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六章 我們的默契與共
推開門,空白的房間裡，幾段零碎的程式碼在空中飄著。
蘇亦慢慢走進來,觀察四周,他伸出手，想試著去觸控空中飄著的程式碼，突然房間裡響起一道聲音：
“嗨~”
這一聲很有活力,是白夜,聽起來活蹦亂跳的：
“你看，早說了我不會有事的。”
蘇亦回頭,可身後空空的，沒有人,只有好幾段飄蕩的程式碼。
“你怎麼…變成這樣了？”
蘇亦伸手捉住一小段程式碼，那些數字在他手心裡慢慢變成了白夜的手，寬大的手掌牽住了蘇亦。
“方便你待會修改。”白夜說，“這裡果真是backdoor,可以顯現出玩家的純程式碼形態……你…！怎麼哭成這樣？臉上都是淚痕……”
論起[驚悚劇本殺]裡的許可權，蘇亦想到在隱藏車站上車的幕後黑手thriller們。
“不要你擦。”
他比蘇亦先進入了這個backdoor，雖然看不懂這裡的程式碼陣，但他看到了那扇門。
要想做到這點，首先要能接近幕後黑手thriller，其次要非常強大，能夠幹掉他們剝奪出許可權程式碼。
“不過有個……奇怪的程式碼。”蘇亦說道，“只有它的函式模型是封閉的，好像不能修改。”“在哪裡？”
蘇亦看了一圈，搖搖頭：“這裡可能沒有level-1。”
蘇亦：“捨不得…什麼？”
如果backdoor可以直接銷燬虛擬世界、幹掉幕後的thriller，那這扇通往現實的門根本沒有建立的必要。
好在只有警告，並沒有懲罰措施，不去觸碰它周圍就是一片祥和的安靜。
身邊的溫暖體溫驟然消失了，白夜重新變回程式碼形態，一串串數字符號戀戀不捨地環繞著蘇亦：
“level-2.”蘇亦看著程式碼陣道,“是第二層邏輯程式碼。”
白夜：“看來，我們得想辦法去搶那群傢伙的許可權。”
話音剛落，身後就傳來一陣溫暖的體溫，白夜像個巨型暖寶寶一樣笑嘻嘻地貼住蘇亦：
——通往現實的門，門上寫了通行時間和使用方法。
這些程式碼都具有[驚悚劇本殺]世界架構的底層邏輯，這讓他們可以瞞過光屏系統修改程式碼,還可以按照自己的心意修改任意副本，比如建立一些隱秘的儲存恢復點。
白夜d段程式碼還想說兩句，被蘇亦懟道：
白夜沒有回答，修長的手臂圈緊蘇亦的腰，他轉而說：
“這裡有那群傢伙的線索嗎？”
就是因為backdoor無法直接實現，所以留了這麼一扇門，讓進入backdoor的人能逃回現實。
“萬一死掉怎麼辦？太冒險了！”蘇亦罵他,頓了一會，又問變作程式碼的白夜：
“你耍寶呢！”
白夜沒有說話,零碎的程式碼帶著一串串數字，像土星光環一樣環繞著蘇亦小星球。
這群白夜程式碼環繞著他說話，哪一段發出聲音蘇亦就看向哪一段，眼珠子轉啊轉都要看不過來了，他衝著白夜說：
“你幹嘛要變成什麼程式碼形態，給我變回人樣！”
白夜順著蘇亦的目光，想把那串奇怪程式碼拽出來，手一碰上去，就彈出猩紅的提示：
【警告！您沒有許可權訪問！】
“你想修改什麼？”
level-1，是構建[驚悚劇本殺]的最底層邏輯程式碼，就像建房子的地基那樣重要，蘇亦估計那是開啟或關閉整個系統的指令程式碼，就像電腦的關機鍵，點下去，整個虛擬世界就結束了。
level-2，倒數第二層的底部邏輯程式碼，能在系統後臺進行自由地刪改和創造，但無法銷燬系統本身。
白夜反應過來他在說什麼：“要找到level-1嗎？”
“我怕你待會捨不得，又要哭鼻子。”
“哪能那麼容易。”
白夜手忙腳亂地要來幫他擦，程式碼變作的手抬起來要去摸蘇亦的臉。
蘇亦突然明白了什麼：“你不會是想……”
蘇亦搖搖頭，他沒有看到有關thriller的程式碼。
蘇亦啪地拍掉他，自己抬起袖子擦乾淨眼淚。
“你不是問我想修改什麼嗎？
蘇亦心裡有些失落，他本來打算開啟backdoor後，就能銷燬系統、消滅所有幕後之人，徹底解決這件事，然後帶著白夜迴歸現實。
白夜：“想也是。”
蘇亦在backdoor裡轉了一圈,這個空白房間的最後一面牆上有扇通往現實世界的門,其他三面牆都是程式碼陣。
“就是啊。”白夜c段程式碼跟著道，“這虛擬世界肯定也是他們精心架構的，能留下這麼個backdoor已經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了，哪能一進來就留個關機鍵給你一按就關了。”
白夜a段程式碼看出了蘇亦的心思，白夜b段程式碼發出[我就事情知道不會那麼簡單]的語氣：
“這夥人組織嚴密，這麼多年實力龐大，在現實裡還開著警用直升飛機掃射我呢。”
白夜：“你生氣了？”
蘇亦也伸手試了試，好幾條警告通知接連蹦出來，他立刻鬆手。
“嗯……我想要像以前打遊戲那樣，能開很多個小號，這個做任務收集稀有材料，那個下副本刷等級，再來個賺金幣的，做臥底的，找敵人線索的……乾脆組建個白夜軍團好了！你覺得怎麼樣，很酷吧？”
“胡說什麼呢！”
蘇亦立刻反對，如果變成那樣的話，白夜就再也不是一個整體了，所有程式碼都會分散出去，變成七零八落的。
但他的超導大腦理智分析告訴他，這是一個很好的提議。
現在他們對[驚悚劇本殺]的瞭解很侷限，不知道thriller的真面目，也不知道如何接近他們、如何剝奪他們的許可權，而白夜的武力值很高，如果有很多隻白夜散播出去，就能大量收集並反饋有效情報。
蘇亦的大腦甚至在思考的瞬間，就想出了能夠實現這些效果的具體修改方案。
給現有白夜程式碼疊加上數學迭代模型核心，然後進行分裂，分裂出去的白夜程式碼可能會遇到危險、遭到攻擊，甚至犧牲。
但因為所有白夜程式碼終究還是同一個人，一個人在經歷失敗後，一般腦回路就是會分析覆盤失敗經驗，吸取教訓，然後不斷嘗試調整自己的行為方式，最終獲得成功。
在迭代模型的核心下，未犧牲的白夜程式碼能從犧牲程式碼中取得教訓，不斷校正，不斷迭代變強，直到他們取得最後的勝利。
這整個過程中，只要最後在虛擬世界仍有一串白夜程式碼存活，白夜的意識體就能順利回到現實中，分裂成很多個，對白夜自身而言是大大增加了他的生存機率。
同時，白夜也可以擺脫虛擬時間軸對他的衰老作用，在這一機制中，總有更年輕的白夜程式碼存在。
另外，由於他們是在backdoor裡修改、建立出這一迭代分裂機制，系統根本無法識別白夜們，只會認為這就是不同的玩家而已，不會發現他們都是同一個人。
白夜變多後，他們這邊就從原本的兩個人變成好多人，擁有眾多戰力極高、忠誠度也極高、絕不會背叛、嚴格遵從一切戰鬥指令的白夜士兵，這在任何作戰中都是相當強大的優勢。
無論從哪個方面分析，蘇亦的理智都得出結論：這是現階段可行、高效且較為穩妥的反擊方案。
但他的心臟傳來一陣擰起來的疼。
“…不想你走。”
蘇亦伸出手，空中飄散的程式碼不再有白夜的溫度，他看著那一串串數字，不知道要去觸控哪一行才能牽住愛人的手。
“我沒有走。”
蘇亦聽見白夜溫柔的聲音在耳邊：
“以後一直會有白夜陪伴你，直到我們一起回家。”
一行行程式碼發出微藍的光，被分開，被重新編寫，以螺旋上升的方式加入迭代核心。
蘇亦的大腦高速運轉著，編寫合適數學模型，細彎的眉蹙起，漂亮的眼眸流露出擔憂：
“你確定…要這樣做嗎？只有我們兩個人的話興許也可以……”
白夜：“你的超導大腦最清楚，不是嗎？從完全理性的角度來看，這樣做究竟是不是合適的？”
蘇亦沉默，他不忍道：
“這個機制建立後，虛擬世界裡就會有…很多個你。每個你都有不一樣的任務，但其中有些你可能會不幸身亡，剩下存活的會去自動接替任務。”
白夜：“那我要怎麼記住每個我的任務？”
“不需要記。”蘇亦說，“程式碼裡的核心數學模型會根據現狀做出調整，就像……安排好的命運一樣，每個你都會不知不覺地走上完成任務的道路。直到某個節點你可能會領悟一些事，不領悟也沒事，不會影響整個計劃。”
白夜鬆了口氣：“懂了，就像齒輪一樣，傻傻地轉就好了。哎！你怎麼…說的好好的又要哭了呢？”
蘇亦眼眶紅紅的，吸了下鼻子，他心裡很難過，分裂後的白夜們就像工具一樣，被利用、被犧牲，不知道自己為什麼而來，不知道這一切都是為了什麼，懵懵懂懂地提供完自己的所有價值，就死去。
“你知道，進入[驚悚劇本殺]之前所有人都要在[虛擬現實]裡被清洗記憶吧。”
蘇亦把哽咽吞進肚子裡，把眼淚收回眼眶裡，哭不能解決他們的困難，他儘量冷靜簡潔地向白夜描述：
“這個機制啟動後，我們會被清空回檔，回到[虛擬現實]，疊蓋上虛假記憶，然後再被匯入[驚悚劇本殺]，成為新人。
“我們會再度相遇，以各種方式。如果我失敗，我會被自動清檔，回[虛擬現實]被漂洗記憶，再被匯入[驚悚劇本殺]成為新人，重頭再來。”
[虛擬現實]的虛假記憶主要抹殺人生中最能引起感情波動的人和事，所以……
蘇亦：“隨著漂洗次數的增多，到最後，我可能……對你完全沒什麼印象了。”
飄蕩的白夜程式碼一瞬間停駐。
蘇亦：“而分裂出來的你也不知道自己會被分配到哪個[虛擬現實]，[虛擬現實]離你原本記憶的世界越遠，你被疊加的虛假記憶就越多。假設你被投放到一個跟你之前成長環境截然不同的虛擬世界，比如戰亂地區，那可能你人生中有關[蘇亦]的記憶，都會被徹底清空。”
白夜程式碼急得圍著蘇亦轉了一圈：“那怎麼辦？”
“我之前說過，沒有關係。”蘇亦抿了抿唇，道，“無論你記不記得我，這個迭代機制已經和你的程式碼融為一體，所有的你都會去完成該做的任務。”
即使什麼都不記得，他們也會為了生命中未曾謀面的愛人而走上註定的道路。
這在蘇亦看來是很殘酷的事，可白夜聽後卻長舒了一口氣：
“那就好。”
幾段白夜程式碼圍著蘇亦快樂地轉圈圈，問：“還有什麼注意事項嗎？”
“最後一點……”蘇亦想了想，堅定地說，“雖然你可以分裂成很多個你，但這個迭代機制是有限制的。”
白夜頓了一下，問：“為什麼？”
按照他們的設想，這個機制的厲害就在於可以無限回檔，無論怎麼失敗都可以重來。
蘇亦：“從理論數學的角度可以無限次迭代下去，但在實際中，所有模式都會遇到極限。”
就像dna的半保留複製模式，理論上來講可以無限次100%複製下去，但在實際生物細胞中，複製超過一定次數，基因位點就會發生變異。
同理，迭代超過極限次數後，分裂出的白夜就不再是真正的白夜了，不知道會分裂出什麼東西，即使他們那時候獲得成功，迴歸到現實的也不再是完整的白夜意識體了。
“如果你變得不再是你，那這一切都將沒有任何意義。”蘇亦很認真地說：
“我在極限值之前設定了終止程式碼，如果在那之前還沒取得成功，那我們就要一起接受失敗。我不會讓你無限次迭代下去的，聽懂了吧？”
白夜聽後笑了一聲，開心：“老婆好心疼我喔。”
“不要不正經。”蘇亦低著頭，他正在以高超的思維速度編寫超級複雜的迭代模型：
“你現在…反悔還來得及，機制開啟後，就不能停下來了。”
白夜嗯了一聲：“不反悔。”
在逐漸編寫成型的迭代核心中，蘇亦調開了一個數字框，對白夜說：“在這裡輸入一串數字吧，作為你的原始碼回溯時使用的金鑰。”
白夜：“什麼數字都可以嗎？”
蘇亦：“6-12位數，隨便什麼數字都可以。”
白夜想了想，往框裡輸入：52603731。
蘇亦全神貫注地在建構這套全新的迭代機制，一條條藍色程式碼流像海嘯一樣鋪天蓋地般捲來，白夜看著他瘦弱的身軀像站在颶風的最中心，高速的思維將一行行飛竄的程式碼破解、改造，將所有風浪全部平息。
最後結束的時候，蘇亦感覺到額頭上一暖，白夜幫他擦掉小小的汗珠：
“做好了？”
“嗯，再檢查一下就好。”
backdoor裡沒有時間流逝，不知道過了多久，經過蘇亦反覆檢查驗算，這套程式碼機制創造得十分嚴謹，不存在會被敵人利用的漏洞。
每一段白夜程式碼都被修改成獨立的個體，但在原始碼中又能回溯到迭代機制裡，系統檢測時他們都是分散的獨立人，但暗地裡又是聯接在一起的整個白夜。
“我們要分開了。”
程式碼白夜安靜地待在蘇亦身邊，或許，這是他最後一次以完整的形態陪伴他。
蘇亦仰起頭，閉上眼睛，像是在親吻環繞在他身邊的程式碼資料，最後一次親吻他最勇敢的愛人：
“我會忘記你，你也會忘記我。”
蘇亦慢慢看著每一行被改寫的白夜程式碼，眼睛裡閃動著眷戀的光，他站在最核心的迭代機制裡，程式碼陣破開一個口子，來自[虛擬現實]的風吹起蘇亦烏黑的頭髮。
從這裡跳下去，他們就將開啟各自的命運，誰也不知道會被加上什麼虛假的記憶。
“沒關係，我總會找到你的。”
蘇亦聽見白夜對他說話，這句話先是隻有一聲，然後像是迴音一樣，一聲聲在這房間裡迴盪起來，每一行白夜程式碼開始獨立分散，不再是一個整體。
程式碼陣的口越開越大，風呼呼地吹起來，蘇亦收回目光，將巨大的眷戀與不捨用力剷起來、埋進自己瘦小的骨骼裡，他最後揮揮手，向所有的白夜道別，然後轉身迎著風跳了下去！
他們就此分別，為了在下一週目再次相遇。
——賭我們在冥冥之中，必將默契與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