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四章 蔡澤慶賀禮

朱襄回到咸陽的時候,已經到公元前256年的初冬。

很快,時間就來到了公元前255年,嬴小政八週歲,老秦王已經年滿七十週歲,到了“七十而從心所欲,不逾矩”的時候。

人老之後,每一個冬季都是一條巨大的坎。

老秦王出行和回來的一路上都顯得身體很健朗。但當他回到了咸陽宮,沒有得到足夠的休息,就晝夜不休地檢查了太子柱監國期間的公務文書後,突感風寒病倒了。

病來如山倒。老秦王即便年老也很魁梧的身體突然變得佝僂,他的面容也突然失去了生氣,變得蒼白蠟黃。

朱襄此番回咸陽,特意把扁鵲也帶在了身邊,想給身邊長輩做一個詳細的體檢。

雖然秦國太醫的醫術很好,但多一個名醫多一分安全。

老秦王病了,扁鵲在秦國太醫診治後,也幫老秦王把脈診治。

“太過勞累,折損了元氣。”太醫懼怕老秦王,說得比較委婉,扁鵲便直說了,“以秦王的年紀,若不好好休養,恐怕這病這病很難好。”

不釋然也沒辦法,他已經年過七十。

老秦王在咸陽宮中的工作,除了延續以往的政策,就是瞅準時機出兵,並不需要他花費多少精力。

朱襄抱怨:“君上就不該南下。”

自己生病,倒是反過來哄別人。這樣的感覺很新奇,但並不壞。

老秦王可能多疑,可能會暗戳戳地嚇唬人,但他在行動上也給予了朱襄最大的支援和信任,做到了他對朱襄的承諾——只要是對秦國好的事,朱襄儘管提,不用考慮什麼困難,一切有寡人。

特別是在老秦王在年邁七十的時候,千里迢迢巡視江東這件事,給他岌岌可危的生命蠟燭又吹了一口氣。

老秦王更加沒好氣道:“寡人活過了七十,你說的那個夏同能活到七十?別拿我和他並列,你這是侮辱你的君王。”

老秦王深切地感到死亡的臨近,這一刻他的惶恐不安突然釋然了。

朱襄下鄉的時候,小汽車行走在鄉間土路上,顛簸幾個小時都感覺渾身骨頭散架,完全提不起精神。

朱襄抹了抹眼淚,道:“我只是在想,有什麼樣的大父,就有什麼樣的孫子。夏同和君上你一樣,明知道應該靜養,就是閒不住。”

朱襄要種田,老秦王就張羅著重新組織起一個龐大的官僚體系,配合朱襄推廣農田新技術勞作,並摳摳索索找錢去修水利;

朱襄說咸陽學宮能吸引人才,老秦王就熬了好幾個晚上與卿大夫們徹夜長談,很快就修建了一座高大的咸陽學宮,並制定了詳細的配套措施;

當接受了自己快死的事實時,老秦王終於能放下君王的審視,用“長輩”的角度與朱襄這個神奇的晚輩相處。

自朱襄入秦之後,秦國發生了很大的變化。

“寡人都年過七十,別哭了。”老秦王輕輕拍打著朱襄的背。

秦國這時候進入高速發展,這位已經年過六十的老人艱難地駕駛著秦國這輛高速奔跑的戰車,在崎嶇險阻的路上疾馳。

這可見長途跋涉對人的摧殘。

朱襄南下也給老秦王找了很多事,無論是李冰興修都江堰,還是李牧與楚國劃江而治,背後都有老秦王徹夜不眠的保駕護航。

為何會出現這樣的變故?和自己有關嗎?

可能真的有關。因為自己出現後,老秦王太忙碌了。

因為太子柱當了太多年的太子,心裡肯定是有怨憤的。

“周王和西周公都不老實,和周王室的仗還沒打完;楚國雖然暫時不會有太大動靜,但我聽聞其他五國又有結盟合擊秦國之勢,說不定楚國得到訊息後又會蠢蠢欲動;秦國的國土雖然更大了,但要防守的地方太多,戰線拉得太長,恐怕抵抗六國更加困難……”老秦王絮絮叨叨,“寡人病的真不是時候。”

老秦王和朱襄相遇的時候已經六十多歲,就算在現代社會都是退休人士,他的體力精力都已經衰敗。

總歸不是這時候。

坐船雖比馬車稍稍好一些,但在江水上晃久了,體力也在持續消耗中。何況溼氣過重,對老年人的身體也很有危害。

秦國越發好了,老秦王的政績越發顯赫了,但老秦王的壽命恐怕也因此縮短了。

朱襄不斷用袖口擦眼睛,眼淚怎麼也止不住。

古代的路和馬車,就算擁有再多減震措施,都能把人顛得天旋地轉。若馬車稍稍跑快一些,坐馬車的人都能顛得腦袋和車頂演奏打擊樂。

老秦王淡淡道:“寡人知道了。”

老秦王失笑:“但寡人想看海。”

朱襄跪坐在老秦王的床邊,垂著頭,心情很不好。

原本歷史中,老秦王雖然在長平之戰之後遭遇了挫折,但他也閒了下來,一直坐鎮咸陽,從未離開過咸陽宮。

他知道朱襄怕他也怨他,朱襄的友人也防備他。但現在朱襄的悲傷和惶恐卻是情真意切,恐怕天底下連自家傻太子都不會哭得這麼情真意切。

老秦王先坐馬車,到了漢水換成坐船,從咸陽從西向東、從北到南,在華國地圖上斜跨了一條長長的線。

老秦王伸手,讓朱襄把他扶起來,看著眼睛腫得睜不開的朱襄十分無奈。

他在想,老秦王原本應該是什麼時候去世。

可能範先生也會為自己真心誠意的哭泣。但範先生和他君臣多少年?朱襄又與他相處多少年?

這個傻孩子,真是重感情重得有些令人頭疼了。

何況一直待在咸陽,他就沒有車馬勞頓折損精力。

即便有朱襄提供的美食讓他吃下更多的東西,即便看著秦國這輛戰車疾馳他的心情很好,但又怎麼能彌補老秦王耗費的心力?

朱襄只是一個人。就算有金手指,他也只是一介凡人。他連病都治不了,更治不了生老病死的命。

這麼長的旅途,一個七十歲的老人,怎麼可能承受得住?

宋朝時皇帝承諾不殺士大夫。當他們想要士大夫死的時候,就會不斷給士大夫遷官,從南遷到北,從東遷到西,讓士大夫在路上奔波勞累,活活累死病死在遷官的路上。

“你哭什麼?寡人還沒死。”老秦王沒好氣道。

秦國任何一個“新事物”,確實是朱襄牽頭,但背後繁瑣的工作都是老秦王和秦國朝堂的官吏們默默在做。

朱襄無語。君上說我怕死又老是找死,你不也是這樣?明明你這麼懼怕死亡,為何又要明知勞累過度會有損壽命而南下?

“好了。”老秦王收起有些僵硬和彆扭的笑容,恢復以前隨和的模樣,“寡人的病不要外傳。”

“當然。”朱襄哽咽,“只是累病了,君上只要好好休息,一定能很快康復。”

老秦王笑而不語,揮揮手讓朱襄離開。

朱襄心情沉重地離開了咸陽宮,第二日又帶著一車行李回到了咸陽宮,說要給老秦王當膳夫。

老秦王放下手中的文書,深深嘆了口氣。

“大柱,如果寡人去了,朱襄一定會很難過。”老秦王道,“寡人沒想到,他居然會如此難過。”

太子柱立刻道:“君父還能活很長很長的時間。”

老秦王搖搖頭,道:“你該準備當秦王了。”

太子柱呆若木雞。

此刻他心裡本該是欣喜的。

沒有哪個太子不想當秦王,何況他當了太久太久的太子。

但他心中的欣喜卻被茫然不安淹沒,讓他的表情顯得很傻。

老秦王平靜道:“現在秦國拿下了楚國南邊偌大領土,李牧和新式舟師又極具威脅,六國人就算再蠢,也會重新聯合起來共同抵擋秦國的兵鋒。新舊秦王更替,就是他們擊破秦王的機會。寡人不會給他們這個機會。”

太子柱顫顫巍巍跪下,磕頭不語。

“待子楚回來,明年正月你就繼位。”老秦王一語定音,然後嘆著氣,輕聲道,“為父會扶你一年……如果我還有一年時間。接下來的路,你要自己走了。”

太子柱狠狠磕頭,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他終於能繼任秦王,但是欣喜卻沒有他想象中的那麼濃厚。

朱襄端著今日的飯菜過來。

他看到了老秦王滿床榻的文書,也看到了神情恍惚的太子柱,但他什麼都沒說,只默默伺候老秦王吃飯。

老秦王只要好好休息,或許能補充一點生機,或許再多活幾年。

但老秦王仍舊挑著燈,每日勤政到至少三更天。

他一直在咳嗽,但意識一直很清醒,甚至比以前更加敏銳。

前線的戰報不斷傳來,不僅魏國、燕國、趙國出兵幫助周王室,連渺小的韓國都來湊了一下份子。

齊國和楚國仍舊在觀望,但看他們軍隊的動向,恐怕也按捺不住了。

齊國原本因為自己距離秦國很遠,朝堂上的卿大夫們又沉迷享受,早就被秦國收買,一直不摻和其他五國與秦國的對抗。

但李牧舟師的訊息傳到了齊國後,齊國人似乎有些緊張了。

即使他們沒見過能沿著海岸線長途跋涉北上的舟師,也有些防備秦國的舟師從海上繞道,在齊國海岸登陸。所以齊國此次也難得行動起來。

秦國更強大了,果然逼得六國傾向於合作了。

此時,老秦王怎麼能休息?

他要親自過目六國每一條動向,然後用他五十餘年的為王經驗,與六國國君對抗。

一條條訊息快馬加鞭傳入咸陽城,一道道詔令快馬加鞭從咸陽城送出,就像是迴圈的流水。

整個秦國都動了起來。

而後,天下都動了起來。

各國都有英才。除了史書中留名的,還有許多史書中記載不下的賢才們。他們都圍繞在各自的國君身邊,竭力發揮出自己的聰明才智,與過分龐大、已經有吞噬天下之勢的巨獸秦國敵對。

范雎、白起兩位病退致仕的老人被老秦王重新召回咸陽宮。

廉頗也去了咸陽宮。回到家中後,廉頗有空就擦拭盔甲和長劍,看上去終於下定了決心。

白起的表情似乎很遺憾。因為他病了。

雖然終於有了回到戰場的機會,但他的身體卻撐不住了,只能羨慕地看著飯量越來越大的廉頗,酸溜溜的眼神讓廉頗十分得用。

當嬴小政度過八週歲的生日後,他與雪姬一起,和朱襄同住咸陽宮,陪伴著一直湯藥不斷,但就是不肯休息的老秦王。

老秦王偶爾會把嬴小政抱在懷裡,讓嬴小政幫他宣讀詔令。

太子柱繼位之後,子楚就會受封太子。

嬴小政還小,他現在還不會有封號。所以老秦王用這種方式告訴群臣嬴小政將來的位置。

時間轉眼就到了公元前255年的初夏。

在原本歷史中,秦軍應該已經攻破洛邑,俘虜周赧王,運九鼎歸秦。

之後秦王將降周王為封君,俘虜西周公,周朝徹底滅亡,後世史學家稱公元前255年為秦元年。

但在這個時空,秦國雖然更加強大了,攻打東周卻失利了。

魏國信陵君派人遊說燕國和趙國擯棄仇恨,與魏國暫時結盟,共同援救周赧王。

之後韓國、齊國先後出兵,五國進入洛邑,在周赧王的見證下再次簽訂合縱條約,共同對抗秦。

楚國本來也想加入,李牧突然北渡,連克楚國數座城池,兵鋒直指陳都。

在楚王大驚失色,集結大軍阻擋李牧的時候,李牧派人告訴楚王,自己可以無條件退兵,但楚國必須按兵不動,否則楚國敢往北邊派兵,他就敢再次率領軍隊北渡江水。

在李牧的威脅下,楚王屈辱地放棄了合縱,只能按兵不動。

李牧回到江水以南,陳兵江邊對楚國虎視眈眈,讓楚國不敢撕毀合約。

老秦王得知這個訊息後,大笑不止,難得丟開手邊文書,睡了一夜的整覺。

將李牧所做之事傳回咸陽宮的就是子楚。

子楚日夜兼程趕路回到咸陽。朱襄看著子楚蒼白憔悴的臉色,欲言又止,最終保持了沉默。

在秦國面臨重大危機的時刻,他說什麼休息什麼健康都沒用,不如多做些事,減輕老秦王和子楚的負擔。

子楚回到咸陽後,老秦王就吩咐準備傳位典禮,無論他是否崩逝,明年正月初一都會傳位太子柱。

在傳位典禮之前,他還有一筆賬要和楚國外戚算。

太子柱性情敦厚,即便拍著胸脯保證不會被楚國外戚壓制,老秦王仍舊擔心。所以他要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在他當秦王的最後時間,幫太子柱掃滅障礙。

雖然此事沒有波及華陽夫人和其弟弟,因為這兩人就只顧著享受榮華富貴,從未乾涉政務,但華陽夫人仍舊嚇得重病一場。

她強撐著病體,派人向雪姬送禮表示感謝。若不是雪姬早早提醒了她,她和她的弟弟可能就危險了。

看見華陽夫人這樣,夏姬物傷其類,也不由惶恐起來。

她終於開始反省,自己是不是應該和孃家稍稍疏遠一些,不要替韓國做事。

連佔據秦國半壁江山的楚國外戚都在垂老的秦王手下搖搖欲墜,她和從未在秦國朝堂有過地位的韓國外戚算什麼?

楚國外戚也很驚訝,他們完全沒想過老秦王居然這麼瘋狂。

老秦王早就對楚國外戚不滿,但為何還要重用楚國外戚?這當然是因為秦國本土人才少。

秦國是中原人口中的蠻夷之地,建立客卿制度,就是吸引六國人才為秦所用。

論打仗,秦國人野蠻,可能不懼怕六國;但論治國,秦國朝堂沒有楚國外戚,就幾乎自斷一臂。

雖然這次老秦王南下,有些楚國外戚做得確實過了,基本等於謀逆。但他們也以為,自己不會這麼快被清算。

老秦王卻這樣做了。

當老秦王動手的時候,他們才知道為何老秦王膽敢如此瘋狂。

因為咸陽學宮。

老秦王建立咸陽學宮後,天下有許多賢才仰慕朱襄和荀子的名聲來咸陽求學,其中不乏已經成名的人。

朱襄南下的時候帶走了一群優秀的學子,這些學子透過實踐,將自己所學與民生結合起來,接受了秦國人務實的風氣。這群人,補足了秦國朝堂的人才缺口。

老秦王強撐著病體,按照當初朱襄提議、眾位大臣完善的措施,在咸陽宮召開了一次“殿試”,測試咸陽學宮中有名望、或者跟隨朱襄時有實績的學宮學子,當場為他們排名次點官職。

近水樓臺先得月,秦國貴族當然在咸陽學宮建立的時候,就早早將自己家中得用子嗣送入學宮學習。

所以老秦王從咸陽學宮弟子中選官,沒有威脅他們的利益。他們非常支援老秦王。

於是一次殿試,老秦王哪怕只點了朝堂中的中低層官吏,也已經破壞了楚國外戚多年來在朝堂的經營,切斷了秦國朝堂對楚國外戚人才的依賴。

之後,老秦王召回蔡澤,拜荀子和蔡澤為左右丞相。

蔡澤在剛隨朱襄回咸陽時,曾經引起了眾位貴族的注意。但蔡澤在李牧和廉頗入秦之後留在了長平,在上黨高地默默積蓄力量,讓秦國朝堂漸漸忽視了他的存在。

現在老秦王突然召回蔡澤,還拜蔡澤為相,打了他們一個措手不及。

他們連忙去收集蔡澤的資訊,猜測蔡澤的執政理念。

除了蔡澤,他們對荀子成為秦國的丞相也很恐懼。

荀子是儒家。秦國一向是以法家思想治國,儒家和法家思想幾乎背道而馳,曾經甚至還有“儒不入秦”的潛規則。

一個大儒怎麼能成為秦國的丞相?秦王難道是老糊塗了嗎?!

荀子也已經快六十了。他這個年齡當這個丞相,其實做不了太多事,不會改變秦國如今的社會和政治制度執行情況。但關鍵不是荀子能做什麼,而是荀子當丞相這件事本身的象徵了什麼。

面對眾人的試探,荀子八風不動,繼續去完善他正在做的秦國敕封神靈的禮儀。

荀子不焦躁,焦躁的就是試探他的人。

秦國這些變化,別說秦國人不適應,六國也都很焦躁。

他們很希望老秦王真的是老糊塗了,但蔡澤是朱襄的友人,曾經有聯合李牧抗擊匈奴的功績,還是逼李牧和廉頗入秦的主要推手,其能力不容小視;荀子聲望和才華,更是舉世聞名。

這兩個人被任命為左右丞相,他們怎麼也說不出秦王是老糊塗了的話。

就在他們焦躁的時候,老秦王拜廉頗為大將軍。

趙國和燕國臉色大變。

廉頗怎麼還沒老死?!他怎麼還能領兵?!

連廉頗都出來了,傳說已經快病死的白起不會又像是長平之戰一樣,某一天突然亮出帥旗,說“嘿,沒想到吧,主將是我”?

人的名樹的影,廉頗的兇名在攻打燕國後徹底打響,在燕國的兇名恐怕比白起還甚。他領兵東出函谷關,燕國軍隊士氣立刻低落。

明明廉頗與燕國有仇,但聽到廉頗領兵的訊息後,燕國人卻無法因為仇恨而讓士氣提升,反而有了怯懦退後之意。

趙國計程車氣也下降了。

誰都知道,廉頗和李牧是被趙王“賣”給了秦國。

特別是廉頗,攻燕後他在趙國將士心中的地位,就像是白起在秦國將士心中的地位。現在他們敬愛的、曾經帶領他們渡過多次危機的大將軍居然成了敵方主將,趙國將士連與廉頗對峙的勇氣都沒有。

他們不是怯懦,只是不想、不願與廉頗敵對。

那是他們的信平君,是他們趙人的信平君,是賭上了自己的名聲讓很多趙人免於餓死的信平君廉頗。他們要怎麼與廉頗敵對?!

此次聯軍的主帥當然是信陵君魏無忌。

魏無忌知道廉頗在秦國掛帥之後,也忍不住醉了一場。

他很後悔,自己為什麼當初不早點來趙國救下趙王,這樣趙王應該就不會同意讓廉頗和李牧入秦了。

但他心裡再遺憾,也只能打起精神,告訴趙人現在信平君已經是他們的敵人,是他們要戰勝的人。

他還要誣衊這一位老將軍,說廉頗已經很老了,應該很難再領兵打仗了。秦王派廉頗來,就是打擊趙軍計程車氣而已。

廉頗已經老了,他不能打了,不要怕他!

魏無忌用如此的方式激發了燕國人計程車氣,但趙國人計程車氣仍舊很低落。

因為趙國人不是懼怕廉頗,而是敬佩廉頗。無論廉頗是否年老,是否還能上戰場,都不會改變他們對廉頗的敬仰。

魏無忌只能苦笑。

他只能慶幸,秦王至少還沒有喪心病狂讓朱襄領兵。否則若是聽到朱襄來戰場的訊息,這群趙國人估計都無心作戰了。

先不論廉頗是否還能打,老秦王亮出廉頗這張牌,就讓五國聯軍中最驍勇善戰的趙國士氣折損至少一半。

秦國還未和五國聯軍正面作戰,就已經先贏下一局。

蔡澤對老秦王道:“君上,請讓我再贏下一局,作為慶賀新王繼位的禮物。”

老秦王頷首。

蔡澤在三晉之地當郡守,可不是隻做了幫朱襄管理長平這點小事。

他是縱橫家,接管了范雎情報頭子的職責,負責了范雎當初的事。

在上黨時,蔡澤已經向六國派出無數釘子,埋下無數離間計的種子。特別是秦國的心腹大患信陵君,他已經準備多時。

此時,蔡澤留下的後手終於在最適當的時機發動。

魏王原本就嫉妒魏無忌的才華和聲望,蔡澤接管范雎的工作後,花費了大筆錢財在六國為魏無忌揚名。

他甚至拿朱襄當魏無忌的墊腳石,點評朱襄雖好,遠遠不如魏無忌。

朱襄出身卑賤,不過是搭上了秦國外戚的路才飛黃騰達。而魏無忌是魏王的弟弟,是七國僅次於國君最尊貴的人;

朱襄只會種地。魏無忌什麼都會,特別是國政和打仗,這才是真正的人才;

朱襄號稱名滿天下,但是他居然沒有門人跟隨,說明他的名聲都是虛的,真正的賢才不屑於投奔朱襄。魏無忌門客眾多,個個都是大才,這才是真正的名滿天下應該有的模樣……

蔡澤把魏無忌捧得高高的,說秦國多次攻打三晉之地,為何獨獨與魏國摩攃不大?這當然是因為秦王懼怕魏無忌。

魏王雖然平庸,魏國國內也幾乎沒有什麼能抵抗秦國的賢臣名將。但誰讓魏國有魏無忌?魏無忌一人就抵消魏國平庸的國君和大臣所帶來的負面影響,讓秦王不敢輕易與魏國動兵。

魏國若不是有信陵君魏無忌,早就已經亡國了。

“可惜魏王不是魏無忌,否則魏國估計已經成為秦國的心腹大患。”

蔡澤如此傳揚。

魏王自己聽了這些傳言,多次對外說,還好寡人有無忌這個弟弟,否則秦國人就要來了。

魏無忌聽兄長這麼說,心中十分寬慰。

魏王表現得十分信任信陵君魏無忌,魏無忌也以為魏王真的已經不忌憚他。他其實一直察覺到魏王在忌憚他。但在秦國變得越來越強大之後,他的兄長似乎終於摒棄了那一點點的嫉妒,對他越來越信任看重了。

此次他能成為五國聯軍的主帥,就是他兄長的支援。

所以蔡澤那些溢美之辭,信陵君並沒有放在心上。

他是自傲的,溢美之辭雖然有些誇大,但大部分還是實話實說。

蔡澤確實是實話實說。

沒有什麼比實話實說上增加一點點誇張的說法更好的捧殺。正因為是實話實說,所以嫉妒信陵君的那些人才會更加難受。

現在到了蔡澤該收穫的時候了。

秦國派出使臣去與五國聯軍說和,表示願意幫助魏無忌成為魏王,只希望魏無忌不要插手秦國與周王室的戰爭。

在秦國派出使臣的同時,蔡澤就將這個訊息傳到了魏王耳中。

秦王為了讓五國聯軍退兵,許諾讓信陵君魏無忌成為魏王,並且簽訂合約,與魏國永世交好,不會進攻魏國。哪怕秦國將來統一了天下,也會讓魏國成為秦國的附屬國,不廢除魏王之位。

魏國上下大驚失色。

蔡澤又發動在魏國的釘子,拿出重金傳播謠言,說魏國士人都認為這件事對魏國很好,他們很支援。

秦國勢大不可避免,這次五國合縱攻打秦國也不一定能贏。如果接受秦國的條件,那麼魏國就等於永遠高枕無憂,就算改朝換代,魏國還是魏國,魏國的貴族還是魏國的貴族。

當週王室的魏國,和當秦王室的魏國其實沒什麼區別不是嗎?

而且魏無忌確實比如今的魏王強大許多,即便是秦國人毀約,讓信陵君當魏王的好處也很大。

誰不希望信陵君當魏王?魏國人就很想。

魏王也知道信陵君在魏國的聲望,知道很多人都想讓信陵君當魏王。

甚至他自己內心都認為,如果信陵君當了魏王,恐怕比他當魏王對魏國更好。

但正是因為如此,魏王絕不可能讓信陵君當魏王。否則他成了什麼?

這顆離間計的種子終於萌發,蔡澤準備了幾年的謠言在這一刻露出了毒牙,朝著魏王和信陵君的關係咬下。

魏王命令退兵,讓信陵君回國解釋這件事。

當然,魏王只是說現在到處傳言,信陵君想要藉由率領五國聯軍攻打秦國的機會逼宮篡位。他信任信陵君,希望信陵君能回魏國把這件事好好說清楚。

他不懷疑信陵君,但信陵君如果不回去,那就是信陵君心裡有鬼。

魏無忌當然問心無愧,他原本打算立刻回魏國解釋,並且繼續勸說魏王出兵。

現在五國合縱聯軍好不容易建立起來,怎麼能中途而廢?

聽聞秦王病危,新王準備繼位。如果不趁著秦國新舊秦王相交的機會出兵,那麼五國恐怕就沒有這麼好的機會了。

但信陵君的門客不願意。

他們一身榮辱都繫於信陵君一人,一旦信陵君身死,他們肯定也只能跟著一同死或者四處逃竄。

就算不說他們自己的未來。他們不相信魏王。信陵君一旦回到魏國,恐怕就會人頭落地。他們怎麼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敬仰的人身赴死地?

信陵君有許多門客,品德高尚品德低劣的都有,但他們都為信陵君著想。

蔡澤利用了信陵君門客太多人心不齊,專門收買了其中膽小的、或者對魏國沒什麼好感的人,讓他們在信陵君門客中傳播“信陵君回到魏國一定會被魏王殺掉”的慌亂情緒。

“不要讓信陵君回魏國。一旦信陵君回到魏國,他就再也無法離開魏國了!”

這件事也是事實,所以才能這麼快地讓信陵君的門客達成共識。

最終信陵君最信任的門客勸說信陵君:“你如果回魏國,正嫉妒你的魏王一定會殺了你,魏國就會危亡;但若你躲在其他國家,等魏王冷靜下來就會請你回去,你和魏王重歸於好,魏國才會無恙。”

信陵君很聰明,他被說服了。

他也猜到,自己回魏國,最好的是被囚禁,最差就是被殺掉。

他為了魏國不懼怕被殺,但這時候魏王如果兄弟相殘,以他的聲望,說不定會像趙王殺朱襄一樣,引發魏國的動盪。

為了魏國,他不能讓魏王殺掉,他只能逃走。

而當魏王意識到了錯誤,確實也會與他和好,迎他回魏國。雖然那時候,他們已經錯過了攻打秦國的最佳時機。

信陵君苦笑不已:“最終秦國勢大不可避免嗎?”

信陵君看著自己的帥印,看著自己的帥旗,看著印著“魏”的旗幟,淚流滿面。

他從未想過與兄長爭奪王位。這麼多年過去了,他為兄長做得還不夠多嗎?為什麼兄長還是不信他?

“如果秦國勢大,魏國一定會被滅。魏國都被滅了,爭奪王位還有意義嗎?”魏無忌捂著臉,淚水從指縫中溢位。

他知道,自己一旦從這裡離開,恐怕他的雄心壯志也再也無用。

就算魏王醒悟,他也沒有再幫助魏國的機會。因為秦國不會再給六國這個機會。

“信陵君,不用這麼悲觀。秦太子也已經年老,秦國國君可能儘快就會再次更替,我們還有機會。”有門客不能理解信陵君的悲觀。

信陵君苦笑:“如今的秦王和即將繼任的秦王不一樣,如今的秦太子和下一代秦太子也不一樣。不會再有這個機會了。”

待秦太子登基之後,他絕對不會像如今的老秦王一樣大權獨握,而是會在自己剛一繼位,就將權力分給如今的公子子楚、以後的太子子楚。

當他去世,太子子楚繼位的時候,秦國不會有任何動盪。

甚至如果朱襄公的外甥公子政沒有夭折,能夠順利長大。將來子楚將秦王之位傳給公子政,秦國也不會出現任何可乘之機。

信陵君看得很清楚。老秦王快要病死前為何秦國有那麼大的改變?因為老秦王自己也知道,他的死去,就是昭示著秦國舊統治集團的落幕。

當太子柱繼位,秦國將迎來一個全新的統治集團。

新舊交替,秦國一定會有很多錯漏,朝政一定會變得混亂,士氣甚至也可能低落。

而且廉頗畢竟是趙將。即便李牧已經展現出他能帶領好秦人,但廉頗不一定。

這麼好的機會,這麼好的機會……這甚至可能是六國削弱秦國、讓秦國回到函谷關的唯一的機會!

“為什麼,為什麼……”信陵君的哽咽變成嚎啕大哭,他不能理解這件事,不能理解啊。

就算魏王猜忌他,為何不能等這件事結束之後再猜忌?為什麼非要在這個最重要的時機猜忌?難道魏王看不出這一定是秦國的離間計嗎?這時候五國聯軍分崩離析,只有秦國人能得利!

魏無忌感到深深的絕望。

他模糊的視線中突然出現了朱襄的身影,那個他沒機會見太多面、說太多話,但已經被他視作友人的身影。

當初朱襄離開趙國的時候,是不是就和他現在掛印離開時一樣絕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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