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二章
中原中也從來都不是傻子, 不過是性格直白不喜歡隨便懷疑他人。
正如魯路修交代了事情，中原中也二話不說就照做，甚至沒有詢問魯路修原因。
這種純粹的信任會被在社會里摸爬打滾的人罵上一聲“愚蠢”, 典型的被人賣了還幫著數錢。更重要的是，中原中也還是在魚龍混雜、毫無秩序規則的擂缽街長大。
對他人給予信任，對擂缽街的人來說, 本來就是一件很可笑的事情。
魯路修的確冷酷無情，也慣會算計人心達成自己想要的目的。可魯路修也是人，人心都是肉長的。當中原中也捧著一顆赤誠的心交付魯路修全部信任, 魯路修不可能沒有感動。
當然, 感動歸感動, 魯路修不可能被感性佔據上風, 該算計的還是要算計, 頂多手段會柔和些, 如此罷了。
魯路修察覺到中也的目光落到自己身上，沒有像往常那樣微笑地迎上去, 而是斂下眼瞼沉默不語。
沒有人知道，魯路修其實在賭。
面具佩戴多了，連自己都會忘記自己原來是什麼樣子。更何況, 明知對方還是一個表面和你談笑，暗中卻在算計你的人。
另一旁回到座位上吃飯的孩子們聽到兩人的話，震驚之餘又覺得很正常。
考慮到有外人在，中也忍著沒把魯路修抱在懷裡蹭幾下。
中也：“……”
中原中也不是魯路修肚子裡的蛔蟲, 想明白魯路修讓他去收留孩子的用意已是不錯, 哭笑不得地讓忐忑又護短的孩子們回去吃飯，然後自己把凳子挪到魯路修的旁邊。
晚飯過後，就是身體檢查。
魯路修安靜地看了中也好一會，臉上才浮現一個純粹的笑容，“孩子們說的沒錯，你真的是大笨蛋啊。”
自說自話就算了，中也還跟著點點頭，彷彿進一步肯定自己的話。
再不在狀態外都能明白魯路修的真正用意，更何況，魯路修一開始就沒打算隱瞞，只是他還不夠理解魯路修而已。
還在和魯路修單方面生氣的中也感覺身後一涼。
隨後，似乎想到了什麼，中也又接著補充，“而且，我覺得這樣很不錯。”
“啊？”中也藏不住情緒，忍不住鼓起臉頰，“真是的，怎麼連你也這麼說？”
“因為這是事實嘛。”魯路修笑了。
“這話你剛剛說過了。”魯路修看著這張近在咫尺的臉蛋，頓了頓，道：“你不生氣？”
羊之王真的像傳聞中所說一樣，很容易吃虧啊。所以他們得更加努力，才能讓羊之王不吃虧。
赭發少年的藍眼睛格外純粹，比盛夏晴空萬里的藍天還要乾淨明媚。
“這有什麼好生氣的？”中也撫摸一下自己右手無名指上的薔薇花戒指，露出一個爽朗的笑容，“我們可是朋友啊，況且我不夠你聰明，你做事比我周全，肯定有你的想法，我只要照做就好了。”
五官精緻的黑髮人偶長睫低垂, 捧著洛洛塞到他手上的橙汁, 安靜的模樣像極了櫥櫃裡的漂亮洋娃娃。
脆弱是不可能隨便展示的，就算此刻內心有點慌亂，魯路修也沒有表現出來讓人同情。
所以魯路修在賭, 賭中原中也能不能真正接受全部的自己。如果不能接受的話，也沒有關係, 以後保持一點距離就好了。
“魯路修，謝謝你。”
“說過了還是想再說一次。”中也一臉認真，“生氣什麼？哦，氣你瞞著我做了那麼多為我好的事情嗎？”
港口黑手黨的醫療隊非常專業，甚至在橫濱有專門的醫院。畢竟是在刀口上過日子的黑手黨，正規醫院出現一些槍傷或拷問之後的傷會惹出麻煩，因此港口黑手黨專門配備了相對應的醫療隊，雖然他們當中不少人沒有醫師執照。
魯路修沒有首領的架子，身高太矮，步子邁不大，走了幾步就被洛洛一把攬起抱在懷裡，順便親暱地蹭了幾下。
中也在一旁看得目瞪口呆，懊惱自己慢了半拍，蹙眉道：“不用在外人面前給魯路修留點面子嗎？”
“沒事。”魯路修搖頭，“我的身份沒辦法隱瞞，那就公開。而且我還有你和洛洛保護呢。”
中也皺起的眉這才舒展開。
身穿白大褂的醫生隊伍已經在公寓下等待。
孩子們似乎天生就害怕醫生。先前還能鼓起勇氣走到魯路修面前跟魯路修說話的孩子們都變得像鵪鶉一樣，一個兩個都躲到中也的身後，誰也不敢第一個進行身體檢查。
中也沒怎麼生過病，看醫生的次數屈指可數，但因為以前和診所醫生接觸過，對救人扶傷的醫生好感度較高。哄了好久才讓被嚇成鵪鶉一樣的孩子去做身體檢查。
帶隊的瘦弱青年是總管黑手黨醫療的“醫生”，他的名字幾乎沒人知道，因此大家都直接叫他“醫生”，是個醫術很高的人。
引起中也注意的原因還在於“醫生”的奇怪之處。右手居然拿著輸液架給左手輸液。
孩子們害怕的最重要原因就是這“醫生”手上扎著的針管。
森鷗外帶著身穿紅裙的愛麗絲來到魯路修身邊，小聲問：“首領，聽說給這群孩子檢查完身體，您會送我家女兒幾套裙子對嗎？”
“嗯。所以工作加油吧。”魯路修隨意應和一句，不知聽到了什麼，紫瞳一瞬間變紅，抬頭看了一眼夜空，又看中也和“醫生”的相處，露出若有所思的神情。
“太麻煩了，還是直接把他們打暈了再來檢查吧。”醫生的劉海修剪得很齊整，眼神卻很陰暗。如果忽視掉他身上的白大褂，看起來就不像個醫生，說出來的話也不像。
比如現在，中也好不容易哄好一個膽子大一點的孩子，聽到醫生的話，瞬間又退縮了。
中也瞪了醫生一眼，“你會不會說話啊？”
醫生冷笑一聲。
魯路修明白這群孩子害怕的原因。
黑手黨裡有很多醫生都是沒有執照的，也就是俗話說的黑醫。一些喪盡天良的黑醫會趁病人看病的時候直接把病人殺了，然後將他們的器官拿去賣。這種情況在擂缽街更多，畢竟擂缽街的人命不值錢。
因此即便有羊之王中原中也的保護，孩子們也不敢將自己的性命交付給黑手黨的醫生，生怕在病床上一躺，就醒不來了。
魯路修捏了捏眉心，就算要培養這群孩子，也得花不少的工夫，“中也你給孩子們做個示範吧。”
“什麼？”中也一愣。
醫生倒是明白過來了，看了看自己的頂頭boss，示意身邊的兩名助手抓住中也，“那就麻煩羊之王配合一下了。”
然後就當著所有孩子的面，給中原中也做了一個全身檢查。
被脫得只剩下一件短褲的中也：“……”
“可惡，你們都是故意的吧？”
“哪有？”脖子上放了聽診器的醫生嘴角微勾，“你的身體很健康，下一個。”
黑手黨的確有不少殺人不眨眼的黑醫，為了監督彼此，也為了這群渾身是刺的孩子們放心，魯路修直接讓部下在公寓樓一樓準備了基本的醫療裝置，監管的攝像頭也安裝好。
孩子們做完身體檢查甚至可以去監控室檢視其他孩子的情況。
有人監督的話，黑醫們也不敢亂來。
森鷗外瞥了一眼頭上的攝像頭，再看躺在病床上安靜等待檢查的孤兒，暗紅色的眼睛閃過一絲複雜。
這位長相精緻的新任首領手段實在是太光明正大了。
光明正大到可怕的地步。
首領到底有沒有想過港口黑手黨是個黑色組織啊？
這麼光明的手段，根本就不像是黑色組織會使用的啊。
森鷗外一邊檢查孩子的身體，一邊抽空觀察魯路修的情況。
完全沒有首領的架勢，檢查完身體的孩子仗著有中原中也在，居然湊到首領的身邊，還和首領談話。
太荒唐了……
森鷗外在想什麼，魯路修沒有理會，和幾個孩子交流完，心中對擂缽街的處理已經有了確切的想法。
橫濱的官方從不管擂缽街，加上擂缽街也沒有地權關係什麼的矛盾。爭奪地盤在擂缽街太常見，誰的拳頭硬誰就管事。
港口黑手黨的實力在橫濱不算差，加上魯路修還有無數的刀劍付喪神，想要徹底擁有擂缽街並不難。
難的是改造擂缽街所需要的大額資金，看來自己還得想辦法賺點錢了。魯路修望向還在生悶氣的中原中也，紫瞳閃過一抹深思。
在公寓一樓安裝了監控攝像頭不只是讓孩子們放心，也是讓未來知道此事的組織，如官方和民間會對港口黑手黨進行抨擊，所以才要錄下影片，免得日後被人抓了把柄。
身正不怕影子斜，但港口黑手黨身子可沒多正。
說起來，這個主意還是森鷗外“免費”提供的。之前太宰還在森鷗外身邊的時候，每次過來找魯路修，都得隱晦地提醒魯路修自己身上有竊聽器，有些話不能說出來。
現在的港口黑手黨，中上層因為上次的集體會議，已經全部都受魯路修的控制。
魯路修的geass是“絕對命令”，只是魯路修的命令要百分百服從，嚴格來說，並不算是洗腦。與魯路修無關的事情，都會保留正常的理智。能從底層混到中高層的人，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魯路修現在的所有做法從長遠來看，都對港口黑手黨有好處，他們不可能質疑，更不可能阻止。至於組織的底層成員，更不會隨便出聲。
港口黑手黨的三大原則第一條：絕對服從首領的命令。
況且，雖然他們身處組織的底層，但是組織在慢慢變好，他們也是最先察覺到。
既然新的首領有把握將組織發展壯大，那他們只需要跟著新首領埋頭做事就好了。至於新首領是個孩子亦或是人偶，對他們來說根本不重要。
重要的是自己能夠活下去，能夠活得更好。
只要首領能夠實現這個願望，那麼，還有什麼反對的理由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