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moda》雜誌總部。

一本時尚月刊最具重量級的月份,除了金九銀十,便是三月份的開季刊。在三月,各大品牌方競相投放廣告,以便為自己在今年的春夏季時尚消費市場上拔得頭籌。對於《moda》來說,三月份同時也是中國區創刊的時間,具有多一層的紀念意義,也因此,這一期封面人選的重要性不言而喻。

銀色電梯從主編辦公至降至造型化妝間和攝影棚所在的樓層,身穿joysilly秀場款的主編豐杏雪,一身濃郁春夏氣息,走進化妝間時,一貫快速的腳步飄揚起裙襬,果然是如一陣春風般拂進忙碌現場。

化妝間內,摺疊式化妝箱展開數層,滿滿當當的各種粉墨如顏料炸開,接線板上,十幾條黑色絕緣線蜿蜒纏繞,連線向梳妝上分不清的各種吹風筒、夾板、卷棒,二十幾平的房間內,竟同時站了五六名化妝師和化妝助理。

圈內頂級的攝影師抱著臂,正和雜誌造型總監小聲交談,雖然拍攝企劃早就經由品牌、雜誌和封面嘉賓三方稽核過,但他們還是要為現場的各種微調而交換意見。

豐杏雪的目光環視一圈,徑直先往應隱那邊去了。

“我聽緹文說你最近身體抱恙,我還跟她說不行的話咱們拍攝時間就往後緩緩。”她兩手親熱地搭在應隱身上,弓下腰,從鏡子裡看著她的雙眼:“今天感覺好些了嗎?”

應隱的妝已經上了一半,明亮的化妝燈下,她的妝感看上去輕薄透亮,但事實上,為了打造出這樣無暇的效果,光底妝就上了三層,這些厚厚的假面敷在她的面容上,令人看不穿原本臉色。

她“嗯”一聲,不冷淡也不熱情,但眼眸微妙地一轉,躲避開了與豐杏雪的對視。

做時尚這行的,哪個不是火眼金睛?豐杏雪早先就是頂刊珠寶編輯出身,一眼便認出這戒指的來頭,同時浮現腦海中的,還有一連串的零。她是第一次見應隱戴,卻聰明地沒有多問。娛樂圈沒有女星會傻到自己去買上千萬的珠寶的,因此豐杏雪知道,這枚戒指背後的人和事超出了她該八卦的界限。

他們甚至都不願說一句“潔身自好”,只因她愛錢。

張乘晚瞥她一眼,似乎是怕她不信,生硬地轉道:“不過話又說回來,富豪娶名流,也是剛需,你別看曾蒙有錢,但他去約商邵,就沒約到。後來聽說他未婚妻是我,竟然主動派人送了一封請帖過來,請我們去喝茶。”

“所有牌子都不能穿。”

張乘晚面色僵了一下。頂尖逼格又有什麼用?都是虛的。那保健品給的價碼一年四千萬,她不接,曾蒙倒哄著她接。沒想到出事竟然這麼快,多媒體廣告剛鋪進電梯沒兩個月,就傳出來惡聞。

“那你……去了嗎?”應隱垂著眼眸,輕聲細語地問。

“曾蒙是不同意的,你也知道他這個人大男子主義,一直跟我說不需要我在娛樂圈拋頭露面,”張乘晚捧緊了咖啡杯,口吻卻很不以為意:“但高嫁歸高嫁,不管嫁得多好,總要自己賺點體己錢心裡才踏實。你將來要是有機會嫁進去,也要記得這句話。”

這個人不能丟,張乘晚自己掏了三百萬,又只能挑軟柿子捏,買了兩條從未合作過的品牌的古董高定。

做完了首套造型,一群人移步攝影棚。應隱將那枚藍寶戒指摘下,交給俊儀保管。

張乘晚沒說這麼多細節,只說曾蒙借她的光,可見名氣總還是個好東西。她這麼沾沾自喜,沒留神應隱那一瞬間的僵硬。

“是,訂婚很久了,只差辦婚禮。”

雙影后的配置,拿捏一張小小的封面是輕車熟路。豐杏雪親自盯現場,她本來還擔心應隱狀態,但從實時同步的成像看,她的表現比張乘晚還要到位。

“還有呢?”張乘晚繼續問。

她們有自己的暗語,管嫁入高門叫“嫁進去”,既含蓄,又精準。

曾蒙有樁海外生意在談,商宇是業務上游,雖沒直接關聯,但輕輕美言兩句,就有助於曾家拿下這單。曾蒙原本不敢貿然打擾,但聽聞大少爺近期正抱病在家修養,是很好的探望藉口。

他喜歡海,喜歡帆船,喜歡清晨時劃皮划艇,喜歡哲學,喜歡海德格爾和拉康,但是他最近車子的中控裡還放著那本黑格爾。

曾蒙也算是有名的公子哥了,雖然圈內多有傳言,他父親是靠當白手套起家的,但在八卦盤點中,曾家的資產高達數百億,東省一處小離島上,他家度假村佔地數千畝,被冠以“小曾島”的名號。

“沒呢,後天去。”張乘晚撥了撥頭髮。見應隱出神,以為她心有所動,真心勸道:“你算了,他那樣的人,不是我們能高攀的,動了他的心思,那是自討苦吃。”

義大利奢侈時尚品牌greta是這次封面金主,張乘晚是全線代言人,應隱則是香氛大使。三月刊封面的企劃,最遲也要提前三個月定下,彼時兩人算是買一送一——雖然雙影后的噱頭齊了,但應隱是附贈的那一個。如今時移勢易,從品牌到雜誌的意思是,應隱成主咖了。

“他喜歡綠色。”

“雖然這些山寨品牌給的錢多,可咱是影后呀,錢再多,出了問題不都算到晚姐您的頭上?這次出事,greta那邊特意打電話來關照過,”豐杏雪微笑著,意味深長地拍一拍張乘晚的肩:“要我說,greta不懂,晚姐在我們中國的知名度和認可度都是最頂級的,一個小小的山寨保健品而已,哪能讓晚姐掉逼格?”

應隱沒有想過,登一次遊艇,長尾效應竟能延續至今。可帶她上船的人已經不在她身邊。

張乘晚牙齒快咬碎,但還是笑著謝謝豐杏雪的關心。

“不知道他好不好相處。”張乘晚喃喃細語:“曾蒙都緊張好幾天了,連條領帶都沒選好。”

張乘晚跟各大品牌關係那麼好,事情一上熱搜,趙漫漫委婉地說,年底兩場活動的高定暫時是不能穿了。

曾蒙託中間人約了一回,被婉言謝絕,以為沒戲了,卻沒想過了兩天,大公子的貼身管家親自來了一通電話,詢問張乘晚是否是她的未婚妻。

“聽說的。”

應隱點點頭,仍是垂著眸的沉靜模樣:“你說得對。”

應隱笑了笑,也不知道聽進去了沒有。

豐杏雪在這邊寒暄了兩句,才去張乘晚那邊。上次時尚大典,張乘晚的搶壓軸差點釀成直播事故,又正逢豐杏雪與《moda》續約、被委任中國區助理總裁的緊要關頭,她肚子裡有怨,面上卻笑得如沐春風,問張乘晚:“你代言保健品暴雷的事,處理好了嗎?”

曾蒙晚上給張乘晚捏背,誇她不愧是華人電影之光。

應隱反應遲鈍,像是想睡的樣子,張乘晚話音落了幾秒,她才“嗯”了一聲,當作回應,又過了一會,她才想起來問:“你挑代言一直很謹慎的,曾蒙也同意?”

管家後來用了一個非常得體的說法,說大少爺是張小姐的影迷,若方便的話,還請曾張夫婦到商宅小敘。為表誠意,當晚就派人送了正式的請帖過來。

一屋子的人都豎起耳朵,就連攝影師和造型總監也停下了交談。

“我沒事,是緹文關心則亂。”她下意識地轉著手上一枚藍寶戒指。

她的話指桑罵槐明褒暗貶,極盡奚落之能事,又暗示自己給張乘晚在品牌方那邊賣了人情,張乘晚有火發不出,一向趾高氣昂的大花此刻突然懂了人情世故,竟然對豐杏雪服軟了。

圈內說她是“待價而沽”。

換內頁造型前進行茶歇,張乘晚屏退外人,一邊攪了攪咖啡杯裡融進一半的脫脂牛奶,,一邊主動開口道:“一個小代言出事而已,他們老外就是容易大驚小怪。”

張乘晚一點也不懷疑,因為應隱是豪門通,對這些世家公子的喜好都一清二楚。不過,研究得最透的人,卻至今還沒跟任何人交往過。

“你怎麼知道?”張乘晚奇怪看她。

“哪個不能穿?”

他喜歡動物,用自己的錢做了很多有益於海洋環保和野生動物救助的事,站在自然中時,是他最鬆弛最愉悅的時刻。

他邀請過她聽雨,在森林裡,那臺高大的銀色路虎支起側身帳篷,雨點打在防水篷布上,一切都很安靜,他抱她在懷裡,戴著眼鏡,一手抱她,一手夾著書頁,安靜地翻閱著。

她很崇拜欽佩他的專注力,裹著毯子聽著他的心跳聲和雨聲入眠。

夜晚雨停,森林裡的水汽成霧,天卻澄靜明亮。銀河倒懸,偶爾傳來枯枝從樹梢折落的噼啪聲,與白天的隆隆雨聲形成兩個世界。

應隱知道很多很多他喜歡的事,知道他喜歡數字3,因為“事不過三”的做事哲學,因為“吾日三省吾身更”,因為生日。

可是她還不知道他的生日,到底是幾月三號。

“沒有了。”應隱對張乘晚笑,“他很捉摸不透,不讓別人知道他喜歡什麼的。”

“伴君如伴虎,難怪單身到現在。”張乘晚挑挑眉。

眼眶很熱。

他不是這樣的,應隱想說。他是個很好很好的人,只是對他人和自己都珍重,所以才顯得格格不入。

她眼圈紅了,可是眼部的妝容那麼濃,是春天的嬌豔,這份濡溼的紅便也成了應景。

拍攝一直持續到了傍晚,雖然累,但豐杏雪很滿意,最起碼greta下半年的廣告續投可以說是妥了。

臨近收工,化妝間如打過仗後般亂,程俊儀怎麼也找不到那枚戒指。

那枚戒指就放在她隨身小包的夾層裡,她不過是覺得這裡面空調開得熱,避著人脫了件衣的功夫,什麼時候丟的,竟然一點頭緒也沒有。

“我就放在這裡的……”俊儀在滿坑滿谷的衣服裡翻找。

“會不會是實習生送珠寶回去,沒注意,順便帶走了?”負責對接企劃的明星編輯問,打電話給手底下的助理。

那邊回覆品牌已經當面清點過,並沒有多餘的一枚戒指。

“不可能丟的。”俊儀臉色紅得不正常,額頭冒汗。

豐杏雪聽聞,叫了所有進出過這兒和攝影棚的人進來,挨個問。陣仗弄得這樣大,應隱洗過臉出來,知道來龍去脈,說:“算了。”

“那是——”俊儀張了張口。

“沒關係,你別哭。”應隱抄起大衣,平靜地說:“走了,去吃火鍋。”

俊儀用袖口用力揩著眼睛。她不走,從傍晚翻找到八點、九點、十點,雜誌社人去樓空,留下來陪她的工作人員也走了。

大樓的燈滅了一層又一層,只有攝影棚和化妝間的燈始終亮著。

怎麼能找不到?俊儀不信,不信命運能對應隱這麼差。

找到十二點,終於在一條裙中抖落出了那枚藍色。

俊儀兩手緊緊捏著指環,跪在沙發旁,劫後餘生般仰頭深呼吸,眼裡熱淚盈眶。

下了樓,她想打車,卻看到應隱的車就停在正門口。她走近車邊,那裡面昏黃的燈亮著,人也醒著。

俊儀把戒指從車窗遞進去,一句話都沒說。

風從半降的窗邊平行吹過,她看著應隱接過戒指,垂目定定地看著。過了很久,眼淚才掉下來。又過了更久,她雙肩顫唞起來,終於伏在方向盤上放聲大哭。

“可是俊儀,人我找不到了……”她斷斷續續地說,“人……我找不到了啊……”

這是自那天從機場回來,程俊儀第一次見應隱哭。

她就站在深夜的車邊,但像被一陣海浪拍得很遠。這種遙遠像她陪在應隱身邊的那兩年,她無法抵近她,哪怕一絲一毫,有時候,甚至懷疑自己的陪伴是毫無意義的。

兩天後,張乘晚陪著她的未婚夫曾蒙,到了商邵的海邊莊園。

這是這座房子第一次接待外客,饒是曾蒙這樣的公子哥,一路開進來時也瞠目結舌,一路到頭了,才曉得吞嚥一下。

光這塊地就價值七十億,這還是陳又涵友情價賣出的,而這只是商邵的一處別居,一間暫時落腳的地方。

到了房子,先由傭人帶他們前往茶室,管家林存康候在那兒,頷首致歉:“請稍等,邵董很快過來。”

曾蒙馬上說,是他們來得太早了。

過了五分鐘,張乘晚見到了他們一直夢寐以求想見的男人。

他走進來時,面容在張乘晚眼中從逆光至清晰。他身量很高,但不給人以高大感,而是清雋修長的,加上他面容沉默,舉止優雅,便讓人覺得他生來就離人很遙遠。

他比那場晚宴時瘦,張乘晚看得出。

說來也奇怪,曾蒙與他年紀是相當的,差不了一兩歲,但站在他眼前,養尊處優的曾蒙,竟顯得那麼浮滑而無擔當,像個小孩。

男人經不起比,一比,張乘晚替自己自慚形穢起來。

他還是她影迷呢,讓他見了她另一半的不上臺面,那種難堪如石塊壘疊,壓得她心口喘不過氣。

要一直到離開這座房子足夠遠時,張乘晚才會清醒過來,絕不是曾蒙不上臺面,也不是她這個大花沒見過世面,而是這個人遠超了她仰望。她踮腳抬頭,也只能看到他腳下的臺階而已,甚至睇不到他鞋尖。

康叔為商邵一一介紹來客。

“幸會。”他伸出手,簡短地說,金石之聲。

曾蒙握住,覺得他指尖很涼,果然如外界所言,是抱病之軀。

坐下來喝茶時,總不能上來就談需求。曾蒙聰明,把話題放在張乘晚身上,聊著她的電影,她的獎項,她在片場的趣聞。

“聽說,”男人執茶杯,垂眸,沒有情緒地問:“張小姐最近有雜誌要上。”

這是很細的行程,只有粉絲才會關注。張乘晚受寵若驚,眼睛都亮了:“對,確實,是《moda》今年的開季刊封面。”

“拍完了?”

“拍完了。”

“雜誌的拍攝工作,是否很枯燥?”他不動聲色地問,大約是因為抱病,音色有些許倦啞。

“比起電影來,當然沒那麼有意思,不過這次跟應隱一起上,也算有說有笑。”

“有說有笑?”他抬眸,怔然。

“嗯。”

他不知道想到了什麼,令人看不透喜怒的面容上,劃過很短的一絲走神。

“也好。”商邵點點頭,放下杯子。

張乘晚不知道他“也好”是什麼意思,話趕著話地聊,怕冷場。

“邵董還記得她?”她問,“上次晚宴,她當了你半截女伴,後來身體不舒服,舞也沒跟您跳成。”

商邵輕微點一點頭,沉默的面容上,轉瞬即逝的一絲溫柔。

“我迷路了,是她好心帶我。”

“她也是個很有意思的人,要是有機會,該把她介紹給您認識。”張乘晚察言觀色,聰慧地說。

“不必。”他說著,沉默一會,問:“介意我抽根菸麼?”

此處視野開闊,對流的海風穿堂而過,將煙味帶走得很快。商邵抽著,沒有幾口,便用掌根抵著額頭,垂闔下眼,露出疲倦已極的心不在焉。

這場會面沒有超過半小時。

曾蒙他們走時很忐忑,覺得自己沒表現好,直到晚間時接到康叔電話,告訴他非洲的那個地塊要好好開發。

商檠業停了他的職,其實該趁機好好放鬆休息的,最起碼從二十歲起,他就已經沒有過這樣的日子了。

但商邵睡不著。

什麼吾日三省吾身,什麼事不過三,都形同虛設了,他一天不知道抽幾根菸,不是在鯨鯊館裡沉默,就是去書房練字。有一天用過晚餐,溫有宜忽然發給他一段影片,那是十歲的他,穿著馬術服,蹬著馬靴,頭上戴著黑色頭盔,正騎在一頭黑色小馬上,那小馬的額心有一抹梭形白,他給它取名叫black。

他還小,但已一本正經了,在馬術師的牽引下,訓練black跨小小矮矮的欄。

“爺爺給你拍的。”溫有宜發著語音。

商邵從頭到尾地看了,伸出手去,隔著螢幕摸一摸black的額心。

溫有宜說:“我這兩天總覺得心口很悶,看著書走起神來,但是他們個個都很好,是不是你不好?”

“我冇事。”他回答她母親,“一切都很好。”

溫有宜道了晚安後,過了半個鍾,顯然沒睡著,又發了一道文字:

「阿邵,你小時候好像比現在更懂得怎麼開心。」

走到外頭時,才知今夜月亮很亮,如聖誕夜。

rich站著睡了,眼睛披闔下來,被腳步聲驚醒。

它乖乖地被牽出馬廄,在月光下嘚兒嘚兒地跑了會後,回頭看他。

他又不開心,害它白跑。

來到異國他鄉這麼遠,小小馬好似也被迫長大,眼眸裡有一股天真的沉靜,不再無憂又狡黠地犯蠢,知道跑回到他身邊,將腦袋挨向他掌心。

被男人抱進懷裡時,rich一動也不動,過了會兒,脖子上覺得一陣濡溼的熱意。它可討厭被弄溼的感覺了,但還是懂事地沒有甩頭。

幾天後,莊緹文為他帶來了應隱進組的訊息。

事歸事,情歸情,緹文雖然知道他們分手了,但也只是為難惋惜了一陣子。她隨應隱進組,給商邵拍了片場的實景照片。

“這裡冰天雪地。”

“她怕冷。”

“我知道,我給她準備了電熱毯和油汀。”

油汀這麼接地氣的東西,當然是俊儀準備的,把緹文這個南國大小姐新鮮了很久。

緹文把片場地址給了商邵,“如果……萬一……你有空。”

“謝謝。”

他給她寫過信,貼上郵票,讓康叔寄走。只是信封的地址上,那麼自然而然地寫錯了門牌號。

「我整晚地睡不著,因為想你。晚上做夢,夢到你有事找我幫忙,我很高興,但好像辦得不妥,沒來得及辦完就醒了。夢做得很亂,會回到飛往德國的飛機上,你那麼倔強,不肯開口求我。你的驕傲一直讓我喜歡也害怕,我會怕你再苦再難也不對我開口,我準備了很久的雙手,就來不及接住你。

rich終於習慣了新的草料,它吃東西很香,等你拍完電影,我會請你來看一看它。不過,這個藉口一直也沒有成功過,我時常懷疑,你是不是其實並不喜歡它?我有沒有送過一件你真正鐘意的東西?思來想去,只有在德國向你請罪的那一束花。

你說這是你第一次收到異性送的花。你不知道,這句話更像是你送給我的禮物。

我不擅長表達,內心為此歡欣鼓舞很久。

我是一個連愛都要你先開口祈求的人。夢無可夢的時候,我翻來覆去地想,該怎麼更好地表達,才能說清楚我的心意。

夢到我說,“給我你的一輩子。”

說這句話的時候,地上樹影被風晃。原來是那棵桃花心木。醒過來時才被提醒,那天我說的不是這句,而是到此為止,你說的也不是“我願意”,而是再會。

再會之前,祝你健康、快樂,這樣才能長命百歲。我無法令你快樂,也無法令你健康,那就把這次再會留到九十九,在此之前,答應我你會比跟我在一起時,更懂得怎麼快樂。」

月色明亮,許我愛你。他現在覺得這句話不吉利。

月亮會下山,街燈會熄滅,煙花會落盡,夢裡看花,似乎什麼事都沒擁有過。

在信紙的背面,那句小話如此不起眼,如他這一生的一句批註:

「就給我一盞永遠不落山的月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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