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歌好一會兒才反應過來,抬起手揉了揉彷彿要滴出血來的耳垂,嘟囔道:“什麼叫回來繼續……”

她不禁開始發愁了,這才剛開始呢,接下來的七個多月,要怎麼過啊。

房門被輕輕敲了敲,藍衣走了進來,臉紅紅地道:“夫人,您沒事吧?”

老夫人過來後,鍾娘便到了她那邊服侍,夫人身邊暫時只剩下她一人。

鍾娘千叮萬囑,夫人現在是特殊時候,萬萬不能讓君侯亂來,方才她聽到裡面傳來的動靜,都要急死了,正要豁出去敲門時,就有小廝匆匆跑過來把君侯叫走了。

陳歌看到她這模樣,哪裡不知道她在想什麼,好笑道:“我沒事。”

頓了頓,她輕咳一聲,“我跟君侯都知道分寸,你們放心。”

她現在更擔心的是,從潯陽那邊傳來的急信到底是什麼。

按理來說,他們已是退出了姬無川跟謝興間的鬥爭,河對岸不管發生什麼,都與他們無關才是。

陳歌的眸中,悄然掠過一抹冷然。

除非,那邊發生的事情,涉及到了他們這邊的利益,他們無法撒手不管。

藍衣聽到陳歌的話,暗暗鬆了一口氣,走過去道:“夫人,白先生這麼晚把君侯叫過去,不知道是有什麼急事。”

她眉頭微皺,滿臉憂愁。

他們明天好不容易要回冀州了,她實在不想再橫生枝節。

夫人跟他們分離的那半個月,實在讓他們太傷了,她如今想起,還有些後怕。

若不是蕭將軍,他們還不知道要多久才能再見到夫人。

陳歌搖了搖頭,“我也不知曉,不過,總歸不會是無法解決的事情。”

她本想等到魏遠回來再睡,但一直到月上中天了,魏遠還沒有回來,藍衣又不停地催她去休息,陳歌只能先上了床。

頭捱上柔軟舒適的枕頭,便是她有心多撐一會兒,也不知不覺睡過去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迷迷糊糊間,她感覺有一隻溫熱的大手在輕輕地摩挲她的臉頰,那雙手上略有些粗糙的繭子弄得她的面板癢癢的,是熟悉的感覺……

“夫君……”

陳歌下意識地握上撫在她臉頰上的那隻手,睜開眼,便看到了坐在床邊垂眸看著她的魏遠。

旁邊點燃了一盞油燈,暖黃色的光線稍微柔化了他臉上過於冷硬的線條,顯得他整個人更為清俊舒朗了。

她眷戀地在他的手掌裡蹭了蹭,嗓音還帶著一絲剛醒的沙啞,“回來了。”

“嗯。”

再刀槍不入的心此時也要軟成一塊豆腐,魏遠把她抱到了腿上,低聲道:“這盞燈是為我留的?”

“嗯。”

陳歌把頭靠在他的胸膛上,點了點頭,是她讓藍衣不要吹滅這盞燈的,“潯陽那邊傳來的急信是什麼?”

她便是睡覺了,也心心念念著這件事。

魏遠默了默,嗓音微冷,“姬無川要從肅毅伯世子那裡調五萬兵馬攻打謝興。

我們在潯陽的探子在收到訊息的第一時間,便快馬加鞭趕來通報,但當天晚上,姬無川也命人八百里加急給肅毅伯世子傳聖旨。

亳州比慶州離潯陽近,只怕現在,聖旨已是傳到肅毅伯世子手上了。”

他本不想跟陳歌說這些煩心事,但他太瞭解自己妻子,他越不說,她只會越在意。

要從肅毅伯世子那裡調五萬兵馬去攻打謝興?!

陳歌一下子坐直了身子,一臉荒謬地看著魏遠,“他瘋了!”

肅毅伯世子本便是在苦苦撐著,這時候調走五萬兵馬,無異於直接判了他們死刑啊!

魏遠臉上一片冷肅,“姬無川知道了胡人突襲坊州時用了攻城車,他覺得是謝興勾結了胡人,勃然大怒,不顧所有人的勸阻下了這個決定。

如果肅毅伯世子失去一半的兵力,他絕對撐不過半天,更別提,胡人皇庭已是派了五萬兵馬南下,不日便會與完顏欽率領的軍隊匯合。”

胡人明顯打算一舉攻入大楚內部。

陳歌不禁拽緊了魏遠的衣服,輕聲道:“夫君,你要出兵幫肅毅伯世子,是嗎?”

先不說肅毅伯世子是他親舅舅,若是真的讓胡人在大楚紮根,受苦的只會是大楚的百姓。

魏遠又怎麼可能眼睜睜看著這種事情發生。

何況,唇寒齒亡,胡人的貪婪又哪是幾個州便能滿足的?他們是具有強烈進攻性的民族,他們要的是整個大楚!

一旦等他們在大楚站穩腳跟,下一步要對付的,便是與他們地盤相鄰的魏遠!

可是,如果魏遠發兵了,他的位置也十分尷尬。

到時候打退了胡人,他是順理成章地佔領幾個州呢?還是單純打退胡人就退兵?

姬無川到時候又會作何反應?他這樣出兵,姬無川恐怕會認為他出兵的原因之一是救肅毅伯世子,到時候不管魏遠退不退兵,肅毅伯世子的處境也很難做,定會引起姬無川的忌憚。

這些問題想想便棘手。

無解,實在無解,最無解的是,姬無川到底怎麼會突然發瘋!

陳歌忽地想到了什麼,抬頭看著魏遠道:“夫君,姬無川是因為那三架攻城車,所以懷疑謝興勾結胡人,可是,那攻城車不可能是謝興給胡人的!”

魏遠的臉上沒有意外之色,顯然也想到了這個層面,“謝興那隻老狐狸怎麼可能給自己留下這樣的破綻。

這是一個局,設局之人心思之巧妙,埋線之深遠,讓人驚歎。

白先生說,這種肆意玩弄人心的局,很像劉徐的風格。”

這也解釋了完顏直為什麼說,胡人遲早會攻破亳州。

若不是完顏直嘴硬,一直不願意說出真相,他們便能提早商量好應對的法子。

所幸,如今也不晚。

陳歌看著他,心裡慢慢有了答案,“你們決定出兵了,是嗎?”

雖然已是猜到了這個結果,陳歌心裡還是有些低落。

魏遠靜默片刻,低頭吻了吻她的額頭,心裡滿滿的都是對她的憐惜,輕輕地道:“嗯,不管是為了我們的以後還是大楚的百姓,我都不能裝作看不見這一切。

抱歉,歌兒。”

他們才相聚沒多久,又要分開。

若是可以,他真想一直把她帶在身邊。

陳歌緊緊抱著他,把耳朵緊貼在他的胸膛上,聽著他沉穩有力的心跳聲,撇了撇嘴,故作輕鬆道:“罷了罷了,誰叫我夫君不是一般人呢,其實我早就有這個覺悟了。”

他是縱橫沙場的將領,這大半年,他能一直陪在她身邊,本便是十分難得的事情。

她又緊了緊抱著他的手,低聲道:“夫君,我和孩子就在這裡,等著你凱旋歸來。”

……

情勢緊急,魏遠第二天便立刻命人整兵出發。

然而,她那時候不知道的是,不過這一天的功夫,亳州那邊的局勢便已天翻地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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