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三十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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就算左秋鳴再不願意讓自家大哥參與到案件當中, 但在這一行人中,沒有比左春鳴更熟悉雲省大學附近的了。

祈行夜笑眯眯注視著左秋鳴。

他什麼也沒說,但已經什麼都說了。

左秋鳴無法, 不捨的嘆息放開手。

“那祈偵探,我能和我大哥臨時搭檔嗎?”

他眼神複雜:“我怕他出事。如果真是汙染, 那我在他身邊, 還能來得及救他。”

最起碼有他的命墊底,怎麼都能救回他大哥。

祈行夜挑眉:“你想讓你哥哥看到你的日常工作狀態?一身傷?”

哪個調查官不是在危險中摸爬滾打出來的, 尤其是正是調查官, 全身上下沒剩幾塊完好面板。

祈行夜覺得自己肋骨都要被對方勒斷了。

“祈哥!你竟然真來雲省了?我還以為你一直留在京城不出來了呢。”

有經驗的人一望便知, 對方是心思乾淨純粹之人。

“不過沒關係,我可以和其他人打聽一下情況。”

祈行夜點點頭,問起了學校鬧鬼事件。

一看到祈行夜的身影, 內應的眼睛頓時亮了, 迫不及待小跑著過來, 不等祈行夜開口打招呼,就一把抱住祈行夜,熱情的拍著他的肩膀後背。

鬧鬼事件發生的那幾天,他還在家呼呼睡大覺,沒有從過年的悠閒裡脫離出來。

所以得知祈行夜的需要後,他毫不猶豫,立刻答應了下來。

左春鳴滿意點點頭:“不錯。”

“事情發生的時候,我不在學校。”

有些閒錢的學生甚至都已經暫時離開學校,住到遠離這邊的酒店去了。但更多人心疼錢,還是留在了宿舍樓。

明荔枝:“怎麼覺得我也被一起罵了呢qaq?”

學長笑道:“要是有什麼收穫,一定第一個通知你。”

他嘆了口氣:“不過也是,民俗學不好找工作。你換行業也是應該的。”

不僅幫祈行夜將校內通行證辦好,還在學生宿舍找了個空宿舍騰給祈行夜等人使用,細心的考慮到了他有可能在校內逗留長久的住宿問題。

更像老友重逢,而非秘密交接。

他引著幾人走向學校大門,被警惕的保安攔了下來:“學生?這麼晚才回來?”

他避開大哥換下了制服,一身衛衣套著大衣的打扮,笑起來也和學生看起來差不多。

學長在京大時期,就很習慣被祈行夜坑來坑去,前一天替他背鍋,第二天又能和他高高興興玩到一起。

他算是學校所有教師中資歷最淺、最底層的,再加上民俗學並沒有那麼多學生和工作,並不需要他過早的前來學校做準備。

出乎左秋鳴意料的, “內應”竟然一副學生打扮, 並且和他們這群假學生不同,對方是真的一身清正, 笑起來一點雜質也無,眼神清澈。

大哥看見了……會心疼。

和他一比,左秋鳴都覺得自己蒼老了。

如果不是祈行夜一通電話打過來,學長甚至不會出門。

左春鳴:“誒qaq?”

越野車停在雲省大學圍牆外的偏僻處, 幾人避開可能的監控範圍,到了和祈行夜的“內應”早約好的地點。

他大三,還沒畢業。

最初見面的狂喜和敘舊之後,祈行夜才終於將自己的內應從身上拽下來,向眾人介紹:“這位是我學長,京城大學民俗學系碩士,現在在雲省大學做講師。”

受鬧鬼事件影響,學生們人心惶惶,天剛擦黑就都往宿舍樓跑,不敢在外面多待。

不等他因為被誇獎而驚喜笑出來, 就聽大哥繼續道:“和學生一樣,身上有股蠢兮兮的勁。”

祈行夜也沒讓學長白背鍋。數年前學長母親突發重疾,他立即掏了全部積蓄給學長救急。就連雲省大學的講師工作,也是他從科考小隊領隊那裡得知後,推薦給學長的。

是這群人中唯一一個真·學生。

他趕緊制止對方:“大哥,大哥你放開我,謀殺親夫嗎?”

對學長而言,這是再造救命之恩。

祈行夜和這位學長聯絡的時候,並沒有將真相全部告訴他,只說自己想要進雲省大學考察下校內一處遺蹟,正式訪問流程不好走而且限制多,所以才請學長幫忙。

左秋鳴眸光暗了暗, 垂下頭。

商南明眉頭微皺,向兩人看來。

“但怎麼想著來雲省做調查?你又想走學術道路了?”

學長面對陌生人笑得羞赧,匆匆打了個招呼就趕緊扭頭,重新看向祈行夜:“當年在京大的時候,我還以為你一定會留校本碩博,畢竟你成績好,秦老師又喜歡你。沒想到連你也改行了。”

學長猶豫了一下,道:“我不太清楚這件事。”

學長耐心細緻的將校內的情況向祈行夜說明,然後叮囑:“又什麼需要就給我打電話,隨時隨地。千萬別和我客氣。”

這個時間,像祈行夜這樣的遊蕩在外的“學生”,可不多了。

保安上上下下打量著一行人,視線很快鎖定商南明:“你們真是學生?哪個學院的?系主任是誰,老師叫什麼名字?”

祈行夜早就囑咐學長幫他們找一個完整的身份,越詳盡越好。

當時學長還疑惑,覺得祈行夜太過於膽小了,這時才恍然大悟,明白用途。

他胸有成竹,淡定代表幾人開口,將幾人的學院老師一一說明,對答如流,看不出破綻。

祈行夜也早有準備,笑眯眯掏出煙盒遞了過去:“大哥,剛在網咖打遊戲來著,回來晚了。應該沒事吧?”

保安推拒幾下,祈行夜順勢塞到對方口袋裡。

對方笑了,再看祈行夜等人時,也親切不少。

“沒事,進去吧。下次早點回來哈。”

保安揮揮手,道:“這不是學校最近有事嗎,上頭說了,不能放記者博主這些進來。”

他看了眼商南明,還是有些懷疑:“這位同學長得也太老成了,我還以為是來暗訪的記者。”

明荔枝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小眼神驚恐瞥向自家老闆。

出事之後,學校確實加強了安保。

原本是六七十歲的退休大爺看門,現在則清一色年輕力壯的壯漢,光是這個大門口,就有七八個在來回巡邏。

就是不知道,究竟是保護誰,防的又是誰。

明荔枝清楚,如果露餡,以他老闆的身手一招帶走一個連事都算不上,但問題在於:會引起躁動,潛行也會因此暴露。

那他們這次的任務行動,就相當於失敗一半了。

明荔枝緊張的看著祈行夜,手心裡全是汗。

祈行夜卻笑眯眯一把摟住商南明肩膀,向保安豎起大拇指:“大哥你眼睛真毒,我這哥們兒就是長得太著急了,之前去網咖,人家差點以為他是我爸來抓我了。”

保安被祈行夜逗得忍不住笑了,揮了揮手放鬆警惕:“行了,進去吧。”

“好嘞,大哥我們下次打遊戲叫你一起啊,我賊牛逼,帶你飛。”

——實際上,祈行夜玩過最刺激的網路遊戲是電子圍棋。

“行啊哈哈。”

一行人成功混過大門,沒引起一絲懷疑。

明荔枝忍不住長長鬆了口氣,難得說謊的他在門口那幾秒,都覺一個世紀那麼漫長。

“嗯?”

保安忽然皺了皺眉,轉身看過來:“等一下!”

他邁著重重步伐,向幾人走來。

明荔枝:“!!!”

他驚恐瞪圓了眼睛,瞬間一層熱汗傾瀉,心跳如擂鼓僵硬在原地。

祈行夜笑眯眯轉身:“怎麼了大哥。”

保安走過來,在祈行夜身前站定,看了他兩眼,忽然笑了起來:“聯絡方式沒加呢。不是說下次一起打遊戲?”

祈行夜心想下次打個鬼鬼,但面上不顯,依舊那副從容模樣,笑著和保安加上了好友,這才擺手離開。這次,明荔枝眼不錯珠的緊緊盯著保安的後背,直到他走遠了之後,這才敢鬆懈下一口氣。

整個人軟軟的癱了下去。

“嚇死我了……”還以為因為他搞砸了呢。

“放心。”

祈行夜拽起明荔枝,向他眨了眨眼睛:“就算你把天捅個窟窿,我也有辦法補天。”

明荔枝眼淚汪汪:“老闆……”

雲省大學的校園內,是從未有過的冷清。

隨著開學日期逐漸臨近,學生們已經開始從各地趕來。但本應該是久別重逢呼朋喚友的熱鬧景象,現在卻只剩下了安靜。

一眼望過去,只有在夜風中瑟瑟的樹枝,與灌木草叢裡時不時竄過的動物。

除了他們之外,一個人影也沒有。

“這也太冷清了。”

左秋鳴忍不住縮了縮衣領,穿慣了制服忽然換成常服,一時不太適應,沒穿衣服一樣。

他警惕著四下望去,疑惑道:“真鬧鬼了?怎麼跑得這麼幹淨。”

在前面引路的學長無奈笑了:“不管鬧不鬧鬼,幾個學生被嚇瘋了都是事實,這誰也不敢拿自己的命去賭啊。”

寧可信其有,最起碼還能保住小命。就算又只是校園十大鬼談那種糊弄人的玩意兒,他們也只是早回宿舍幾個小時而已,又沒有損失,還能安心備考。

大多數人還是分得出輕重的。

雲省大學佔地面積不小,從校門口一直走到出過事的宿舍樓,距離不短,祈行夜也趁此時間向學長詢問了學校的情況。

學長搖搖頭,惋惜道:“也是鬧鬼這事發生的不是時候,新的領導剛調過來,正準備做一番大事業的時候呢,怎麼會願意出事影響自己,尤其是鬧鬼這種最容易流傳的小新聞。肯定是要死命往下壓的。”

鬧鬼和出軌,最讓人津津樂道的話題。

再重要的大事,也不會比這些容易找樂子刺激的小道訊息傳播得更廣,更快。

剛出事就拼命往下壓,但還是被左春鳴捕捉到了風聲。

左秋鳴忍了忍,還是忿忿不平:“他的事業重要,那人命就不重要了嗎?”

左春鳴瞪了弟弟一眼,拽住他的手臂示意他閉嘴。

學長倒是沒在意,擺擺手道:“嗐,反正死的又不是他或者他家人,和他有什麼關係?事業受損才真是他受損,孰輕孰重這不就分明瞭。”

左秋鳴還想問,就被大哥拽走到旁邊去嘀嘀咕咕。

學長將沿途的建築和道路都指給祈行夜看,一一介紹,尤其著重於學校各個大門和崗亭。

當年祈行夜還沒有畢業的時候,就已經在京大開展了諸如“宵禁後帶你回寢室”的付費業務,學長當時就常常為他打掩護做僚機,背鍋也早就習慣得一點脾氣都沒有,自然熟練知道祈行夜最看重什麼。

逃生路線。

和抵抗力量。

闊別多年,再相逢時又撿起老本行,學長也是輕車熟路,和祈行夜完美配合“狼狽為奸”。

“那邊是校長辦公室,不過你如果想問,估計去校長辦公室沒用。”

學長指了指辦公室的位置:“這種事情,學校有專門處理的人,也方便要是真的捂不住燒起來的時候可以立刻割裂自保。二樓那個鐵窗戶,看到了嗎?就是安保處的辦公室。”

“我稍微打聽了一下,之前請大師來鎮鬼的,也是安保處,估計這事也都歸到那邊了。祈哥你要是能進去,可以試試。”

祈行夜不由對學長刮目相看:“沒想到你現在也會這一套了?”

以前在京大的時候,他第一次喊學長幹壞事,學長可是拒絕得一臉正氣之乎者也。

學長瞪了他一眼:“近墨者黑,這不都被你帶壞的嗎?”

祈行夜笑嘻嘻驕傲:“那當然了。”

“……你還很驕傲?”

“嗷?這說明我有魅力,當然要驕傲!”

“你真是一點沒變。”

學長在宿舍樓不遠處慢慢停下腳步,看向祈行夜的神情複雜:“和當年一模一樣。”

一樣不可動搖的堅定,不論是好是壞,只要是祈行夜認定的事,就算天譴雷劈,也一定做到最後。

從不懷疑,也從不知自卑為何物,永遠燦爛向前的光輝。

這讓當年還年輕的他,每次注視著祈行夜,都忍不住嫉妒又羨慕。

他疑惑又妒恨,怎麼會有這種人,可以毫不在意周圍人的眼色和評價活著,不論被嘲笑還是被質疑,都永遠堅信自己才是正確的,堅定的自信和打滿的執行力。

他曾仰視祈行夜,甚至對自己的學術道路一度失去自信,昏暗渾噩的絕望。

日夜不停歇的學習研究翻閱資料,絞盡腦汁的苦思冥想,寫出來的論文交到秦偉偉的桌案上,依舊被劈頭蓋臉罵得無地自容。

秦偉偉氣得捂胸口,說真是對不住民俗學界,又讓自己的學生產生了一篇學術垃圾。

而他愧疚抬頭時,不經意瞥到秦偉偉的電腦介面上,羅列著數篇漂亮的論文,甚至有些並非民俗系的選題,而是隔壁工學院的。

也不是畢業論文,僅僅只是期末的作業論文。卻寫到了驚豔的水平。

這樣公認應該是學術垃圾的東西,卻被寫得乾脆利落,引經據典恰到好處,讓負責批改的老師連想要改都不知道改哪裡。

有的人論文沒辦法改,是因為被秦偉偉頭疼,狗屁不通完全下不去手。

但有的人,卻是因為骨肉勻稱不可改,多一分偏胖少一分嫌瘦。就算老師明知道這是代筆作業,也捨不得責備,輕輕抬手放過。

電腦頁面停留在對面老師發來的訊息框:[秦主任,你們專業的祈行夜,考慮轉系嗎?他對我們物理系有什麼想法沒有?條件可以談,保研直博都可以商量。]

[這次替課和代寫作業的事,我和其他幾個老師打算忘了,本系的學生不僅要請民俗系的代寫,還寫的不如人家,我們也丟不起這個人。]

老師疑惑:[別人都有專精點滿的天賦,怎麼到了祈行夜這裡,就是六邊形全方位拉滿?他在民俗學系的成績也一樣好嗎?上帝究竟關了他哪一扇窗,還是乾脆忘關了?]

秦偉偉得意:[缺點就是太貴。我花了一百萬獎學金才拉攏來的親學生,親的!]

秦偉偉在幫祈行夜處理後續現場。

祈行夜在外面快樂賺錢的時候,在他不知道的地方,秦偉偉任勞任怨幫他收拾後續。

以及,站在電腦旁邊已經驚呆了,五味雜陳,不知道自己是該羨慕還是該嫉妒的學長。

那一刻,他才深深明白:有的人,任憑你如何努力,都追不上的。

天才與尋常人才之間,隔天塹,不可追。

不過,那時他怎麼也沒想到,後來伸出手,將他從母親重病的絕望無助中拽出來的,竟然還是祈行夜。

泣不成聲向祈行夜道謝,卻反被安慰不用擔心的時候,學長忽然有些理解了,為什麼秦偉偉唯獨這麼看重祈行夜。

——誰會不喜歡祈行夜呢?

反正他做不到。

於是他今天,也能做到笑著向祈行夜道:“祈哥,你讓我幫忙的事,都辦妥當了。”

學長帶祈行夜來的,就是出事那一片的宿舍樓。

只不過並不是出事的那一棟。

“鬧鬼嚇人的是隔壁那棟,女生宿舍。”

學長指了指旁邊並排的宿舍樓:“這棟是離那棟最近的男生宿舍樓了,也緊鄰圍牆,外面就是據說曾經是亂墳崗的山。”

祈行夜向圍牆看了一眼。

圍牆距離宿舍樓不過四五米的距離,站在二樓就能輕鬆看到圍牆外的山林。

沒有路燈,顯得黑黢黢的一片,分辨不出哪裡是樹哪裡是物體。如果有什麼東西藏在這裡,不會被外面站在光線中的人看到。

“怎麼沒有路燈?”

祈行夜向周圍看了兩眼,皺眉:“也沒有看守的人。都出過事了,還不肯放人在這看著嗎,連個崗亭也沒有。”

“修這種小細節幹嘛?檢查時上面又看不到,多浪費錢。反正不方便的是學生,又不是批計劃拼事業的。”

學長聳了聳肩:“這棟女生宿舍樓在接連出事之後,就被全部疏散了,目前只有幾個老師和宿管阿姨在看著,學生們都分散去其他宿舍樓了。”

“這邊男生宿舍,因為說是陽氣重鎮得住,不會鬧鬼,所以就沒疏散。”

他領著祈行夜等人向宿舍樓大門走去:“但也好,正方便了祈哥你,這個距離應該比較方便你去山裡。但祈哥你要小心,後山那一片,確實如傳言所說,之前是亂墳場。”

學長努努嘴示意:“其實這些年,這邊鬧鬼的傳聞始終都沒斷過,每年都要爆出一兩個來,尤其是中元節前後,民俗學系的這幾個老師都在這邊打地鋪,被學校當牲口使喚了。”

“但鬧得像這次這麼大,還嚇瘋了好幾個的,還是第一次。”

宿管大叔警惕攔住了幾人:“學生?這麼面生,幹什麼來的?”

學長掏出教師工作證給大叔看。

祈行夜也乖巧出示自己的學生證,從大叔眼前一晃而過。

“剛開學見到室友,太高興了就出去吃了頓火鍋,回來晚了。”

祈行夜笑嘻嘻雙手合十求饒:“叔,這次就當沒看見唄,下次肯定早回來。”

大叔將信將疑:“之前怎麼沒見過你?”

祈行夜裝傻:“不能啊,難道是我胖了?春節吃得太好,可能吃胖了,叔你怎麼沒見過我,之前不還和你聊天來著嗎,你還說食堂太鹹了。”

大叔:“?”

“哦哦,好像是有這回事。”

不存在的記憶 1。

“趕快回去吧,沒接到通知嗎,最近幾天天黑了就別在外面晃盪。”

大叔不放心的叮囑:“你們別以為自己年輕力壯就沒事,不把著當回事。等真出了事,哭都沒地方哭去,你們父母怎麼辦?”

他絮絮囑咐祈行夜等人,要是出什麼問題,一定要第一時間大喊,他就會去救他們。

祈行夜自信向大叔比了個“ok”手勢,道:“大叔放心,就憑你這句話,你要是大喊我一定第一個跑下來救你。”

“嗯嗯。嗯?”

大叔左右歪頭想了半晌,還是覺得有哪裡不對。

祈行夜等已經找到了學長為他們準備的宿舍。

四人間,上下桌,條件在學生公寓裡算是不錯。

就是他們一行五個人,少了一張床。

學長撓撓頭,尷尬:“我以為就四人……要不,我去附近寢室問問哪裡有空床?”

“不用了,反正我們也不一定睡。”

祈行夜揚了揚下頷,笑言:“學長你先回去忙吧。”

學長下意識擺手:“沒事,不用和我客氣。反正我回家也只是睡大覺,還不如在這陪陪你。”

祈行夜笑眯眯:“哦那倒不是,是讓你回去打聽訊息幹活的。學長你還想睡大覺?想得美。”

學長:“………我高估你的良知了。”

祈行夜真摯:“多謝誇獎。但這是我應該做的,不用謝。”

學長很快被祈行夜踢出去幹活,去各個同事那裡儘可能打聽鬧鬼事件的訊息,還不忘囑咐他困了就多喝咖啡,十杯八杯的不用在意。

學長梗住:“你要是想謀害我,可以直接說。”

本來還想久違的和多年未見的老友秉燭夜談的學長,只收獲了一身重擔和工作,氣呼呼的下樓走了。

祈行夜轉過身,笑容消失。

“大壯姐,你來看。”

他微皺眉頭站在陽臺,看向宿舍樓後面的山林:“是鬧鬼嗎?”

想要搞清楚這到底是不是汙染事件,首先要排除的,就是鬧鬼的可能性。

如果是鬧鬼,祈行夜會將此事轉給雲省當地認識的大師,自己則繼續追蹤阿泰的訊息。

以前他還需要給秦偉偉打電話,但顯然,現在有了更好的選擇。

“都說了幾次了,老孃我現在叫柳堆煙,堆煙!多好聽。”

女鬼一攏白色皮草,氣呼呼踩著高跟鞋走過來。

但剛一踏出陽臺門,女鬼臉色驟然變色。

霎時間,山林狂風大作,樹枝瘋狂飄搖晃動,呼嘯如群鬼咆哮。

張牙舞爪看不清有多少鬼魂隱匿山林。

就連祈行夜都戰鬥本能的抬手擋在眼前,已經握緊了匕首。

“有鬼?”他壓低聲音問。

“嗯。”

女鬼神情肅殺:“有,還不止一個。”

老的,少的,留著辮子的,穿現代裝的……

不知堆積了多少年代的孤魂野鬼,都在山林重重樹影間嗚嗚咽咽,腐爛得只剩下半邊骸骨皮肉的青白麵孔直愣愣注視著山林外,抓撓向遠處的手骨像是在掙扎著想要逃離,衝進圍牆後的學校。

女鬼也不由得屏住了呼吸,眼神鄭重,冷意毫不吝嗇的外放,震懾想要衝過來的群鬼。

她已經很久沒有見過如此多的鬼魂了。

上一次……似乎還是在百年前的戰亂年代,路有餓殍,隨處可見瘦骨嶙峋的屍骨,鬼魂茫然行走,人與鬼共處同一空間,分不清究竟誰是人是鬼。昨天還活著的,第二天也餓死凍死,變成鬼魂。

在女鬼的記憶中,那樣的場面已經過去太久。

直到現在,山林中的匆匆一瞥,卻重新喚起了她對多年前的印象。

她抿了抿唇,聲音冷厲:“你那個師兄,沒說謊,確實是亂墳崗。”

“而且是幾百年的亂墳崗,埋了幾萬人。屍身不全,沒有姓名棺木祭祀香火,很多鬼根本無法離開。”

女鬼轉眸看向祈行夜:“和我不一樣,我是還有大仇未報,不願離開。”

“他們,是想走也走不了。”

長此以往,堆積怨氣,甚至抓人替死。

這塊土地曾經被規劃過很多用途,但最後還是變成了大學的一塊,在亂墳崗正中心的位置上修建了學生宿舍,想要用學生的陽氣和書卷正氣,鎮冤氣陰氣。

站在高處,祈行夜也逐漸看出來了這附近建築修建的奇妙格局,瞭然了最初修建設計的意圖。

“所以,之前確實是鬧鬼事件?和汙染無關?”

祈行夜已經掏出手機,準備給認識的人打電話了。

卻聽女鬼頓了下,道:“不。”

“嗯?”祈行夜疑惑抬頭。

“不是鬧鬼。”

她道:“是逃命。”

女鬼抬手,遙遙指向山林深處:“人怕鬼,但其實鬼也怕人,尤其是這些死了不知道多少年,連自己姓甚名誰都記不得的孤魂野鬼。餓得半死的人怎麼打得過吃飽的人?這些鬼也一樣畏懼年輕力壯的,一般情況,並不會過度靠近學校。”

“不然你聽說的就不會是一年兩三起鬧鬼傳聞,而是全年無休的厲鬼殺人事件了。”

“山裡面,一定有什麼東西,是讓這些鬼所懼怕的。”

女鬼皺眉:“它們不是想要進學校,是在害怕山裡面的東西,想要遠離。”

所謂膽小鬼。

失去了社會聯絡和規則限制之後,鬼的世界才更加遵循弱肉強食的原始法則。

不過,女鬼並沒有在山林間感知到與自己相似的氣息。

她敢肯定,這裡沒有另外一隻“厲鬼”。

祈行夜皺眉沉思:“那就是還有很大可能是汙染事件的意思了。”

但汙染計數器並沒有反應。

商南明垂眸瞥了一眼,淡淡道:“距離太遠,汙染濃度太淡,被風稀釋後更難測驗出來。”

“想要準確測驗,要更靠近中心。”

左春鳴神情複雜的走回來:“祈老闆,你讓我查的阿泰,是個降頭師?他在雲省和邊境內外……臭名昭著。”

他散出去的訊息懸賞,很快就傳回了答覆。

有很多雲省大學旁邊村子的村民,都曾經見過阿泰,對他有著深刻印象。

並非此人長相有多俊美難忘。

而是……危險的直覺。

五十歲的阿泰身材瘦小乾癟,黑黢黢幾乎可以輕易融入夜色,操著一口含糊不清的混雜口音,方言普通話和t國語混合的產物晦澀難以聽懂,比起日常交流,更像是在施法下咒。

長時間生活在t國的經歷,讓阿泰至今仍保留著很多t國的生活習慣。

他打赤腳,戴一頂寬大帽子,披一件色彩豔麗的紗巾從頭一直裹到大腿處,只剩一雙幾乎只剩眼白的眼睛,陰森森從帽簷下的陰影裡往外看人,眼神陰狠滲人。

很多附近的村民都被他嚇得不輕。

即便村民們實際上並不瞭解他,不知道他的身份,也沒有和阿泰產生過交際,但仍舊對他印象深刻,忌憚不敢靠近。

就連附近村子的孩子夜晚哭鬧不肯睡,都會嚇唬他們:阿泰來抓你了,把你烤了當人幹吃。

幫左春鳴跑腿的水果攤老闆,在打聽中知道阿泰是降頭師之後,立刻給左春鳴打電話大罵他不道德,不論左春鳴如何加錢提高報酬,也不肯再繼續打探訊息了。

“哥哥你行行好,可憐可憐我一家人吧!我上有八十老母下有三歲稚兒,還不想招惹降頭師被報復啊!”

水果攤大罵:“錢?那也得有命花啊!我有家人的,不行,絕對不行!”

看在以往的交情上,水果攤老闆將找到的訊息一股腦交給左春鳴,然後乾脆利落的關了手機,拒絕再繼續聯絡。

“我不知道你是怎麼知道這個人的,但祈老闆,你要找的,是個十足的危險人物。”

左春鳴將資料發給祈行夜,眼神複雜:“作為朋友,我勸你最好現在就離開,不要再攪合到這種無底洞的爛泥潭裡了。”

“每年都有很多人失蹤在雲省,生不見人死不見屍,其中有多少可能是這些人的手筆?”

他嘆了口氣:“你救過我的人生,祈老闆,我不希望你為今年的失蹤數量再加一。”

左春鳴曾經拿錢幫忙尋人,與降頭師打過交道。

幫他的還是個白衣,遺憾搖頭告訴他,人已經死了,很大可能就是黑衣降頭師乾的。

為了與他們的“靈”連結,獲得更強的力量,修陰法的降頭師多會使用屍體,骸骨,出沒在墳場,兇殺現場。

尋常人忌諱不敢言的這些地方,反而是他們的心頭好。

屍體不夠的時候,黑衣降頭師也很樂意現殺現用。

那時,那位白衣溫和的勸左春鳴,不論黑白,最好都不要接觸。

對於尋常人而言,這是太過危險的灰色地帶。

現在,左春鳴將當時白衣降頭師的話,重新複述,勸告祈行夜。

祈行夜卻和當時的他一樣,婉言拒絕。

“正因為這樣,所以我才更要調查清楚。不是嗎?”

祈行夜言笑晏晏:“如果我那麼容易就被降頭師嚇破膽,也不用幹這行了。”

況且他堅信,秦偉偉既然說阿泰是朋友讓他來尋,那就不會單純是為了害死他。

“雖然偉偉脾氣不好,但他還不至於想要弄死我。”

祈行夜笑道:“我可是他最好的學生。他還指著我吹牛了,我死了他吹誰去?”

明荔枝誠實道:“老闆,秦老師脾氣不好,應該是被你氣的。”

祈行夜:“瞎說什麼大實話呢?”

左春鳴定定看著祈行夜,確認他是真的沒有退縮之意後,也聳了聳肩,無所謂道:“行吧,我幫你。”

明知道阿泰極有可能是危險人物,左春鳴也沒有離開的打算,而是快速進入了工作狀態,開始翻閱起找到的這有限資料。

左秋鳴擔憂,湊近溫聲軟語的懇求大哥離開,卻都被拒絕。

“我可是有契約精神的。你小子別來妨礙我工作,砸我招牌呢?”

左春鳴冷哼:“祈老闆都在這,我還反而跑了?你是在看不起我嗎?”

左秋鳴焦急看了眼窗外:“哥,祈老闆我來照顧行嗎?你先走吧,在學校外面等我們。”

左秋鳴看不見女鬼。

但他看得到剛剛山林颳起的大風,常年戰鬥的危險直覺告訴他:山裡,有什麼非人之物存在。

他聽見了祈行夜對商南明說的話,知道山林深處有東西。

不管這裡是否與汙染有關,都已經足夠危險。

左秋鳴很想把哥哥藏在自己身後。

他那溫柔善良,總是笑得乾淨陽光的瘦弱哥哥。

小時候,是哥哥保護他長大,現在他已經長得足夠高大強壯,有力量保護哥哥了。

但左春鳴冷哼一聲,直接不耐煩的擺了擺手,將弟弟轟到一邊:“大人工作,小孩子不要打擾。”

他還順手從口袋中掏了把糖,塞進弟弟的手心裡。

也沒忘記祈行夜家的小朋友。

“謝謝左哥。”

明荔枝乖巧道謝。

左春鳴眼神慈祥,越看明荔枝越喜歡——怎麼自家弟弟就沒這麼乖?總是試圖跑到危險地方,嘖,不讓他這個當哥的省心。

左秋鳴急得上火,轉身向祈行夜求助。

祈行夜愛莫能助的一攤手:“這是你哥哥自己做出的決定,他是個成年人,也知道這個決定的後果和危險。他自己的選擇,他要自己承擔。”

“不論是好是壞。”

看左秋鳴來回走動的焦躁模樣,祈行夜嘆了口氣,還是拍了拍他,安慰道:“你哥你比以為的要強很多,放心吧,他會照顧好自己的。我向你保證,我會確保他平安無事。”

在進入調查學院之後,左秋鳴就幾乎與外界隔絕,更難得接觸到自己的家人。

他對自己哥哥的印象,只停留在他十八歲那一年。

在那之後……

他對左春鳴的瞭解,並不如祈行夜。

祈行夜見過左春鳴所有的掙扎和嘶吼,知道他最不願意讓弟弟看到的狼狽一面,也陪伴他走過長久的黑暗。

甚至,親手牽著左春鳴,帶他走回陽光下。

“你哥哥,可是我最喜歡的同伴。”

祈行夜半撐著臉,輕笑著揚了揚手機,示意他看手機上顯示的資料:“看,多能幹,分析部都沒找到的情報,你哥哥找到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生存方法,在這裡,你哥你比混的更開。與其擔心他,不如擔心下自己。”

祈行夜垂眸,掃過資料上的字句,不由嘖了一聲:“這個阿泰,很能藏啊。”

都是在村子和山林邊上活動,一有什麼異常就立刻鑽進十萬大山,更沒有現代化的電子裝置……難怪連分析部都找不到這個人的具體位置。

左秋鳴被祈行夜說得動搖,他看了看自己大哥,又看到了商南明始終沒有變化的平靜模樣,彷彿也被感染了情緒,逐漸平靜下來。

“謝謝。”

他向祈行夜真摯道謝。

祈行夜也很誠實:“不用謝。主要是你在我面前來回走,擋光了。”

左秋鳴:“…………”

感謝的話,忽然就梗住了。

“阿泰,上個月剛在雲省大學附近出現過?”

祈行夜忽然錯愕抬眸,看向窗外。

他意識到了什麼。

“降頭師喜歡在墳場吸收陰氣,既然這樣,那還有什麼地方比雲省大學的亂墳崗更合適的?”

要說陰氣,這裡可是連柳大壯這個厲鬼都親口認證的充足。

“大壯姐,你說山林裡有東西讓鬼害怕。”

祈行夜蹙眉:“有沒有可能是降頭師?”

女鬼下意識點頭:“弱小的鬼,就沒有不怕降頭師的。”

死了還要抓你強制去打工,不給工資就算了,做的不好還揍你。

換你你怕不怕?

“我雖然不害怕降頭師,但那些陰邪玩意兒,很多比鬼還更像鬼,還沒有道士和尚可愛,噁心死了。要是讓我遇到降頭師,也一定會遠離。”

女鬼說著說著,恍然大悟:“你是說,阿泰在山裡?”

祈行夜點點頭:“不過,只能等親眼看看才能確定了。”

他站在陽臺上,任陰冷山風吹捲起衣襬,神情肅穆。

“等宿舍樓熄燈時間之後,我們進山。”

商南明的終端忽然震動。

他接起電話,垂眸靜靜聽著,隨即看向祈行夜。

祈行夜心頭一跳,有不好的預感:“怎麼了?”

“那幾個嚇瘋了的女生。”

商南明頓了下,道:“其中一個,五分鐘前人頭與身軀開始分離。”

“但還活著。”

商南明輕聲道:“墮化成了汙染物。”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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