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觀摩

半小時後。

姜恩眠站在觀測室,看著對面的冰涼手術檯,回想起剛才發生的事,仍為自己的膽大包天而後怕不已。

一名穿白大褂的青年走過來,“姜哥您好,我是解醫生的徒弟,我叫小張。”

姜恩眠看向這位身形魁梧,並不比他小多少的男人,“你好,叫我眠眠就行。”

小張把椅子放在他身後,“誒行,姜.不是,眠眠你坐。”

“謝謝。”

小張將另一把椅子搬到姜恩眠旁邊,“我師父讓我轉達您,雖然是公開觀摩,但非醫護人員不能進去,只能在這兒看。”

“嗯,我知道,這就挺好。”姜恩眠和手術室隔著一面透明玻璃鏡。

“是啊是啊,能進去的都是頭部醫生。”提起這個,小張越發激動,他掃向後面好幾排的觀摩者,“咱們能在這麼靠前已經很不容易了。”

小張也是受到安排,才有機會坐這麼近。按照他的資歷,別說現場觀摩了,就連看手術影片也得申請好久。

“小張?”解煙渚皺眉,“他話太多了。”

抽出的血順著一根手指粗的管子,運送到其他地方。另一邊吊著的輸液袋裡,還有鮮紅的血小板,正源源不斷往患者的身體裡輪換。

觀摩嚴禁攜帶錄影裝置,小張的激動全透過嘴來發洩,“你瞧解醫生的刀法,太牛了,我一輩子也做不到這水平。”

姜恩眠再三確認時間,“還有將近一個小時,怎麼就有這麼多人進來?”

解煙渚麻利果斷,一刀劃開患者的胸腔。一助醫生進行大隱靜脈切取,二助醫生迅速吸取血液。

小張嘴角飛上了天,“湊合,還成。”

“兩點準時。”

小張伸著脖子往門外指,“就門口那些瞅見了嗎?那都是跟我一樣的實習生,連進來的機會都沒有。”

趁著還沒人滿為患,姜恩眠起身,“我去上個廁所,你幫我站著坐。”

解醫生迴歸嚴肅,“準備手術。”

他不緊張,也不害怕,更沒有興奮和愉悅的感覺。

姜恩眠神經緊繃,他來到沒有人的樓梯間,掏出白色藥片。

重點部分看完,小張眼神開始飄,“哎眠眠,你不怕嗎?”

手術正式開始前,助理醫生認真向解煙渚彙報患者情況,並例行問他,“解醫生還有哪些要求?”

小張撓撓頭傻笑:“那必然是我表現優異,解老師給的特權唄。”

“佔地兒啊,來得晚了,門都擠不進去。”小張指著身後,“你看到咱們身後的黃線了嗎?這是分等級的,只有黃線以內的人,也就是咱倆這樣的才能坐著看,黃線以外的只能站著。”

*

下午兩點整。

“他還會給特權?”姜恩眠對這位長相憨厚的青年刮目相看,“那你一定特別優秀吧。”

解醫生為本次手術的主刀醫生,除他以外,還有三位助理醫生、麻醉醫生、器械護士及巡迴護士。

“手術幾點開始?”姜恩眠問他。

“有什麼好怕的。”

這份客氣讓助理醫生受寵若驚,“解醫生,聽你說句謝謝太難得了。”

“明白。”

可本該安靜嚴肅的手術,卻因為身邊人的參與,變得熱鬧無比。

“到了到了,該取動脈了,也不知道他是從腿內側、前臂,還是從胸壁後面取!來了!是前臂!”

“行,您去吧,你這座打過招呼的,沒人敢佔。”

“牛,太牛了。”小張豎起大拇指,“我專業學醫的都自愧不如。實不相瞞,半年前,我第一次看到手術的時候,嚇得晚飯都沒吃。”

解煙渚抬著兩隻手,低頭確認手術刀,“他怎麼樣了?”

“這心臟,堵成這樣這怎麼下手。”小張瞪大眼,“什麼?居然能這麼搞,學到學到了。”

“嗯,謝謝。”

眼前的姜恩眠面無表情,直勾勾盯著手術室,看不出半點恐懼心。

藥物的起效時間出乎姜恩眠的意料,大約五分鐘,他感覺身體很輕,情緒也跟著平穩。

“我去,全完教科書級別,你瞅他細小分支結紮的技術,太牛了!”

“那你怎麼進來了?”

*

手術正式開始,本場手術需在體迴圈下進行。

在眾多觀摩者的期盼下,解煙渚走進手術室,背對著姜恩眠的方向,做術前準備工作。

玻璃牆對面的手術室空空如也,可身後的觀摩者正陸陸續續往裡走。

“他?哦。”助理醫師轉向玻璃牆外,“您放心,一切安排妥當,小張照應著呢。”

劃開的手術刀,泵出的血液,還有那些血肉模糊的胸腔和心臟,都激不起任何情緒上的波瀾。

“話多才好,正好幫忙分心。咱們血肉模糊的情況見多了,問題是您那個朋友能接受嗎?”助理醫生說:“而且小張長得壯力氣大,萬一真出問題,能第一時間把人背到隔壁搶救室,王醫生也在那兒候著呢,你就放心吧。”

他從沒吃過這類藥品,也不清楚會是怎樣的感覺,但他沒猶豫,直接吞了進去。

小張拍拍他的肩膀,“我覺得你有當外科醫生的天賦,沒學醫太可惜了。”

“我也希望我可以學醫。”

也許能親手為媽媽做手術。

*

從體系上來說,冠狀動脈旁路移植是大型手術,但對於解煙渚來說,是家常便飯。

三個小時後,手術順利結束。

解煙渚清洗掉血液,才轉身第一次看玻璃牆那邊。

姜恩眠帶著口罩坐在他正對面,看不到表情,也猜不出情緒。

隨著手術的圓滿成功,觀摩者陸陸續續離開。

小張搬起凳子,“眠眠,走吧。”

“你先走,我等人。”

“誒行,咱們有機會再見。”

十分鐘後,觀摩室只剩姜恩眠。

身後傳來皮鞋踩在地面的聲音,“你怎麼樣?”

“很好。”姜恩眠識別出解煙渚的聲音。

解煙渚走近他,“你確定?”

姜恩眠轉頭和他對視,“解醫生,你在小看我麼?”

“沒有。”

姜恩眠起身,見對方還穿著手術服,“我在車庫等你。”

姜恩眠甚至不願多說一句話,冷漠地消失在觀摩室。

幾乎同一時間,馮醫生推門而入,眼神還在往後瞟姜恩眠。

“解醫生,沒發現啊,你這個小相好還挺有個性,我看節目上他不是這樣的,怎麼來咱們醫院一天,就跟變了個人似的。”

馮醫生咂了咂舌,“聽說他今天專門看了做手術,不會嚇到了吧?”

“管好你自己。”解醫生往試衣間走。

馮醫生跟上來,“你這人還真是,自己沒人情味就算了,還把人家弄得和你一樣,冷冰冰的。”

*

解煙渚駕駛著方向盤,身邊的姜恩眠一路無話。

即將路過超市,解煙渚問他,“需不需要買東西?”

晚飯仍需要他倆負責。

姜恩眠目視前方,沒理他。

解煙渚把車停在路邊,再次叫了兩聲。

姜恩眠慢慢悠悠轉過頭,“嗯?你叫我?”

“需要買食材麼?”

“不用,有。”

解醫生沒再接話,但今天的姜恩眠很奇怪。

*

柳清輝回到別墅,他急匆匆往廚房走。

視線範圍內,解煙渚正在給姜恩眠包紮被燙傷的小臂。

“怎麼了?”

姜恩眠反映了一會兒,“沒事,是我自己不小心。”

柳清輝揪著心口,劑量應該再小點。

藥效沒過,姜恩眠處於思維放空,沒有情緒的情況,這種狀態下的人,沒有喜怒哀樂,就連痛覺也會消失。

“好了,晚飯我來做。”柳清輝推著姜恩眠的肩膀往樓上送,“我之前找你借的驅蚊水還沒給我,我陪你上去拿。”

來到姜恩眠的房間,柳清輝先關掉攝像頭,“藍色藥片吃了麼?”

姜恩眠點點頭。

“你幾點吃的?”

“下午五點。”

柳清輝鬆了口氣,“你現在有什麼感覺?”

“有點困,別的沒什麼。”

“你目前的狀態,很容易被人察覺出問題,去睡會兒,飯做好我給你送過來。”

“嗯,麻煩清輝哥了。”

*

晚上八點,沈宗年正在準備出席重要會議的路上,他坐在汽車後排,開啟節目直播。

白天,姜恩眠參與的職業交換為非直播活動,沒辦法及時得到訊息。可從下午六點開始,姜恩眠房間的攝像頭一直處於關閉狀態,無法看到直播。

沈宗年撥通助理的電話,“打聽一下,姜恩眠在做什麼。”

“回沈總,姜先生應該是白天太累,很早就睡了。”助理加了句,“您放心,他目前很安全。”

沈宗年並不放心,“他白天都做了什麼?”

“上午和前臺護士聊天,下午觀摩了心臟搭橋手術。

“心臟搭橋?”

“是的,沈總。”

沈宗年捏緊手機,姜恩眠有很嚴重的暈血症,怎麼可能去看心臟搭橋手術。

“推掉行程,買最近回南城的航班。”

*

凌晨一點。

客廳播著電視,臥室燈火通明。

解煙渚靠在床頭,像平常那樣,翻看一本純英文文獻。

柳清輝換掉電視,回到自己床邊。他沒開口,但篤定解煙渚會先說話。

“你到底對他做了什麼?”紙張翻動的聲音伴著解煙渚的話。

柳清輝鋪平被子,“我不知道你在說什麼。”

解煙渚合上文獻,“如果不是你動的手腳,他怎麼可能在觀摩室呆四個小時都無動於衷。”

柳清輝摘下眼鏡,眼神中是少見的狠戾,“我倒是更想問你,到底逼了他多久,才讓他費盡心機,不惜撒謊騙我,也要完成你給定的任務。”

“我從來沒有那樣要求他。”

全是他一廂情願。

“你既然關心他,為什麼不能答應他的請求?”

“柳醫生,身為心理醫生你應該清楚,很多事,不是你想就可以。”

那個瞬間,柳清輝啞口無言。

從見到解煙渚的第一眼,他就知道,這個冰冷的外科醫生有嚴重的心理病,可又有誰沒有病呢?

這個世界上,所有人都是病人,但病人和病人之間也有極大的區別,有些有藥可醫,有的卻無能為力。

但解煙渚恰好處於兩者之間,他不需要人來醫,他有著強大的自我修復能力。但問題在於,他根本無心醫好自己,他想讓這塊疤永遠存在,他還要時不時拿出來切一刀,讓它皮開肉綻、鮮血淋漓。

柳清輝按捏痠痛的鼻樑,“你們的事與我無關,我要睡了。”

藥物的起效期是八個小時,還有三個小時的潛伏期。姜恩眠下午一點吃藥,會在晚上九點時失效,到第二天零點就過了潛伏期,而他又額外等了一小時。

吊著的心終於放下,凌晨一點,已經是他熬夜的極限。

見柳清輝睡下,解煙渚合上文獻,一併關掉了床頭的燈。

可放下的心還沒平靜十分鐘,急促的敲門聲打破了所有的安定。

當蘇言赤著腳站在臥室門口,憂心忡忡看著他們時,柳清輝知道,他最怕的事還是來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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