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二章 主線(九)

“少校,”小警官當場退後一步,“您和這位是,是……”

“我是他老婆。”

陸星野說著要往下去扣南渡的手,卻被不著痕跡地躲開了,大衣下滑落出手臂上那條傷口,陸星野的眸光瞬間晦暗,冷聲道:“怎麼弄的?”

“報告,”小警官弱弱舉手,也許是之前在軍校裡被陸星野拉練的噩夢還在,導致他現在連南渡都不敢看,“南先生剛剛發生了個小車禍。”

“車禍?”

“是對方的全責,南先生當時的車在商店旁邊停著呢,是他們超速行駛。”

“哦,是嗎?”陸星野抬眸望了他一眼,“那怎麼處理呢?”

“我們會根據南先生的傷情鑑定做出相應罰款和……”

“周宇,”陸星野讀出他工作牌上的名字,“以前軍校的?”

“啊,”小警官像是剛想起來還有這人一樣,跑去問了一圈,“十分鐘前就已經簽完字了呀,他沒回來嗎?”

“好了哥哥,伸手,給我看看。”

好像預設這個回來自己就應該悄無聲息地消失一樣。

南渡微不可察地皺起眉:“他連這個都給你了嗎?”

小警官無聲地捏了把汗。

“當街飆車,速度多少?藥檢、尿檢、血檢……三層案底篩查,三個酒吧工作人員開這種車,資金從哪裡來的?”

“而且,我是什麼,哥哥不是最清楚嗎?”

一個小小的袖珍耳機塞入南渡的耳廓,周圍的風聲和人聲向上瞬間被過濾掉,安靜地只能聽到彼此的心跳。

而且南渡這看著也沒受什麼大傷啊。

*

“哥哥,”陸星野單腳跨上機車,朝著南渡伸出手,“上來!”

“沒什麼。”南渡避開他要攙扶的手,自己邁了上去。

小警官瞬間一股湧上一股冷汗,這年頭哪個酒吧敢說自己乾淨啊,陸星野怕不是要把人往死裡整。

“沒,沒,做完說明就好了,您回去等著賠償商定就行了。”

“上,上過啊。”

“哥哥最近在忙什麼嗎,這麼重要的日子都會忘?”

“什麼?”

南渡看了眼衣袖濺上的血滴,忽然開口問:“鮮血對你來說意味著什麼?”

南渡只用了兩個問題,就得出截然相反的答案,他上了車,可卻沒像以前一樣攬住陸星野的腰:“這不是回家的路,你要去哪?”

“聽話哥哥。”南渡不配合,他自己把人的胳膊抓過來,又隨手便從作戰服上拔出了把槍,兩根手指轉了一圈,槍.頭對準自己,這才把槍身給南渡一遞,“新出的粒子武器,無聊的話先玩著。”

全球限量版的機車被他說是用二手材料瞎組裝的小破車,冥河自打生產出來就沒受過這氣,當即嗚嗚鳴笛了兩下以示不滿,結果陸星野一隻手搭在車頭上給他摁了回去:“看,我就說吧,小破二手車,連繫統都是壞的。”

陸星野不吃這個恭維:“那監查科的課上過嗎?”

“別介意,資金有限,只能這樣了,”陸星野抬腳往上一跨,兩條長腿搭在那,朝著南渡伸出手,“上來,哥哥!”

他那是掛在臉上張揚肆意的笑容,和現在一模一樣。

“是、是。”周宇趕緊點頭,“之前在軍校您教過我射擊,當時班裡還有人不服您,結果您連續百次的錨定射擊都是滿分,比ai還精準,我們班現在還唸叨您呢。”

他只是說走了,不說回家,卻也不說去哪。

“小心!”陸星野替他墊了一下,“你身上還有傷。”

“這個時代早就見不到活的這些了,”陸星野抬手,忽然捏了下南渡的耳垂,“哥哥要是想對我做圖靈測試,這些問題未免太過時了點。”

“哥哥問這話什麼意思,”陸星野眼中劃過一絲陰霾,“這血在你身上,意味著我把那幾個人這輩子關進監獄裡都不夠解恨。”

“我在這裡,哥哥還關心別人做什麼?”

陸星野不滿地將他拉起來,望向小警官:“應該沒什麼事了吧?”

他的指尖搭在南渡的耳垂上,流動的血液和跳動的脈搏透過那薄薄的一點面板一起傳遞過來,354給出答案:【宿主,根據掃描結果,從生命機能來看,他……是人類。】

“那對於其他事物呢,麻雀,山雞?”

純黑的機車,線條流暢漂亮,軍用的at-5冥河,整個聯盟一共也不超過十臺,可南渡當年第一次見到這臺車的時候,陸星野在他這兒l的身份還是個汽車修理工。

軍用槍械怎麼可能隨意給別人把玩,可陸星野像是已經做熟了這事兒l一樣,南渡的態度似乎也沒覺得不合規矩,拿起來看了兩眼,又抬頭問他:“剛剛做筆錄那人呢?”

他是人類。

小警官眼睜睜看著剛剛還冷漠到試圖抄家的陸星野瞬間掛上了笑容,那語氣溫柔的彷彿能把剛結地冰化幾層,一隻手拿過醫藥箱,竟然試圖給南渡那個都要癒合的傷口上繃帶。

南渡看著自己終端上多出來的一條通訊:“我先走了南南,你和,”這裡不知為何多了一個逗號,隨後才道,“你們忙完了就直接回來吧。”

那那個所謂的60是什麼?

【不,他不是。】

“但即便這樣,我還是很喜歡聽哥哥講話的,”陸星野的笑聲變得乾淨純粹,“等會兒l跑起來風大,戴著這個,聽得清楚一點。”

“那就好,”陸星野替南渡推開門,意有所指道,“監查科的東西,還是要好好背的。”

沒有破綻。

冥河打了個漂移,穩穩地停在一處大橋上:“今天是我們三週年的紀念日。”

“三年前,就在這裡,”一束不知藏在何處的黑色薔薇被陸星野捧了出來,“我對哥哥求了婚。”

欄杆上是交錯的藍紫燈光,南渡站在橋邊,望著樓下的車水馬龍。

他當然記得。

南渡和陸星野第一次吵架是在床上。

陸星野逮捕犯人時用的手銬銬在他自己的手上,可先求饒的卻是南渡,汗水順著他那張漂亮面孔流下來,眼尾發紅,像是勾人墮落的蛇,南渡的雙臂圈住陸星野,一邊壓抑叫聲一邊問:“愛不愛我?”

這實在是小情侶在床上太正常的調劑品。

但陸星野就像是卡殼了一樣,臉上的表情突然空白了一瞬:“什麼是愛?”

然後他就被一腳踹下了床。

踹下床的第二天,陸星野就來求婚了。

南渡沒打算理他,陸星野就自己花了幾十萬去找絹蝶下了個單子,等南渡穿上作戰服帶了槍來到這座橋,並沒有看

到什麼暗殺目標。

有的只是一個捧著花和戒指的人,還有滿城的數字煙花。

陸星野的學習能力一向很強,他只花了一個不眠的晚上,就學會了數千部愛情故事裡的橋段,甚至跳過了那些繁瑣的步驟,直接要給南渡一個家。

這座橋名叫危樓,並不是因為橋身不穩固,而是其下交錯著七條川流不息的立交橋,幾乎是整座城市夜景最漂亮的地方。

當然,煙花響起的時候,也最震撼。

數字煙花比普通煙花限制性少了很多,它可以是任何形狀,薔薇、玫瑰、合歡、海棠……也可以是熱鬧璀璨的動物和一整個人旋轉著的,夢幻般的銀河。

南渡一直以為那天是什麼慶典,直到後來才知道,是陸星野在同一時間黑進了全城的發射臺。

和南渡表白的每一秒,他的腦海裡都在因為遭受著系統防禦而發出巨大的嗡鳴,可陸星野依然淡笑著,虔誠地朝著南渡跪下來,朝他獻上那枚戒指。

一如今天一樣。

南渡輕輕地撫過手上的戒指,仰頭注視著漫天璀璨的煙火。

陸星野靠在他的身邊,撐著下巴望著他,眼底只倒映出一個人。

危樓高百尺,手可摘星辰。

這實在是一個足可以讓路邊的監控攝像頭都多停留兩秒的絕美畫面,以至於滿天的煙花都像是一場獻禮。

獻給誰呢,給他們這對顛簸了三年才重新見面的愛侶嗎?

這次的陸星野看上去比上次輕鬆多了,那麼……又是誰在為他們黑進系統呢。

“哥哥?”陸星野朝他湊近了一步,“怎麼哭了?”

“好了,我以後每年都會給你送一遍的,實在喜歡的話,每天也可以。”

陸星野的聲音是令人沉醉的溫柔:“那就從明天開始好不好?明天你喜歡什麼呢,百合還是桔梗?”

“你……”南渡深深吸了一口氣,“你站在這裡,不要動好不好?”

“就這樣,就這樣陪我一會兒l。”

於是陸星野真的停了下來。

他好似不會拒絕南渡的任何要求,也並不會像以前一樣因為南渡的忽視和冷漠而強勢地爭吵。

永遠都是溫柔的,積

極的,包容的,接納南渡的一切脾氣。

他看著南渡背過身去,肩膀聳動,直到路上的監控都轉過了一圈,才終於抬起腳步,拿出紙巾溫柔地給南渡擦著眼淚:“好了,別哭了哥哥,你這樣,明天眼睛會疼的。”

南渡眼眶通紅,卻看著他緩緩地笑了一下:“他的確是把最好的一部分給了你。”

“什麼?”

陸星野問出這句話的同時,南渡忽然從他手裡拔出那支槍,猛地抬手,砰的一聲,路上的攝像頭就碎開了。

飛濺的殘渣中,南渡一字一句道:“我知道你不是他。”

“還是謝謝你陪我。”

那把槍被重新插回陸星野的腰身,南渡的臉上帶著淚痕:“但是抱歉,我看到你的時候,總是會很難過。”

“他有沒有告訴你我們是怎麼相遇的?”

南渡並不把他當做真正的陸星野,雙手撐在欄杆上,重新望向遠處遙遙的燈火:“那時候,他說他是汽車修理工,我說我是植物學家。”

“我當然不信,但是他信了。我說戴具有紅外掃描的智慧眼鏡是為了工作,他信了。我說我來這裡是為了找一朵黑色的薔薇花,他也信了。”

南渡像是想到了什麼,忽然很輕地牽動了一下嘴角:“後來有一次我見到他的時候,他剛處理完幾個逃犯,手上全是血,卻還拿著一支要送給我的黑色薔薇。”

“他說別生氣哥哥,你看,我找到了。”

南渡仰頭閉了下眼睛:“我生什麼氣呢,我做過的事比他要骯髒多了。”

“他一定沒有告訴過你,其實一開始,他並不知道自己是ai的。”

“陸老將軍的愛子意外身亡,妻子悲痛欲絕,為了給她活下去的希望,陸將軍封鎖了兒l子死亡的訊息,瞞著所有人,找到一個已經廢棄的陪伴型ai,將自己兒l子的記憶給複製了進去。”

“那時候陸星野真的像個星星一樣,他十六歲就立下了一等功,十九歲就成了聯盟最年輕的執行長。”

“我遇見他的那一年,他才二十歲。”

“你太像他當時的樣子了,”南渡回過頭,“驕傲,明亮,即便是偶爾霸道也帶著剋制的溫柔。”

“或者說,

是太像一切都還很好的時候。”

南渡通紅的眼睛眨了一下:“所以我總忍不住會想,他是經歷了什麼才變成現在這樣的?”

南渡知道,只要他不去想這場煙火是怎麼來的,把關於60的那一段記憶從自己的腦海中清除掉,他就能永遠留在這場璀璨的夢幻裡。

他會有一個只需要種花養草的工作,穩定的生活,完美而體貼的愛人。事事以他的要求為先,永遠不會吵架。

但南渡只是回過頭,輕輕地碰了一下自己的心臟:“他這樣,我會心疼。”

轟動的煙花秀終於結束了,數字煙火拖著尾巴下墜,像一道劃過夜空,經久難愈的傷口。

“他是我的人,無論變成什麼樣,我都會管他。”

南渡望向面前這位身形模糊的“陸星野”:“幫我個忙吧。”

*

兩人是幾乎抱著回家的。

南渡身上的扣子開了幾顆,雪白的肌膚上露出兩點梅花般的痕跡,任誰看到都會忍不住產生一些旖旎的猜想。

兩人一回來就開了燈,陸星野攬住南渡的腰,試圖想去吻他,卻被不知道從哪冒出來的掃地機器人絆了一下。

陸星野依然好脾氣,南渡將它卻一腳給踹走了,兩人一路摟抱到臥室,南渡一隻手伸到陸星野腰間,挑開口袋,重新將今天那把被忽略的槍拿了出來,槍.口沿著陸星野的胸.膛寸寸上滑:“新型武器?熱起來會有什麼不一樣嗎?”

“哥哥今天想用它?”陸星野順從地拖著他的腰將人抱進屋:“那也可以。”

房間裡關閉的攝像頭開始變得躁動不安,只能任由牆壁傳出模糊的水聲,像是雨點拍打在動物的皮毛上,又急又密。

嘶啦——好像是誰的衣服被撕碎了,緊接著是一道壓抑而粗.重的:“哥哥。”

再然後,便是南渡小聲地呻.吟。

雨點眼看著就要往下衝刷,房間裡的燈光開始不受控制地明滅起來,一下一下地打著火花,像是猛獸壓抑著的憤怒。

南渡非但沒有覺得害怕,反而單腿支在床上,將剛剛自己撕碎的衣服往下拉了拉,又迅速朝著身上逐漸消退的痕跡擰了幾把,這才衝一旁坐著的“陸星野”招了招手。

砰——

燈光徹底昏暗下來,窗簾變成了密不透風的遮光模式,整個房間陷入一片伸手不見五指的漆黑中。

剛剛躍到床上來的那人還在繼續,動作、聲音、姿勢都和以前一模一樣。

可南渡就是知道其實已經換了個人。

那人幾乎是蠻橫又急迫地探入他的口.腔,牙齒緊緊地咬著南渡唇邊的一點軟.肉,聲音帶著些粗.重的憤恨:“哥哥。”

“怎麼?”手腕咔嚓一聲被扣上,南渡一隻手勾住他的脖子,“不叫南南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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