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導演他是偏執怪（三十七）
第七十一章 導演他是偏執怪（三十七）
“什麼？您要去闖幽冥道？！”
何璟連風度都顧不上了,西裝沒披就急匆匆往外跑：“殿下您現在在哪裡，屬下……”
“如果我回不來，於枝枝和五毛他們還要勞煩你照顧了。”
黎澤極少有這麼客氣冷靜地說話的時候,語氣裡帶著無法被扭轉的堅決，何璟急忙勸道：“為什麼，殿下如果有什麼解決不了的事,屬下來幫您，但幽冥道九死一生，殿下是唯一的王室血脈，斷不能有任何閃失！懇請殿下三思！”
電話那邊傳來烈烈的風聲，地氣上湧,他聽到黎澤一字一句說：“正因我是唯一的王室。”
“殿下！”何璟一驚，電話卻在此刻被結束通話了。
黎澤一襲黑衣沉沉,提著長劍站在一處深淵，原本精緻剪裁的黑髮變成了白絲，被長風吹得翻揚，紅眸緊緊地盯著淵下,藍眸卻溫柔了許多,低頭輕輕拂過自己的心臟。
因為護身靈玉的緣故,他能夠迅速找到南渡的位置,也能夠由此，確定另一個心臟的跳動。
它當然應該待在主人的胸膛裡安穩地跳動著。
黎澤輕輕笑了下,終於義無反顧地,跳進了那片深淵。
周圍是濃稠的黑暗，惡鬼纏住他的手腳，嘶喊刺痛他的耳膜，黎澤剛剛落到地面上，就被強大的威壓震得吐出一口血來，雪白的長尾在他的身後像巨大的扇面般展開，黎澤將長劍置於胸`前，手掌覆上重重一劃，盪開一片血氣紛飛的長路。
傳說九尾天狐族開尾之時,能有一次溝通天地的能力，得見大道，逆轉陰陽。
何璟說得對。
誰？
誰在叫他？
“60，”南渡坐在他的膝上，興奮地給他展示手上的全家福，“我們現在是有家的人啦！”
他的雙眼終於徹底被染得通紅，血劍在地上摩攃出刺耳的劃響，朝著前方衝了出去。
之所以是傳說,乃是因為若要九尾全開，須踏幽冥，趟生死，就連他們的父王，當年也不過只開至六尾而已。
60跟著他們，並隨時警戒著可能到來的危險，夕陽將他們的影子拉得很長，在充滿放射車的大地上，一個人類抱著一個實驗體，身後還跟著一個ai，像是一堵沉默而堅實的牆。
他會將他綁在身邊，偷來時間的寶藏為他續命，好祈求他能永永遠遠，長壽平安。
南渡睜開眼睛，眼前是個中年男人的臉，他戴老式的邊框眼鏡，白色的研究服上還帶著幾點血跡，見到南渡醒來，才長舒了一口氣：“沒事了，我們已經逃出來了。”
“謝謝你幫我逃走，如果你不想再回去的話，我可以帶你回家。”
黎澤落在一片荒野上。
男人伸出手，看著實驗體小小的手掌搭在他的手指上：“好，我叫南河，從今天開始，你就是我的兒子了。”
廢墟中的機械頭顱突然動了起來，自顧自將自己移到心臟的位置，然後是手臂和大腿，四肢像是延時攝影中生長的植物，從他的身軀中迅疾地鑽出來。
“醒醒，孩子。”
“我給你取名叫渡，渡人自渡的渡。”他伸手，將小南渡抱起來，“我們回家吧。”
“是，主人。”
*
“孩子。”
“等等，”南渡朝著後方揮了揮手，聲音稚氣又嚴肅，“60，過來。”
但是，狐狸愛上了將死的少年。
他是唯一的天狐。
“爸爸說我很快要有一個妹妹了，你說妹妹是什麼樣子的，好奇怪，”南渡摸著自己的心臟，“我覺得這裡在發燙，但是並不覺得疼，這是怎麼回事呢？”
“人類在開心的時候會分泌多巴胺和內啡肽，產生生理反應。”60平靜地敘述。
“原來這個就叫開心嗎？”南渡注視著全家福中被圍在中央的自己，他的身後站著沉默的60，南渡輕輕地碰了碰，又掰過60的頭檢視他的樣子，“拍照的人說你的模型太老了，還給爸爸發新款家庭機器人的廣告，他們哪裡比得上你。”
“我給你換個外殼吧60，等我找點材料，到時候給你做一個超級威風的！”
“主人，研究員c701說了，我們最近應該保持低調。”
“他不叫c701，他是我的爸爸，等我把情感模擬程式做出來了就給你裝上，”南渡抱臂道，“對啦，你也不要叫我主人了，我們現在是一家人，爸爸說親人是不分上下的，我想想…
…妹妹出生了要叫我哥哥，你是我六歲那年做出來的，比我小六歲，那你也叫我哥哥吧。”
“叫啊，”南渡搖晃他的手臂，“快點，叫我哥哥！快點快點！”
小機器人的耳朵和胸膛一起閃著紅光，好像快要冒煙了一樣，程式碼嘩啦啦轉了幾個圈，終於開口：“哥哥。”
沙啞生硬的電流音，曲線波動得好像不是他的監測報告，“好耶！”南渡抱住他，腦袋貼在他冰冷的胸膛，“那我們就是家人了，60，爸爸說家人就是一輩子都會在一起，我們永遠不會分開嗎？”
“60會一直保護你，主……”他說到最後一個字，又在南渡的注視下改成，“哥哥。”
“哥哥。”
小機器人的聲音還無法完全模仿人類，聽起來像是剛剛學話的稚子，卻會在任何時候第一時間擋在南渡身前。
“哥哥。”
小機器人被南渡改造了一下，從實驗室堅硬修長的戰鬥肢體變成了軟軟糯糯人類小孩一樣藕節似的手臂，南渡伸手掐他的臉頰：“小60，爸爸說妹妹還有兩個月就要出生了，我們去給她挑個禮物，你說妹妹會喜歡什麼呢？”
“哥哥，實驗員……爸爸說不讓我們亂出去的。”
“沒關係，我的反偵察能力那麼棒，再說了，這都四個月了，他們還沒有找過來，估計早就放棄了。”
別去！
不要！別去！
南渡在夢裡劇烈地掙扎起來，別去！
剛剛的美夢一下子沉進了深淵，南渡眼睜睜看著那張全家福被大火焚燬，60，南河，妹妹……他生命中僅有的一點美好時光，都是像掌心裡撈到的月亮，風一吹就不見了。
南渡清晰地記得那場噩夢的最後——他和60被找來南河塞進廢棄的倉庫，身上被南河注射了短時麻醉劑，僅剩的一點嘶喊被60死死地箍在懷裡，中了麻醉的他不可能是植入了戰鬥資料的機器人對手，不管南渡怎麼拳打腳踢，他始終死死地抱著他，沒讓一絲聲音洩露出去。
於是南渡只能眼睜睜地看著……看著南河被研究所派來的清理者一槍貫穿心臟，倒在漫天的雨幕裡。
“我恨你！”南渡死死地咬在60的手臂上，儘管這對ai來說造不成
任何的傷害，他依然又打又罵，像一個真正的失控的人類孩子那樣，“我恨你，我恨死你了！”
“為什麼不讓我去救爸爸，為什麼不讓我去救他，我沒有爸爸了，妹妹也沒有爸爸，是我害死了他……你為什麼不讓我去救他，他是爸爸，他是我的爸爸呀……”
小身軀很難保持穩定，60被他推得坐倒，愣愣地想要去牽南渡的手：“哥哥……”
“我不是你哥哥！”南渡淚流滿面地看著小機器人無喜無悲的臉，將漫天的怒火都砸到了他的身上，“你走，你走啊，我不要你了！我再也不想看見你了！”
然後60就真的離開了。
他將倉庫裡的毯子找過來蓋在了南渡的身上，一言不發地走出了門。
十六年，一次也不曾回來過。
南渡是所有實驗體裡最天才的一個，擁有近乎變態的計算能力和戰鬥能力，可是一直到24歲，他在絹蝶組織裡留下的都只有愈挫愈勇的神話，以及對於人工智慧超乎尋常的厭惡。
沒有人知道他曾經擁有過自己的機器人。
他6歲就做出了自己的ai，和他本人一樣聰明又強大，南渡後來又學習了很多新的知識，有了更加成熟的能力，但是他這輩子，只做過那麼一個機器人。
南渡那天拖著高燒的身體找了他三十一條街，等了他六年，後面的十年，義無反顧投身到了反智慧聯盟的運動中。
很奇怪，即便後來智慧陪伴機器人幾乎已經進入到每個家庭，他依然比任何一個人都確信，機器人這種東西，無論人們怎麼給他灌輸模擬，都無法擁有真正的情感，他們只是會按照指令編碼進行行動的工具罷了。
他懷揣著這樣的認知，幾乎接下了組織裡每一個清理廢棄機器人的單子，拔刀出手毫不留情，甚至在智聯那裡登上了a級通緝令。
直到某一天，南渡在執行任務的時候遇到了同樣來執行任務的陸星野。
他望著南渡，懵懂又悲傷地問道：“為什麼，哥哥？”
“難道只是因為我是ai嗎？”
“難道因為我是ai，所以你就不喜歡我了嗎？”
他看著他身上和60一模一樣的程式編碼，冰冷又殘忍地點了點頭：“對。”
南渡說：“因為你是ai。”
*
【主角生命值持續下降中，80%……60%……40%……23%……10%……5%……】
【警告！警告！主角生命值低於10%，請執行者即刻前往救援！】
【警告！警告！主角生命值低於10%，請執行者即刻前往救援！】
幽冥道上，黎澤一身玄衣已經完全被血浸透，白髮染了血色，惡鬼像沼澤裡吸血的怪物，不斷有絲線從他的胸口逸散，黎澤將長劍重重地插在地上，惡鬼尖叫著逸散，他單膝跪在地上，俯身吐出一口血來。
“天狐族，”諦聽神獸睜開半隻眼睛，渾濁的聲音不怒自威，“退下！”
“我不會退的。”黎澤迎著怒吼的狂風站起身，胸口逸散的絲線根根鑽入長劍，黎澤以心脈為引，劍指長空，引雷霆之力，猛地朝著諦聽劈了過去！
轟隆！
漆黑的荒原裡響起一聲炸雷，吃痛的諦聽驚怒地張開巨爪，朝著黎澤拍了過去！
【主角生命值持續下降中，5%……4%……3%……】
“無知小兒，”諦聽被人用長劍死死地釘在地上，雙目不甘地瞪圓，“你天賦可貴，假以時日必將大有作為，強行逆轉陰陽闖入幽冥，何苦來哉？”
黎澤靠在一座枯石上，他的胸口被利爪破了一個大洞，微弱地起伏著：“我答應過一個人，要一輩子保護他。”
“現在我過了幽冥道，可以實現我的願望了嗎？”
黎澤伸出手，緩慢地撫過自己紅色的那隻眼睛。
“哥哥，”他輕輕地笑了笑，“我好像……知道自己是誰了。”
【主角生命值持續下降中，2%……1%……0%……】
【0%……】
南渡猛地睜開了眼睛。！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