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顏眉頭緊皺,剛想說什麼,就聽裴侍郎道:“某萬萬沒有質疑鄭尹的意思。

某知道自鄭尹擔任京兆尹以來,一直秉公執法,懲奸除惡,愛民如子,深受百姓愛戴,是吾等學習的楷模。”

時顏:“……”

這忽如其來的商業胡吹是怎麼回事?

這還真是一個敢誇,一個……

她看了一旁的鄭尹一眼,見他也明顯有些訝異,聽著這一頂頂往他頭上戴的高帽,他臉色微微漲紅,現出幾分尷尬來。

不禁微不可察地挑了挑眉,暗笑一聲。

看來他臉皮還算沒有厚到底,這些話他也是聽不得的。

鄭尹有些看不懂這案痴,不自覺地嚥了口唾沫,竟有幾分緊張。

在其他一些無關緊要的事情上,他還能厚著臉皮承了這些讚美。

但在這件事上,他確實還沒那麼臉大。

這案痴到底想做什麼?莫非是想用這些馬屁哄得他暈頭轉向,一時不察讓他插手這個案子?他看著是這麼糊塗的人嘛!

鄭尹板起一張臉,剛想做出一副堅貞不屈的模樣來,就聽那依然低著頭的男人繼續道:“今天某說的話和做的事情,皆因某心中的執念,與其他任何人無關。

若因此引得鄭尹不快,某願意負荊請罪,便是鄭尹要狀告到陛下面前去,某也是沒有絲毫怨言的。”

鄭尹:“……”

他雖然氣惱他多管閒事,但還不至於因此就狀告到聖上面前去。

這不顯得他氣量忒小了嘛。

說這傢伙死腦筋就真的是死腦筋……

然而,鄭尹心中的吐槽還沒完,就聽他道:“某在方才聽到這個案子時,就派了人前去品茗居詢問當時店裡的賓客和夥計關於這個案子的情況,是以某才得以斷定,鄭尹捉回來的那個嫌犯,絕不是兇手!

品茗居位於望京最繁華的西市,向來受書生墨客的喜愛,是以那裡顯少有沒有賓客的時候,店裡的夥計更是時常配有七八個。

品茗居二樓廂房要額外收取廂房費,因此會去二樓廂房的人,一般非富即貴。

而品茗居要通往二樓廂房,必須經過一樓的廳堂,因為二樓廂房賓客的特殊性,每當有人上去,廳堂裡的人都會下意識看上一眼,若那個時候有人去了二樓的廂房,廳堂裡的賓客和店裡的夥計理應都有印象。

不出某所料,某派出去的人,不但很快問出了今天死者被害死那個時間段有哪些人去了二樓的廂房,還問出了一個至關重要的訊息……”

裴侍郎微微抬頭,彷彿沒看到鄭尹瞬間黑到了極致彷彿下一息就要冒煙的臉色,淡淡道:“那個廂房,長期都是被人包下來的。

包下廂房那個人的身份……有些特殊,某在這裡便不便明說了,相信鄭尹只要隨便派人去問一下,就會知道。

而包下廂房那個人,在死者被害死那個時間段,也確實出現在了品茗居,反而是那嫌犯,在他進入品茗居之前,從沒有人見過他。

這些事情,都有人證,而且不止一個。

鄭尹可能是事務繁忙,還沒來得及派人去查探這些情況罷!否則鄭尹怎麼竟會認為,那個在死者被發現前沒多久才進入品茗居的嫌犯,就是兇手呢!”

這一席話,說得是邏輯線上,酣暢淋漓。

最巧妙的是,他開頭先是大大恭維了鄭尹一番,把他做下這些出格事的原因歸咎自身,最後還不忘看似體貼實則十分綠茶地又恭維了鄭尹一番!

這種情況下,便是鄭尹氣得頭都要炸了,也實在不好去指責他這先斬後奏的行為。

更別說,刑部本來就有參與案件調查的資格,只不過按照正常流程,還沒輪到刑部出手罷了。

時顏不禁微微揚唇,滿是讚賞地看了那裴侍郎一眼。

卻是沒想到,如今的朝堂上,還有這般赤子之心,大膽心細的官員!

心裡不由得有些欣慰啊。

鄭尹垂在兩側的手不自覺地握緊了又鬆開,鬆開了又握緊,最後,卻也只能咬牙從牙縫裡擠出了兩個字——

“裴、嚴!”

他就說這傢伙怎麼拼命給他戴高帽,敢情是早就揹著他插手這個案子了,而且,插得不能再插了!

這下完了,這件事的真相是徹底瞞不住了,現在只求上面不要過多地怪責下來,也希望這傢伙,還沒查到一些更深層次的東西罷!

這傢伙方才還讓他狀告聖上?奶奶的,他是圖告到聖上面前讓聖上覺得他翫忽職守?!

彷彿覺得這一切還不夠打擊他似的,外頭突然傳來一個年輕男子的聲音,“稟告裴侍郎,屬下已是按照你的吩咐,把那些人證的供詞,以及人證的基本情況都整理成卷宗了,請裴侍郎過目!”

裴嚴聞言,走過去接過那男子遞過來的卷宗,微微笑道:“麻煩你了,短時間內做了這麼多事情,你的能力是越來越進步了。”

那年輕男子爽朗一笑,道:“跟在裴侍郎身邊做事,能力不行,怎麼能堅持天天陪裴侍郎熬夜查案!”

裴嚴又微微一笑,轉身徑直把卷宗遞給了鄭尹,甚是真誠地道:“這是某讓手下人整理的,雖然某沒看,但方欽的能力某知曉,定然是整理得十分詳盡的。

裡面還有人證的姓名和住址,鄭尹若是想進一步查探,可派人按照上面寫的住址找到人證。

當然,現在案件剛發生沒多久,那些人證理應還在品茗居,鄭尹現在派人過去核實也是可以的。

查案也是某的分內事,鄭尹不必過多感謝。”

接過那還帶著餘溫的卷宗,鄭尹幾乎要一口心頭血噴出來。

誰要感謝你了!他奶奶的!

最絕的是,那傢伙把卷宗給他後,還鄭重其事地做了個揖,道:“某再次給鄭尹賠不是了,某改天定會親自過來,給鄭尹負荊請罪。”

鄭尹默了默,手上用勁差點沒把那捲宗捏碎,忽地,陰森森地齜了齜牙,道:“裴嚴,你是故意的吧。”

裴嚴抬起頭,一副不明白你在說什麼的表情道:“敢問鄭尹這話是什麼意思?”

“呵,”鄭尹只低低笑了一聲,突然俯身在他耳邊,滿是譏諷地道:“你最好不是故意的,要知道,有些狐狸尾巴一旦露出來,就塞不回去了。

有些人,也不是你可以招惹的。”

裴嚴面不改色地聽他說完,最後只微微笑著,退後一步,又作了個揖,“多謝鄭尹的忠告,某確實什麼都不知道。

某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不違背某的誓言,以及對得起聖上和百姓對某的期望罷了。”

鄭尹意味不明地看著他,一時卻也分不清,他這話說得是真,是假。

時顏見他們那邊似乎暫告一段落了,才微微笑著開口,“如此看來,如今已是不需要我去配合查案了?”

其他人似乎這才想起了這裡還有她的存在。

鄭尹的臉色依然黑得彷彿烏雲壓頂,剛想粗聲粗氣地說不用了,裴嚴就先他一步笑著道:“暫時來說,這個案子確實不需要勞煩夫人了,但某私下裡有個疑問,不知道夫人可方便解惑?

夫人為何會在那時候孤身一人來到品茗居,而且,還救下了嫌犯?”

八卦之心,人皆有之。

見房裡其他人頓時刷刷刷地把視線投在她身上,便連一臉不快的鄭尹都忍不住看了她一眼,時顏默默望了望天,道:“這件事,要從我九歲那年說起了……”

時顏把方才用來忽悠虞歡喜的故事又說了一遍。

至於她為什麼獨自一人去了品茗居,是因為她乍然看到虞歡喜被人追捕,心裡訝異,才按捺不住追了過去檢視。

其他人聞言,都一臉不可思議地看著她,鄭尹不由得喃喃道:“難怪啊,難怪……”

那隻男狐狸精當初確實甚是得那女陛下的寵愛,這件事,別說朝野了,便連在民間也是人盡皆知的。

只是,出乎時顏意料的是,聽了她的故事後,陳應和裴嚴都一臉說不出的神情看著她。

最終,陳應沉著聲音,嗓音似乎因為難以置信,變得緩慢而滯澀,“你說,你曾經見過……嘉明帝,還和她有過一段情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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