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宋媛媛是在下午課間的時候, 從課表上得知今天有全校性質的公共選修課的。

她不知道這種選修課需要幹什麼,周圍也沒有同學願意為自己解答,在聖亞斯高中差不多學習了將近一週的時間, 宋媛媛早就察覺到班級裡那些同學隱晦的目光,他們看向自己的眼神或多或少都摻雜著鄙夷和嫌棄, 哪怕自桌堂垃圾那次收斂了許多,從不關心的無視卻是最明顯的冷暴力。

除了……

她忍不住看向自己旁邊的位置。

那裡空無一人,只有幾本沒合上的課本隨意的擺在桌子上,證明著桌椅的主人沒有離開。

葉晨夕已經有兩節課沒回來了, 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在醫務室休息呢?

哪怕對方不仔細說, 大家都能察覺到葉晨夕的面頰總是白到沒什麼血色, 身材纖瘦, 與此相伴隨的是他時常積鬱在臉上的陰騭, 這種憂鬱的情緒為對方增添了幾分不好招惹的戾氣, 零碎的黑色頭髮總是能在白到發光的面板下彰顯出一絲秀氣,儼然一個充滿煞氣的美少年。

他的家裡似乎很有錢, 由於剛轉過來不到一週,宋媛媛對葉晨夕的瞭解不算多, 她只察覺到班級裡的很多同學都怕對方,也有一些女生對他有隱隱約約的好感。

對方今天早上說過“我哥幫我請假了”,這代表他還有一個哥哥。

能做葉晨夕的哥哥, 應該也是一個很溫柔的人吧。

她離開辦公室後,循著老師的指路急急跑向匯星樓,儘管如此還是沒有跑過上課鈴聲,趕到匯星樓四樓的時候,走廊裡已經沒有走動的學生了。

“謝謝老師。”宋媛媛小聲說著,目光順著老師收回科目表的動作注意到壓在下面的單子,她愣了一下,那上面好像寫了葉晨夕的名字,是對方之前上報公共課的表格嗎?

後面好像寫了小提琴課……

當初就是那個人向自己的桌堂裡倒滿垃圾、又在事發的時候對她做出嘲諷的口型,對方坐在靠牆第三排的位置,宋媛媛不可能不記得。

“確定選擇《油畫綜合基礎與技法》這門課對吧?”李銘苒見這位可以幫班級拉分的特招生指向繪畫類,心情不錯地說道:“那我現在就幫你選上,到時候報給授課老師就行了,我記得油畫課好像在匯星樓的四樓,你快去吧。”

“……”

不知道那個人選的是什麼課。

下午第三堂課的上課鈴馬上就要打響,教室的學生不增反減,不少同學都三三兩兩結伴出去,宋媛媛隱約能聽到他們在催促彼此儘快去階梯教室、人和樓、匯星樓之類的地點,每個人要去的教室好像都不一樣。

聖亞斯高中的師資力量和校園環境都堪稱一流,匯星樓的第四層總共安置著五間大畫室,油畫課的教室靠近走廊的盡頭和窗戶,透過教室門的玻璃可以清楚地看到裡面有一位戴著眼鏡的老師在講臺播放ppt。

宋媛媛先前幫奶奶的一箇舊朋友在畫室裡打過工,那位朋友是個小有名氣的油畫家,人特別好,教課的閒餘時間會給她講述一些繪畫相關的知識,不知不覺之間已經算是對方的半個學生。

如果一定要選擇的話,她有點想去選油畫課。

宋媛媛不禁有些失落。

她平時雖然文靜,骨子裡卻不是坐以待斃的性格,等了一會兒見大家真的沒有留在教室裡上課,宋媛媛思索幾秒,鼓起勇氣趕在打上課鈴之前主動去辦公室找到班主任,從李銘苒那裡得知了關於公共藝術大課的上課流程。

宋媛媛紅著臉輕輕敲門,正在講課的老師有些驚訝,得知她是新轉過來的學生,好心放過了她頭一次遲到的行為。

接過老師遞過來的所有可選科目,科目總共只分為兩大類——音樂和美術。

回想起自己上週不小心在醫務室睡著、醒過來蓋著一條溫暖的毯子, 宋媛媛眼睛微垂,這大概是自己在這所學校裡收到的唯二善意, 並且兩個善意都源自同一個人。

老師放過,卻不代表學生買賬。

“叩叩。”

宋媛媛垂下眼簾,把科目表還給老師,並沒有張口主動詢問自己同桌的事。

踹翻桌子那次葉晨夕可能並不是有意幫自己,但她卻收到了實打實的幫助, 也正是透過那次的事情,宋媛媛知道對方其實沒有大家說的那樣暴戾恣睢、不好招惹。

只是……

看到宋媛媛出現,畫室的後排毫不掩飾地響起幾道摻雜著嘲笑的竊竊私語,那裡坐著兩個男生和一個女生,她一抬頭便認出他們是自己的同班同學,最左邊的短髮女生最為眼熟。

她收斂視線,沒有搭理那些人。

從上週起就決定要對抗到底,無論遭遇到什麼她都不可能向這些人屈服。

比起驚訝自己的班級同學,宋媛媛更詫異的是坐在畫室中排、靠窗戶位置的那個黑髮男生。

男生的容貌冷峻,鼻樑高挺,黑色的劉海懶散地垂下來,他的周身有一種不在意任何事物的孤傲和清冷的氣場,壓迫感極強,因為位置採光極好,對方耳垂上的黑色耳釘時常在陽光下折射出耀眼的光芒。

不知道為什麼,對方身邊一個人都沒有,畫架四周騰出了非常適合活動的空餘空間。

是自己轉校那天不小心在食堂撞到的高年級男生。

宋媛媛臉色微變,正是因為當初撞到這個人,她的灰色校園生活也開始了,經過這幾天偷偷旁聽得來的訊息,對方身份地位非常高,不僅是學校裡的學生會會長,還是理事長的兒子,與校園裡的其他三位股東之子並稱為校園f4。

——那個葉氏集團的繼承人。

換句話說,商業街中心那些隨處可見的購物中心都是對方家裡開的,與自己完全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

沒想到這個男生也選擇了油畫課……他當時不接受自己的道歉,宋媛媛後知後覺得很合理,這些富家子弟看不上手洗的衣服是必然的,今後儘量避開這個人才是最明智的選擇。

她不再留意地移開視線,奈何老天卻彷彿和宋媛媛作對一般,畫室裡幾乎沒有餘位,大家的畫架、水桶、調色盤之類的繪畫工具沾滿了地方,沒有一個人願意給她騰出位置。

“咳,那個女同學。”見宋媛媛乾站在那裡僵持了幾分鐘,講臺上的老師不得不主動出面說道:“你就和葉景裕坐一起吧。”

畢竟只有f1的身邊有空閒的位置。

“我……好的。”

明明多餘的畫架很多,教室裡卻實在沒有多餘的地方可坐,宋媛媛只能硬著頭皮搬了一套空畫架坐到某個少年旁邊,好在葉景裕完全不在意她的樣子,神色淡淡地側過頭睥睨窗戶外面的景象,單手支撐著線條流暢的下巴靠在窗臺上,目光時不時集中在主教學樓的天台那邊不知道在想什麼。

宋媛媛對這個人盯哪完全不感興趣,只是尷尬地瞄了一眼便收回視線,說起來,公共課的科目表裡有介紹,小提琴課在主教學樓的階梯教室。

不知道葉晨夕有沒有去上課,或者還是在醫務室裡休息。

她低落地拿起公共畫架上的尼龍筆。

講述油畫課的老師姓楊,是一位業內很有名氣的現實主義油畫家,在老家省內還擔任著藝術協會的副主.席一職,他講了半小節ppt就開始讓大家挑選自己附近的人,互相給對方繪製肖像上手練習。

這個課堂任務很簡單,教室裡混雜著不同年級的學生,很多人都是從小開始接觸和學習,敢選這門課程,大部分都掌握了最基本的繪畫常識。

但是……對於宋媛媛來說可不一定吧?

趙思思幸災樂禍地打量著對方,她正好坐在畫室最後排的位置,可以將教室裡的情景一覽無餘,也能很清楚地看清葉景裕坐的位置。

其實,趙思思受不了這個貧困生是有原因的。那天中午,她正是目睹了宋媛媛把牛奶打翻在葉景裕身上的當事學生之一。

哪怕到了現在她都不敢去回憶當天發生的事情,裕殿下一直很注重平日裡的形象,這所學校也很少有人能入對方的眼……

葉景裕那樣一個高貴清冷、潔身自好的人,趙思思絕對不能允許這種窮兮兮的貧困生打歪主意,用那種茶味蔓出來的卑劣手段去吸引裕殿下的注意!

為了給這個貧困生一點教訓、平日裡少打些自己不該有的心思,趙思思讓自己的小跟班當天晚上把垃圾倒進了對方的桌堂裡。

可惜事與願違,這傢伙踩了狗屎運,也怪那個小跟班不提醒自己,竟然惹到了葉景裕的弟弟葉晨夕,那次的事情就那麼不了了之了。

現在宋媛媛再次撞到自己的槍口上,不僅敢選擇油畫課這門課程,還妄想坐到裕殿下的旁邊,目的性簡直不要太明顯,趙思思幾乎是咬牙切齒地看著對方搬過來一個小板凳和畫架,順理成章地坐到葉景裕的旁邊。

楊老師今天讓繪製肖像,宋媛媛這個家裡沒什麼錢的貧困生,怎麼可能會直接上筆畫油畫?

她在心裡安慰自己,臉色陰沉地看著坐在那裡的高冷少年直起身子,慢條斯理地拿起畫筆開始起草稿,宋媛媛和葉景裕坐的最近,兩個人的課堂任務目標明顯只能是彼此。

那可是讓裕殿下親手為自己繪製畫像的機會……

好在宋媛媛這個貧困生不出自己所料,坐在那裡磨磨蹭蹭了大半天,又在放學之前第一個把畫交上去,估計連最基本的三庭五眼都不知道,單純瞎畫一通便想著趕緊應付了事。

趙思思怎麼可能放過挖苦對方的機會,見楊老師拿起那副畫紙端詳,直接在課堂上提議道:“老師,可不可以把我們的畫像展覽在講臺上?”

現如今只有宋媛媛一個人交畫,展覽示眾的自然只有她。

話音一落,沒想到楊老師不僅沒有拒絕,反而笑眯眯地點點頭:“你不說我打算也讓你們看看,這位女同學的畫技完全值得大家參考。”

他把畫翻了過來,裡面的內容立即展現在所有同學的面前。

那是一幅用藍色顏料塗上了眼睛的頭像,顏料是不規則的形狀,像是隨意塗抹上去一樣,畫中的少年極為秀氣,哪怕沒有眼睛,蒼白的面板也能為他增添幾分病氣和說不出的脆弱感。

從技巧上來看,這幅畫作的筆法成熟、暖黃的色調非常明亮,雖然加入了濃厚的個人色彩,卻將肖像中的人物刻畫得栩栩如生。

只不過……畫的有點不太像葉景裕?

那個畫裡的少年明顯更為秀氣一些,偏偏眼睛和鼻樑上端的位置被隨意的塗抹掉了,這道塗抹不僅沒有破壞整幅畫,反而如同神來一筆。

整個畫室不禁陷入驚詫的氛圍裡,哪怕是不怎麼上心的葉景裕抬起眸一看,都略微怔住,仔細端詳起畫裡的“少年”。

周圍的學生無法從這幅殘缺的畫中認出裡面的人,幾乎都以為是型不太準的學生會長,但與某人相處了一週多的葉景裕卻一眼就能看出來,這是自己那個連膏藥都塗不好的傻繼妹。

心中難得升起驚訝的情緒,葉景裕目光順著畫作移到站在旁邊的主人身上,眉毛立即蹙起來。

他對這個女生有點印象。

當初在餐廳弄髒了他那個妹妹給自己洗的外套不說,先前導致葉晨夕被欺負,弄翻桌子逃課的那次事件似乎也和她有關。

葉景裕眯了眯淡淡的眸子,該少讓葉晨夕與對方來往才行。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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