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在和樞木朱雀的幫忙下，魯路修完成了零之鎮魂曲，迎來了死亡。
死亡的滋味並不好受。
尤其是明知自己會死，還要毫無防備地讓鋒利的劍輕而易舉地穿透心臟，痛苦剎那間就蔓延到全身，就連神經都不由緊繃起來。
幸好這種痛苦只需要自己一個人承受。
魯路修意識恍惚中，還不忘苦中作樂。
零之鎮魂曲的最後一步，惡逆皇帝要在世人的咒恨中死去。這個“世人”還包括了妹妹娜娜莉。
聽說人死的時候，鮮血的溫度可以傳達出人的感情。
鮮血大量流失，身體變得冰冷。魯路修感受到娜娜莉緊緊地握住自己的手，卻不清楚娜娜莉最後看到了什麼？只聽到娜娜莉的哭聲格外可憐。
魯路修想跟娜娜莉說“別哭”。
按照常理，他本該將箱子裡的孩子送去醫院。奈何囊中羞澀，加上擂缽街沒什麼診所，唯一的一家診所裡的黑醫前段時間還被港口黑手黨的人“邀請”成為首領的專屬醫生。
中原中也見到箱子裡躺著一個渾身是血的孩子後，正要隨著冰柩下沉，毫不猶豫地上前救人，順手拿起箱子飛走。
身穿白色皇帝裝的惡逆皇帝緩緩地閉上了那雙紫色的眼睛。
在夢裡，他看到自己的過去。無數的人愛他，無數的人恨他，無數的人想要他活下，無數的人想要他死去……
中原中也一時衝動將箱子偷偷帶回自己的房間裡，此刻坐在凳子上，面對著擺放在地上的箱子，頭疼極了。
在一分一秒的流逝中，魯路修為了保持冷靜，不得不陷入沉睡。
回到羊的地盤，已經是夜晚了。
再次有意識的時候。
可是自己不是死了嗎？為什麼還有意識？
整個空間靜悄悄的，沒有人可以回答自己的問題。
回到自己的房間，中原中也的理智也開始迴歸，反思自己之前的行動，終於察覺到不對勁，自言自語道：“很不對勁，我不可能隨便帶著一個孩子回來。而且，內心深處一直有道聲音在引誘我……”
從已知的資訊可以推測出他似乎在海上漂流。
幾顆星星在夜空中閃爍。
無法說話，無法動彈，無法睜開眼睛，只聽到流水的聲音。
抱歉啊，娜娜莉，剩下的路得要你一個人走下去了。別擔心，別害怕，還有朱雀留在你身邊，他一定可以護你周全的。
擂缽街缺乏各種資源，就連燈光都比其他地方的黯淡。
從妹妹出生到現在，魯路修還從沒有試過讓娜娜莉哭得那樣悽慘可憐。可惜身為哥哥的自己，連抬手為妹妹抹去眼淚的力氣都沒有。
彷彿有無數隻手，不斷地撕扯著他的身體。
人死後還會感受到痛苦嗎？
魯路修不清楚，只是被捅穿的心臟傳來一陣又一陣的痛楚。
轉身離開時，他還回頭看了一眼逐漸沉入深海的冰柩。
魯路修發現自己被迫蜷縮在一個黑暗的空間裡。
身處黑暗之中，一開始魯路修還會默數時間過去了多少。到了後來，魯路修習慣了高速運轉的大腦也漸漸變得麻木。
突然想起了什麼，中原中也連忙開啟箱子檢視孩子的情況。
“還有，如果是個孩子的話，為什麼那麼輕？”
先前是在海面上檢視箱子的情況，中原中也看得並不仔細，一方面是想著救人要緊，另一方面是受聲音的引導下意識忽略了不正常的地方。
從高處看箱子以為很小，實際上再看，並沒有小到哪裡去。
中原中也再次開啟箱子，蔚藍色的眼眸緊緊地注視著沉睡的孩子，很快就察覺到問題所在。
他伸出雙手抱起了孩子，孩子的頭輕輕地斜到一邊，黑色的頭髮散落，遮掩住眼睛。
“好小，好輕。”
孩子身上的鮮血已經凝固，染紅了一身華麗的白袍。
“能聽得到我的聲音嗎？”
中原中也抱住孩子晃了晃，孩子歪著腦袋，眉目緊閉，臉上沒有絲毫反應，還在中原中也的動作中露出一雙小巧的手。
“這是？”中原中也盯著孩子手腕上的球形關節，喃喃道：“人偶？！”
世界上居然有如此逼真的人偶？
中原中也將人偶放下，伸出手指小心翼翼地戳了戳人偶極其精緻的臉，“暖暖的，還有點軟，好像還帶著人類的體溫。”
他轉身看著箱子裡的東西，發現箱子裡面還擺放了不少細碎的東西，皇冠、寶劍、小盒子……其中還有一個心形的發條。
“我只聽說過一些時鐘可以透過上發條進行使用。人偶也可以嗎？”
到底是個少年，中原中也按捺不住內心的好奇，從箱子裡拿出心形發條，在人偶的身上摸索了好一會，才在背後腰處找到發條孔的位置，低聲道：“應該是這樣擰動的吧？”
“咔嚓咔嚓”幾聲。
發條擰好了。
中原中也急忙放下心形發條，屏住呼吸看著人偶。
人偶起初一動不動，半響後，身上發出幾聲清脆的聲音。中原中也猜測這是人偶的關節在活動，因為下一刻，人偶便搖搖晃晃地站立起來。
中原中也後退了幾步，目不轉睛地注視著上完發條、彷彿注入了活力的人偶。
人偶長而捲翹的睫毛輕輕顫動，如同蝴蝶撲扇著翅膀。
中原中也忍不住嚥了咽口水，眼神複雜地看著緩慢甦醒的人偶，帶著連他都沒有發現的期待和驚喜。
這是他撿到的人偶，如果自己沒有及時發現，說不定人偶此時已經葬身大海。
因此，這個人偶是屬於自己的。
而且還是唯一一個只屬於自己的，與羊的其他人都沒有關係。
中原中也漫無目的地想，蔚藍雙眸一時失神。
“這裡是哪裡？”
一道清冷的聲音突兀地在房間裡響起。
中原中也晃了晃腦子裡的繁亂思緒，垂眸看著走到自己面前的人偶，心下一驚。
在擂缽街長大的他，經常處於危險之中，可如今居然無法對眼前的人偶產生一絲提防。
“這裡是我的房間。”中原中也壓下心中驚疑，答道。
“你好，我是魯路修·蘭佩路基。請問你的名字？”
人偶朝自己伸出手，忽略掉小小的個子，竟給中原中也一種受過良好教養的感覺。
眼前這個像極了人類的存在，真的只是一個人偶嗎？
中原中也望著伸到自己面前的手，連忙握住，“我是中原中也，將你撿回來的人。”
“是嗎？”魯路修輕眨長睫，迅速掃視一圈房間的佈置，指著開啟的箱子肯定地問：“我是在這個箱子裡被你發現的吧？”
“嗯。”中原中也點點頭，又補充道：“是在海上，我恰巧發現了你被裝在一具棺材裡。”
魯路修回到箱子，左右看了看，聞到了海水的鹹味，才道：“看樣子我猜的沒錯，我當時果然是在海上。”
可是，為什麼他會在海上？
他不是已經死了嗎？
而且……
魯路修垂下眼瞼看著莫名出現在自己左手無名指上的金色薔薇花戒指，又看了看中原中也，若有所思。
“那個……額……”中原中也支吾道。
“直接叫我魯路修就好了。”魯路修揚起一個清淺的笑容。
“哦哦，魯路修，你需要換一套衣服嗎？”中原中也打量著魯路修染滿鮮血的白袍，乾巴巴道：“身上有哪裡痛嗎？”
魯路修默默地注視著眼前的少年，雖然不知為何少年比自己高大許多，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少年對自己沒有敵意。
很好，可以排除自己是被中原中也綁架的了。
魯路修斂下眼底神思，笑著看向中原中也，“謝謝你的關心，我並沒有感到疼痛。”
中原中也微微蹙眉，“真的？”
魯路修點頭，輕輕抬起雙手笑道：“真的。如果可以的話，請你幫我找一套適合我穿的衣服，行嗎？”
被一雙紫水晶般美麗的眼睛溫柔地請求，任是中原中也，也很難拒絕。
中原中也匆忙起身，比量了一下魯路修的身高和尺寸，認真道：“我現在就去給你買兩套衣服回來。”
“那就麻煩你了。”魯路修微微彎起眼睛輕笑，然後在門前目送中原中也離開。
等中原中也徹底消失在自己的視線範圍內，魯路修才支撐不住地跌倒在地上，捂住心臟大口喘氣，“總算離開了……我現在這種情況……如果遇到敵人的話，根本無法反抗……果然……這具身體……還是太勉強了……”
鮮血早已凝固，心臟處只剩下劇烈的痛楚，魯路修忍不住拽緊了胸口處的衣服。
等等！
魯路修垂下長睫，一雙深紫色的眼睛瞪大，不可置信地看著自己的雙手。
那是一雙人偶的手。
魯路修的兄長克洛維斯是一個熱愛藝術的人，對世界上的一切藝術都有極大的熱情。因此魯路修小時候有在皇宮裡看到過克洛維斯跟他們展示自己的人偶。
皇家子弟的人偶，其精緻程度遠超普通人想象。尤其是克洛維斯那傢伙對美的追求尤甚，他手中的人偶其逼真程度直追真人。
但是……魯路修還從沒有聽說過人類可以變成人偶。
“所以，我現在……變成了人偶嗎？”魯路修詫異道：“難怪，中原中也比我大那麼多……”
倚靠著旁邊的椅子，魯路修單是站起來就耗盡了全身的力氣，搖搖晃晃地走到箱子旁邊，看著箱子裡的皇冠和寶劍許久，魯路修才躺了進去。
“在中原中也回來之前……我必須要養足精神才行。”
身處陌生的環境，魯路修不敢將所有信任都壓在中原中也身上。
他也不能打草驚蛇，只能暫時地支開中原中也，獲得片刻的喘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