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絲線

林紅,她是孝順的女兒,是賢惠的妻子,是慈愛的母親,是真誠的閨蜜,她是那麼好的一個人,可好人都是不長命的。

二十五歲的林紅懷抱著對未來美好的期待出了宮,除了與好姐妹分離這一點,再也沒有讓她煩心的事了,她想著憑藉著自己這一身的手藝,沒有理由在宮外過的不好的,到時候等謝玉出宮,她定能把好姐妹安排的妥妥當當的。

林紅回鄉的當年就被父母安排了嫁人,林紅對於嫁人倒不牴觸,嫁過去她能當家作主,做自己想做的事也不錯。

男方姓白,是個老實人,卻也沒什麼本事,林紅嫁過去了就挑起了所有家計,靠著自己在宮中積攢的銀兩開了一家小飯館。

林紅的手藝沒得說的,飯館天天客似雲來,白家也日漸富裕起來。嫁過去的第二年林紅生下了白玉竹,望著懷中小小的寶貝兒,林紅感到幸福極了。

白玉竹一天天長大,和她母親一樣,在廚藝上頗有天分,童年時期的白玉竹過得幸福極了,雖然爹爹和奶奶一直想要個男丁,但家裡是阿孃說了算的,阿孃待她好極了。

白玉竹的幸福停在了八歲那年,阿孃突然間就倒了下了,每天只能躺在床上喝著一碗碗苦的要命的藥汁,沒過多久,阿孃就去了,這讓八歲的她根本無法接受。

沒等她從阿孃去世的悲痛中走出來,爹爹很快就娶了新人韓氏,韓氏不過二十出頭,嫁過來的當年就給她生了個弟弟,取名白富貴,後孃人前總是笑盈盈的,人後卻是對她非打即罵。

白玉竹就這麼從天堂掉到了地獄,本是家中小姐的她成了弟弟的老媽子,弟弟一哭後孃就要打她,她害怕極了。

原想著長大了嫁人就好,卻不想後孃竟然要把她嫁給五十多歲的老員外做填房!後面的事白氏不說黃寄北也知道了。

兒子吃喝嫖賭,兒媳好吃懶做,韓氏不到四十就蒼老的跟什麼似的,而那白父,年輕的時候一心想著有個兒子養老送終,等老了臥病在床卻是連個端茶送水的人都沒有。

白氏聞言整理了下情緒走了進去。

其實白氏一直懷疑自己阿孃走的蹊蹺,雖說病來如山倒,可她阿孃病發之前是沒有任何徵兆的,病後又走得那麼突然,再結合韓氏的早產,這一切不得不讓人懷疑。

謝玉和白玉竹講述完兩人的過往,不由得抱頭痛哭,謝玉更是滿腔的怒火。

“這樣看來,我下手還是輕了的,阿竹你放心,那負心的白眼狼和那狠毒的韓氏,我都替你教訓了,那兩人一看就不是什麼好東西!我只怪下手太輕了些。”

其實根本不用謝婆婆動手,韓氏這些年來早就把林紅積攢下來的家業敗得七七八八了,林紅走了後白家飯館生意每況愈下,白家也就靠著之前置辦下的田地收租過日子了,後來韓氏那兒子白富貴大了,要娶親,因果報應,取回來的媳婦也是個不好惹的,攪得家宅不寧。

這一家子,讓他們死才是便宜了他們。

白氏佯裝生氣輕輕的敲了一下四孃的額頭。

聽了白玉竹的敘述謝婆婆冷哼一聲道:“就是那對狗男女做的好事,你那爹爹看著老實,內裡卻是個不安分的,沒什麼本事還滿腦子的男尊女卑重男輕女的狗屁思想,要不是我家小紅,他哪能過這麼些年的好日子。”

這是一個團圓的夜晚,白氏拿著黃寄北買回來的食材置辦了一桌的好菜,紅燒肉、清蒸魚、雞蛋羹、豬肝菠菜湯、醋溜白菜、紅棗南瓜。

“哇,阿孃你今天好大方呀!”黃四娘看著擺滿了自家小飯桌的菜品驚歎出聲,他們家過年都沒有這麼豐盛過,今天的阿孃很不一樣哦。

白氏覺得心裡憋的難受,但人已經來到了門口,卻遲遲鼓不起勇氣敲門。

白氏立馬起身去廚房張羅了起來,黃寄北則是照料著謝婆婆,幫她擦洗了身上的汙泥。

白玉竹對於謝婆婆的做法沒有任何的不滿,她對那個家早就沒有感情了,白父那些年的冷眼旁觀早就耗掉了所謂的父女之情,他們害死了阿孃,就應該得到報應!

謝婆婆在打聽出了白玉竹的去向後這一家子就失去價值了,她只是略施手段,就讓白富貴背上了鉅額賭債,往後這一家子,就讓老天去收拾吧!

等吃完晚食,黃寄北搶著收拾起了碗筷。

黃寄北和白氏扶著謝婆婆和黃長植坐了起來,一家人用起了晚餐,奇怪的是,除了嘰嘰喳喳的四娘,餐桌上大家都靜悄悄的,大家一肚子的話卻都說不出來了。

而屋裡的謝婆婆彷彿感覺到了白氏的存在,朝著屋外喊道:

“是阿竹嗎?”

“阿孃,你去和謝婆婆好好聊聊吧,這裡交給我就行。”黃寄北說著把白氏推出了廚房。

幾人還沉浸在悲傷的氛圍中,卻聽得“咕嚕”幾聲傳來,四娘不好意思的摸了摸自己的肚子。是了,他們還沒吃晚飯呢。

兩人這才徹底敞開了心肺,盡情訴說著這麼些年來的思念與委屈,相擁而泣。不知道為什麼,白氏對著謝玉就有一種重新看到阿孃的感覺,而謝玉看著白氏,彷彿看到了出宮那年的林紅一般,在她眼裡,林紅永遠的定格在了二十五歲。

“阿竹,你出生後小紅可是給我寫過信的,信裡說要讓我做孩子的乾孃的,信件我可一直收著,你了不能不認哦。”謝玉擦乾眼淚打趣著說道。

“乾孃,我認,我認的,阿竹終於又有孃親了。”白氏連忙說道。

“傻丫頭,和你娘一樣好哄。”謝玉把白玉竹摟在懷裡喃喃道。

院外繁星閃爍,看來明天會是個好天氣,忙碌的一天總算是過去了。

而黃寄北不知道的是,黃寄南此時還正在村外的道路上瘋狂的搜尋著老婦人的身影,他像是著了魔一般,來來回回的尋找,甚至一路找去了縣城,卻仍舊一無所獲。

直到破曉時分,他才終於死心了,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回了黃家莊。

回家後黃寄南就病倒了,高燒不退,這可急壞了黃老頭他們,不惜重金請來了縣裡的大夫,幾服藥灌下去,直到第二天才醒過來。

當黃寄南醒來後聽蘇氏和大娘黃小梅在他床邊議論著黃寄北救了一位老婦人的事,他沒想到竟讓黃寄北壞了好事,害得他白白找了一晚上!他一時氣急攻心,又昏死了過去,引得老宅眾人又一陣的手忙腳亂。

這些事情黃寄北當然是不知道的,此時他正帶著謝婆婆在回春堂看診,說到回春堂,他可真是熟門熟路了。

昨晚可能是謝玉人生中最狼狽的時刻了,今天的她早已恢復了往日的威嚴,明明是來看病的,她卻做的筆直,不苟言笑,一派威嚴,看得黃寄北一愣一愣的。

李大夫看過謝婆婆的傷勢後說道:“不礙事,骨頭已經固定好了,再吃上幾服藥,三個月後自然會痊癒的,注意不要碰水,不要二次摔倒,年紀大了可禁不起再摔了。”

黃寄北正要下樓付錢卻被謝婆婆給叫住了,“小子,過來!”

謝玉的話聽起來是那麼的不容置喙,黃寄北還真就老老實實的過去了。

“婆婆,您有什麼吩咐嗎?”黃寄北恭敬的問道。他感覺自己彷彿清宮劇裡的小太監一般,莫名其妙的卑躬屈膝起來。

謝玉從懷裡掏出一個錢袋遞給了黃寄北,說道:“老婆子還不至於用小兒的錢,你拿著。”

黃寄北倒也不推拒,這謝婆婆明顯就不是和他商量,他只要照辦就好了。

取完藥後,黃寄北就重新推著謝婆婆回去了,謝婆婆要面子,硬是不肯讓他抱。他給黃長植買的柺杖阿爹還沒用上,倒是給謝婆婆先用上了。

謝玉拄著柺杖坐上了平板車,硬是把簡陋的板車坐出了八抬大轎的感覺,她一邊嫌棄著一邊指揮著黃寄北。

“二郎,先不回去,先推我去附近最好的繡莊。”

“好嘞,婆婆您是要買衣服是吧?您坐穩了,我們出發。”黃寄北抬起把手,推著平板車往前走去,輪子在青石板上發出咕嚕嚕的聲響。

板車在東大街上的繡莊門口停下了,謝玉拿起柺杖,推開黃寄北過來攙扶的雙手,一步一跳的往繡莊裡面走去。

真是個倔強的婆子。

一進繡莊,謝玉就開始了瘋狂的買買買行為。

“這個這個還有這個,全都給我包起來,你們這就沒有更好的料子了嗎?這都是些什麼東西呀?”

“婆婆,你這買的也太多了,你一個人怕是短時間穿不完的。”黃寄北好心提醒道。

“誰說是我要穿的,這是給你們買的,我見不得別人在我面前穿的破破爛爛的。”謝玉說道。

他家穿的就是樸素了些,哪裡破破爛爛了!黃寄北深呼吸了一口氣,默唸莫生氣,說道:

“婆婆,我們家是莊稼戶,若是突然間綾羅綢緞加身,恐怕會招來禍事,我白天在外面做生意不著家,家裡阿爹和你又都有傷在身,萬一有人起了歹意,那可如何是好。”

謝婆婆聞言沉吟半晌,說道:“二郎你考慮的對,是我老婆子得意忘形了,那就改買些素布吧,再多買點彩色絲線和銅線,老婆子我有用。”

見謝婆婆肯聽勸,黃寄北不由得鬆了一口氣,繼續說道:

“行,婆婆你的一番好意,小子先在這替阿孃謝過了,待會兒我們再去買點補身體的,穿著不能打眼,吃點好的總是可以的,您這次摔的不輕,得好好調養。”

“嗯,說的對,你是個有成算的,小紅竟能有你這般心思的外孫,你阿孃和你外婆一個性子,都沒什麼心眼,以後這家還要靠你撐起來的。”謝玉說道。

“這都是我應該做的。”黃寄北面色平靜的說道。

雖說已經極力控制,最後還是買了不少東西,兩人打包小包的回道了黃家莊。

一路上,謝玉已經在計劃著怎麼改造這個小家了,她的到來將會給這個小家庭帶來不小的變化。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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