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三十二章 後悔了

趙溪不明白為什麼自己每週都要跟著爸爸去老宅。

更不明白週末的時候, 為什麼姑姑也都會偷偷摸摸的回來。

“溪溪,你爸爸在嗎?”

趙時月看著侄女,壓低聲音問。

趙溪沒說話, 一雙黑葡萄似的眼睛定定看著趙時月。

隨著年紀越長越大,趙溪也更長開了些,看見她恍惚有種看見蘇瑜的錯覺。

明明自己才是長輩,在這樣的目光下, 趙時月有種難堪被揭露的無所遁形感。

她垂下眼,將身上皺巴巴的衣服使勁拉了拉,不想讓自己在侄女眼中的形象過於狼狽。

但這其實已經是趙時月擁有的最好的一套衣服了。

而且是她自己要跟陳競在一起的,為了他和家裡人站在對立面,當時有多決絕,現在就有多懊悔。

趙時月被爸爸說的心裡毛毛的,還在其中聽到了警告意味。

趙溪在趙時月的沉默中得到了答案,她遞了個“沒救了”的眼神過去,扯著嗓子喊:“爸爸——姑姑來了。”

蘇總忙的很,每天回家沾枕頭就睡,趙溪起來的時候,母親已經去公司了,她那滿肚子疑惑,也只能咽回去。

之前的那些, 她都很有骨氣的留在家裡,一套也沒帶走。當時她堅信, 陳競會對她好,只要她要,陳競就會買。

本來是問爸爸的,怎麼變成了問她自己?

陳競會買, 更多的是給他自己的孩子。

但趙家對他來說終究是不一樣的,在這裡他就是寧樹,不用端起笑臉,對每個人都笑意盈盈。

晚上回去,趙溪問趙時年,“爸爸,姑姑會回頭嗎?”

趙溪有點怕他,但又覺得很有安全感。

如今賀家的權柄被袁晉林掌握了,很多地方都需要寧樹這個外甥來幫忙,他在港城待的時間反而多一些,待人接物越發圓滑,時常帶笑的臉,彷彿一隻笑面狐狸。

趙時年隨意的一瞥,卻讓趙溪感受到驟然襲來的巨大壓力。

趙時年深深的看了女兒一眼:“你要記得自己說的話。”

單獨和趙時年相處,她其實挺緊張的。

雖然她才上小學,該懂的也早就懂了好嗎?

將亂七八糟的想法,按捺於心底,想著回頭問問媽媽,爸爸最近是不是對她有意見!

不過回去之後,趙時月並沒有見到蘇瑜。

不是吧,不會吧?她什麼都沒做,爸爸應該不是刻意提點她的。

趙深在父親身上學到的,夠他之後用的了。

趙時月自己把自己架在了一個高臺上,想下來,瞧不見臺階。

媽媽的事業越做越大,人們提醒她不會說是趙軍長的夫人,稱呼她為“蘇總”的越來越多。

但她不能說不繼續下去了,這就相當於告訴所有人,她之前的全部努力都是在無理取鬧。

等到瑜鴻集團的住宅交付,又繼續向著新的專案發力的時候,趙時月終於忍不住了,在一個平平無奇的週末,和家裡人宣佈要和陳競離婚。

但趙時年神色認真,趙溪不敢胡亂回答,她仔細想了想說:“我不會和姑父這樣的男人在一起,寧願找個姨夫那樣靠自己的,也不要想姑父這樣什麼都指望著女方的。”

但事實在她臉上狠狠扇了一個耳光。

時間已經進入了八七年,在這幾年裡,趙深由一個高中生,順利過度到重點大學的大學生。

趙時月捧著衣服, 被那女人惡狠狠的一瞪, 當時心裡別提多暢快了。

“如果是你呢?你會回頭嗎?”

趙溪大為不解,明明姑姑也是給嬌養長大的, 怎麼會願意過這樣的日子?

爸爸身上的氣勢很嚇人,如果媽媽不在場,是會把人嚇得顫唞的程度,尤其是他不笑的時候。

然後在對方慌亂的眼神中,施施然離開。

幾年下來,他身上氣質愈發內斂,沉穩持重,心思叫人難以捉摸。

趙時月不吭聲了,這種感覺就好像她已經付出了百分百,一旦沒有得到回應就彷彿之前的努力全都白費了。

寧樹和趙深的步調並不一致,他並沒有念京市的大學,而是去了港大。

可姑姑現在為了一個男人,衣服不要了,亮晶晶首飾也不要了,還要忍受那個男人領著女人、孩子住在她的房子裡

趙溪有種說不上來的荒謬感。

軍政不分家。

“姑姑, 你確定要跟著那個男人繼續過下去?”

他之後想走政途,和趙時年一起呆在書房時間多了起來,需要見一些重要的人的時候,趙時年都會帶著兒子一起。

以前趙溪最喜歡參觀媽媽和姑姑的衣櫃,看著櫃子裡各式各樣的衣服, 幻想著自己有一天也能擁有。

但這點喜悅, 彷彿一戳就破的泡沫,在趙溪的眼神下,趙時月覺得自己前所未有的狼狽。

可是講道理,媽媽不在,爸爸根本就很少笑。

如果不是考慮到每週趙時月會回趙家,衣服穿的太破舊不好,連身上的這套衣服也不會給她買。

寧樹只要逮住空檔就會回來,一旦到了寒暑假,袁晉林要找人也只能來京市。

趙洋給他爹扔到軍隊裡去了,每次回來一次比一次黑,彷彿一個傻乎乎的黑小子。

但蘇瑜關注過趙洋在隊裡的表現,發現傻小子只是在家人跟前傻,在外面形式作風還挺靠譜的,只一點不好,太莽撞,沒有學會哥哥的黑厚,還得再好好歷練歷練。

王成並沒有考上大學,他去專門學廚了。

趙時年給他找的老師,以前祖上當過御廚,王成是他正兒八經的關門弟子。

如今他手藝更勝從前,隨便誰吃了,都要交口稱讚的地步。

溪溪正粘著王成跟他打聽過幾天國宴的事,王成獲准跟著師父去國宴上打下手,但這已經足夠讓人自豪了。

“正常來說,國宴會準備哪些菜?王成哥,開水白菜真的是用開水做的嗎?”

趙溪睜著圓眼睛,眼神中滿是好奇。

問王成別的,他一句話沒有,要吭哧半天才能給個準話。

但問到做飯相關,王成的嘴巴彷彿解了禁,能給她從到科普到晚。

“不是的,這裡的‘開水’不是字面上的意思,事實上這道菜品,重中之重在於湯品。湯要鮮,料得足。別看湯清淡,裡面融合了雞鴨肘子火腿”

溪溪聽的雲裡霧裡,還要再問,趙時月從外頭猛地衝了進來。

曬著太陽,將書擋在臉上,半合著眼睛睡覺的蘇瑜,被這動靜吵醒,猛然坐了起來。

時光好像格外偏愛蘇瑜,多年過去,她的容貌並太大的變化,臉上的皺紋非常細微,不仔細看根本看不出來。

趙時月和蘇瑜是完全的兩個極端,曾經因為家世在蘇瑜跟前頤指氣使的人,看見蘇瑜恨不得整個人縮到陰影裡。

她垂頭盯著地面,跟本不想直面光鮮亮麗的蘇瑜。

“嫂子.我哥在這裡嗎?我在老宅那邊沒見到他。”

顧芝的身體沒那麼好了,定期要做檢查,這天恰巧是趙時年帶顧芝檢查的日子。

蘇瑜將趙時年情況說了,還把醫院的名字直接報給了趙時月:“上午的檢查還沒結束,你現在趕過去還能和他們碰個正著。”

蘇瑜說話的時候並沒有帶什麼個人情緒。

講道理,和她不對付的是上輩子的趙時月,這輩子趙時月還沒來得及做那些。

蘇瑜心裡介懷,所以不會幫趙時月,只會冷冷的看著她自己作死。

親眼看著對方自己折騰了自己好些年,性子都快被磨平了,蘇瑜曾經的怒氣也消散了血,再次面對趙時月的時候,反而變得心平氣和。

“可是……可是我走不動了。”

趙時月羞愧非常,在曾經看不上的人跟前低頭對她來說,是這世界上最難接受的酷刑。

但事實是不管她接受與否,始終要面對。

她艱難開口:“……嫂、嫂子,你能找人送我過去嗎?我已經再也不想過這樣的日子了,想和陳競離婚……”

蘇瑜低頭看她的腳。

已經是深秋了,早晚天氣很涼,哪怕是正午,太陽照在人身上只覺得暖融融,並不會覺得有多熱。

趙時月竟然還穿著一雙劣質塑膠涼鞋,鞋頭不知道什麼時候開了,扎到了她的腳,深紅色的血結了痂黏在腳趾頭上,看著可憐極了,哪還有曾經的半點“大小姐風光”。

蘇瑜嘆口氣,並沒有多為難她:“我叫人送你。”

趙時月感激的點點頭。

她現在才發現,原來事情跟她以為的有很大出入。

蘇瑜並沒有看不上她,刁難她,在她落魄的時候奚落她。蘇瑜只是沒有那麼熱情,但她做的都是普通嫂子會做的事。

不算特別好,卻也從來沒有過壞的時候。

陳競就不一樣了。

他嘴裡說著自己是他唯一的妻子,背地裡還是不停的和那個女人攪和在一起。

他說那個孩子是意外,是為了給陳家留個後才不得已留下的,但是明明那個女人又懷孕了……

給陳家留後不是有浩浩了嗎?

難不成還想要兒女雙全,湊成一個好字?

趙時月求子多年,她太知道一個女人想要懷孕,有多麼不容易,一次就中標的,可能性少之又少。

這就意味著,在許多次她不知道的時候,那對渣男賤婦在她的房子裡糾纏……

光是想到這個可能性,趙時月幾乎氣得能把隔夜飯吐出來。

她這會兒沉默的坐在車裡,手指深深陷入掌心,終於下定決心要了結這段關係。

*

趙時月摔門出去了,溫豔豔當著陳競的面一臉抱歉,泫然欲泣,惹得陳競完全站在了她這頭。

這會兒陳競上班去了,溫豔豔捧著肚子,靠在沙發上,悠哉極了。

她低頭看肚子,輕笑一下。

也不知道這胎是男是女,不過她和陳競已經有浩浩了,是男是女都無所謂。

最近他心情挺好的,光是看趙時月吃癟的樣子都能多吃兩碗飯。

陳競是突然回來的,進門瞧見溫豔豔這樣晃了一下神:“你不是說趙時月走了,有很多衣服要收拾嗎?怎麼在這裡閒著?”

他臉色很不好看,對溫豔豔溫柔不復。

溫豔豔以為是自己哪兒做的不好,連忙站起身給陳競端茶倒水,溫溫柔柔的臉上帶著笑意:“我剛剛忙了好一會兒呢,這不剛坐下你就來了……你來的正好,晚上給你做你喜歡的紅燜茄子好不好?”

一副什麼都不懂,眼睛裡只有陳競的溫柔小女人模樣。

陳競是挺吃這一口的。

實際上他有好幾個相好,最後挑中溫豔豔,還和對方生下陳浩,就是看在對方性子溫順的份上。

但之前是之前,現在是現在,眼下他看溫豔豔也有一點不順眼了。

溫順代表沒能耐,不能在事業上提供任何幫助。

被哄了一下,陳競仍舊沒露出好臉。

“趙時月呢?叫她過來。”

雖然這處房子是趙時月的,陳競一點沒覺得在這裡大呼小叫有什麼不對。

趙時月就是個賤胚子,攆都攆不走。要不是看對方還有點用處,陳競絕對要跟她離婚。

溫豔豔沒說話,她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剛才的那一點高興瞬間蕩然無存。

他們都知道趙時月只有週末會往趙家老宅去,一整個週末都會待在那邊。

平時盯他們盯得非常緊,就算有狗在後面攆都不會出門。

陳競同樣知道趙時月的特性。

又不是週末,趙時月不在家,很不合常理。

陳競最近在單位被打壓的厲害,該他做的活,還沒派下來,就已經被人瓜分乾淨。關鍵是他連誰分組的都不知道,但這些人做砸了,卻要算在他頭上。

莫名的幫著好幾個人揹著黑鍋,陳競在單位裡越發邊緣化了。

從早到晚,連跟他說話的人都有限。

別的人都很忙,好像只有他一個人閒著。

落到領導眼裡,又是陳競不作為,陳競做事沒有主動性,陳競不堪大用……

陳競回來也是因為受夠了單位的鳥氣,他迫不及待的回來找趙時月,想叫她趕緊去找趙時年求情。

算他錯了行嗎?他認栽了。

所以,能不能高抬貴手放過他?現在別說再往上升,在單位能堅持到今年年底都夠嗆。

溫豔豔沉默的時間有點長,陳競越發不耐,他煩躁的解領口的扣子,解了半天沒解開,雙手用力,猛地拽開了。

“我問你趙時月去了哪裡?這個問題有這麼難回答嗎?”

趙家對趙時月算大方了,把她老宅趕了出來,卻沒有把原本屬於趙時月的房子收回去。

他們住的這一套一共有4個房間,容納下他們所有人綽綽有餘。但趙時月常活動的房間,是她和陳競共同的臥室。

陳競下意識的以為,趙時月不在客廳就在房間裡,壓根不明白溫豔豔支支吾吾的在幹嘛?

“時月不在家……她、她應該是去趙家了……”溫豔豔苦笑著說。

陳競動作一頓停下來看她:“她過去怎麼沒跟我說?還是說你們倆吵架了?”

他眉頭皺的都快打結了。

因為心裡清楚這種可能性微乎其微。

雖然他不待見趙時月,但趙時月畢竟是他名義上的妻子,每個月又都會回趙家去。

趙時月的日子不好過,溫豔豔只有過得更差的份。

溫豔豔畏畏縮縮的,軟包子似的性格,每回都被趙時月欺負哭,陳競撞見過好幾次。

說溫豔豔欺負趙時月,他絕對不信。

陳競煩躁的坐下,差點失手把手邊的水杯打翻:“你去外面公用電話亭,往趙家打個電話催一催她……這就是住在外頭的不好,連打個電話都得去公用電話亭,以前在趙家想打電話,可是直接就能打……”

實際上從搬出來以後,陳競已經無數次的體會過這樣那樣的“不方便”。

趙家將他養的太好,要不是搬出來了,陳競已經快忘記普通人該怎麼樣生活。

他說了一遍,溫豔豔沒動。

陳競滿心怒火,想也不想的抄起水杯對著溫豔豔的臉潑過去。

“我現在叫不動你了是不是?”

他語氣森冷,看溫豔豔的眼神裡不帶絲毫暖意。

要不是因為這個女人是自己兒子的母親,陳競還不想留著呢,多留一個女人就要多支付一筆生活費,眼下他們一家子都只能靠他的工資過活,已經有些捉襟見肘了。

深秋天氣已經挺冷了。

被潑了一杯溫水,起初還有點溫度,風一吹,凍的人直髮抖。

溫豔豔哆嗦著打了一個噴嚏。

身上像是蓋了一層冰那樣冷,但她仍舊沒說話,她在猶豫到底是說實話,還是隨便想個理由敷衍過去。

陳競的性子,溫豔豔很瞭解。

等以後他知道自己騙他,絕對不會輕易放過她。

“怎麼有話說?你知道我的性子,想好了再說……”

溫豔豔心一橫:“趙時月,趙時月她知道我懷孕的事了……”

陳競直接將手邊的杯子砸了。

他覺得不解氣,站起身將自己坐的椅子踹翻,彷彿一隻困獸似的在原地不停轉來轉去。

“我之前怎麼跟你說的?這件事情先瞞著她!平時相處的時候多注意,該受委屈就受些委屈,等孩子生下來,有你得意的時候……你他媽的就這麼幾個月也忍不了?”

“我這裡的事情多的是,要仰仗趙家的,趙時月肯定是回去告狀了!回頭趙時年要是收拾我,你叫我怎麼收場?”

劈頭蓋臉一通罵,直罵的溫豔豔抬不起頭。

等陳競罵夠了,她才可憐巴巴的說:“不是我故意要說的,是她自己發現的……陳競,你別生氣……趙時月那麼愛你,她回去什麼都不會說……趙家也不會找你麻煩的。你仔細想想,趙時年要是真想對付你,你還能坐穩現在的位置嗎?”

這麼多年趙時月有太多次回家告狀的機會,可她每次回去什麼都沒做。

她一定愛慘了陳競。

趙時年礙於妹妹,絕對不會對陳競下死手。

正是因為想通了這一點,溫豔豔才讓趙時月“發現”她懷孕的事。

陳競被她一說也冷靜了許多。

“你說的對,時月那麼愛我,連我在外面有女人有孩子的事都能接受,還有什麼不能接受的?但也不能任她在趙家面前說我的壞話……你趕緊去下面打個電話催催她,叫她回來,等我教她回去以後該怎麼說再回去不遲。”

溫豔豔忙不迭點頭。

她匆匆出門,站在屋外,一陣冷風吹過,瞬間凍得她嘴唇發白。

她苦笑一聲,這才想起應該先換衣服再出來的。

但想想陳競的怒容,還是算了,現在也沒這個膽子再轉回去。

先幫陳競打電話叫趙時月回來再說……

溫豔豔頂著一身水,急急往電話亭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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