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歌看了一眼,便走了進去,一個身穿灰袍的中年醫者恰好抬頭見了她,微微一驚,連忙走上前去道:“你是……您難道是君侯夫人?!”

君侯擔心女人會擾亂軍心,早早便定下了軍營中不得出現女子的軍規。

這時候,能在軍營裡自由來去的,只有引起了這場戰爭的君侯夫人了!

陳歌點了點頭,道:“我瞧這裡傷患眾多,你們人手不足,我恰好懂一些醫術,不嫌棄的話,我可以協助你們。”

那醫者不由得更是驚訝了,轉頭看了看旁邊另一個更年長一些的醫者,有些為難地道:“陶大夫,您看?”

那陶大夫顯然是管事的,他走上前,恭恭敬敬地朝陳歌施了一禮,道:“夫人身份高貴,這種事萬萬不可勞煩夫人啊!”

陳歌看了看這滿地的傷患,心裡頭又開始有點不是滋味了。

她想了想,問:“你可是不相信我有能力醫治這些病患?”

陶大夫:“小的萬萬不敢……”

雖然這也是其中一個原因。

話音未落,他就見面前的女子低頭看了看身旁一個手臂脫臼了的傷患,竟就這樣蹲下,在那病患一臉震驚惶恐的注視下,伸手輕輕捏了捏他脫臼的關節處,忽地眼神一凜,一個用力!

隨著“咔嚓”一聲脆響,那侍衛甚至沒來得及叫出聲來,他原本歪了的手臂便已經恢復了原位!

陶大夫:(」゜ロ゜)」

所有人都一副見了鬼的神情看著那蹲在地上的女子。

臥槽,夫人真猛!

那陶大夫回過神來,立刻蹲下,摸了摸他方才脫臼的部位,一時激動得臉都紅了。

“骨頭完全復位,患者也沒有任何不適的反應,這手法完美,太完美了!”

要知道,這正骨的手法,雖不是什麼獨門絕學,但要做到又快又準又好,沒有一定的功力是萬萬不可能的!

陳歌站了起來,掏出手帕擦了擦手,彷彿這只是什麼再尋常不過的事情一般,道:“準備上小夾板吧。”

於是,當白朮來到這營帳時,見到的便是一個容貌柔美眼神卻專注認真的女子穿梭在病患間,乾淨利落地幫他們處理傷口。

那處理的速度以及手法,甚至比一些醫者還要好!

雖然她在這滿是大男人的營帳裡,突兀得彷彿一個九天外的仙女墜入了凡塵,然而她身上那股子認真嚴肅的勁頭,卻莫名地讓人起不了任何旖旎的心思。

白朮不禁撫了撫鬍鬚,心裡一陣欣慰。

看來正如呂副將所言,主公這一回的夫人是個不可多得的奇女子!

然而,一想到自家主公那犟得像頭驢一樣的脾性,他就忍不住輕哼一聲。

這樣好的一個女子,罷了,自家主公的眼睛在女人方面一向有點瞎。

他靜靜地看了一會兒,才出聲喚道:“夫人。”

陳歌恰好處理完了一個患者的傷處,聞言抬頭看了白朮一眼,因為她整個人還處在工作的狀態中,那雙眼睛尤帶著一絲犀利和專注,額頭上出了密密的一層汗珠,在燭光的映照下,竟透出一絲英氣來。

白朮不禁又暗暗讚歎了一番,走過去恭敬地行了個禮,道:“夫人,老夫名喚白朮,有貴客上門,主公請您過去一趟。”

陳歌一愣,聽到旁邊人跟他行禮時喚他軍師,立刻便知曉了他的身份,站起來,有些奇怪地看了他一眼,道:“勞煩先生特意過來一趟了。”

白朮不禁暗道,這女子倒是聰慧!

原本這種事確實不需要他親自跑一趟。

只是他今天下午聽呂聞說了夫人當街救下一個嬰孩的奇妙事蹟,又聽了跟隨主公去接夫人那群小子的一番添油加醋,什麼夫人真乃勇者也!夫人簡直就是傳說中那活死人、生白骨的神醫!心裡頭早便癢得不行,只恨自己當時怎麼沒有跟著一起去看個熱鬧!

於是,聽聞主公要找人去請夫人,他立刻自告奮勇搶了這差事。

只是他自然不能說實話,只朝陳歌笑笑道:“不是什麼事,主公有令,便是刀山火海屬下也得去。”

他邊說,邊帶著已經簡單清理了一番的陳歌往主帥營帳走去。

營帳裡,魏遠臉色淡然地坐於主座。

旁邊,站著白天時過來幫她制著那女子的年輕軍士,見到她,那軍士立刻露出了一個友好的笑容。

右下方,坐著一男一女,遠遠的,便能看到他們背脊挺直,一副侷促不安的樣子。

陳歌很快便認出了那女子——這不是早上那個孩子的母親麼?

白朮領著陳歌走到了營帳的正中央,笑著朝魏遠行了個禮,“主公,屬下把夫人帶來了。”

魏遠看了陳歌一眼,墨玉般的眼眸凝滯了一瞬,便快速移了開去。

白天時那女子像個乞丐似的,沒想到收拾過後,還能看。

不過現在回想,成親那天他匆匆見了她一面,也隱約記得,這女人並不難看。

白朮隨即看了一眼旁邊見了陳歌后一臉急切的女子,笑著道:“夫人,這是鄭夫人,她說今日是為了白天之事,特意來向你道謝的。”

那鄭夫人聞言,連忙站起身,走到陳歌面前,噗通一聲跪下,重重地朝她磕了三個頭,哽咽著道:

“夫人,今天多虧您救了我兒,我不知道您身份尊貴,今天竟那般放肆,還……還不知道可有抓傷您。

您今天走得匆忙,我連道謝的機會都沒有,又因著我對您的態度一直耿耿於懷,無法釋然,便央求我夫君,隨我一同來拜訪夫人,向夫人表達我的歉意以及謝意!

請夫人原諒我的愚昧無知!往後夫人便是讓我做牛做馬,我也覺不會有絲毫怨言!”

陳歌早在她跪下的時候便知道她想做什麼,也沒阻止她。

這種被患者感謝的情況多了,她便知道,這時候阻止她,她只會心裡不安,可能會想到其他更奇葩的方式來表達那無處安放的感激之情。

先前有病患也要給她磕頭,陳歌阻止了,他第二天就帶著家人在她的醫館前拉了條大紅橫幅,上寫“救苦救難陳大夫”,拉了一整天……

何況,在街上時她被他們那般對待,也是有點脾氣的好麼!

她磕完頭後,陳歌才道:“夫人快起吧,我不過做了件所有大夫都會做的事情。”

鄭夫人滿臉感激感動地看了她一眼,慢慢站了起來。

就在這時,她那個一直沒說話的夫君忽地站了起來,轉向她下跪行了個大禮,又轉向魏遠,雙膝下跪,額頭伏地道:“小人沒想到,萊陽城城守沈禹辰那般不顧夫人意願把夫人擄了來,夫人還能以德報怨,救了我兒。

夫人的良善,讓小人觸動良多,無地自容。

小人以萊陽都尉長鄭宏忠的名義,向君侯保證,小人麾下的五千軍士,將自願歸附君侯,往後願隨侍君侯左右,聽任君侯差遣!”

他的話中,帶著一絲隱忍的哽咽。

沈禹辰說得對,他不喜歡無謂的流血和戰爭,在這樣的亂世,他只想保護這座城裡的百姓免受戰爭之苦,然而這種烏龜般的想法,確實太天真。

既然戰爭無可避免,與其效忠於一個不擇手段的主公,不如效忠於自己的恩人。

雖然有傳聞說魏侯殘暴狠厲,但他有這麼一個仁厚良善的夫人,他覺得,這樣的主公,還是值得期待的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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