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百九十七章 呆滯

葉朔:“以如今那群人的模樣, 恐怕是夠嗆。”

隔了老遠,看著如今北庭的戰俘猶如驚弓之鳥一般,大周之人稍微一個動作, 都能叫他們顫唞不已, 加上少糧,每天都吃不飽飯, 全靠一口米湯吊命, 如今就算是給他們武器,他們也不一定能握的住了。

定王忍不住嚥了口唾沫,艱難道:“若是這般…北庭未免太過狠毒。”

不管結果如何, 這些可都是保家衛國的將士, 他們如何能夠忍心!

但仔細想想,這其實才是北庭的行事作風。

北庭信奉狼王,更是將草原上的野狼視作自己的圖騰,這等環境下生長的北庭人天性殘忍,非禮儀人也,不可以常理揣度,人命在他們眼裡猶如羔羊無異,從來就只分有用的、無用的, 可以吃的、不可以吃的。

葉朔重新坐下,斟酌半晌,道:“且再等一等吧。”

再等七天,不管怎樣肯定就會有結果了, 到時候葉朔都準備把人送回去, 然後退兵了。

於是就這樣, 大周突然的沉默,叫北庭一眾戰俘越發的驚恐不安, 生怕下一個就輪到了自己。

這七天時間,幾乎是他們這輩子最為煎熬的時候了。

什麼?明天也沒來,那就應該是後天,不,不對,肯定是後天!

左賢王很快離開,擔憂之下,方將軍跟許將軍等人也很快就圍聚了上來。

不管是不是真瘋子,就單論他眼都不眨,一口氣殺光他們北庭的使臣,自斷後路,主動對上兩國聯合進攻這件事,就沒幾個皇帝有這樣的魄力。

眼見日子一天天過去,不知道那大周的皇帝是殺乏了,還是良心發現,亦或者是猜到了他們的意圖,等約定的時間一到,狼王迫於無奈,只能將那兩千萬兩銀子裝入箱中,送來邊境這裡。

但凡再多等上兩個月,大周那邊若是許了公主過來,借昏禮一事路上往來的時候再多磨蹭一會兒,等春天到了,北庭的草地萌發新芽,便是另外一副光景了。

每每這個時候,眾人都會在心裡頭問一遍:為何到現在了,他們的狼王還不來接他們?沒關係,自己再支撐一下,或許明天就到了。

而對於如今的左賢王來說,如何處置這一萬人倒是成了問題。

“敢問聖上,那左賢王剛剛都說了什麼?”左賢王為人狡詐陰險,而他們這邊又殺了北庭那麼多人,方將軍跟許將軍不免有些擔憂。

一天一天又一天,從希望到絕望,這個問題總也沒有答案。

可惜啊,可惜。

當儈子手轉變成為獵物,並不會比他們刀下的亡魂好到哪兒去,臨死之前,縱使曾經將人命視作牛羊牲畜的他們,亦是醜態畢露。

這人什麼意思?老盯著弟弟看是想做什麼?

就在定王認定了此人必定在心中恨極了他們之時,忽聽得左賢王話鋒一轉,朝著葉朔拱手道:“周皇好手段,我北庭心服口服。”

青年並非自己想象的那樣瘋狂,看起來倒像是個正常人,但他的所作所為,卻跟他無害的長相半點不相符。

倒是這大周的皇帝,與自己想的不太一樣。

善待太過國庫那邊支援不了,但若是想方設法處理掉,又怕被人發現,如今這些人更像是燙手山芋,實在是棘手極了。

葉朔大腦裡頭不停的盤算著,這麼多銀子,能做多少事情。最起碼從春耕到收穫的這幾個月裡頭,應該是不用愁了。

然而這種事,縱使是狼王也不可能明目張膽,不能做的太明顯,否則的話其他將士怕是該寒心了。

葉朔一門心思全在那些箱子上頭,也沒聽清他都說了什麼,只是隨口敷衍了一句:“左賢王過獎了。”

左賢王面容陰鷙只是粗略的掃了餘下的那一萬人一眼,便看出果然如自己所料,這麼些日子,這些人人早就下破了膽,畏大周如畏虎,儼然是已經不能再用了。

這回送銀子的不再是呼延光一人,北庭的左賢王也到了。

注意到左賢王的眼神,定王當即就變得警惕了起來。

葉朔沒怎麼猶豫,張口便道:“左賢王說此一時彼一時,一時勝利證明不了什麼,叫朕小心,他們北庭早晚會報復回來。”

猝不及防,一旁的定王愣住。

等等,自己剛剛全程都在,怎麼不知道那左賢王還說過這話?

然而方將軍跟許將軍幾人卻是深信不疑,在他們看來,聖上是不會說謊的,亦或者說,這樣的答案才更符合他們的預期。

再者北庭吃了這麼大的一個虧,依照他們的性子,不可能不報復回來。北庭不光會報復,還會用比著之前更為殘忍的方式報復。

大勝的得意悄然褪去,兩位將軍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變得緊張起來。

“卑職明白,日後自當謹慎小心。”

等眾人走了之後,葉朔忽見大皇子用一種難以言喻的眼神望著自己,就好像自己剛剛做了什十惡不赦的大罪一樣。

葉朔見狀,有些無語:“你那是什麼表情?”

定王瞬間冷靜下來:“臣不敢。”

知道他心裡頭再想什麼,葉朔義正言辭道:“這也是沒有辦法的事,為了統一大業,只能暫時委屈他們了。”

居安思危,越是這個時候,就越是不能得意。

葉朔口口聲聲說的好聽,然而想真的實現這個目標,卻不是那麼容易的,而且這種事也不是他一個人努力就能成,要所有人都聯合在一起,上下一心,才有機會真正的實現。

所以他不光要騙許將軍,還要去騙大周的百姓。

道理是這麼個道理,但定王還是忍不住對許將軍還有百姓們心生同情。

然而很快定王就笑不出來了,蓋因緊接著自己弟弟又說了一句:“你也別傻樂了,朕也有事兒要找你去辦。”

便宜大哥想什麼呢,所有人都被囊括在內了,還能少的了他?

而定王雖然早已做好了準備,但等葉朔說出來的時候,他還是一陣頭皮發麻。

“什麼?你想叫我把這次的功勞全部都攬到自己身上?”

“不然呢?總不好叫何相他們知道都是朕做的吧?”雖然何相他們早晚會知道,但肯定不是現在,畢竟葉朔還要指望何相他們幹活呢。

如今操心外頭都還來不及,若是再添黨派之爭,猴年馬月才能事成。

葉朔一點也不怕被拆穿,以他前二十年的斑斑劣跡,除非是他們親眼所見,否則斷然不可能相信。

然而這件事對定王來說,幾乎跟要他命也沒什麼區別了。

叫他冒領軍功簡直比殺了他還要叫他難受。

定王憋了半天,憋出來一句:“臣真的沒這麼大的臉。”

葉朔語氣同樣誠懇:“為了大周,你可以有。”

“再說了,又沒叫你自己去說,到時候你只要不反駁,不吱聲就夠了。”何相他們自己會往這個方向猜的。

“好了,你不用再說了,這事兒就這麼定下了!”

不等便宜大哥反駁,葉朔當即拍板。

定王:“……”

定王覺得自己上輩子肯定是造了什麼大孽,才攤上這麼一個弟弟,更偏偏,這個弟弟還是說一不二的皇帝。

怎麼他孃的偏偏叫他當了皇帝!

然而葉朔才不管便宜大哥心裡頭在想什麼,將最後一箱子白銀清點完畢之後便到了葉朔啟程返京的日子。

許將軍跟方將軍算是老將了,邊境的事自有他們兩個處理。

另一邊,大周跟北庭和談的訊息一經傳出,陳國那邊自知獨木難支,很快也就退去了。

此刻陳國心中極盡懊惱,這一回不光是北庭失策了,就連陳國也萬萬沒想到向來強硬的北庭竟然主動投降了,而且還賠了大周七座城池跟兩千萬兩白銀。

陳國想要坐收漁利的打算驟然間破滅。

眼見北庭似乎是準備將矛頭對準自己,陳國沒辦法,只能忙不迭的派使臣前來說好話,只不過這回北庭卻沒有再聽信他們的話。

北庭惱怒之下,也學著大周,一口氣將陳國的使臣給殺了個乾淨,三個國家之間的關係也變得前所未有的僵硬。

葉朔臨走之時,遠遠的回望向眼前一望無際的草原,心裡想的卻是這一回到這裡是自己的極限,下一次就沒有這麼容易了。

自己早晚還會再來的。

葉朔自打這輩子出生到現在,總共才過了二十多年,這二十多年裡陳國跟北庭屢次來犯,幾乎可以說是百無禁忌,單單只是他親眼目睹的便有這麼多,他看不到的只會更加嚴重,屠殺屠城,也不過只是尋常。

今日大周滅國之危暫時倒是解了,待到來日又會捲土重來,如此迴圈往復,百世不休,光是想想葉朔都只覺得厭煩至極。

所以還是得讓何相還有百姓們都加加油,努努力啊……

想罷,葉朔轉過身來,高高揚起手中的馬鞭:“駕!”

就這樣,一千多騎兵跟在他身後,馬蹄聲如驚雷,煙沙滾滾,分外招搖。

大約三五天的功夫,那兩千萬兩白銀就按照葉朔一開始的吩咐,依次分發大周各處。

大周的百姓得到救濟的同時,另外一件事也不可避免的傳到了他們的耳朵裡。

這回朝廷之所以這麼大手筆,竟全都是從北庭那裡訛來的,北庭人生性殘忍嗜殺,這次吃了虧之後便當場撂下狠話,未來一定會報復回來,不光要將這兩千萬兩白銀重新奪回去,還要搶他們的田,殺光他們的丈夫/妻子/兒女/父母,做成人皮燈籠,到時候人手一個就這麼點著玩兒。

一時間百姓人人自危,但同樣的,到手的救濟他們也實在是捨不得放棄,畢竟他們眼下可是要活命呢。且百姓跑也跑不掉,田地在這兒呢,跑了就要餓死了。

好在這事兒也不是全無辦法,大家只要多多種田,多多鍛鍊身體,積極響應朝廷的號召,大家萬眾一心,到時候就算是北庭人來了也不怕。

數遍歷史,自己腳下的土地沒被敵國佔領過的委實不多,故而流言應是不假。

得知未來可能有危險,百姓逐漸變得不再那麼渾渾噩噩。

另一邊,等離開了邊境,定王還尋思,雖然弟弟說的好聽,但他這回要想瞞過何相他們的眼睛,怕是沒那麼容易。

然而讓定王沒想到的是,剛走出去不久,葉朔就以肉眼可見的速度萎靡了下去,更讓定王震驚的還在後面,等到了第二天晚上的時候,弟弟這麼大一個人,他今年都二十七歲了,居然…居然開始發起了低燒!

“你這是吹風了?著涼了?還是受寒了?”

晚上聽到動靜,定王原地愣怔了一會兒,披上衣服之後忙不迭的來到葉朔房間裡頭。

“都不是……”

葉朔搖頭,躺在床上,臉色慘白:“人殺太多了,被嚇的。”

“………………”

定王:“???”

啥???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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