五月初,春意已是濃烈得收也收不住,花兒吐豔,柳枝婀娜,處處芳菲盡染,春意酥懷。

陳歌貓兒一般躺在院子裡的躺椅上,沐浴著溫暖的春光,旁邊的小几上放著可以安神養顏的玫瑰花茶和一小碟紅豆蓮蓉酥,手裡拿著一卷書,這樣坐上一下午,閒適舒服得她忍不住大大伸了個懶腰。

一旁的馮碧月一邊縫製著手裡一件嬰兒穿的豆綠色上衣,一邊眼神柔軟地看著她,笑道:“自從任郎君來了後,你總算可以清閒一些了,早知道啊,就該早些讓他過來,也省得你每回到城外時,娘都那麼操心。”

雖說俞城守派了侍衛在歌兒身邊,但那些流民裡什麼三教九流的人都有,要是不一小心遇到一個壞心腸的或者精神不好的,衝撞了歌兒可怎麼辦才好。

如今有任郎君帶著其他人到城外去,歌兒也不用時時跟著了,她高興得昨晚忍不住遣人給任郎君送了一籃子點心。

陳歌翻了個身面對著馮碧月。

她不想跟她解釋當初卡著不讓任世濤進來的原因,也不想說昨天她的熱情過度把人家嚇了個半死,立刻跑來問她老夫人是不是送錯人了,只笑眯眯,有些慵懶地道:“娘,我瞧著你做的衣服給男孩子的比較多,你偏心。”

馮碧月臉一紅,輕咳一聲,“娘怎麼會偏心呢,娘膝下不也是隻有你一個閨女麼,你生男孩女孩娘都喜歡。

只是你這頭胎啊,還是生男孩比較好,我先前聽鍾娘說,阿遠和他手底下那些人對你這一胎十分看重,心心念念著你給阿遠生個繼承人呢。

阿遠的身份到底非同一般,雖然他如今對你萬般疼寵,但女子啊,還是要有孩子傍身,你這頭胎生個男孩,以後便是阿遠……

你也算有保障了。”

馮碧月說的含糊不清,但陳歌哪裡聽不出來,她是擔心魏遠會納妾呢。

馮碧月到底是這時代的人,改變不了男人有三妻四妾是常事的觀念,雖然她心裡自然是不願意看到這種情況發生的。

陳歌有些好笑地看著她,單手托腮道:“娘,你怎麼總愛胡思亂想,這事連影子都還沒有呢,何況,我相信魏遠。”

跟魏遠相處了那麼久,他是什麼人她還不清楚嗎?

以後的事她不敢保證,但至少現在,她相信魏遠絕不會負她。

見到自己女兒提起女婿就一臉甜蜜,馮碧月微微一笑,帶著些許欣慰地看著她。

至少從目前的情況看,女婿是真的很在乎自己女兒。

旁的事情,等它發生了再說吧,她也不忍心歌兒為這些還沒發生的事煩心。

她伸出手點了點陳歌的額頭,沒好氣地道:“又來了,娘不是說了,你不能這樣直呼阿遠的名字,沒大沒小的。”

陳歌捂著額頭避開了馮碧月的手指,只嘻嘻嘻地笑。

一旁隨侍的鐘娘聽她們說起這個話題,忍不住氣呼呼地道:“君侯對夫人自然是極好的,可便是君侯沒有找房裡人的意思,也架不住旁人眼紅啊。

自從夫人懷了身孕的訊息傳了出去,慶州城裡不少世家的夫人明裡暗裡地把自己女兒推到夫人面前。

上回夫人帶著王娘子他們到城外給流民看診時,朱家二娘子不就巴巴地跟去了麼,說是敬仰夫人,想跟在夫人身邊學學東西。

她這是以為咱們看不出她真正的目的是什麼呢。”

陳歌微微眯了眯眸。

她對這些事一向是懶得搭理,但若是那人舞得太過影響了她正常的生活,她也不介意給她一些小小的警告。

上回她直接把那朱二孃帶到了一個全身面板潰爛的病患面前,當時那病患潰爛得最嚴重的右腳甚至長出了蟲子,看著那幾條蟲子在一片膿水和腐肉中歡快地爬來爬去,她噁心得連隔夜的飯菜都吐出來了,吐完後便慌不迭地跑路,連派人跟她說一聲都忘了。

自那之後,她就再也沒見過那個朱二孃。

陳歌把身子轉了回去,淡淡地笑著道:“別人要做什麼,咱們也管不著。”

只要她們不怕後悔,大可繼續往她面前舞。

只是,雖然膽敢舞到她面前的人沒有幾個,這樣一個個地處理過去,還是有些累啊。

而且,這對胎教也不太好吧。

陳歌看著自己已是十分明顯的小肚子,十分嚴肅地思考起了這個問題。

馮碧月嗔怪地看了鍾娘一眼,示意她別說這些話題了,順著陳歌的視線看了過去,一臉期盼地道:“你這肚子瞧著比尋常四個多月的孕婦還要更顯懷一些,裡面的肯定是個大胖小子。”

也不知道,阿遠還要多久才能回來。

總歸能在歌兒生產之前回來罷。

陳歌摸著自己的肚子,彷彿能感受到裡面的孩子也在舒服地伸著懶腰,嘴角的弧度不禁更上揚了一些。

就在這時,外頭的侍衛揚聲道:“夫人,俞城守求見。”

陳歌的眉微微一挑,直起身子道:“請進來。”

半個月前,她已是讓俞文欽把她準備好的大禮給姬無川送過去了。

這半個月來,對岸似乎因為她的這份大禮,起了不少騷動,俞文欽這段時間來找她,大都是為了彙報事態的進展。

她先前讓俞文欽調查那幾個州爆發的時疫的具體症狀,立刻便確認了,那是一種叫白喉的急性傳染病。

這個病最主要的症狀是患者會在鼻子、喉嚨等處粘膜壞死形成灰白色的假膜,除此之外,患者的頸部淋巴結會顯著腫大,出現乏力、噁心、發熱等症狀。

這種急性傳染病在近代幾乎已是絕跡,但在古代,它是最常見的瘟疫之一。

若不是陳歌出生自中醫世家,曾經在祖父流傳下來的醫學書籍上看到這類疾病的描述和治療方式,可能也沒法立刻反應過來。

她之所以把白喉的治療法子送給姬無川,自是有自己的私心在裡面,只是她也萬萬沒想到,姬無川會狠心到這種地步,寧願不顧百姓的死活,也要強行延續對他們的敵意!

前天傳來華州和雍州發生暴動的訊息,她一點也不意外,處於社會底層的老百姓遇到這種事,向來只有兩個選擇——不是在沉默中死亡,便是在沉默中爆發。

鼓起勇氣爆發,總比死得無聲無息好。

很快,穿著一身緋色官服的俞文欽就慢慢走了進來。

看清了他臉上的神情,陳歌不由得微微一怔。

他這是在……笑?

這傢伙雖然時常都面帶笑意,但跟他打了這麼久的交道,陳歌自是能分清哪種是他浮於表面的笑,哪種是他真心的笑。

他現在的笑,分明是出自真心的。

可是,前天他來找她彙報事情時,對岸的情況不是還一塌糊塗嗎?

等俞文欽走到面前,陳歌率先問出口,“可是有什麼事情發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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