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五十九章 旅途

還是一張黑白照片。

背景虛化, 畫面上只有一雙緊緊相牽的手。男性的手掌大而寬厚,指節分明,虎口微張, 包繞著一隻柔軟纖細、綿軟滑膩的年輕女子手掌。

女人的手腕柔美而盈潤, 鬆鬆地套著一隻古法銀手鐲,泛著歲月的痕跡。

這樣一雙手,交纏親密,令人遐思。

沒有半個字說“愛”,滿紙滿篇都是“愛”。

當這一張照片登上《江城日報》生活版塊, 再配上舒婷的《至橡樹》、呂雪的詩評,整個江城都轟動了。

這可是八十年代初, 相對保守的年代。

哪怕是夫妻, 也講究“上床夫妻下床客”。

一張男女雙手相牽的照片,一首情感熱烈張揚的愛情詩,就像是一道閃電, 撕開這保守的時代面紗, 讓羞於在公眾場合談“愛”的人們, 敢於說出藏在心中的言語。

面對妻子的故意撩撥,向北自然心領神會,眼眸一深,手臂一緊,再一次將陶南風擁入懷中。

葉,相觸在雲裡。

“根,緊握在地下;

夜晚擋不住陶南風極好的視力,她微微抬頭,調皮地吻上向北頸間那微微顫唞的喉結:“我也在你身上蓋個章。”

既然牽了你的手,那就一輩子不放開。

【手的主人是誰?女人的手好美啊, 那銀手鐲襯得皓腕如玉, 真的很有味道。男人的手看上去很有力量, 十足的安全感。】

每一陣風過,

我們都互相致意,

但沒有人,

【這雙手、這首詩看得人心裡美美的, 滿滿都是戀愛的味道。】

陶南風輕輕一笑,抬頭對上他深邃的眼眸:“全江城都知道我們是恩愛夫妻,這恩愛秀得好。”

等到一切平靜下來,向北輕撫妻子披散在枕邊的長髮,溫柔地吻上她的額角,聲音微微有些暗啞:“愛你。”

月光從窗簾的縫隙間漏了進來,屋裡的陳設若隱若現。向北望向掛在牆上的照片,嘴角帶著一抹滿意的笑容。

在這樣的氛圍之中,向北與南風的感情更加甜蜜。

【呂雪記者的評論寫得真好, 夫妻之間就應該這樣互相支援鼓勵, 相互成就。沒有誰必須做出犧牲, 男人也好、女人也罷, 一起帶孩子、一起過日子、共同分擔家務, 這才是最好的家庭模式。】

【心手相牽, 原來這就是愛!】

大街小巷裡,小情侶手牽著手壓馬路。廚房客廳裡,小夫妻互敬互愛、柔情蜜意。社會風氣也似乎變好,空氣裡都彌散著愛的氣息。

繼1980年《廬山戀》上映之後,江城又掀起一場嚮往戀愛的浪漫。

入夜,涼風拂動窗簾,輕紗微擺,與那對纏綿的人兒相應和。

每一次動作,都配合著向北低沉的吟誦之聲。

陶南風感覺自己像一葉扁舟,在驚濤駭浪中起伏盪漾。粘稠的麝香氣息彌散開來,將兩人聯成一個整體,再也無法分開。

上門幫南風公司裝電話的郵電局工作人員再沒有先前的冷眼與嘲諷,反而笑著送上祝福:“等我們郵電局能裝家庭電話了,向同志再來辦業務啊。這樣你們這對恩愛夫妻哪怕一個在家裡、一個在單位,也能互訴衷腸了。”

在陶南風眼中,夜晚的向北渾身上下都散發著濃濃的男性魅力,令她欲罷不能。他的力量感與節奏感很好,非常在意陶南風的感受,總能尋找到她最愉悅的點。

聽懂我們的言語。”

陶南風感覺自己醉倒在春風裡、迷失在詩歌中。

一直到第二天,只要聽到向北在耳邊低低的聲音,陶南風就會感覺膝蓋有些發軟,內心柔得似一灘碧水。

這一份柔軟與甜蜜,一直維持到與向北坐上去往京都的火車。

西城區體育館專案的施工圖已經全都完成,一套硫酸紙原圖、三套曬好的藍圖,打包放在兩個密封的塑膠畫筒中。

曬好的藍圖厚重結實,向北扛;原圖輕巧重要,陶南風揹著。向北一隻手拎著行李袋,另一隻手放在畫筒肩帶上,兩人肩並肩上了臥鋪車廂。

安頓好行李物品,向北打來熱水,泡上一杯茶,遞到陶南風手中。

陶南風很自然地接過去,喝了一口。車上窗戶沒有開,有些悶熱,額角微微出汗,粘溼了劉海。陶南風嫌水太燙,順手放在小桌板上。

向北看她不喝,開啟袋子拿出條毛巾,倒了點熱水在毛巾上,送到她面前:“擦把汗吧。”

陶南風擦了把臉,熱氣蒸騰而上,臉上的粘稠感頓消,她這才長吁了一口氣,衝向北笑了笑。

今天是陶南風的小日子第三天,正是量多不舒服的時候,向北心疼她坐長途火車辛苦,帶著梁銀珍的囑咐,提了一堆生活用品跟了過來。

到了傍晚,旁人都是饅頭、雞蛋、鹹菜對付著吃晚飯,唯有向北從行李袋裡拿出一個保溫桶,開啟蓋子,濃郁的雞湯味在車廂裡飄散開來。

對面正在啃饅頭的一名中年男人頓時覺得手上的食物味同嚼蠟,苦笑著看向眼前的小兩口。

“同志,你這是要把你媳婦寵上天嗎?出門在外還帶罐雞湯!”

平躺在中鋪的一個採購員模樣的男子嗤笑一聲:“我看你們倆這膩歪勁啊,怕不是剛結婚的小兩口?”

向北起身拿出兩塊薄荷糖遞過去,微笑道:“聽兩位的口音,是從南方來的?”他兜裡雖然備了煙,但怕對方在火車這密閉空間裡抽空氣不好,因此換成了糖。

陶南風與陶守信都不是那種喜歡主動與對方拉家常的人,範至誠更是拒絕與陌生人溝通,因此上一次出差到京都,一路上都沒有結識什麼人。

向北卻不一樣,他善於觀察,人與人之間的分寸把握到位,還擅長控制談話節奏,是天生的交際家。

一個動作、一句話,便將話題拋向對方。

火車上總免不了遇到同行者,旅途中聊聊天能聽到不少新鮮的話題,即豐富了知識,又打發了時間,挺好的。

中年男人叫任揚,採購員模樣的男子叫易俊,都是粵省人,講的普通話總帶著股奇怪的腔調,要認真聽才能聽懂。

任揚、易俊是深市燦爛電子廠人事科的,這回坐車北上,是聽說豫省有不少農民打算出外務工,他們與南市朋友對接,準備到那裡去招工。

深市?陶南風一聽有了興趣。

1980年8月,深市經濟特區正式成立,改革開放的大幕拉開。只是現在去深市還得到公安局辦邊境證,稽核嚴格,再加上新聞上的報道比較少,內地居民對深市的瞭解相對很少。

向北也對這個率先搞改革開發試點的城市充滿好奇,拿出梁銀珍滷好的雞爪、香乾,大家坐下來邊吃邊聊。

八十年代的食物不像七十年代那麼緊俏,這樣的分享在火車上比較正常。滷味飄香,引得任揚、易俊食指大動,也沒講客氣,一邊吃一邊讚歎:“好味!”

向北問:“你們廠現在很需要人?”

任揚點頭:“太缺人了!深市正對著港城,每天的訂單根本忙不過來。”

向北問:“工人的工資高嗎?”

任揚想了想:“看和哪裡比吧,港城工人工資高,我們請不起,當地人懶散慣了,根本不願意進電子廠。內地人能吃苦,工資不高。我們這次招工的條件是,包吃包住,每個月三十塊錢。”

每個月三十塊錢?這個收入水平對於農民而言相當有吸引力。

農民苦,向北深有體會。想到在農場的時候,南北坡的山民為了掙幾毛錢,揹著幾十斤油茶果走半天的山路到鎮上去賣,內心便有一種悲憫的感覺。

農場現在發展起來了,茶油廠、菸廠一建,帶動著村民採油茶果、種菸葉,收入水平大大提高,日子過得很紅火。

但還有很多地方,農民守著那一畝三分地,勤勤懇懇勞作,一年到頭下來只夠日常嚼用,根本沒有節餘,連做一件新衣服、買一個新書包都得算計著來。

以前國家管得嚴,從1980年開始推行責任承包制之後,農民的積極性被喚醒,農村這才慢慢有了生機與活力。

如果農忙的時候在家鄉種地,休息的時候到深市進廠當工人,那豈不是很快就能攢下一筆錢來?

想到這裡,向北笑了起來:“你們深市是改革的排頭兵,這回到豫省招農民工,又是第一個這麼幹的。”

“農民工?你這個詞倒是挺有意思。種地的時候是農民,到廠裡做事的時候是工人,對對對,我們就是去招農民工的。”

時代在進步,新鮮事物遍地都是。

三個人越說越高興,話題慢慢轉到深市建設上來。

易俊說起深市熱火朝天的建築工地時,還不忘吐槽當地人:“深市現在遍地是黃金,到處都在搞建設。當地農民的耕地被徵用,有些頭腦靈活的集體組織開酒店、開商鋪,據說他們平均每個月拿租金都有一百六十多塊的收入。什麼都不做就能拿錢,這些人哪裡還肯去工廠吃苦!我們廠缺人缺得頭大,正好有人牽線,我們兩個就跑一趟豫省吧。”

陶南風在一旁聽得興致勃勃,眼睛裡閃著極亮的光芒。

深市遍地是黃金、到處搞建設,那豈不是基建人才缺乏?南風公司要不要考慮往深市發展?

向北看到陶南風連雞湯都忘記喝,豎起耳朵專心聽他們聊天,就知道她的小腦袋瓜子裡轉的是“基建”二字。

他微微一笑,幫陶南風問出她想了解的東西:“深市有設計院嗎?建築公司多不多?”

作者有話說:

八十年代初最適合陶南風發揮的城市,非深圳莫屬!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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