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理由(二更)

見眾人都忽然靜下來看著他, 寧樹有些臉紅,尤其是他剛才情急之下,還偷偷叫了蘇瑜媽媽……他眼睛咕嚕嚕轉了兩圈, 瞥見站在門邊的人影忽然亮了一下:“沈叔叔!”

沈琮正準備洗耳恭聽呢,沒想到被眼尖的小子看見了,於是便大大方方的走過來和大家打招呼。

嚴傑不耐的轉過頭,眼神和沈琮碰了一下。

沈琮挑眉, “這位就是把家裡兩個小子找回來的熱心同志嗎?實在感謝,給我們幫大忙了。”

眼神卻在嚴傑佈滿疤痕的耳朵上溜了一圈,略帶幾分審視。

他忍不住想無緣無故, 費時又費力,這人圖什麼呢?

嚴傑是個聰明人, 當即站起身:“既然兩個小男孩的親戚來了,該交代的我也交代清楚了,那我就先走了。”

公安和嚴傑相熟, 見他要走,並沒有阻攔:“這次又麻煩你了嚴同志,你快去忙自己的事吧。”

嚴傑點點頭, 看也不看兩個小子一眼, 邁著長腿就要走, 沈琮把人一下叫住了,他收起了吊兒郎當的表情,正色道:“嚴同志, 你現在就這麼走了,未免太倉促, 還沒多謝你幫我們找到兩個孩子……”

“道謝的話不是已經說過了?這就夠了。”

做了筆錄從派出所出來,沈琮都不稀得和兩人說話。

沈琮:“……”這已經不是要不要打的問題了,是什麼程度才叫“往死裡打”?

他一臉無語的看著兩個孩子,手指點過去的時候,指尖都在不停的顫唞,給氣的!

“回去以後你們爸媽要打人的話,我不會攔著的,我還會和你爸爸輪流打。你們這兩個孩子真是一點都不懂大人的心,萬一你們坐火車真要出點什麼事,誰能受得了?”

寧樹也顧不得害羞了,耳朵輕輕動了動,悄悄探頭看去。

那人還想追問幾句,馮彩容卻一句都不想聽了。

腦子裡回想起嚴傑滿是疤痕的那隻耳朵,趙深怕疼的縮了縮脖子。原來碰見拍花子的真是這麼可怕的一件事,他和寧樹對視一眼,都在對方的眼神裡看到了後怕。

*

馮彩容沒了活幹,整日又在村裡晃盪著找活了。

“彩容說的那個話,我怎麼不信呢?”

兩個孩子齊刷刷的搖頭。

“是,嚴同志把家裡兩個小子找回來,還沒好好道謝呢!”

這事兒趙深和寧樹策劃挺久的了,之所以等到蘇瑜出了月子才行動,其實也是在顧及母親。

“彩容,你不是說大院那家挺好的?怎麼說不幹就不幹了?”

嚴傑說完,頭也不回地走出了派出所。

沈琮還沒從嚴傑的事情中回神,就聽這兩個小子說嫂子的事,不是大人的,是小孩子摻和什麼,這不是裹亂嗎?

都是熟人,不少人瞧見她還挺奇怪。

公安:“好了,嚴傑的事情說完了,現在說說你們吧,為什麼要偷偷去坐火車?你們知不知道這樣做是非常危險的事。”

邊上一個公安出來倒水,聞言也說,“嚴傑是個好人,認識他的人就沒有不豎起大拇指的。說起來,你們知道他那耳朵為什麼受了傷不?他小時候就是給拍花子的人拐了,為了逃出魔窟給弄的……一開始因為這一點殘疾,愣是找不著工作,後來有一個領導聽說了他的事蹟,專門把他招了過去,他那工作經常需要出差坐火車,反倒方便了他。”

“沒活……不是,你一個孤老太太能有什麼事兒?怎麼就錯過了這麼好的活……”

沈琮來的時候還想著, 一定要跟人好好道謝一番,給點謝禮之類。實在是嚴傑的長相不像好人,讓他一下子誤會了,說話也有些衝動。對方既然說走就走,怎麼可能別有所圖?

沈琮一時有些懊惱,他態度端正了很多,問公安:“同志,剛才那位嚴同志,你們跟他很熟嗎?”

他早就好奇死了,偏偏那個男人的嘴跟蚌殼似的,怎麼都撬不開。自打把兩人送進派出所就一言不發,他們這一片幾乎只有趙深、寧樹和公安做筆錄的聲音。

趙深腦子嗡嗡的,他終於知道為什麼之前那個女工作人員說,他們碰到嚴傑是一種運氣了。早知道這樣就跟他好好說話,好好道謝了。

“我也不信……不過人家不肯說就算了,裡面肯定有什麼不能說的理由。”

趙深垂著眼睛不敢去看誰的表情:“媽媽生溪溪那陣瞧著就挺嚇人,我聽人說,一般這種時候都會希望自己的母親過來照顧,可媽媽和外婆已經很多年沒聯絡過了,我甚至連外婆長什麼樣也不知道……然後我從爸爸的本子上找到了京市那邊的地址,大著膽子寫了信過去……”

“不用不用,嚴傑幫孩子們,不是為了講究這個。除了你們家的這兩個,他一個月總要帶著孩子過來登記十幾次,全都是跟這兩個差不多的膽子賊大的孩子們。”

“是、是挺好的……我這不是前頭,正好有事嗎?”馮彩容敷衍的笑笑,“你們有活沒有?沒活我去別家再問問看。”

公安顯然猜出了他的心思擺擺手:“沒事,嚴傑不在意這些,他就是希望能幫助更多的孩子……其實這些年他遭受的誤會不老少,如果真這麼介意,壓根不會再繼續做下去……”

馮彩容找了一圈活一無所獲,輾轉來到了李大友家,她還是想找李大友幫著去趙家說說情,看還有沒有能回去的可能性。

“你說那邊也不知道你們要過去?”

馮彩容有苦說不出,還以為蘇瑜會熬不下去,很快轉過頭來找她,沒想到先熬不下去的人是她自己。她從趙家出來,果真出去打聽去了,那個老師之所以要去坐牢,確實是因為趙家的原因,具體內情是什麼,卻怎麼都打聽不出來了?

想想也是人家公安辦事,輪得到他們在裡頭說三道四嗎?這麼判自然有這麼判的理由。

不過他們現在也知道了,那點顧及根本沒用,爬上火車的那一刻,就已經在給家裡人添亂了。

“啊……你說嚴傑?”

可也正是因為這種不清不楚,讓馮彩容輕易的不敢找到趙家去,對蘇瑜也更多了幾分忌憚。

沈琮就奇了怪,這個嚴傑難道不需要工作嗎?

沈琮沒想到還有這麼一出,他剛才確實小人之心了,回頭再碰見對方,一定要好好道歉,順便賠禮道歉。

寧樹趙深對視一眼,齊齊嘆了口氣。

公安沉吟片刻,整個人陷入了一種不知名情緒中,“同志,你有所不知……嚴傑不光咱們派出所認識,他對附近幾個縣城派出所來說,都是熟人。我知道嚴傑長得不好看,瞧著又嚇人,大多數人在看見他的第一眼,都會有所誤會。但這人確實實實在在是個好人,幫過的孩子不計其數。要是沒有他,咱們附近這一帶拍花子的人,也不會這麼少了。”

“不是不是,你們說要去京市那邊竟然就同意了?”嫂子的爹媽腦子不會有病吧?讓倆孩子跑這麼遠,是壓根沒為孩子考慮過,還是沒把他們放在心上?

沈琮光是這麼想想都覺得不得勁兒,時年知道還不得氣死?

“不是沈叔叔,你誤會了,那邊也叫我們別去,還說有事就給他們打電話……可我和趙深想來想去不親自走一趟,根本沒辦法把這個疙瘩解開……所以才有了這麼一出……”寧樹埋著頭,頭一次覺得這麼理虧。

趙深一聽大人們是在說嚴傑的事,立馬豎起了耳朵偷聽。

沈琮氣得唾沫橫飛,手指指著兩人的時候,指尖已經懟到了兩人的額頭,直接就戳紅了,不過倆孩子大概也知道自己做了錯事,愣是不躲也不避。

寧叔之前不知道,現在自然什麼都知道了,他垂著頭,表情有些懊喪:“對不起公安叔叔,給你們添亂了。這封信是我們寄到北京之後的回信,寫信的人是蘇阿姨的母親。”

她腳步邁的飛快,一溜煙消失在眾人的視線內。

要是真能回去,她保準縮著脖子做人,蘇瑜叫她往東,她絕對不敢往西。

李大友是見了她就躲了出去,他媳婦是在避無所避,才留在家裡跟馮彩容說了一會兒話。

“金玲,你說我不過是多了幾句嘴,怎麼就忌憚成這樣了?蘇瑜未免太不容人……我知道你家大友跟她關係好,能不能再幫我說說情,這次我保證不會再犯了……”

馮彩容來的時候也不是空手來的,不知道從哪兒弄來了一把掛麵,還有幾個橘子罐頭,算是花了血本了。

她把東西往桌上一放,非要金玲幫她去趙家說說清。

金玲怎麼敢應?之前誰不羨慕她嫁了一個大廚,可現在李大友地位大不如前,她和兒子的生活待遇也比從前差了很多,正是需要仰仗蘇瑜的時候,她可聽李大友說了,按照蘇瑜的方法做的菜大受歡迎,要是能往縣城去,也算是更進一步了,到時候想過什麼樣的日子不能過?

再說之前兒子生病,如果不是蘇瑜找了中醫的藥方,能不能養得住兒子還另說。

蘇瑜怎麼說都算是他們家的大恩人。

就為了一把掛麵和幾個橘子罐頭,得罪大恩人,這買賣不划算,金玲就算和馮彩容關係再好,也指定不能幹。

“嬸子,你也知道咱們家的事我說了不算,大友說了才算呢。何況這一次把你介紹給趙家,中途出了這種事,咱們家臉上也不好看,正不知道該怎麼跟蘇師傅解釋,又怎麼可能幫你去求情呢?”

金玲想來想去都覺得不靠譜,嘴巴一張拒絕了,且一點回旋的餘地都沒有。

將對方冷硬的態度看在眼裡,馮彩容立馬哭訴起來:“難道你要眼睜睜看著我沒活幹,最後活活餓死嗎?金玲,嬸子不會說話你是知道的,之前跟你也有一點小摩攃,但我這心思不壞,真是刀子嘴豆腐心……我想來想去都想不通,怎麼自己最後落的一個被人趕出來的下場……”

金玲這個人性格比較柔軟,是跟李大友一塊兒從村裡出來的,她讀書少,人也沒什麼見識,要不然之前也不會輕易被馮彩容拿捏住了。

這會兒看她怎麼可憐巴巴的求饒,到底起了幾分惻隱之心。

“行了嬸子,你也別哭了,回頭我再幫你問問我們家大友吧,具體什麼情況到時候再通知你?”金玲應了一聲,又抱著手裡的孩子輕輕點了點。

“哎哎!好!嬸子就知道你是個好姑娘,這些東西你們留著吃,我先謝謝你們了。”馮彩容眼睛一抹,臉上哪還有半點淚?生怕金玲反悔,她忙不迭的從屋裡退了出去。

金玲哪能要她的東西,馮彩容這人有點碎嘴子,今天拿了她一星半點,明天指定到處說,不知道的還以為他家佔了她多大好處呢。

不過人家溜的快,這會兒就是想把東西退回去也不能了。

金玲後知後覺,有些發愁。

才答應過李大友堅決不答應馮嬸子任何事,這邊卻把東西收了。

唉,她這心軟的毛病,也不知道什麼時候能改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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蘇瑜還不知道,自己剛甩脫的人又被李大友給接手了。

趙時年說孩子們今天中午大概要到,這不,她正領著一串小的在家門口翹首以盼呢!

放在門邊的棍子已經從十幾根攢到了二十幾根,蘇瑜手癢,心癢,就等著好好收拾趙深和寧樹。

“媽,等會兒哥哥回來了,你能讓我們說幾句話再打嘛?”趙洋幾個今天沒上學,被蘇瑜特地允許迎接兩個哥哥回家,小兄弟兩個好久沒見,攢了一肚子話要說,他殷切的看著蘇瑜,希望媽媽能通融通融。

蘇瑜淡淡的笑了一下,眼神輕輕的從兒子們的臉上掠過,“想和兩個哥哥敘敘舊?挺好的,挺好的,看來你們這段時間的相處下來,感情都很不錯。”

她這麼誇了一句,趙洋還有點不好意思。

“寧樹、寧樹哥也挺好的……媽,你之前不是希望我們好好相處嗎?”

“是啊,我沒說你們這樣不好,等會兒他們回來,你們就在邊上看著吧,有什麼要敘舊的話,晚點再說。因為我大概要忙一陣了……”

蠢兒子還沒搞清楚狀況,真以為她說要罰兩個大的是說說而已?

蘇瑜不由慶幸溪溪已經睡著了,這孩子睡覺沉,雷打不醒。就算她一會兒放開手腳大幹一場,也不會把孩子弄醒。

明明媽媽的語氣沒什麼特別,趙洋卻覺得心裡毛毛的。

不止他一個人有這樣的感覺,王成,王強也沒好到哪去。

王強算是遲鈍了,在某些方面也絕對算不上聰明。但他身上有一種小動物的直覺,知道誰不好惹,就會提前遠遠避開。就像他每次都恰好踩在蘇瑜爆發底線之內一樣。

為什麼會產生一種叫哥哥們趕緊逃的想法呢?

王強弄不明白,他甚至覺得自己想多了,蘇阿姨那麼想哥哥們,可能會動動手打手底心,但這絕對是極限了。

還沒想清楚,遠遠的看見沈琮帶著兩個孩子,慢慢出現在了院門口。

趙深寧樹兩個出去跑了一圈,身上的衣服破了好幾處,就連鞋子也開了口,勉強套在腳上“吧嗒吧嗒”的走過來,好像兩條不停張開嘴巴的魚。

臉上更別說了,髒兮兮的,瞧這照相好幾天沒洗過臉了。

乍一看兩人的模樣,說是要飯的都有人信。

趙深經歷了嚴傑的事兒,心裡覺得愧疚又害怕,遠遠的看見蘇瑜的身影,眼睛瞬間變得通紅:“媽——我錯了,我以後再也不敢了,你能原諒我嗎?”

寧樹情緒內斂一些,但也忍不住喊了一聲:“蘇阿姨——我們回來了。”

還不到飯點,在家屬院裡瞎溜達的人不少,也有忙忙叨叨張羅午飯的,聽見動靜全都從屋裡出來了。

誰不知道老趙家的兩個孩子偷偷跑了?就算平時大家有上下牙齒碰到一塊的時候,這種時刻都是統一陣線的,全都為趙時年一家子捏一把汗。

冷不丁看見孩子聲淚俱下、跌跌撞撞的跑過來,感情充沛的也都跟著紅了眼眶。

“小瑜,孩子們回來就好了,也是他們調皮,你領回去好好教,只要以後不再犯就成……”

“是啊,是啊,嫂子,孩子們之前不懂事,現在經歷了那一遭瞧著都長大了不少,也算因禍得福了……”

蘇瑜對這些話充耳不聞,站在原地遠遠的給孩子們露了個笑臉。

兩個孩子心道媽媽還是關心他們的,就算心裡有氣,也捨不得對他們發火。

媽媽/蘇阿姨真是太好了。

兩個孩子眼眶含淚,眼看就要撲過去抱著蘇瑜的胳膊。

蘇瑜往後退了一步,不知道從哪裡掏出一把棍子,一隻手拿一根,咬著牙繃著勁兒,一下又一下使勁往兩個孩子的屁股蛋子上抽。

圍觀的嫂子們都驚呆了,什麼時候見過蘇瑜發這麼大的火,還以為蘇瑜不會輕易發脾氣呢,沒想到不發則已,一來就來個狠的!

“她、她怎麼打斷一根棍子又換另一根呀,不會想把這些棍子全都打斷吧?”

“這、這手法又快又狠,舞起來都能看見殘影了,飛毛腿都沒這麼快,蘇瑜別是有什麼功夫在身上吧?”

“……以後惹誰都別惹蘇瑜,這是個狠起來不要命的。”

趙洋、王成、王強:“……”

好怕怕,但是、但是腿軟了,動都動不了怎麼辦?

蘇瑜打完了一波喘口氣的空檔,扭頭問趙洋:“你不是說有什麼話要說,想說什麼?”

趙洋頭搖成了撥浪鼓,異常狗腿:“我沒話想跟哥哥說,我只想說媽媽打的好,媽媽打的棒,媽媽最厲害!”

被打成一條死狗的趙深,默默衝弟弟呲了呲牙。

行,你小子,哥哥記住你了。

趙洋:“………”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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