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七章

她根本不捨得真打他,氣壞了,這下給的實實在在,展顏臉都白了,她進來後,賀圖南皺皺眉,把門關了。

“你都不問我為什麼打你嗎?”展顏把包扔在了沙發上。

賀圖南說:“我知道。”

她眼睛一下紅了,走上前,對著他胸`前就是狠戳,戳的手指頭彎了,生疼生疼的:

“你知道什麼?你什麼都不知道,你覺得給我一張卡,一箱金條就是我想要的嗎?”

她被他這個舉動弄得驟然傷心,不知怎麼的,剜肉一樣。

賀圖南還能笑出來,他微笑告訴她:“顏顏,人活著,什麼都不可靠,只有握在手裡的錢,是作數的,不會欺騙自己。”

是啊,只有這玩意兒,人海茫茫,大千世界,這玩意兒引得多少人去追逐,不停追逐,無限追逐。

那錢給她做什麼?展顏抓起包,朝他身上狠狠砸,一下又一下:“錢不會騙你,你拿著好了,我需要你的錢嗎?你覺得我離了你就不能活是不是?你覺得我還是高中生是不是?我告訴你,你不跟我有瓜葛我過得更好,我不要你的臭錢,你滾吧你!”

賀圖南任由她打,包裡的東西,甩出來,他一樣樣給撿起,拿過她的包,正要塞,展顏推開他:

“你這種瘋子不要碰我東西!”

展顏茫然地抬起了臉,“你想報復我的話,用錢幹什麼?你傻嗎?你應該找一千個一萬個女人,夜夜笙歌,讓我知道,你過得不知道有多快活,沒有我,你只會一身輕鬆過得更好,你現在是在幹嘛?”

展顏對他徹底絕望,他都打算坐牢了,什麼都想好的,她撲上來,對他瘋狂地又打又罵:

“你憑什麼這麼對我,憑什麼!你那些錢為什麼要都給我,你要困我一輩子,你覺得我會花嗎?你就是想我難受死,我死了算了!我死了你就高興了嗎?”

話一出口,他覺得自己真的瘋了,跟她吵什麼呢?她嘴都白了,兩隻眼,快要兜不住那泡眼淚。

她也就這麼點力氣,傷不了筋,動不了骨,直接往心口去的,賀圖南說:“不是要去告我嗎?現在可以去了。”

她臉上像流過了大江大河,賀圖南面目平靜:

“去吧,你想怎麼對我就怎麼對我,你就是現在一刀捅死我我也毫無怨言,你早就槍斃了我一回。但我不會跑美國,你太小看了我,願賭服輸,我就是坐牢也不會跑的。”

“你是報復我嗎?你還是記著當年的仇,可咱們有什麼深仇大恨?”

她眼睛通紅,對他簡直絕望,她點點頭,不住點頭:

“我去告,我會的。”

展顏氣得發抖:“好,你有錢,你有錢去發你的瘋,你等著破產吧,人都不買地就你有錢買地,我要去警察局告你,告你現在就轉移財產,我跟你一點關係都沒有!”

他這人真是太壞了,一點餘地不留地走了,又回來,現在還打算讓她良心不安活在地獄裡頭,她都不知道他幹了什麼,他又什麼都安排好了,她是個木偶,線都在他手裡。

賀圖南神情已經說不上是悲是哀。

“我恨你,我為什麼要認識你……”她真是傷心,傷心到不知道說什麼好了,就只剩傷心。

賀圖南抱住她,她伏他懷裡哭得眼淚鼻涕全是,兩人突然不吵了,屋子裡,只有女人的哭聲。

賀圖南忍得太陽穴亂跳:“你來,就是要告訴我,你會去告我?展顏,你怎麼不直接去呢?直接去,咱們徹底不要往來了。”

展顏哭得喘不過氣,她搖搖欲墜,一時間,兩人都有些茫然,他們以前多好吶,好得用一個身體都覺得多餘,他就是她,她就是他,管世界什麼樣,心無旁騖地好,誰也分不開他們。

“我是瘋子,你剛知道嗎?”他冷冷一笑。

賀圖南說:“我不委屈,我有什麼好委屈的?我吃虧了嗎?沒有,吃虧的是你,十八歲什麼都不懂就跟了我,耽誤幾年大好青春,這些錢,算我賠償,咱們兩清。”

他被勾起傷心事,舊傷疤被陰雨天牽動陳痛。

“好,我這就去,你一開始幹嘛跟我往來,你當年幹嘛管我?你不管我就對了,你現在可委屈了,又搭人又搭錢,什麼好都沒落!”

展顏心臟被打懵了,她痴呆片刻,隨即笑起來,笑得眼淚直流:“對,我十八歲什麼都不懂,我是傻子,我在你們眼裡一直都是這樣的,就是個漂亮的娃娃,沒思想,沒感情,你們說我什麼就什麼,你以為我想要你的錢?我不要你的錢,我要去告你!我要告訴警察,你到時還不上銀行的錢,就會跑美國!”

“你去告吧,我等著你告。”

賀圖南幫她擦了擦眼淚,她呆呆的:“圖南哥哥。”

他一下被她這一聲喊得心碎。

“你都走了,幹嘛回來呢?走的時候我不知道你為什麼那麼堅決,回的時候我也不知道你為什麼回,現在,你好端端給我這麼多錢,說賠償我,你是要我欠你們家到什麼時候?”

“不要你還,你不欠。”

“你說不欠就不欠了?”展顏臉頰擦的發紅,“我也是人,我有感情的,你不能什麼事都是你說了算,聚是你,散也是你,憑什麼呢?”她說著,胸口窩了氣,又難受地不行,像窩塊烏糟糟的爛石頭,怎麼都挪不開。

賀圖南說:“我當年走,是生你的氣,生爸的氣,我沒辦法了,只能走遠遠的。我覺得太丟人,爸一回來,你就不肯要我了,他是老子,我是兒子,這輩子也越不過這個次序。”

他說這話,帶著點兒頹喪,展顏沒見他這麼低落過,他總是很有信心,談笑自若的。

這事兒打的結,到現在都沒解開。

“我沒有不要你,你還這麼想,我當時跟你商量過,怎麼告訴賀叔叔比較好,你不肯,非要瞞著,瞞到那種時候他發現了,誰都難堪,你們吵成那樣,我夾在你們父子中間,真的想不出怎麼能叫你們兩人都滿意的法子,只希望慢慢的賀叔叔能接受。我不是要他不要你,我早問過你,有沒有想過賀叔叔當時一口氣不來怎麼辦?如果真那樣,你跟我往後這輩子都過不安生。我當時要不管不顧跟你在一起,你們父子反目,你就真的痛快了?”

賀圖南臉色有些蒼白,眉眼漆黑,黑的叫人心驚。

他沒辦法否認,也沒辦法反駁。只是,這樣的道理他當時沒有多餘的地方去想。

“我對爸心裡有怨,你來家裡後,我才知道他不是感情淡薄的人,只不過,不是對我跟媽。我又沒法去討厭你,我喜歡你,這也不是你的錯,他要愛你,你也沒辦法。他出事後,我想著,我得讓你覺得有著落,不是隻有他,才能照顧你,我也可以,我也得跟他證明,我配做他兒子。我當年,是想拿你報復他的,我就想刺激刺激他,他越反對的,我越要,我心裡沒有緩衝就要個鮮明的態度,你是跟我,還是跟爸。我每次選擇,都選你,在媽和你之間,是你,爺爺姑姑一家人之間,還是你,我只希望你也能選我一次,我沒被人選過,我總以為我這麼對你了全都給出去了,你會選我的,可沒有。我當時太生氣了,也太失望了,已經沒力氣去考慮你的處境,他為你坐了牢離了婚,你選擇他,沒什麼好指摘的,我對你,本來就是我心甘情願,既然如此,我不甘心什麼呢?”

說到最後,他麻木地闔了闔眼,近乎自言自語:“我是男人,所以不該輕易流露需要感情,我需要,我希望爸能多看我幾眼,爺爺能因為我妥協一點,不要求多,能妥協一點就夠了,沒有,沒有一個人,我們都搞得界限分明,不得已了,才模糊掉的。到頭來,我對你也變成了那種要求,是我對不起你。”

展顏從不知道圖南哥哥也有這樣脆弱的面孔,他坐在了沙發上,深邃的眼,很渴求地看過去,看到的是十八歲時的自己,變成釘鞋的自己,歲歲年年,年年歲歲,這世界太大了,光陰也太長了,只有她是他的伴兒。

跟她對視了幾秒,他忽然笑笑,腦袋慢慢垂下去,不曉得在想什麼了。

展顏的心被他那個樣子揪疼了,他是圖南哥哥呀,他是她最愛最愛的人,沒有他,她就只是個軀殼,家鄉回不去,城市生不了根,她是孤魂野鬼。

她走過來,彎下腰,捧起他的臉開始親吻,她把舌頭伸進他嘴裡,纏綿地勾起,卷含住拼命吸吮,混著眼淚。

她的滋味,很快熨帖了他所有的失落,他什麼都不去想了,下意識去親吻她臉上的淚水,喃喃喊了句名字,展顏回應他,非常溫柔:

“圖南哥哥。”

她又喊他一聲,賀圖南笑笑,說:“你剛才哭得很,弄得我也想哭。”

他一笑,她覺得太難受了啊,怎麼這麼難受,她壓抑了太多年,日日夜夜,跟時間一塊兒走個不停,人夜裡要休息,時間可不要,一直走啊走啊,走到山窮水盡,還得活著。

“你走後,想過我嗎?”

“沒法形容我那時的狀態,你給我寫的信,一點都不想看,不想跟你們有任何牽扯,反正你們又不需要我……可第一年在香港過聖誕,我看到有個女孩伸手,很像你,手腕很白,聖誕樹上全是禮物,我突然就想到了你,我在想,你不需要我送禮物了,你有爸,以前我連生病也不敢,我怕我有事,就沒人能好好照顧你,可你有了爸,不會再需要我,我一直為你掙錢,那幾年,除了給你掙錢,我找不出其他意義,我去了投行,掙再多的錢,沒有你,我不知道意義在哪兒。所以,我想回來,你在這兒,我就得在這兒。”

這太沒出息了,一個男人,離了女人就找不到意義。賀圖南說時,一點不好意思都沒有。

“我還是想跟你一起,那樣才算活著。我不知道你現在怎麼想的,十八歲的事,已經過去很久了。”

“你愛我嗎?”展顏道。

賀圖南嘴唇動了動:“愛,我只愛你。”他也快不會表達這個東西了,迷惘,挫敗,不知所終。

“你還愛我嗎?愛過我嗎?”他遲疑反問。

展顏悵悵地搖了搖頭:“圖南哥哥,你要聽真話嗎?我說我愛你,你信不信?我是愛你的,除了媽媽,我最愛的就是你了,媽媽不在了,我本來以為再也不會有人這麼愛我。我剛到你們家時,要看你們每個人的眼色,觀察你們,我有點害怕,覺得很孤獨,只能一直不停學習,我總怕會得罪你們,惹你們不高興。等到賀叔叔出事,他沒怪我,你對我又那麼好,我們住在出租屋裡,真是媽媽去世後我過得最快活的日子了,我覺得自己太幸運了,能得到你,你這麼好的人,居然是我的。”

她說著說著,又哭了。

“我那時想的太簡單,就想著你是我的,那我也是你的,我們一塊兒過日子,健健康康的,能一塊兒很久很久,我都想過,如果等老了,你先走的話,我就把自己洗得乾乾淨淨的,換上最好看的衣裳,抱著你,跟你一起死,我一定抱你抱很緊,就算變成骨頭了,也沒人能掰得開。你不在了,我活著也沒意思,我不覺得人就得活多大才有意思,咱們不能共生了,那就同死。”

賀圖南眼淚猛得直流,掉在手背上。

他真是不知道說什麼好,她這麼傻,傻極了。

“可你突然走了,根本沒有我想的老了病了不得不死這些,我本以為,只有發生像媽媽那樣的事,才會分開的。但不是,你走得太徹底了,一下讓我覺得以前的好像都是假的,我很久都分不清真假,我判斷不出來了。所以,我也不愛跟人太親近,只想一個人待著。現在你告訴我了,我大概明白怎麼回事,心裡亮堂許多。”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賀圖南抱著她,他感受到久違的熱烈的東□□一無二,其他人身上不會有的,他無比享受過,也奉獻過。

他的懷抱真是溫暖。

展顏卻直起身板:“你為什麼給我錢?”

賀圖南不停撫摸她的秀髮:“我想的很簡單,我只想著你不要再受物質的苦,你有了這些錢,無論到什麼時候都不必求人,工作做的不順心,辭掉就好了,乾點其他的,想去旅行就去旅行,活得痛痛快快的。”

“你總是這樣,也不和我說,你覺得我承受不了你冒險的事情,那我就能承受你真出了事去花錢嗎?你為什麼覺得我會高高興興享用這個錢?”

是啊,為什麼呢?大概是因為他以為,她不再愛他,這個錢也就沒什麼負擔。還有點兒不能說的心思,他她會不會為他痛苦,她要是無所謂,那他做什麼就更沒所謂了,好啊歹啊的,都是孤家寡人一個。

賀圖南抱歉地看看她。

展顏目光停在他臉上:“那會兒,我跟著你,你那麼辛苦,一直在想法子掙錢,我其實一點都不瞭解你在外頭的事,我心疼你,又想替你分擔,可我什麼都做不了,我希望什麼都跟你一起,可你不讓我知道你的事。你比我聰明,比我會掙錢,在我心裡誰也比不上你,你最好了,我跟著你,唯恐跟你差太遠,我心裡一直希望能跟你一起面對所有的事情,你不給我機會。”

賀圖南只能解釋:“我習慣這樣了,我希望你過得輕鬆高興。”

“我會高興嗎?你告訴我,為什麼買那麼多地?”

賀圖南道:“我在賭,賭國家的政策。”

展顏說:“什麼政策?”

他道:“美國的次貸危機,已經演變成了全球金融危機,南方廠子面臨倒閉風險,你們村裡務工回來的一定能感覺到。出口不行了,房地產又低迷,如果政府不救市,經濟就會完蛋,所以我賭政府不會任由房地產這麼低迷下去,會想辦法刺激內需,我趁現在買地,是為以後打算,這幾塊地,都是低價收購,明年甚至以後恐怕都不會有這麼低的價格了。房子還會再漲的,而且可能是暴漲。”

“你把什麼都投進去了嗎?”

賀圖南輕籲口氣:“是,我把身家都投進去了,要麼贏掙大錢,要麼輸光。”

“可如果政策不像你想的,房地產崩潰了,你會跑嗎?”

賀圖南搖首:“我哪裡都不去,我不會跑的。”

展顏沉默了會兒,說:“你有幾成把握?你不是平白無故瞎賭的吧?”

“不是,但幾成把握不好說,贏就是贏,輸就是輸。”他很坦蕩,“我不告訴你,第一是覺得你未必管我的事,二來,如果你對我還有感情,你肯定會擔心,我不想讓你跟著擔驚受怕。”

她怔怔瞧著他,那神情,倒跟從前如出一轍,什麼也不叫她憂心,他什麼都能做好。

但大家都是大人了,他既然說了,她不是什麼都不懂,知道這裡頭的奉獻。這些年,變化太快,人人都為錢發瘋,書唸的好不好無所謂,只要能掙錢,錢成了衡量一切的標尺。他聰明,少年時腦子就活泛,天生是做生意的料,天生萬物,都是叫它有用的。一個人如果能充分用了自己的天賦,那也不算辜負了。

展顏忽然露出笑:“那好吧。”眼淚還凝在睫毛上,沒幹透。

賀圖南揚眉,望著她,不知道她什麼意思。

展顏說:“你說給我錢希望我過得高興,我只有跟你一起才高興,無論發生什麼,我要跟你一起,你真想做什麼,我陪你就是了。我不怕你變窮,我們不是沒窮過,老天爺餓不死瞎雀兒,何況我們有手有腳有腦子,就算失敗了,也能爬起來,你根本不用給我留錢,我不需要。”

賀圖南盯她片刻,忽然摟過展顏,滾燙呼吸,碾過她的嘴唇,情動來的很快:

“你不害怕嗎?跟著我這種賭徒。”

“我只知道你是圖南哥哥。”她心裡很酸,要他抱,賀圖南是愛人,是哥哥,是父母,是一切關係的總和。她想不出用什麼概括,世界上沒有這樣的稱呼,沒有一個詞能說盡。

別人愛吧,愛吧,愛上十年二十年,五十年一百年,你們也比不過我一刻的愛。她這麼想著,到了他的懷中。

他抱著她,那種快樂的感覺非常真實,他一聽她這麼說,特別高興,兩人話沒說完,又開始接吻,他把她吻得手腳發軟,眼神都像在撫摸她,侵略她,展顏撫著他的臉,低聲道:

“圖南哥哥,你瘦了。”

兩人剛進門時,吵得快要陌路,此刻,又成了連體的誰也分不開了。

她認真地撫摸起他,好像在檢查還有哪裡瘦了,他最近一定辛苦。

“你愛冒險就冒吧,你是這樣的人,我知道,你膽子大,但以後你做什麼要告訴我好不好?咱們一起。”

賀圖南已經躁動了,他要佔有她,咬了下她的鼻尖:“我想讓你愛我。”

他聲音黏起來,吻她眼睛,再往下,偏移了些氣息往耳朵裡送,像槐蠶蠕動,展顏一個激靈,揪住他後背衣服,“很癢呀圖南哥哥。”

他似乎是笑了聲,很短促,幾乎是耳語,藤條一樣纏上來:“哥哥好好愛你,寶貝兒,我的顏顏小寶貝兒,我的寶貝兒……”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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