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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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等身邊調查官給出反應, 羅溟已經風一樣刮過,衝向聲音來源。

有人在喊:“是辦公室。祈偵探剛才進去了!”

羅溟心裡一緊,已經把讓自己帶孩子的楓映堂罵了無數遍。

他三步並作兩步猛地踹開辦公室大門猛衝進去, 沒看清屋內情況之前,武器已經跟著危險直覺指向某個方向。

但等羅溟抬頭:“…………”

緊隨其後到門口的調查官一伸頭:“…………”

焦急擔憂的表情凝固在臉上。

一具不見頭只有半個身軀的屍體, 插.在天花板上。

像被誰暴力轟上了天。

一目瞭然。

下半截留在辦公室天花板的屍體劇烈抽搐,掙扎,試圖從調查官手裡逃跑,咯吱作響。

屍體適時抽搐了兩下。

一拳將屍體送上了天。

屋外的人猝不及防被嚇了一跳:“頭,啊頭斷了!”

說是辦公室,但其實不過是簡易板房,隔音約等於無。

能找到一具,也能減輕後續工作量。

“嘖,真麻煩。又不是我弄的,不是祈行夜偵探砸上來的嗎?你衝我說什麼?”

而羅溟看著一臉無辜的祈行夜, 忽然心累。

羅溟直起身,轉身準備離開:“等這次案件結束,我會向楓副官如實彙報我的想法。如果商長官一定要讓你留下,那就請其他人來帶孩子吧。”

羅溟回身,沉沉注視著祈行夜,表情難看。

而祈行夜還保持著出拳的姿勢, 正緩緩收回。

既然這一具屍體被祈行夜發現躲藏在櫃子後面, 那說不定其他從冷庫逃跑的屍體, 也還沒有跑遠, 或許單是院子裡就能找到幾個。

調查官們很快行動起來,從辦公室門口四散開去。

祈行夜無辜:“我沒造成任何人的死亡,羅隊長這麼看著我幹什麼?”

祈行夜能將上方每一道呼吸聲都聽得一清二楚。

羅溟抬頭看了眼屍體:“你在下意識反擊。比起汙染,你更關注自己。你的思維方式並不適合這裡,即便你體質特殊——你以為自己很了不起?有了這個依仗你就可以橫行?”

像在讓安可再誇一次。

有人想要來問羅溟,剛一靠近,就被外面的同僚拽走,將辦公室留給單獨談話的兩人。

“裡面的兄弟你們能不能注意點!就算是汙染物, 這也是醫院等人認領的屍體, 弄成這樣我怎麼交代!”

“臥槽你輕點!倒不是你去和醫院交涉,你當然不用在意屍體什麼樣。你要是把它腦袋徹底弄斷了,我怎麼說?‘你好對不起我把你家屍體腦袋擰了’?人家能把我腦袋擰了!”

他往上一指吊燈樣的屍體:“看,還幫你們找到一個。”

羅溟半倚靠在辦公桌上,微微垂眼:“所有經受過訓練的調查官都知道,在沒有確認汙染粒子效用之前,不可貿然傷及汙染物,以防汙染粒子溢散逃跑。很多時候,我們寧可自己死在現場,也不會讓汙染有擴散的可能。”

羅溟緩緩轉頭, 陰惻惻看向外面叫喊的調查官。

“你太不調查官,祈行夜。”

屍體是在鐵皮檔案櫃後面發現的。

他覺得,剛剛竟然擔心祈行夜的自己是個傻子。

“總有一天,你會因此害死所有人。包括你自己。”

辦公室沒有其他人,羅溟乾脆直言:“如果祈行夜偵探你真如楓副官所言那樣聰明,那應該不難看出,我不喜歡你。”

羅溟無言掃了安可一眼,他頓時火燒屁股的跑了:“我去找找其他屍體!”

“但你不是這樣,祈行夜,在你心裡第一重要的是自己。”

“臥槽!怎麼腦袋從房頂出來了?!”

祈行夜抱拳:“安可!安可!”

安可點頭感嘆:“屍體自己都沒想到, 死都死了,還要再遭這麼一劫。祈偵探, 不愧是民俗學的!”

祈行夜看起來別說害怕,他甚至很興奮, 快樂的和羅溟分享自己“撞鬼”的經歷。

羅溟嘆了口氣:“你……這是怎麼回事?”

眾人:汙染物是造了什麼孽,才遇上了你?

對方頓時閉嘴,假咳了一聲連忙喊人過來,幫忙把屍體從房頂拔下來。

屋頂上,調查官正嘗試著無傷將屍體拽出來,走動的聲音在兩人頭頂響起,夾雜著苦惱的交談聲。

“屍體凍太久又化凍,有點脆……頸骨斷了,脊椎骨也危險。要不乾脆直接拔出來?快一點,拔蘿蔔那樣,讓它來不及受傷。”

當他循聲挪動櫃子時,屍體就在他彎腰發力的瞬間向他衝來, 他甚至沒來得及看清是什麼, 就已經本能出拳格擋。

他剛要跨出房門,長臂卻從旁邊伸過來,推門一把關上。

羅溟皺眉回頭。

祈行夜笑眯眯的俊容出現在身邊。

沒有人喜歡被批評和否定。但他卻一點不高興的跡象都沒有,真實情緒如此。

“羅隊長怎麼知道我做不好?”

他輕快的眨了眨眼:“嚴師出高徒,有羅隊長在,還擔心我礙事嗎?我可是很擅長做學生的。”

羅溟皺眉:“我沒說過要做你老師……”

“羅隊長看到晉南隊長的病休是因為我,但怎麼輪到自己,就看不明白了呢?”

祈行夜打斷他,輕描淡寫:“商南明是什麼行事風格,你比我熟悉,羅溟。你現在看不懂,是因為你沒見過他看到的風景,你站的太低。但總有一天你會恍然大悟,明白他的意圖。”

安可評價商南明的話,被祈行夜記住並使用。

也說服了羅溟。

他皺眉打量祈行夜,但總算願意仔細聽他說話。

“有沒有一種可能。”

笑容在從祈行夜臉上消失:“商南明之所以願意讓我進入調查局,就是因為如你一樣的想法?”

“你們在故步自封,原地踏步,視角固定帶來的狹隘,經驗主義矇蔽真相。”

像輕薄但鋒利的手術刀,輕易切割皮肉直達病灶:“正因為你們太‘調查官’了,所以才沒有發現餘大,不是嗎?”

“商南明需要的,就是來自於我的不同視角。偏聽則暗,商南明不會看不出已經在萌發的弊端。”

“你在為調查官考慮?不,你在帶孩子。你的畫地為牢,會害死所有人。”

羅溟本來神情嚴肅的想要反駁祈行夜,但當提到餘大,他的瞳孔一縮,重新保持了沉默。

沒有調查官想要a級汙染類事件發生。汙染源餘大險些升格的事,是所有參與者心裡的陰影,也都很清楚當時會提出那樣冒險方案的,是祈行夜。

“祈偵探!能在下面搭把手嗎?屍體拽不上來,我們打算乾脆塞回去。”

屋頂上的人在喊。

“來了,等著!”祈行夜大聲回應。

他再看向羅溟時,已經恢復了一向的笑模樣。

“別想太多,羅隊長。”

祈行夜拍了拍羅溟的肩膀,笑得輕鬆:“既然我不懂,那就來教我嘛,我可好教了,不信你去問偉偉~”

他輕快吹了個口哨,轉身開始快速助跑,腳一蹬辦公桌躍身飛起長腿,重重踹向天花板。

“嘩啦!”一聲。

本就被屍體砸出個大洞的天花板面,頓時沿著之前的裂痕四分五裂。

洞口被擴大的瞬間,屍體也隨著天花板碎片一起轟然墜下。

被祈行夜眼疾手快一把拽住。

他從辦公桌上輕盈跳下來,還不忘擦乾淨桌上的腳印,隨即仰頭,衝洞口外目瞪口呆的調查官比了個耶。

“屍體該怎麼處理?給羅隊長?”

直到祈行夜出聲,屋頂上被祈行夜不按常理出牌的方式驚到的調查官,這才回過神。

“不不不,你開門喊一聲,自然就負責拘束汙染物的同事過來處理。”

祈行夜聳聳肩,拖拽著“奄奄一息”的屍體向外走去。

路過羅溟時,他忽然頓住腳步:“哦對了,我發現了點東西,關於汙染源的。”

羅溟瞬間嚴肅。

祈行夜沒有藏私,將自己根據記錄表發現的問題全盤告知了對方。

對汙染最初順序的排查,也再次縮小範圍,鎖定在七具溺亡屍體上。這將大大減輕眾人的工作量,加快查詢速度。

“李李昨晚就出事了,只是沒人發現。而他。”

祈行夜皺眉:“我很懷疑他是不是真的是汙染源。你們對汙染源的判定,是第一個接觸縫隙的,對嗎?”

得到羅溟準確回答後,祈行夜道:“但是從目前的先後順序上看,也有可能是溺亡的屍體之一。”

“李李有可能不是汙染源,只是汙染物。先是屍體出問題,然後喝醉的李李去清點冷庫,因此被汙染。”

羅溟:“李李逃離了鑑定中心,出現在外圍路口。”

祈行夜:“他被發現是因為頭掉出來了。”

他低頭,指著腳邊頭骨可憐兮兮折斷墜掛在胸`前的屍體:“和這差不多。這個是汙染物,李李也有可能。只是李李被真正的汙染源控制,利用來轉移自己逃離。”

羅溟皺眉:“我很懷疑,汙染物是否還會有這樣的理智。”

“祈行夜偵探,你應當清楚,我們並不在乎誰是汙染源,個人的身份對局勢影響並不大。”

“最後結局逃不過被拘束,無害化處理。”

祈行夜笑眯眯等羅溟說完,像是老師故意看學生回答錯問題。

那眼神令羅溟本能的背後發毛,微不可察的底氣減弱,越說聲音越小。

“祈行夜偵探,你到底有什麼問題?”羅溟忍不住直接問。

祈行夜指了指他,示意他自己回憶:“看,故步自封。”

羅溟說的話,反而成了攻擊他自己的工具。

彼矛彼盾,令羅溟皺眉卻一時啞口無言,不知當怎麼反駁。

“經年累月的訓練會形成行業內的固定思維,學生也會有理科文科思維,經驗會幫助人們快速找到答案。但太多經驗也會是贅餘。”

祈行夜平靜道:“我不必非要有調查官思維。應該說,正因為我沒有,所以商南明才想要我。”

“新的視角,會帶來更加開闊的視野——羅隊長,你覺得商南明會這麼想嗎?”

他將記錄本放進羅溟手中,越過他離開。

辦公室外,負責拘束的調查官已經拎著特製金屬箱在等待,祈行夜一出現就迎了上去。

屍體在他手裡還沒掙扎兩下,就被他團了團扔進去。

“這些要怎麼處理?”祈行夜好奇。

調查官解釋:“因為這些是昨晚從醫院轉移出來的屍體,所以會有人去和醫院說明情況,留下資料,如果有家屬,就通知家屬。有些屍體無人認領,是因為家屬付不起醫藥費所以逃跑,有些是送進醫院時就沒找到親友,其他同事和專員會根據不同情況妥善處理。”

“至於屍體,會被送回撥查局,進行銷燬。”

屍體會復活,是因為汙染粒子已經滲透它本身,無法去除。

雖然不是汙染案,不會造成更多汙染物,但謹慎起見,還是會讓屍體在調查局的監管下被徹底銷燬,確保後續不會造成其他傷害。

冷庫共有四十幾具屍體消失,等調查官將這些汙染物全部找回,也會對鑑定中心進行消殺。

d級案件,雖然不必像醫院那樣拆除重建,但也需要被關注一段時間,等汙染係數連續三個月為零,才可以重新開放,歸還社會。

所有屍體的檔案都已經被找到,確認姓名和樣貌,調查官會以此來向附近查詢逃跑的屍體。

至於負責人……

調查官們並沒有發現活人蹤跡,並且在圍牆上,他們找到了大片血跡,連同被拖行了數米遠的腸子。

這樣的傷勢下,眾人已經預設負責人死亡。

也是目前危險程度最高的汙染物。

由人到汙染物的轉變,最關鍵的一環就是墮化。痛苦使得人主動放棄理智,精神崩潰,對死的渴求壓制求生本能,放棄對人類身份的認同。

像在酷刑之下被迫更改立場,死亡都是幸福。

但cd5111的汙染物,除了負責人之外,都是死屍。

屍體已經死亡,對疼痛的感知遠低於活人,更改身份認同也是順理成章,沒有活人那樣痛苦。

也就不似活人墮化汙染物後那樣瘋狂,更具有攻擊性。

幾名調查官被抽調去跟隨血跡追蹤負責人,務必在他傷人之前找到他。

而祈行夜站在工作間的玻璃外,若有所思。

他沒有調查官思維,並不以汙染為基礎進行思考。他以偵探的視角,從人的角度出發,玻璃上的血手印和附近所有血跡逃亡的痕跡,都是留在現場的線索,足夠讓他拼湊起負責人出事時的場景。

沒有人知道李李出事,負責人在接到電話後,也是站在這面玻璃前,因消失的屍體而驚恐,並極有可能也是在這裡碰到其他被汙染的屍體,被攻擊和死亡。

這意味著負責人在想要確認李李情況時,第一反應是來法醫工作間。

王男也說,他走時李李在工作。

李李在工作間待了整整一夜?

祈行夜忽然很好奇原因。

幾分鐘後,安可和旁人說著話走進工作間,然後就看到……

其中一個停屍格里,一具屍體大頭朝內,腿懸在外面。

在動。

安可:“!!!”

“你們不是說所有屍體都跑了嗎!這是什麼?”

同事:“臥槽!屍體自己回來了?”

不等他們掏出武器,就見那“屍體”向他們抬了抬腿,像在打招呼。

“嗨~這裡面竟然真的有東西!”

狹小的停屍格讓那聲音悶悶的,但還是能聽出耳熟。

“屍體”腳上的帆布鞋也很眼熟。是祈行夜的裝扮。

安可遲疑,試探問:“祈偵探?”

祈行夜足有一米八五的身軀對於停屍格來說,過於高大了,半窩在裡面委委屈屈。

他從停屍格里小心翼翼爬出來,興奮將拍下來的照片展示給幾人看。

“如果汙染源是李李,那他應該能控制所有屍體,讓它們逃跑對吧?也許他還會幫屍體開門。”

祈行夜的照片上,是停屍格的上方,白鋼上是雜亂的劃痕,像有人被活生生關在裡面,抓撓,掙扎,想要出來。

“我檢查過了七具屍體的停屍格,但只有這一具是這樣的。而且不僅上方,兩側也有。”

他指給安可兩人看,興奮道:“它是自己從裡面推開門爬出來的。”

“其他則不是,是有人從外面拉開抽屜,放他們出來。”

怕安可理解不了,祈行夜還比比劃劃演示,甚至試圖自己跨進停屍格,給他們情景再現。

安可:“!!!”

他像炸毛的奶狗,趕緊衝過來拽住興奮的祈行夜:“可以了可以了!我理解了,不用做到這種程度。”

他看上去快嚇死了:“活人從停屍櫃裡出來更恐怖好嗎!”

要是祈行夜真的躺進去,再自己把自己推出來,安可覺得那情景絕對會讓這個月別想睡個好覺了。

祈行夜:“?”

“你不是怕鬼吧?”

他疑惑摸下巴:“天天和這些汙染物打交道,膽子應該很大才對?”

安可:“……汙染不是玄學!再說,你見過奧特曼打小怪獸,你見過誰家鬧鬼請奧特曼的嗎?!”

他破罐子破摔,帶著哭腔:“誰說調查官不能怕鬼的?我連老鼠都怕!”

殺敵八百,自損一千。

祈行夜:“無,無可反駁。有道理。”

對停屍櫃的發現,很快就有其他調查官也過來檢查,因祈行夜的建議而將重點放在這七具屍體上。

自殺案件的詳情也都被一一調取出來,與各個停屍櫃曾經存放的屍體相對照。

但安可死死拽住祈行夜手臂,警惕他心血來潮再“住”一次停屍格。

“祈偵探不要心急,等你死了就能住了。”

安可嚴肅:“我保證,絕對幫你不讓你家人認領你的屍體,讓你有時間好好感受一下這個長方盒。”

祈行夜:“我沒有家人。父母出車禍死了。”

安可張了張嘴,大腦空白:“……對,對不起。”

他頓時懊惱不已,看上去想抽自己一巴掌。

祈行夜笑著抱了抱他安慰,順便不動聲色將自己從對方的鉗制中抽身出來。

計劃通√

祈行夜找到的停屍格“主人”,也很快被對應上資料。

是個高中生。

考試出結果那天,從橋上一躍而下。家長第三天才發現孩子失蹤,報案尋找。找到時,屍體已經在河裡泡得腫脹,面容模糊。

家長被叫來認屍體,但因為面部已毀,母親崩潰大喊這絕對不是她兒子,以此為由拒絕認領。

無奈,屍體只好一直存放在此。等著他母親被做通工作,接受他已經死亡的事實,帶他回家。

“但是祈偵探,確定這孩子的身份有什麼用?”

有人道:“汙染物只剩下吞噬和毀滅的本能,它不是人,不能以人類身份去看待和揣摩。”

祈行夜快速翻閱學生的檔案,一目十行,注意力高度集中。

“確定案件型別很重要,對嗎?”

那人不明所以,但還是點頭。

“商南明認為是影響類或侵入類,但他不在現場,無法確認究竟是二者中哪一個。”

祈行夜:“但汙染源的不同,足夠讓它被辨認出來。”

如果汙染源是李李,那就是李李控制屍體復活並逃跑,而死屍攻擊了負責人。主體是活人,人類一員。

是侵入類案件。

但如果汙染源是在停屍格內“復活”並抓撓鋼板的學生,主體就是屍體,被汙染前已經非人。

是影響類案件。

調查官想說案件型別的判斷,會由科研院對汙染粒子取樣進行實驗檢查,然後才會得出確定的結論。

但他將祈行夜的話過了一遍,忽然覺得……好像,也沒問題?

祈行夜聳肩:“反正你們的分析還要些時間,猜測一下又沒有壞處,反倒能節省時間。”

“況且。”

螢幕定格在學生的全家福照片上。

一家人臉上洋溢著笑容,看起來幸福又安穩。不錯的家庭經濟,慈愛負責的父母,以及重點高中的孩子。

被展望的未來一片光明。

祈行夜卻定定看著照片裡的學生,還年輕,但眼神已經疲憊麻木。

半晌,他轉身向眾人笑道:“如果他是汙染源,那他的逃竄方向,有沒有可能是他家?復活的屍體常回家看看?”

“派專員去他父母家裡,保護並檢查死屍是否在那裡。”

羅溟的聲音從身後傳來。

祈行夜挑了挑眉,轉身時就看到羅溟平靜向這邊走來,而在他利落乾脆的命令之下,周圍的調查官和專員迅速動了起來,各自離開。

羅溟從祈行夜手裡拿過資料,垂眼閱讀時問:“你看起來很驚訝。”

“我還以為,羅隊長會反駁我的看法呢。”

祈行夜聳了聳肩:“如果我的猜測是錯的,那就在浪費時間,反而給了汙染物持續傷人的機會。”

擒賊先擒王。

汙染是結構社會,每一起案件只有一個汙染源,其他汙染物被汙染源控制而行動。汙染源是“井”,為汙染物提供力量源泉的汙染粒子,使得其可以自由移動。

一旦汙染源被拘束,隔絕無法被汙染物感知,它們就會停下吞噬和攻擊行為,一盤散沙,輕易就可以撲滅。

不同於汙染類案件,在影響案中,汙染粒子不會傳播擴散到區域之外,令其他人被汙染。

精準捕捉汙染源,使所有汙染物像沒了失去發條的機器人停止動作。這是影響案最常見的應對方式。

羅溟看了祈行夜一眼:“記仇。”祈行夜挑眉,抱臂看著他。

記仇了,怎樣?

羅溟:“別誤會,我不相信你。汙染是深不可測的水潭,沒人知道水面下到底是什麼。我在這裡十年,你才一天。不論你怎麼說,我都不認為你對汙染的瞭解,會強過我。”

“但是。”

他頓了下,道:“我相信商長官的判斷。”

“祈行夜,你說的有一句話很對,那就是你對商長官的判斷。”

羅溟平靜道:“我不明白商長官為什麼需要你。但我想,未來某一天,我會知道的。”

“你已經有和調查官一樣的許可權了,需要做什麼,不要我來說。”

羅溟轉身:“你自己的計劃案,自己去做。死也死你自己,不要影響其他人。”

安可抖了抖,被羅溟的低氣壓震得大氣不敢出。

祈行夜卻眼睛慢慢亮了,拽過安可就往外走:“走,一起去那學生家看看!”

他拽著滿頭霧水的安可跑出去時,還不忘大聲表達了下對羅溟的感謝。

“羅隊長——我愛你!!”

我愛你。

愛你。

你……

快樂的聲音在樓宇街道間反覆迴盪,回聲持續很久。

足夠警戒線內外在場的所有人,都聽得真切。

眾人:“!!!”

臥槽!這是對上司的表白嗎?這麼大膽?

羅溟一個趔趄,差點摔死。

他臉色鐵青,咬牙切齒:“祈行夜!”

商長官是怎麼看上祈行夜的?!

難不成是因為祈行夜可以把死人都氣活嗎?

但很快,羅溟就覺得一道道視線若有若無的向他看來,在場眾人在自以為隱蔽的觀察,抑制不住的好奇心。

羅溟:“……都去給我到停屍格里躺著!”

眾人迅速做鳥獸散。

但竊竊私語還沒有停。

“誒,羅隊長生氣了。”

“真的假的?祈偵探……哇!”

“看不出來啊,祈偵探,是個狠人。”

羅溟:“…………”

所以他說了,他不喜歡祈行夜!!

離開鑑定中心之後,祈行夜本想要直接衝向溺亡學生的家裡。

但在指揮車旁邊,幾名負責檢查附近的調查官剛回來取裝置,還在低聲交談。

鑑定中心的後巷裡,陸續發現了負責人脫落的肉塊和血跡。

像是他被死屍帶走時,肚子被牆頭的鋒利處劃開。血跡指向居民區。

這是最壞的情況。

死屍藏匿在老舊社群,排查難度極大。並且人員密集,就算疏散也要些時間,更何況還有些性格頑固的,不會輕易離開。

在這段時間內,死屍很有可能傷人——以它對負責人的所作所為來看。

祈行夜已經邁出去的腳步又收回,調轉了個方向,走向那幾名調查官:“我和你們一起。”

調查官:“啊?”

安可:“嗯?”

他丈二摸不著頭腦:“祈偵探,你不是說要去死者家裡?”

祈行夜驕傲仰頭:“城南城北一條街,打聽打聽祈行夜,我可是江南區最好的私人偵探!誰家的狗丟了貓跑了要打孩子了,都找我。”

調查官:啊……這是應該這麼驕傲的事情嗎?私人偵探,但抓貓找狗。

“就江南區,看見沒有。”

祈行夜比劃了一個巨大的圓:“這附近所有居民我都認識,很多還都是我的生死摯友。街巷地形複雜,你們來找人太困難了,不如讓我去和我的朋友們說說,讓他們幫忙。”

調查官:“祈偵探說笑了,就算是人口普查也不會每個人都認識,更別提摯友。”

他沒把祈行夜的話放在心上。人一生能有多少朋友?附近一片居民區,少說有幾十萬人,更別提住在這裡的很多都是老人,也有性格很怪的。

剛才他就才被一位老奶奶用掃帚打出來。

因為說了“死”不吉利。

沒人覺得祈行夜真能認識幾十萬人。

直到他走進街巷後,剛剛還虎視眈眈警惕戒備的居民們,頓時都看著他笑開了花。

“這不是我祈哥嗎?怎麼跑這了,工作?誰家的事啊,用不用我幫忙?”

“誒呦小祈偵探!上次你幫我把老貓找回來,真是謝謝,她陪我二十二年了,要是她丟了,我也不想活了。你是救了我的命啊小祈偵探。”

“小祈兄弟?來找我下象棋的?”

“這些都是你朋友?有什麼事直說,我肯定幫忙!”

祈行夜陷在居民們的汪洋大海之中,被人們熱情圍住,走兩步就要停下來打招呼。

但他應對得遊刃有餘,笑起來時格外親和真摯,沒有人會不信任這樣一張臉。

更別提他對各家的情況瞭如指掌,準確的叫出每個人的身份,連關心都恰到好處。

誰家的貓最近抑鬱了,誰家打孩子,誰家夫妻吵架兄弟不和……他簡直是行走的人口普查。

調查官目瞪口呆。

“我的媽呀……”

調查官恍惚喃喃:“我還第一次看到誰有這麼好的人緣,真有人討厭祈行夜嗎?就算是海王,也不至於記住幾百幾千個人的身份吧?”

他現在忽然有些相信祈行夜的話了。

說不定,祈行夜還真認識幾十萬人——雖然離譜,但放在祈行夜身上,忽然合理。

祈行夜像是背後長了眼睛,他還抽空轉身,向調查官眨了眨眼眸,一副“交給我”的自信模樣。

“這不是快萬聖節了嗎,有幾個小孩假扮成屍體到處跑,家長喊都喊不回來,還躲進了咱們這邊,不知道竄哪去了。”

祈行夜笑著對身邊居民說:“家長沒辦法,就讓我把那幾個孩子找回來。”

“家長擔心得不行,各位要是看見了一定立刻告訴我。但別靠他們太近,你知道的,叛逆嘛。”

祈行夜神情輕鬆,幾句話將復活屍體說成萬聖節頑皮,讓居民們也跟著擔憂起來連連點頭。

“小祈偵探你放心,這幾個兔崽子,要是讓我看到,一定告訴你。”

“行,等著吧!中午之前就把他們拽出來。”

祈行夜笑著道謝,左一句李哥右一句姐姐,所有人都笑容滿滿的離開。

全然不見剛剛對調查官這些陌生人的戒備。

等眾人離開後,祈行夜轉身,向身後看傻了的幾人道:“放心,不出一個小時,必定抓出來。”

調查官:“這真是……私人偵探該有的技能嗎?”

這才是真·人見人愛。

祈行夜攤手:“沒辦法,工作掙錢可太不容易了。”

他無所謂道:“我又接不到那種特別炫酷的案子,當然要做周圍居民的生意啦,這何止是我朋友,這都是我的衣食父母!”

“當然要打好關係。”

祈行夜安慰幾人:“放心,很快就能找到,沒聽說過京城群眾嗎?他們可是最棒最高效的!”

調查官:很有道理。只除了正常人不會認識這麼多人這一點。

安可喃喃:“這大概就是社交天花板吧。”

他羨慕的看著祈行夜了,覺得自己也很想要這個技能——那樣就可以作為副官,在商長官身邊工作了吧?

調查官們的反應很快,此刻還是上午,太陽逐漸升高到最高,陽光燦爛。

街巷裡也是一片明亮。

但老舊街區,總有陽光找不到的陰暗角落。

在牆與牆的縫隙之間,轉角後的死衚衕裡,低矮房屋後的柴房。

鮮少有人關注的角落裡,似有窸窸窣窣雜音傳來。

看家狗死死緊盯住某個方向,狂吠不止。

懶洋洋曬太陽的貓炸了毛,衝牆外呵呵嘶聲。

居民不解,只踹狗兩腳讓它不要嚇到人,以為貓又莫名其妙生氣。

但牆外……

一雙眼睛,在無聲注視。

它透過汙髒的玻璃,渾濁青白的眼珠空洞看向院子,注視著陽光下的活人。

陰影在蔓延。

從圍牆下,向房屋中。

水漬滴答,留下一路痕跡。

“啪嗒!”

一塊皮肉被鐵門劃傷撕扯下,掉落在地。

又被赤腳無意識踩碎,水塌塌的肉塊發出黏膩聲響。

狗在抖,但仍狂吠不止。

渾濁眼珠轉動,無神看去。

“咔嚓!”

狗不叫了。

院子裡,血腥味瀰漫。

有人在房間午睡正香,太陽暖洋洋照在身上。但睡夢中,他忽然很冷。

像被人擋住了陽光,像被狼盯住。

危險本能讓他驚醒猛地坐起身,但環顧房間並沒有人,這才捂著狂跳的心臟軟軟躺回去。

但是當他躺著一抬頭——

窗外,一雙眼睛對視。

那身影渾身腫脹膨大,像被水泡過的褶皺,恐怖噁心,擋住了窗外大好陽光,它就那樣靜靜看著自己,已經不知站在那裡多久了。

而它青灰腐爛的身軀上,鮮血迸濺,紅與白對比分明,支離骸骨上掛著半張狗皮搖搖欲墜,連著殘損僵硬的狗頭,牙齒大張猙獰,眼睛已經暗下去,沒了光亮。

狗……死了。

那猙獰人影的嘴角,還掛著幾縷毛髮,血跡蜿蜒流淌,滴落,砸在玻璃上。

“砰!”沾著血的腫脹手掌,猛地拍在玻璃上。

被驚醒的居民一震,像是終於從被嚇傻的狀態中回神,他張大嘴,恐懼的尖叫聲歇斯底里。

“啊啊啊啊啊——!!”

玻璃破碎的聲音響起。

在街巷中詢問的祈行夜猛地頓住腳步,皺眉看向某個方向。

“你們聽到了嗎?”

他說:“有人在喊。”

“祈偵探。”

安可手中的汙染計數器在響,他嚴肅道:“附近……恐怕已經被汙染物包圍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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