入和推出,比普通的單扇門要寬一些。

白天的時候,因為孟博遠被推進來,秦步月盯著看了很久,十分確定它的模樣,絕不是眼前的鐵柵欄!

複合板木門不見了,取而代之是生著鐵鏽的柵欄門。

又是砰地一聲巨響。

秦步月看清了聲音來源,一個“雕像”在撞擊著病房的鐵門。

它至少有一米八,乍看像個魁梧的男性,然而他露在衣服外的肌膚是石灰色的,頭部更是僵硬的石雕。

似乎是察覺到了秦步月,它扭過頭,一雙冒著幽幽火焰的眼睛盯住了她。

秦步月倒吸口氣。

什麼東西!

這絕對……絕對不是……現實中該存在的。

夢!

噩夢!

秦步月用力掐自己大腿,劇痛襲來,她額間也有冷汗滾落。

到底是不是夢,掐得這麼痛都沒醒,難道……

她聯想到自己半夢半醒間聽到的話——醫院的晚上不太平,四號床的女孩是很強的情緒源,你守在這裡。

這是孟院長對弟弟說的話。

那孟博遠人呢!

秦步月不得不抬高音量:“楊姨!楊姨!”

楊姨什麼都聽不見,她維持著一成不變的姿勢,睡得很沉。

砰砰砰!

外頭的石頭人開始更加猛烈的撞擊鐵門,同時發出了猶如刀劃玻璃般刺耳的嗡鳴聲。

秦步月驚懼交加之下,反倒逐漸冷靜。

慌是沒用的,只會死得更快。

要自救!

空蕩蕩的病房,醒著的只有她一個人,外頭的情況……這石頭人都敢來撞門了,想必很不樂觀。

窗戶是能開啟的,但病房在六樓,跳下去只有死路一條。

鐵門撐不了太久,石頭人很快會破門而入,秦步月可不會天真地以為它只是進來看看……

還有楊姨……

怎麼會睡得這麼沉,是中了什麼“迷[訝o]”嗎?

秦步月強忍著胸口的悶疼,扶著床欄起來。旁邊是用來撐吊水的不鏽鋼杆子,很輕,但聊勝於無。

秦步月把它拔了出來,先當做柺杖,撐著自己往前走。

“楊姨!楊姨!”

她已經是放聲喊了,楊姨依舊一動不動。

秦步月拿不鏽鋼杆子用力戳她。這個力道絕對不小,哪怕是昏過去,也會有感覺。

楊姨依舊不動,與其說她是昏迷中,不如說是……被石化了。

想到外頭的石頭人,秦步月只覺心驚肉跳,楊姨真的是被石化了?

秦步月沒再喊她,她深吸口氣後,冷靜地盯著門外的石頭人。

石頭人的力氣很大,鐵門已經被它撞的變了形,它身上還穿著短袖和短褲,露在外面的四肢是灰色的石頭,還有腦袋,也是堅硬的岩石。

秦步月手中能用的有兩根不鏽鋼杆子,長度很夠,但是硬度一般,想刺穿石頭上不可能的。

其它的……秦步月倒是可以把孟博遠的病床先推到門邊。

說幹就幹!

秦步月想這些只用了不到一秒鐘,她彎腰時,當真是感覺到了肋骨戳肺的刺痛,強忍著不適,快速解開了隔壁床的滑輪鎖,還算輕鬆地將床推到了門邊,再度彎腰把滑輪鎖上。

只是這樣,她也已經汗流浹背,門外的石頭人眼中幽光冥冥,開始了更加瘋狂地撞擊。

秦步月索性把另一張床也推了過來,全部抵在門口。

做完這些,秦步月沒放鬆警惕,這隻能勉強攔一會兒,等門破了……

要反擊。

等著只有死路一條。

秦步月死死握緊了手中的不鏽鋼杆子,盯著那渾身堅硬的石頭人,下一刻,她來到床邊,用力將杆子的尖頭刺向石頭人的眼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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