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四章

==

祈行夜本以為, 秦偉偉說讓他來幫助一個惡貫滿盈的黑衣降頭師,只是個託詞,本意是要讓他關注阿泰。

卻沒想到, 秦偉偉說的是正確的。

——汙染並非起源於阿泰。

事實上,汙染之所以止步于山林, 沒有繼續向外溢散, 全要歸功於阿泰。

不過這也造成了另外一件事實:阿泰設法使得汙染物難以離開山林的同時,也阻隔了外界探尋汙染物的足跡。

雙向的遮蔽, 使得三年來雲省大學平安, 卻也讓外圍專員沒能獲取到此處的汙染蹤跡, 南方分局對此全然無知,放任了汙染三年。

三年時間……足夠浸透每一寸土地。

祈行夜恐怕,整座山林都已經被汙染醃透了, 對於調查局而言,這將是頭疼的汙染基點。

“您為什麼。”

祈行夜找到的訊息中,阿泰是殺死了父母,用父母的屍骸做最初的傀儡,使得他法術力量大增,修為速度一日千里,遠非同輩所能及。

“我是學了降頭術,但那最開始,只是為了自保,而不是殺人。”

“信任?我能信任誰?不要和我談信任。”

即便已經過去幾十年,但當阿泰提起父母之死,還是無法釋懷:“我師傅告訴我,他護得了我一時,卻護不了我一世……唯有自救。”

而殺死他父母的人,雖然因為忌憚著降頭師的報復而不敢對他出手,卻還是散播謠言,說父母是他自己殺死的,顛倒了因果黑白,讓他的話不再為人所信,也就無法去舉報或尋求外界幫助。

祈行夜:“…………”

在傳聞中,阿泰心狠手辣,為了修行甚至不惜殺死父母以證心意。

阿泰點點頭,神情鎮定:“倒也不新鮮。殺了你父母,還要汙衊是你做的,讓你連伸冤復仇的機會都沒有。”

阿泰嘶啞道:“他們聯手殺了我的父母, 又有什麼做不到。你期待他們的道德,他們只期待你的器官能賣上一個好價錢。”

因為這是他的親身經歷。

祈行夜唇角抽了抽,還是忍辱負重的點頭:“說來慚愧,因為我總是太誠實,會惹我老師生氣,所以他什麼都沒告訴我。”

仇恨是他永不衰竭的驅動力。

可在阿泰口中,真相卻並非如此。

所有尋常民眾認知中的求助方式,對阿泰來說,都已經被堵死。

阿泰的父母常年為生計奔波在雲省和t國之間,也常常會做零散的雜工補貼家用,在做完工作後的空餘時間,還會去做其他力氣活。

也正因為如此,他對死亡的瞭解感悟,比任何同輩人都要深刻,仇恨使得他下潛黑暗如此之快,遠非同輩人所不能及。

阿泰聲音沉沉,像滿墜著汙水的葉片,充滿疲憊,不堪重負隨時都會垮塌。

他很想罵人,尤其是遠在京城的秦偉偉——什麼都不告訴他就把他直接扔出來,是在等著看笑話還是等著給他收屍啊!還是不是親學生了?

“我父母,死於t國資本財團的前身,泰民放.貸。”

但,那也讓他們無意間,看到了不該看到的東西。

其一,堅持正直,相信正義,然後被殺死。

但因為秦偉偉這個共同的熟人,阿泰還是開了口,將自己很少對外人言說的過往,絮絮道來。

阿泰掀了掀鬆弛耷拉下來的眼皮,斜眼看了祈行夜一眼:“你是爛仔秦的兒子,你應該知道我。他沒和你說過?”

他早就考慮過那樣做的結局:“好一點的可能, 是大家認為我瘋了,但更常見的可能, 是他們會認為, 這些人是我殺的。”

祈行夜立刻同仇敵愾的重重點頭:“沒錯!我也覺得我老師能找到我當學生,真是三生有幸,祖上冒青煙。”

“後生, 我問你,你覺得以我的身份, 跑出去站在大街上嚷嚷說我看到殺人了快來幫忙,有人會信嗎?”

當時的他,只有兩個選擇。

其二,成為黑衣,為人懼怕,活下來。

祈行夜錯愕:“您父母……?抱歉,我之前獲取的情報顯示……”

阿泰:?總覺得哪裡不太對?

阿泰驚奇:“爛仔秦那狡猾的水蛇,滿肚子壞水,竟然還能找到你這麼誠實的兒子?真是想不到。”

他喉結滾動,停頓了一下才眼神複雜的問:“為什麼自願駐守山林三年, 卻一直沒有向外尋求過幫助呢?如果您在三年前上報,會不會有另外的可能性?”

但是他忍住了。

所以,他擦乾了眼淚,滿懷一腔仇恨,拜了黑衣降頭師為師傅,發誓要做最厲害的那一個,直到有力量可以報仇血洗之仇。

“是我殺了他們,對吧?”

“他們殺了我父母,我則因為認識降頭師,給當時還不是我師傅的黑衣打過雜工,搬過屍體,因此他們誤以為我是降頭師的徒弟,怕被報復而沒敢動我,放了我一條命。”

阿泰像是聽到了天大的笑話, 他笑得嘲諷:“幫忙?誰來幫忙?”

最重要的是,當時,就有人在幫助泰民放.貸,勾結聯手。

阿泰選擇了第二條路。

阿泰很清楚後續會如何發展。

喪父喪母之痛,還要如過街老鼠般人人喊打,沒有人會安慰你的悲痛,他們只會相信是你殺了自己的雙親,咒罵你是冷血的怪物,應該下地獄,向你砸石頭……

卻從未有一刻敢忘記仇恨。

完全放棄了靈魂,拋去道德和束縛,只求強大,這樣的認知與取捨,使得他的修行速度很快。

可比他更快的,卻是泰民放.貸。

當阿泰以為自己學成歸來,可以報仇雪恨時,當年的泰民,卻已經搖身一變,在a國某些幕後存在的幫助下,成為t國資本財團。

龐然大物,巫蠱護身。

即便阿泰學有所成,但還年輕的他,如何比得上被財團重金聘用的大降頭師?

他只能暗自隱忍不發,苦苦等待時機。

也因此關注了財團多年。

當財團開始向市場拋售來路不明的古怪屍體,並且大量囤積屍體的時候,阿泰也成為了第一個發現者。

“我本來,是想要藉助如此巨量的屍體,對該死的財團做些什麼,以我現在的力量,已經遠非當年年少時可以相提並論,我很清楚,我會成功。”

阿泰嘆息:“但是,我猶豫了。”

“因為爛仔秦。”

他抬頭看向祈行夜,誠懇道:“我不喜歡你老師,他騙了我,從我這裡拿走了價值不菲的珍貴屍體。”

“但同時,我很感激他。如果他沒有拿走那些屍體,我一定早已經將它們做成降頭,按部就班推進暗殺計劃。”

久等之下,阿泰曾經一度失去了耐心,他計劃用七七四十九具屍體擺陣做法,在t國資本財團的創始人、下令殺死他父母之人所乘坐的車輛駛過街頭時,放出所有屍體,隨機攻擊,混亂中阻攔車輛,殺死仇人。

這是個陰損但直接有效的計劃。

唯一的問題,是會波及到當時恰好在場的無辜路人。

阿泰不管不顧。

卻被當時在t國考察交流開會的秦偉偉得知了。

他使了一點手段,偷龍轉鳳將屍體從阿泰那裡運走,使得阿泰的計劃破產。

阿泰氣急敗壞,放言只要再看到秦偉偉就一定殺了他。

可是後來,當阿泰逐漸迴歸理智,重新思考,他才悚然:自己,已經在逐漸變成自己曾經厭惡的那種人,面目可憎。

“爛仔秦,他阻止了我靈魂的腐爛……他救了我。”

阿泰說:“當我在密林中發現屍體,爛仔秦對我說過的話影響了我,我沒有用它們做降頭,而是留在這裡,制止它們離開。”

日夜守衛,極少離開山林。

汙染物牽絆著阿泰的腳步,他總是擔心,這些殺也殺不死,毀也毀不掉,只能鎮壓的屍體,會趁著自己離開時逃竄出山林傷人。所以,他只能守在這裡,成為一塊鎮山的碑石。

他不曾報警,因為少年時慘痛經歷帶來的不信任。

他也無法離開,只能獨自一人苦苦堅守。在無人所知的山林深處。

阿泰其人,也在圈子中原地蒸發,再難有人見到他的蹤跡。

“爛仔秦讓你來找我,但他為什麼會知道我在這裡?”

阿泰皺眉問:“他讓你來幫我,可是你能怎麼辦?”

他上下打量了祈行夜兩眼,就知道他並非圈內人,既非降頭師也不是其他任何流派的僧侶,身上沒有帶著任何修行過的痕跡。

“既然看過了,訊息也帶到了,那你就走吧,趁著現在還能走。回去告訴爛仔秦,這裡出了問題,讓他想想辦法,找人來幫我。”

阿泰抖了抖落在身上的夜露和枯葉,從橫倒在地的枯死樹幹上站起身,淡淡道:“後生,你留在這裡,除了送死,什麼也做不了。”

“那些屍體……你說是汙染物的那些屍體,刀槍不入,水火不侵,殺也殺不死,不是你能對付得了的。”

他揮了揮手:“既然你是爛仔秦的兒子,他救過我的靈魂,那我就救他兒子。也算是扯平了。”

說著,阿泰已經拄著骨杖,轉身準備向深山走去。

卻被祈行夜拉住了衣角。

阿泰轉身,錯愕看向他。

卻見祈行夜微微一笑,胸有成竹:“說起來您不信,我就是爛仔秦給您送來的援兵。”

“最好的那種。”

從阿泰說起屍體的異樣時,祈行夜就已經瞭然。

汙染早已經發生,而秦偉偉不知從什麼渠道獲知了阿泰在山林中的困境,知道那並不是什麼出現異常的屍體,分明就是汙染物。

所以,他將這件事告知了祈行夜,讓他前來尋找阿泰。

秦偉偉很瞭解祈行夜,就像祈行夜瞭解他一樣。

他知道,如果他直接告訴祈行夜“嘿我的親親寶貝學生,我找到了一個汙染物,你快去把它殺死吧”,那祈行夜一定會懷疑這件事的真實性,並且在自己調查中浪費時間。

所以他乾脆什麼也不說,直接一腳把祈行夜踢了過來,讓祈行夜自己去調查,去探索和靠近。

——再多疑的人,也會相信自己找到的答案。

秦偉偉已經為阿泰送來的解決辦法。

那就是祈行夜。

“放心,您所說的那些東西,剛剛好在我的職責範圍內。”

祈行夜笑眯眯問:“方便帶我去看看您這三年來的努力成果嗎?如果所有屍體都被封在山林中,並且畏懼您……”

他若有若無的向四周忌憚而不敢上前的汙染物看了一圈,道:“您一定想出了某種臨時解決辦法,並且有您自己在山間的臨時居住營地。”

他挑眉:“為何不帶我去看看呢?”

“就算您不信任我,也應當信任我的老師——像他相信我能為您解決難題一樣了,信任我。”

阿泰沒想到祈行夜不僅不肯走,還會大言不慚說自己可以解決這種話,一時愕然。

但是當他長久的注視祈行夜,想要在那張俊容上尋找任何異樣時,卻發現祈行夜竟然是真的實打實的如此認為,並且真切的相信,他有信心可以解決。

明明只是個年輕人,卻像是已經狩獵多年的老手一樣,成熟穩重,並且……好勝。

阿泰深深注視著他:“你不怕死嗎,後生?如果你現在不走,再往後,我就很難保證你能全須全尾的離開了。”

祈行夜聽出了阿泰話語下的隱含意思。

不像是在威脅,更像是在善意的提醒,在暴風雨來臨前,驅趕著人們離開避難。

他意識到不好,皺了下眉問:“發生什麼事了?”

阿泰沉吟半晌,才點點頭,向他揚了揚下巴,示意他跟上自己。

兩人一前一後,深一腳淺一腳的行走在山林淤泥中,由阿泰引路,向山林更深處走去。

“後生,你剛剛說,你叫什麼名字?”

阿泰淡淡問:“或許你的名字,我有了應當記住的必要。”

“我是祈行夜。”

祈行夜笑著道:“我只是個普通的私人偵探,靠著接人委託,拿錢消災生活,如果您有任何需要,可以隨時聯絡我。”

“不論是何時,何地,怎樣的事情,只要我接了您的委託,就一定會為您完成。”

他輕笑著,修長手指間夾著名片遞過去:“這是,偵探應該有的契約精神。”

阿泰瞥了他一眼,臉上溝壑深深的層層皺褶抽[dong],似乎是在笑。

但他終究還是伸出手,接下了祈行夜的名片:“我記住你了,祈行夜。”

“敢和一個黑衣一起在墳場裡走的,你還是第一個。不怕我殺了你?”

祈行夜聳聳肩,笑眯眯道:“那您怎麼向我的老師交差?”

“況且,相信我,不論您遇到的是何種汙染物……”

他轉頭看向前方的山林,目光雪亮堅定:“我都有信心,可以解決它。”

阿泰微不可察的笑了,點點頭。

在向深山走去的路上,他聲音嘶啞的向祈行夜說起了這三年來在山林中的變化,包括他與屍體打交道時的發現。

“我是被科學拋棄的舊日,祈行夜,我知道在你們現代社會,會有很多新科技,新發現,被從實驗室裡送出來。但我從來不喜歡科學。”

阿泰問他:“人們將降頭師分為黑衣和白衣,將我們以善惡歸類。但為什麼沒有人將科學也以善惡分類?那些實驗室,你們喜歡的科技,都是好的嗎?”

“我看未必。”

對於科技,阿泰有他自己的理解。

——尤其是在深山三年,看到過那些被t國資本財團拋棄進山林的屍體之後。

阿泰對屍體很熟悉。

他畢生都花費在了復仇這一件事上,沒有娛樂,不會分心,所有的時間精力都拿來放在研究降頭術上,這是他唯一能與資本財團對抗的方式,怎能不上心。

財團聘請大降頭師與他對抗,阿泰就拼盡所能繼續提高自己的術法,敵人提高一分,他也提高一分。

在漫長歲月中,阿泰學會的,最現代化的一件事,應該就是解剖。

他對人體和死亡的瞭解,遠遠超過任何最傑出的法醫。

因此,阿泰在剖開山林中那些屍體,進行了精細的檢查之後,發現了一件事。

——所有被t國資本財團拋棄的屍體,不論男女老少國籍人種,都有一個共同點。

他們,都被進行過人為的實驗和改造,動脈上,都有密密麻麻的針孔,幾乎戳爛了血管。

而在他們體內,內臟血管和肌肉已經高度溶解和變化,如果擋去頭顱只看身軀,很難辨認出這還是人類的構造。

至於他們的大腦……

阿泰想過開啟,但是很遺憾的是,他從沒成功開啟過任何一顆人頭。

這些屍體的頭顱就像一個砸不爛的椰子,任由阿泰如何努力,採用何種辦法,它們都刀槍不入,堅硬的保護著頭顱內的東西。

阿泰曾經看到一具屍體的脖頸斷裂,頭顱硬生生將脊椎整條從屍骸中抽離出來,就像降頭師會使用的飛頭降那樣,從屍體中飛了出去。

與此同時,也有很多鮮紅的肉蟲從脖頸斷裂處掉落下來,在泥地裡蠕動,翻滾,輕而易舉就能被踩死,像薄薄一層塑膠薄膜裹著的一泡血水。

而同樣的蟲子,也出現在了那些頭顱的眼睛中,蠕動,侵佔,像深深紮根在泥土中的植物根鬚,掠奪養分以生長。

阿泰本以為這是某些降頭師的手法,但在研究過那些蟲子之後,他發現,那些根本不是蟲子,沒有生命可言,也沒有動物應當有的構造。

緊緊只是一堆紅色的“蟲子”而已。

更像是吸飽了血水的“灰塵”,從微粒,變得飽脹而巨大。

阿泰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東西。

他不由對此進行了猜測:“財團的實驗室將這些蟲子放進他們的體內,以人體的血肉來進行溫養,令蟲子得以成長,就像我的某些同行會在屍體上種蘑菇,他們說,那樣種出來的蘑菇會更加肥美多汁。”

“等時機成熟,他們拿走蟲子,然後處理屍體。失去養分的屍體,就會成為廢物,被拋棄在這裡。”

阿泰在凸起的高高土坡前站住腳步,手裡用人的大腿骨做成的骨杖抬起,指了指被山坡擋住的地方:“那裡就是屍體坑了。如果你認為自己可以,那就過去看看吧。”

祈行夜剛邁開長腿,阿泰又重新開口,囑咐道:“先做好心理準備,不要吐出來。”

他點了點頭,深呼吸一口氣然後屏息,小心靠近。

藉著從土地中翻滾橫在半空的樹根攀登上土坡,站在頂點向下望去時,即便已經見過很多汙染現場,祈行夜還是不由微微睜大了眼眸。

坑裡……是數不清的人類屍體。

他們大多都渾身赤.裸.著,渾身青黑僵硬,不知已經死亡多久,卻沒有腐爛。他們一絲不.掛,只在耳朵上打著一個黃色的標籤紙,好像這樣,就能掩蓋掉他們身為人的本質。

像是超市冰櫃裡擺放著的檢疫合格的雞肉,任人挑選的商品,黃色標籤紙上的編碼更像是冰冷的條形碼與價籤,輕而易舉抹去了他們身為人的身份。

只留下一個“實驗土壤”的統稱。

死去的人眼睛睜得大大的,無神的在坑底向上看去,眼珠渙散,卻像在渴望天空。

有年幼的……甚至不到一米長。

屍體一層疊一層,看不到坑底的土壤,只有被扔在這裡的廢棄物,和他們身邊的垃圾一起,被財團隨手扔在這裡。

有的屍體已經明顯開始了異化過程,手腳融化,像在高溫下融化失去形狀的橡膠製品,粘嗒嗒粘在下面的屍體上。

臉和臉融為一體,手與腳一起使用。

看起來只是一個人的屍體上卻粘著密密麻麻幾十隻眼球,它們嵌在青白如死豬的屍體身上,從脖子一直雜亂排列延伸到大腿,全都是不知那具屍體丟失的眼珠,密實的與胸膛肚子融為一體,幾十隻眼球齊齊向坑外看去。

當你被它們注視的那一瞬間,會不由自主倒吸一空冷氣。

即便是天真的孩童,也會在這一刻,深深領略到,什麼是死亡。

沒有生命力,沒有希望。

深埋在人跡罕至的深山大坑內,等待腐爛,或者……墮化。

化身為汙染物,將對痛苦的憤怒,宣洩在人類身上。

祈行夜站在巨坑邊緣,眉眼冷肅得可怕。

那些屍體的慘狀倒映在他的眼眸中,被他深深印刻在腦海中,成為燃燒起火焰的憤怒的薪柴。

對他而言,這些親眼看到的屍體,不是電視新聞上冰冷的失蹤數字,不是遙不可及的傳說和恐嚇。

而是曾經鮮活的生命,擁有自己的人生,家人和朋友。

還有人……在苦苦等待他們的訊息,渴盼著他們回家的那一天。

“如你所見,這就是財團的拋屍處,這裡幾乎都是財團的實驗室扔出來的廢棄物,醫療垃圾。當然,也有一些並沒有針眼,只是被槍殺,或勒死,或被用刀捅進心臟。”

阿泰落後祈行夜幾步,慢慢爬上土坡:“他們做的太大,以為隻手遮天,有a國某些幕後的幫忙,又有巫婆和降頭師護衛,有t國做靠山,再沒什麼可以畏懼的,因此放鬆了警惕,將所有的屍體都扔在了這裡。”

但財團絕不會想到,當年滿腔仇恨的少年,已經長大,從未放棄過從黑暗中投來的注視。

而已然衰老的降頭師,有一位叫秦偉偉的朋友。

和,名為祈行夜的私人偵探。

囂張的財團以為萬無一失,卻沒想到,從祈行夜順著阿泰這條線索,得知了汙染物的存在開始,就已經直接捅破了天。

直達天聽。

地獄的死亡車票加快了步伐。

“我壓制了這些屍體三年。但是,它在迅速壯大。”

阿泰在祈行夜身邊站定,垂眸靜靜看向坑底,他抬手,指向坑底邊緣那些已經逐漸向上蔓延的黑紅色紋路:“看,它們在融為一體。”

祈行夜順著阿泰手指著的方向看去。

那些黑紅色的紋路縱橫交織,像是人類的血管和毛細血管,織成一張細細的網,紮根土壤,牢牢抓住它們所能觸及到的一切。

土壤表層已經被腐蝕殆盡,只剩下一層薄薄的岩石顆粒,更多的,都是黑紅色的粘稠液體,像是人體融化後產生的粘液,代替土壤,形成“大地”。

吞噬山林。

它們在蜿蜒,爬行,深入。

尋找新的樂土。

哪怕是對汙染一無所知的人,看到這一幕都會心生不適,本能的恐懼想要逃離。

祈行夜皺眉:“屍體變成這樣已經多久了?”

何止是墮化……這分明就是在拋棄個體,轉而以集體的身份生存下去。

人類是社會性動物。當單獨的個體無法在殘酷的叢林中生存下去,祖先們選擇了抱團取暖,群聚生存。

而汙染物,當這些屍體發現自己一人無法求生,它們會捨棄個體的概念,融為一體的龐然大物,尋找新的可能。

祈行夜不是第一次看到這樣的場景。

上一次,是在搬屍工亮子。

銜尾蛇。

祈行夜心中一驚。

t國資本財團……有什麼東西,在逐漸浮出水面。

從那片黑暗的水潭深處。

“算算時間,就在這個月。它們一個月的變化,比過去三年還要快。”

阿泰平靜垂下眼瞼,道:“我已經無法控制住它們了,失控,也只是時間的問題。就在下一秒,或者明天,這裡將全部毀滅,包括你我,也會死在這裡。”

“祈行夜,我很佩服你能走到這裡。但是,你也已經親手斬斷了自己的退路。”

“死,或者萬中求生。”

阿泰看向祈行夜,卻驚訝發現,祈行夜面無表情,就連眉眼間都平靜沒有波動。

“你不害怕嗎?你會死。”他不由詢問。

回應他的,卻是祈行夜的燦爛笑容。

“害怕?抱歉,我從不害怕有形之物,只要能被拳頭打倒的東西,就有解決的辦法。”

祈行夜挑了挑眉,唇角咧開笑容:“我不需要退路,我來這裡,本就只為了一件事——殺了它們。”

不論這些屍體在生前是怎樣的怨恨不甘,在不可逆轉的墮化之後,它們都已經是生命對立面的敵人,是需要被鎮壓殺死的汙染物。

祈行夜從未忘記過自己的職責。

t國財團的事另議,既然他站在這裡,那枉死之人的怨恨,不會就此暗無天日的埋沒。

但是——

“我絕不可能,放任汙染物走出這片山林,危及普通人。”

祈行夜冷笑,長刀緩緩抽出,緊握在手。

“到此為止了。”

沒有任何汙染物,可以越過他,傷害生命。

(本章完)

都市小說相關閱讀More+

何以為王

徒山

系統讓我成了全能男神

心寒之刃

哈哈哈方法能解決

頑劣的石頭

別叫我聖人

安天下

一代國醫

天鷹者

[綜英美]社恐和聯盟不相容!

Philoso