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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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爹……”

“爹…………”

“我疼。”

客人同事的聲音空洞恍惚, 像從很遠處傳來。

聲音很輕。

但每一聲,都足以將餘大推進萬劫不復的地獄。

汙染源餘大,終於回想起自己到底都做過什麼。無數凌亂碎片在已經異化的大腦中飛速閃過, 凝固,迴圈, 無限放大。

他看到孩子驚恐的臉, 血液飛濺在他的臉上,嘴筒埋進血肉啃噬時的溫度還可觸碰, 滾燙溫度灼燒他的魂魄。

寫字樓不斷閃爍的燈光, 滿地狼藉混亂, 晃動狂奔逃命的人影和微弱無效的反擊。

絕望無助的嘶吼和呼喚拉扯著神經,人與非人邊界線上反覆拉鋸。他的孩子在喊著爹,爹你怎麼了, 你看清楚是我啊!是我啊!

可他怎麼回應的呢?

失去了人類的外形, 白骨支離的怪物染了一身鮮紅, 那是他孩子的鮮血。

“啊啊啊啊——!!!”

燈泡大的眼球渾濁空洞,人性溫度急劇下降,取而代之的卻是獸性兇戾。

世界安靜下來。

發狂的怪物無差別對周圍發起攻擊,血紅巢穴翻江倒海,被虛構的街區建築毀於一旦。

孩子啊……我都,我都做了什麼啊……

空氣中,汙染粒子濃度極具上升,霧靄漸重,覆蓋視野,隱沒怪物身形。

祈行夜的心臟也在向下墜。

我哪裡還是個父親?我怎麼是個父親!

是他。

手臂, 腿骨,臟器, 脊骨……

祈行夜像茫茫海面上的孤舟,隨時都會有大浪撲來打翻。

骨頭在牙齒間崩碎, 血肉的腥氣似乎還在口腔裡瀰漫。

咯吱,咯吱……

他的孩子在瘋狂嘶吼哭泣, 卻換不來他的清醒。

“餘大!想想你母親!”

汙染物都隱沒在濃霧中,從不知名的方位悄然靠近,血線在血海下翻湧接近,危機四伏。

只剩下血窟窿的眼窩黑黝黝的仰視他,像無聲質問——你殺了我媽媽,現在又殺了我?你配做一個父親嗎?

屬於人的部分如雪崩消融。

祈行夜敏捷後仰躍身避過攻擊波及,他見縫插針,不放棄的不斷呼喊餘大,試圖拽回他將要崩潰的理智。

一縷鮮紅肉絲還掛在怪物嘴邊搖盪。

一如商南明所說,汙染物,不是人。

他雙手抱頭伸向空空如也的脖頸之上,崩潰般長長嘶吼。

他拼命揚聲嘶吼:“她養你那麼多年,你要讓她失望到死嗎!回來,餘大,不能越過那條線!過去就再也回不來了,你再也別想見你母親!”

更要命的是,不止餘大,那些受害者汙染物也都因祈行夜的嘶吼而齊齊轉頭,死死盯緊了他。

他看見,孩子僅剩的半個鮮血淋漓的頭顱,從怪物大張著的嘴巴里,掉了下來。

餘大恍惚抬頭。

閃現的記憶裡,猙獰龐大的怪物嘶吼。

“她也不會再等不到你!”

汙染乘機入侵,蠶食理智。拉鋸戰中,怪物壓制了人,在食子之痛無窮盡的悔恨絕望裡,取而代之。

咕嚕咕嚕,滾動在地,撞在他腳邊停下。

閃現的記憶片段支配僅剩的理智, 噁心感從胃袋翻湧而上,餘大幹嘔,血淚滿面,無措試圖將自己的孩子拼湊,絕望到近乎窒息。

可下一秒,“咚!咚咚……”的幻聽在他耳邊響起。

餘大卻慢慢瞪大了碩大眼球。他突然意識到,倒映出的怪物……

肉眼可見的,汙染源餘大在異化。

他的孩子不哭了。

只剩一對眼珠摔落在滿地血漿碎肉裡,空洞無神, 倒映出龐大丑陋的怪物。

餘大渾身顫唞,無法承受的踉蹌後退,抖動如篩糠無法抑制痛苦崩潰。

但汙染源餘大已經被刺激到癲狂,無法聽到旁人聲音。

他拽住孩子的手臂,硬生生,撕扯下了血肉。

人與非人的身影,逐漸重疊,融合,不可分割。

祈行夜僵在原地,一步都不能擅自移動。他屏住呼吸,對周圍的感知提高到極限。一縷風,一聲響,都不能放鬆錯過。

一隻手掌忽然從斜裡伸來,抓向祈行夜。

他一驚回身,肌肉本能做出擒拿動作,濃霧中掐住對方肩膀。

掌心被硌得發疼,撞上了什麼金屬製品。

祈行夜眉頭一皺,隨即反應了過來,那是調查官肩上黑星。而唯一會出現在巢穴裡的,只有之前走散的商南明。

本來奔向椎骨的手指立時一鬆,改為手掌環著對方後脖頸,向自己的方向狠狠一拉——

商南明的身影從濃霧中顯現,被祈行夜意料之外的舉動拽得直接衝向他。

他微一皺眉,迅速調整姿勢,一手扶住祈行夜腰身同時穩住兩人身形,另一手依舊沒有放鬆的握住武器穩穩對準某個方向。

“我以為你會帶餘大去醫院找他母親。”

商南明的視線沒有在祈行夜身上,他的眼睛緊緊盯住濃霧一角,只有話語是對祈行夜:“你不該來巢穴。”

兩人同時在巢穴內部,會使外部失去掌控。

“我的商大官人啊,你也不看看實際情況再說。我倒是不想進來,但問題是醫院它也得在巢穴才行啊。”

祈行夜無奈攤手,默契的自覺與商南明背靠背,警惕另一方向的可能攻擊。但不可否認的是,他在看到商南明的瞬間,微不可察的鬆了口氣,就連現在都比剛剛的狀態更鬆弛輕鬆。

在危險之地,有商南明這樣的同伴,無異於強大助力。

“放心,晉南在,楓映堂他們在。外面的情況不會偏離太多。”

祈行夜不動聲色握緊了一截怪物臂骨當做武器:“現在更大的問題是——餘大怎麼辦?”

大腦有自動遮蔽機制,遺忘是逃避的最佳良藥。

餘大是個苦命人,支撐他的,完全是他的家人。可他僅有的三位家人,卻有兩名直接或間接因他而死。

回想起一切的餘大,已經在崩潰的邊緣,趨近臨界值。

一旦餘大墮化,那祈行夜他們將要面對的就是兩個完全非人的汙染源,威脅成比增長。

他們必須現在就決定——是將餘大從理智的懸崖上救回來,還是在餘大墮化之前殺了他。

留給他們的時間不多,戰局每秒都在發生變化。

餘大痛苦的嘶吼在巢穴中迴盪,而天幕上,另一汙染源緩緩彎下腰,殘破猙獰的頭顱越發湊近地面上的祈行夜兩人。

濃霧中,汙染物移動的悄無聲息。

突然之間,祈行夜覺得什麼東西纏住了血水下他的腳踝,如同海草卻堅硬有力如鋼鞭。

猝不及防之下,他被那東西猛地一拉站立不穩,腳下一空,視野已經天旋地轉,他眼睜睜看著血水離自己越來越近,渾濁水面甚至能看清他的表情,腥臭味竄進鼻間。

眼看著祈行夜就要摔進血水裡,商南明察覺身後異動立刻反應,還未等轉身就已經伸手向後,長臂準確撈住祈行夜的腰腹猛一用力。

可也就在這時,濃霧中迅速竄出數個身影,從四面八方直衝向兩人。

商南明眸光沉了下去。

聲東擊西。

那些汙染物有了先前被兩人聯手攻擊到節節敗退的經歷,已經開始了神智進化,知道要逐個擊破。一個側面擾亂狀態,一群圍攻,挑在他們最不好騰出手的時候發起攻擊。

商南明卻沒有像汙染物盼望的那樣自亂陣腳。

他沉聲低喝:“祈行夜!7點鐘方向。”

祈行夜瞬間了悟,不做思考全部交給肌肉本能。他不急著起身站立,而是以被商南明攔腰抱住的難受姿勢,角度刁鑽的仰身抬腿,以腰部為發力點,借商南明的力直接飛起一雙長腿,凌空踹向7點鐘方向。

“砰!”的一聲悶響。祈行夜能感知到自己踹中了某個物體。

落水聲和重重墜地聲隨之而來。

“3點鐘方向。”

“正後方。”

“下方——用力踩下去。”

商南明沉穩的聲音接連傳來,一聲就是一個準確的汙染物攻擊方向。

他就像機械理智的電腦程式,沒有人類的多餘情感,只有快速計算出的最佳反擊路線。以及對祈行夜的絕對信任。

不用多言,祈行夜完全將自己視為商南明的一部分,在報出方向的同時立刻出擊。

他修長的身軀敏捷柔韌,與商南明或靜或動交替攻擊。

兩人完全彌補了對方的視野死角,全方位守住陣地,默契得像是多年搭檔,無條件信任對方,竟然真的硬生生在完全屬於汙染源掌控的巢穴裡,從圍攻中殺出了一片真空地帶。

當祈行夜終於找準攻擊空隙雙腿落地,暫時得以喘熄的時候,他們周圍一圈已經堆滿了碎肉骨茬,汙染物殘屍散落堆積,摔在血漿中的慘白死人臉死死瞪向祈行夜,本應該毫無理智的眼球裡,竟然有幾不可察的恐懼。

祈行夜定睛辨認了一下,樂了:“喲兄弟,是你啊。”

他快樂的指著那頭顱給商南明看:“這不是你們從我家‘救’走的那個汙染物嗎?大喊大叫‘警察叔叔救救我’那個。”

“怎麼,你們工作沒做好,讓它跑出來了?”

祈行夜雖然在笑,但他的言語並不友好,隱含質問。

商南明瞥過一眼,證明了那頭顱的身份:“不必懷疑調查局工作,你家裡的汙染物確實被拘束在隔離箱中,絕不會逃跑。更何況出現在巢穴。”

他指向另外幾個人形汙染物:“你應該問的是——為什麼二重世界能準確複製受害者到這種程度。汙染係數飆升的速度,加快了。”

“祈行夜偵探,我們最多隻有不到一小時。以目前的速度算,預計54分鐘後案件升格。但如果再加快。”

商南明頓了下:“最壞情況,28分鐘。”

已經初步瞭解了汙染的祈行夜,和商南明一樣清楚,那意味著什麼。

災難。

會有無數人被汙染而墮化死亡,大批調查官殉職。

商南明沉靜注視祈行夜:“不準失敗,祈行夜。即便是拿命堵,也要把決堤堵在這裡。汙染會終結於我們。”

“或我們的墳墓。”

他喚著他的全名,不加敬語身份:“有可能會死。害怕嗎?祈行夜。”

祈行夜愣了下,隨即他歪了歪頭,笑嘻嘻問:“這叫什麼?生不同衾死同穴?”

“商長官,你在邀請我殉情嗎?”

他的語調輕鬆,悠閒的神情與商南明對比鮮明,毫不在意點頭:“好哇,黃泉路上有你也不孤單——哦對了,下輩子我能當你爸爸嗎?”

祈行夜頭也不回,耳側聽風,揚手肘擊向後。

一聲悶哼,汙染物墜地。

而祈行夜認真注視著商南明。

竟然像對這個問題認了真。

商南明:“…………”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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