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商邵指尖掐煙,還是那樣淡漠的語氣,臉上絲毫多餘的表情也無。

等回覆的兩秒,他撣了撣菸灰,吐出一口煙霧:“不想?”

身後的商明寶目瞪口呆,已經做不出表情。

怎麼做到的?上一句還給人一副受了委屈疑似控告略帶撒嬌的錯覺,後一句就又恢復到舉重若輕的姿態了。

太子爺能問出這樣紆尊降貴的話,應隱哪敢說不想?

“想,”她一秒鐘便從戲裡抽離,語速由快至緩:“想的!……很想。”

說完了,驚覺這幾個字情感濃烈,她不自覺嚥了咽。

“想,怎麼沒電話?”商邵不好糊弄。

“怕你忙,不敢打擾……”應隱小聲。

商明寶站門口跟康叔一起目送,一直到車子駛出大門、滑下懸崖邊的坡道後,她歪起腦袋嘶了一聲。

剛好是平安夜前最後一天。

“八天。”商邵沉默一下,輕描淡寫:“你抽個時間告訴俊儀。”

司機雖然不懂,但辦事利索牢靠,一一記在心裡。

“要不要當面說?”商邵問。

康叔頷首:“那當然是要提前說。”

“我想是的。”

“三小姐有什麼問題?”

明寶是個孝順乖甜的女孩子,知道康叔跟他太太丁克,年近六十膝下無子,很關愛年輕小輩,因此,明寶也很樂意陪他喝兩盞茶。

筆尖在宣紙上空懸了半晌,沒了下一步動作。

“怎麼也沒微信?”商邵徐徐逼問著。

商邵點點頭:“回來是幾號?”

他老人家這回是吃一塹長一智了,提前在車內掛上了一套洗熨平整的西服,又另外準備了一整套商邵用慣了的生活洗護,私底下交給司機,叮囑道:“別讓少爺知道,悄悄交給那個叫俊儀的姑娘,讓她備好在衛浴裡,要是少爺問起,就教她說是應小姐吩咐她做的。”

商邵看著空白的宣紙,兩手撐在書案邊沿:“是麼?”

“你晚上忙空了下班了,也沒給我發微信。要是商先生你早一點給我發微信,我現在已經在你面前了。”

“當面說會顯得更尊重一些。”

掛了電話,康叔陪他上樓休息。商邵進書房,沉默地將金絲楠鎮紙自宣紙上撫過壓平,毛筆蘸墨,提筆——

應隱辯不過,嘟囔一句:“可是你也沒找我。”

“六天,五個國家,加來回路程一共八天。”

“我白天比晚上忙,你倒是敢打擾?”

應隱呼吸軟下來,好半天,“嗯”一聲,問:“不準麼?”

應隱:“……”

康叔笑了一聲:“好了,要是你不嫌棄我這個老頭的話,我們可以坐下來飲茶嘆世界。”

商邵一點一點地將問題推到了他想要的終點:“我出差這麼久不能陪她,是不是應該趁能陪的時候,多陪一點?”

應隱答不出,聽筒緊貼著,臉頰和耳廓都被壓得生疼。

一直候在一旁的康叔回:“是。”

“過幾天是不是要出差了?”

商邵人已經走至庭院,修長指尖正觸到駕駛座門扣,聽了這一句,將手放了下來:“不會。”

商邵被她抱怨得措手不及:“我……”

康叔頷首,西服下的身軀彬彬有禮一躬身:“我馬上為你準備好車輛和司機。”

商邵無奈地呼吸了一回,末了,才勉強說:“準。”

“……”商邵一指扣進領帶中扯了扯,半眯了眼,聲音沉啞下來:“你在怪我?”

“是不是該提前說?”商邵再問。

“二十三。”

這是聖誕節前最後一場海外差旅,之後海外分公司便放假了,他也得以進入一年當中難得的鬆弛時段。

應隱蜷起膝蓋,手指無意識地玩著鉤針花毯:“商先生,你晚上會不會又偷偷過來?”

“這麼重要的事情,還是你親自告訴應小姐。”康叔不動聲色。

他轉身往回走,冷靜平淡地說:“太遠,下次再說。”

“去幾天?”

商明寶滿臉疑惑:“我明明在大哥哥這裡住了兩天,怎麼感覺每天都見不著他呢?”

過了數秒,毛筆被商邵搭回筆架。

“康叔,我要問句不中聽的。”她往紅茶裡瘋狂加牛奶。

康叔一眼看穿她的小算盤,堵她道:“你如果要問大少爺對應小姐真不真,這我恐怕也回答不了。”

“你也看不穿?你是最瞭解他的人。”

“沒有人瞭解大少爺,我也只是憑習慣和直覺。”

明寶嘻嘻一笑:“那你覺得,比之前的於莎莎怎麼樣?”

她不喜歡於莎莎,見過幾次,覺得她的熱烈直率真讓她招架不住。但她也不敢說出口,因為似乎大家都喜歡於莎莎,她要是說不喜歡,反倒像是她找事。

想當初她大哥孤注一擲要開訂婚宴,大愁的是溫有宜,小愁的就是她商明寶,還有一個無能狂怒的,是商檠業。

康叔沉吟一會兒:“不好比。”

“為什麼?我可沒見大哥對於莎莎這麼大方。”

“但這些錢,對大少爺來說其實算不上什麼。”

“可是大哥那樣子的人,居然會捨得讓人進他書房。”

“少爺為應小姐破的例不止這些,不過三小姐你還是別知道得好。”

商明寶不是什麼不諳世事的白痴少女,她心裡有聯想,又想到商邵跟應隱吻得難解難分的那一幕,臉上刺撓起來。

她大哥吻起人可不老實,手停在不該停的地方,根根青骨用力,充滿了一股近乎失控的佔有慾。

明寶捧著杯子喝一口茶,嘟囔一句:“那到底真不真心。”

康叔如實說:“我不知道。”

今晚出發比昨天早,抵達時,還沒到十一點。

商邵沒洗澡便過來了,晚上風寒,他下了車,長腿邁上坡道,手中抻開西服,清俊的身影在月色下頎長一道。

俊儀聽到那一聲門鈴聲,心裡就猜到是他。小跑過來,見他西服底下淡藍襯衣,難得沒系領帶,領口敞開兩顆,看著有股鬆散的溫柔。

“她休息了?”

“沒,在後院讀劇本。”俊儀一邊說,一邊拉開鐵藝大門的插銷。

“我去看看。”

俊儀“嗯”了一聲,也不過去打擾,但聽商邵若有似無地問一句:“她今天有提起過我嗎?”

俊儀客觀且無情:“沒有。”

商邵怔忪,不知道該有什麼辦法,只好略笑一笑。

他在夜色下穿過門洞,走過通明的一樓廳堂,來到後院。水磨青磚的院子每日被俊儀精心灑掃著,很乾淨,在月光和路燈下泛出青黑色的微光。微光上,躺著應隱。

她懷裡抱著一盆花,似乎是株茶花幼苗,劇本卷得略有些軟了,散在小腹上。

商邵的腳步頓住,“應隱。”

應隱在發呆,聽到人聲,很細微地“嗯”了一下,過了會兒才反應過來。

“商先生?!”

她抱著山茶花幼苗,連滾帶爬地起身。

十七八度的氣溫,她只穿了一件灰色方開領長袖t,下半身是白天穿的那條緊身牛仔褲和騎士靴。

商邵脫了西服仔細為她披上,接著才問:“你在幹什麼?”

“我……”應隱有口難開:“想找一找人物狀態。”

商邵停頓片刻,將她西服襟口攏了攏,“我來得不是時候。”

應隱搖一搖頭,把那盆山茶花小心地放下,接著合腰抱上他:“你說了不來的。”

“不捨得。”

應隱被這三個字弄得心底既緊張又酸澀,兩條手臂用力,腳尖也踮起,不由自主地索吻。

商邵一手按著她的背,一手托住她的臀,在親上去前,他沉沉看她數秒,開口命令:“說你想我。”

“我想你。”

商邵這才吻住她。

牛仔褲將她的臀包裹得渾圓挺翹,他吻著,變了味道,並起的掌尖強勢地託過腿縫。

應隱腳步跌了兩下,只覺得他吻得好凶。明明早上剛分別不是麼?

只不過十幾個小時沒見。

程俊儀剛把司機偷摸交給她的洗護用品擺好,便聽到隔壁書房一聲“砰”的一聲響。

原來是門被甩上了。

俊儀又不能開門進去看一看,單知道兩人在裡頭消磨了半個鍾。

要是膽子大一點,敢多管閒事一點,推門進去了,俊儀就會知道那牛仔褲難剝,因此只剝了小半,露出小半截凝脂似的腿。也知道那方開領的灰t恤,原本是很端莊典雅的款式,倒方便了為非作歹,往下扯一扯,就能輕易圓滿地托出一整隻雪兔。

應隱心跳急促,嗓子很乾,嚥了咽,平復下心情,小聲求他:“不玩了。”

“嗯。”

可是商邵答應得痛快,動作卻很慢,又與她相依了一陣,才幫她整理整齊。

“我過幾天出差,去歐洲一趟。”

“幾天?”

“八九天。”他說完,親一親她唇:“會不會想我?”

“嗯。”

“用什麼想?”他眸色很暗,問得一本正經。

這種問題,還能有別的答案?應隱裝聽不懂,咬了一點唇:“用心想,用腦子想。”

商邵笑一笑,沒為難她:“也夠了。”

等洗過了澡,這篇卻還沒翻過去,又給揭了回來。他問她:“這裡不想?”

應隱被他折磨著,溫潤地翕張,口是心非:“還沒好呢……”

“只放一放。”

兩人都呼吸一緊,喟嘆一聲。

應隱被他圈在懷,他散漫地與她談天,像是無事發生。

“今天解約有沒有被為難?”

其實他早從莊緹文那裡關心過,沒太追究細節,知道一切順利便放了心。

“沒有……”應隱答著,眉心難受地微蹙,嗓音和氣息都不穩。

“怎麼了?”商邵輕描淡寫,垂眸看她一眼,明知故問:“什麼地方這麼難受?”

應隱咬著唇,閉上眼,跟他犟。

商邵也不急,若有似無地玩她的耳垂,氣息氳她耳廓,低啞著說:“寶貝好厲害,好像在泡溫泉。”

應隱想罵他,一開口成了“阿邵哥哥”。

她很少這麼叫他,平時總是商先生長,商先生短,連著兩夜神志迷離時,情不自禁叫老公。

阿邵哥哥四字很少聽見,商邵眸中情緒一怔,氣息屏成難耐的一線。

他忍耐著吻她唇,有些粗暴,像是到了失控的邊緣:“接下來什麼工作打算?”

問得道貌岸然。

“拍電影……”

商邵指腹揉壓她的腕心,“什麼電影?”

“革命片。”

“還有呢?”

“還有個……”應隱終於受不住,眼淚直流:“商先生,我好難受。”

“先回答完。”商邵對她的示弱哀求不為所動。

那地方跟心一樣,一樣的鐵石心腸、按兵不動,偶爾磨過,並非故意,卻讓應隱從頭痠麻到腳。

“還有一個沒定,八字也沒一撇……”

應隱終於答完,眼眸沁著水光,被商邵就著姿勢翻了個身。

這個身翻得猝不及防,應隱根本來不及反應便失了聲,兩腳腳跟緊緊抵著,陡然洩去了渾身的力氣。

商邵簡直拿她沒辦法,忍了好半天忍過了,才伏進她頸窩裡吻她頸側。吻著吻著,終究是忍不住低笑出聲。

“是我見識得少,還是女人都像你這樣?”他問。

應隱心跳激烈,那陣子過去了,她又羞恥又惱怒:“這麼好奇,將來多試試就知道了,反正有機會的。”

她脫口而出,屋內驀然無聲。

她說錯了話。

商邵笑意微斂,居高臨下望著她,安靜一會兒,指腹碾她的唇:“別說這麼賭氣的話。”

他近乎面無表情,應隱一時噤聲,心裡像壓實了塊石頭。

過了半晌,她抿住唇,乖順下來,輕“嗯”了一聲,當示弱。

但這點示弱並沒有敷衍好商邵。

最後那點笑意徹底從商邵眼中消失,他退得乾脆利落,起身穿衣毫不拖泥帶水。

他甚至都沒有釋放的意思。

直到繫好了最後一顆釦子,商邵才轉向床頭,沉默片刻,俯身揉一揉她眼底:“家裡還有工作堆著,先走。”

不知道為什麼,一陣難以言喻的心悸掠奪了應隱,在她意識到之前,她已經一把抓住了商邵的手腕。

商邵回眸,低睨著她,等她開口。

等她說剛剛只是賭氣快語,並非是內心預設了不會跟他走到最後。

應隱吞嚥一下,柔若無骨的手順著他的腕骨滑下,經過虎口、掌心、指尖,最終安分地垂落。

“路上小心,早點休息。”她說著無關緊要的話。

商邵心裡的期待也落了下來。

他半勾了下唇,沒頭沒尾地說:“應隱,你後悔的話,隨時可以。好好想清楚。”

應隱聽著腳步從由近至遠,但等了半天,也沒聽到引擎聲,心裡存了念想,以為他沒走。起身下樓一看,原來是開了昨晚那臺電動轎跑走的,因為是電驅,因此駕駛起來靜謐無聲,連什麼時候走遠了也不通知一聲。

她一個人在院子裡站了半天,不知道現在是幾點。

他一個日理萬機的太子爺,二三十公里地來,又二三十公里地回,連找女朋友上個床都不盡興。想到此,應隱便不由得笑了笑。

其實她不後悔。

怎麼會後悔在暴雨那天說了喜歡?

這是早就想清楚了的事,早就決定了要快樂的事,她不會這麼不灑脫。

那句“將來反正有的是機會”的話,並不是故意,只是那時那景下的脫口而出,並不是她在暗示什麼、藉機埋怨什麼、索求什麼。

她畢竟什麼也不索求。

她畢竟什麼都不敢索求。

他是天上月,山尖雪,她嚮往著,擁有一年就足夠,怎麼能奢享什麼穩定長久?

其實,他明明只要一句“將來也沒有機會”、“不會有別人”、“只要你”諸如這樣的浮滑鬼話,就能讓這件事笑一笑翻篇過去的。

他倒是也不說。

他太驕傲,不屑於油嘴滑舌哄女人。

又或者說,這些諾言在他心裡太重,除非真正認定了人,否則他不輕易開口。

這之後的幾天,應隱都忙於那個女革命者角色的重新試鏡,也跟幾家聞風而來的經紀公司、公關代理深入聊了聊。

她跟辰野的解約十分漂亮融洽,沒有任何撕破臉的不體面,讓業內驚歎,不知道雙方到底是怎麼達成協議的。但無論如何,她現在是乾淨清爽的自由身,沒有難纏的糾紛,一時間成了幾家大公司的香餑餑。

她跟莊緹文深入聊過,莊緹文只想操盤影視和藝人經紀這一塊,商務合約太看渠道人脈,需要熟手。但左思右想,應隱還是拒絕了所有的橄欖枝。

“我還是想要自由。”她在市中心公寓裡,將三顧茅廬的昂葉總裁送至門口:“即使錢少一點,但自由更關鍵。”

昂葉是業內僅次於辰野的經紀公司,但在商務資源——尤其是高奢時尚資源方面,昂葉是一騎絕塵的。這得益於其主要大股東、總裁葉瑾本人就出自豪門。

應隱有仔細考慮過昂葉,因為柯嶼從辰野離開後,就是昂葉給他託了底,雙方合作很愉快,柯嶼在男奢方面的成績遙遙領先,也是拜葉瑾這個女人所賜。

“不錯,中國的卡門女士。”葉瑾被拒絕了三次也不惱,但有一股諷刺的幽默感:“不愧是從十六歲就開始當傀儡的女人,想要的跟別人果然不一樣。”

她纖細手臂下夾了一隻孔雀綠的手拿包,手指間劃開打火機,點燃了叼在唇角的女士細管煙。

“不過,你不是一直以嫁入豪門為目標嗎?這跟你想要的自由更衝突。”

應隱笑了笑:“葉總說得好像很瞭解我。”

“哪裡,你上的那艘遊艇非同凡響,不是一般豪門能接近的,就連我也要踮踮腳才能夠到呢。應小姐,跨階級的婚姻是吞針,表面風風光光,誰肚子疼誰知道。你要是真嫁了進去,自由不自由的,可就由不得你了。跟豪門的那些東西比起來,你把商務約籤給我,怎麼能算是約束?“

應隱更笑,被她夾槍帶棒明嘲暗諷地一通說,面上笑得還是很甜美:“你說得不錯,豪門裡的女人自不自由,看葉總就知道了。你這個出身豪門的長女都這樣,嫁進去的外姓人,想當然也不會好過。”

葉瑾夾著煙,公式化地微笑片刻。

“所以應小姐對嫁豪門一事,不過是葉公好龍,對嗎?”

“葉總,我們還沒有熟到這個地步。”

葉瑾聳聳肩:“好吧,你愛錢,是因為錢能給你自由,但是太多錢,又不太自由。你很聰明,也夠清醒,我拭目以待。”

“恐怕要掃葉總的興,我沒有把戀情——”

葉瑾一笑,手指隔空點點應隱:“不錯,我倒是要看看,商邵跟你,誰是輸家。”

應隱臉色驟變,等想再穩住時,已經來不及。

“別擔心,這件事只有我一個聰明人知道,柯老師我都沒告訴呢。”葉瑾吐出煙霧:“leo這個人呢,是認定了可以為她淨身出戶、放棄幾千億繼承權的人,跟你也算是旗鼓相當了。”

看朋友的樂子有什麼不道德的,她一手橫攬,另一隻夾煙的手搭臂,輕笑至微微俯仰。

她卻是沒料到,她豈止是看樂子,簡直是火上澆油了一把。

應隱在心底問,他為誰淨身出戶。

又是願意為誰,放棄了幾千億的繼承權?

不知道是怎麼樣的自制力和演技,她才將那絲笑若無其事、紋絲不動地焊在了臉上,以至於連葉瑾這樣的女人都沒有看穿。

但她的眼神是茫然的。將門本能地合上,又本能地走回公寓客廳,本能地在沙發上坐下,繼而躺下。

本能地微蜷側躺,將一枚抱枕抱在了懷裡,由松至緊。

淨身出戶。放棄幾千億的繼承權。

淨身出戶。放棄幾千億的繼承權。

應隱將這兩個欠缺主謂賓的短語在心裡默默唸了三遍,對這些字眼感覺陌生起來。

淨身出戶。放棄幾千億的繼承權。

他有多少錢?總而言之,一億一億的,不當回事。幾千萬幾千萬的珠寶,不過是哄個開心。

他過的是什麼樣的生活?走到哪都眾星拱月、高高在上,別人仰望他,崇敬他,鞋底不沾塵土,手指不染煙火,所有的權勢都可以為他打通,所有的財富都不過是過眼數字,他對全世界都意興闌珊,因為不必爭取就能擁有。

又想到在德國的那一晚。

她說,“商先生一場戀愛談得這麼小氣。”

應隱在此時此刻笑出了聲,笑容釋懷、天真,像個小女孩,望著天花板的雙眼很明亮,眼尾溼了也不管。

那時候看不懂他唇角的那抹笑,現在懂了。

她不知天高地厚,沒見過世面,不懂他情深似海。

為別人。

私人公務機從寧市機場起飛,首先前往英國。

商邵等了很久,也沒有等到應隱主動找他。

一天。

兩天。

三天。

他自認為是一個擁有充沛耐心的人,但當飛機第四次穿行於雲端,他開始坐立難安,以至於有微微失重的錯覺。

他喝水,看書,抽菸,煩躁。

燈影下,男人沉默的面容輪廓深邃,但誰都看得清他晦沉的不耐。

也許那天晚上他不該走,更不該丟下那一句看似冷靜、充滿主動權的“你好好考慮清楚”。

考慮什麼?

什麼叫“如果你後悔的話,隨時可以”?

隨時可以什麼。

隨時可以中斷、中止、停止關係麼?

不可以。

灣流降停法蘭克福的那天,月光漫入的酒店套房,他站在床邊,一顆一顆解開西服釦子時,有一道念頭,像冰錐一樣突兀地刺入他的意識。

如果她真的想清楚,想清楚要後悔了,他要怎麼辦?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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