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三章 書房

離家一年半, 又在夢境之中看到那悽慘的一生,陶南風現在看到父親時心情有些激動。

彷彿有千言萬語想要說出口,可是卻堵在喉嚨口一個字也說不出來。

“爸, 你知道嗎?我們其實活在一本書裡。”

“爸, 陶悠和馮春娥沒有存什麼好心思,她們想搶奪我的人生……還有您。”

“陶悠摔斷鎖骨其實是自導自演,就是為了騙我頂替她上山下鄉當知青。”

“如果沒有媽媽留下的玉扣,我現在已經不在人世,而您也會一夜白頭、自責一生。”

這些話說出來, 父親會相信嗎?

父親是位堅定的唯物主義者,不可能相信自己所說的這些奇談怪論。

感覺到父親那雙溫暖的大手從頭頂撫過, 陶南風眼眶微紅, 輕聲道:“爸,我回來了。”

陶守信向來情感內斂,只輕輕一撫便收回了手, 接過她手中大提袋:“回來就好。”

陶南風抬起頭, 看見久違的陶悠。

想到這裡,陶南風微微一笑,左手輕輕挽上父親臂彎:“爸,你放心,我這回是出公差,能在家裡待到過年。”

寒假來了,正好也沒什麼事做,難得陶家當知青的二姑娘回到家,聽到有八卦一個個都來了精神。

“如果不是我摔斷了骨頭,到農場勞動的就應該是我,我在家裡只要想到這一點,就很不安。我嘛,對生活要求簡單,平時也做慣了事、吃多了苦;可南風你平時在家裡一向受寵,過得精緻,嬌氣柔弱,真怕你在農場過得不好。現在看到你臉色紅潤、身體健康,我就放心了。果然……勞動改造思想,妹妹現在真的是走了一條與工農結合的光輝道路啊。”

陶守信為人剛正,表面上看著不近人情,但其實是個嚴於律己、寬以待人的人。他不願與鄰居起衝突,便“嗯”了一聲,對陶南風輕聲道:“不能過年也沒什麼。”

不過陶悠這人最擅長察言觀色,見父親不理睬她,轉而蹭到陶南風身邊,假意大度關懷。

陶南風突然停下腳步,臉上似笑非笑:“陶悠你這是什麼意思?”

又來了。

陶南風皺了皺眉,後退半步,與陶悠保持一臂距離,態度冷淡而漠然。

“手心手背都是肉,一家兩個孩子誰去當知青不是一樣?陶悠這個當姐姐的倒是謙虛得很,總覺得應該是她去吃苦,留下陶南風在家裡享福。”

陰不陰陽不陽,句句都是軟刀子。

陶悠奔過來,親親密密地伸出手想要挽上陶南風的胳膊。

陶守信感覺有些無奈。

如果是換到兩年前,按照陶教授的個性,一定是委屈陶南風、遷就陶悠。可今天女兒遠道歸家,想她十七歲就上山下鄉,替陶悠在農場吃了那麼多苦頭,哪裡捨得說一句重話?

“好了,南風剛回來,一路上辛苦,你別鬧她。”

說到最後一句,毛嬸的聲音變小了許多。

陶悠闇自咬牙,這個陶南風!以前明明是個冷血動物,從來不與父親親近,現在一年多不見,竟然變得狡猾起來,還知道哄父親開心呢。

女兒回來就好,能不能留在家中過年,他不敢強求。

感覺到右手臂彎有一雙溫軟的小手放進來,暖意自胳膊一直傳到心田。自從再婚之後,女兒再沒有和自己如此親暱過,陶守信既惶恐又驚喜,緩緩轉過頭,鏡片後眸光閃亮:“好!好!”

陶守信不喜在外面討論家事,對陶悠說:“回家再談這個。”

曾經有某教授,養了一隻貓常愛與鄰居家的貓打架,這位教授就在門邊準備了一根長竹竿。貓打架時側耳細聽,如果自家貓吃虧了他就衝出去幫忙——所以,知識分子一樣幼稚貪玩。

毛嬸是錢教授家的鄉下妻子,精力旺盛得很,平時最愛打聽家長裡短,和馮春娥關係很好。

毛嬸平時也有點怕陶守信,見他板著臉一副嚴肅的模樣,慌忙擺手:“沒有沒有,我沒說陶南風是知青遣返,我就是隨口提了一句,陶教授莫要見怪。”

陶悠平時在父親面前撒嬌,那是無往而不利,沒想到這回卻被陶守信扯開,不敢置信地抬頭看著陶守信。

冬日寒風吹來, 陶南風眼眸微冷, 她沒有多說什麼, 與父親並肩而行。

偏偏旁邊鄰居聽到這話還覺得陶悠懂事,在一旁附和著。

前面有人在叫:“陶南風!”

“不知道陶南風分配到了什麼地方,看她這小模樣,一點也不像是吃了苦的,也是奇怪。不會是……被遣返了吧?”

21號從秀峰山農場出發,路上走了四天,今天已經是25號,臘月十四,離過年還有半個月呢。陶南風看父親說得忐忑,知道他其實盼著自己能夠留在家中過年,只是擔心耽誤她工作,不敢說出來。

陶守信板著臉扯開陶悠緊緊拉住自己衣袖的手,示意陶南風跟上:“累了吧?先回家洗個澡換身衣服,你秦叔叔兩口子前陣子去魔都,給你買了件新棉衣,正好你回來有新衣服穿。”

她湊到兩人跟前,挽住陶守信另一條胳膊,笑容甜蜜:“真的嗎?那太好了!你們農場真好,不僅給你這麼長的假,還能出公差,妹妹這是走的什麼路子?可比一般的知青強多了。”

軟刀子最怕一針懟一線,清楚直白地點出來,我看你怎麼再陰陽怪氣地說話。

因為擔心與父親的通訊會被繼母和陶悠偷看,陶南風在信中只說近期請假歸家探親,並沒有細說什麼事由。陶守信這幾日天天在路口等著,就怕錯過了迎接姑娘。好不容易見到,見她容光煥發、眼眸晶亮,一看就知道日子過得舒心,心中這才安定下來。

陶守信看向毛嬸,努力剋制著內心的不滿,冷聲道:“南風是探親,不是遣返。”

陶悠不算美人, 不過身材苗條、模樣清秀, 一條長辮子垂在胸`前, 看著很有女人味。她穿一件紅色棉襖, 站在道旁一棵枯黃葉子的梧桐樹旁, 笑得欣喜而興奮:“陶南風, 你終於回來了!先前收到信還以為你騙我們呢。”

遣返?聽到這句話,陶悠眼睛一亮,轉過頭問陶南風:“你們知青不是規定了假期嗎?春節探親假最多隻有一個星期。你現在回來,路上就得七、八天,探親假夠不夠?”

很多人以為高校是知識分子扎堆的地方,必定是高雅之所,談的都是論文、專業。其實大家都食人間煙火,日常也少不了柴米油鹽醬醋茶。

“要說漂亮,陶南風比她姐姐是強些,不過呢,到農場勞動漂亮有什麼用?還是得能幹、勤快。陶悠當初報名那麼積極,估計也是擔心妹妹吃苦,是個好姐姐。”

陶悠一愣,扁了扁嘴,牽著陶守信的衣袖晃了晃:“爸,你看南風,她還記恨我呢。”

陶悠調皮地吐了吐舌頭,嘻嘻一笑:“爸,我這不是剛聽毛嬸提到什麼知青遣返,嚇了一跳,擔心南風不能在家裡過年嘛。”

他看一眼陶南風, 特地補充了一句:“你馮姨準備了一大堆菜, 就等你回來。”

旁邊人都豎起了耳朵。

陶悠怎麼也沒想到清冷的陶南風竟然會與自己爭辯。她不是自命清高,不屑於與人爭辯嗎?

事出反常必有妖,陶悠有點慌,音量不自覺地提高。

“我能有什麼意思?我就是羨慕你農場待遇好,才去了一年半就能有出公差的機會,這也有問題嗎?陶南風,你是不是還在記恨我?一回來就看我不順眼,說話夾槍帶棒的,枉我一直守在這裡迎接你,我發現你這個人真是不好侍候!”

陶南風看著眼神躲閃的陶悠,這才發現這個內心陰暗的小人只敢人前人後說幾句歪話,並沒什麼真本事。

以前是自己太單純,輕易便能被她挑起情緒,現在麼……

陶南風瞥了陶悠一眼,眼中滿滿都是嘲諷:“羨慕農場待遇好,你怎麼寧可摔斷手也不去?”

陶悠被她戳中心思,臉色大變,一顆心劇烈地跳動起來:她是不是知道了什麼?她這話是什麼意思?

旁人一聽這話,按捺不住好奇之心,議論的話題迅速轉到陶悠身上。

“陶南風這話,話裡有話啊。”

“也是哦,當初明明是陶悠報名上山下鄉,可是陶教授一出門,就換成了陶南風,我還奇怪呢。”

“故意摔斷手應該不至於吧?陶悠如果寧可自殘也不去當知青,那可是非常嚴重的思想問題,可以貼大字報批.鬥了。”

陶悠臉上紅一陣、白一陣,手指頭快擰成麻花。她是真沒想到陶南風一回來就準備和她清算往事。明明她在信裡沒有告過狀,現在卻將事情在外面攤開來說,怎麼辦?

陶悠愣了半秒,囁嚅道:“摔斷手我也不願意啊,傷筋動骨一百天呢。你莫記恨我,行不行?”

事情已經過去一年半,陶南風知道只憑自己一句話沒辦法馬上定陶悠的罪,可是針鋒相對的態度卻必須擺明。

“報名去農場的人是你,圖表現假積極的人是你,可最後吃苦受罪的人卻是我,你別得了便宜還賣乖!”

“哦……”第一次遇到陶南風如此強勢,陶悠嚇得縮了縮脖子,乖乖認慫,不敢再嘴巴討巧。

陶守信看到鄰居們都從屋裡走出來,一臉興奮地看自家兩個女兒爭吵,有些掛不住臉,加快腳步拉著女兒往6號小紅樓而去。

小紅樓是教授樓,一棟四戶,一樓帶院子,二樓有個大陽臺。

陶守信住一樓,三房一廳一廚一衛,寬敞明亮。

匆匆進了家門,馮春娥滿面堆笑迎出來:“南風回來了,一路上辛苦了。”

她又彎腰拿來一雙簇新的棉拖鞋,殷勤地送到陶南風面前,笑容溫柔、語調輕鬆:“坐了一路的車,腳都要悶壞了吧?來來來,換鞋進屋,鬆快鬆快。”

陶南風接過棉拖鞋換上,暖和、合腳,針腳細密,顯然是馮春娥親手做的鞋子。不得不說,當著父親的面討好自己,馮春娥這一點做得非常到位。

陶守信的面色明顯柔和下來。

馮春娥接過行李放進客廳,從廚房端一杯熱氣騰騰的薑茶捧到陶南風面前:“路上冷不冷?先喝口薑茶暖暖。”

陶南風接過薑茶,點了點頭,習慣性地道謝。

馮春娥忽然眼圈微紅,轉過身去,半天聲音哽咽地說了句:“南風受苦了啊,這麼久沒見,對馮姨也客氣起來了。”

以往陶南風單純,不喜歡馮春娥和陶悠便不假辭色,人前人後冷著臉。陶守信不明就理,以為她倨傲無禮,私下裡教育她尊重繼母、友愛繼姐。

看馮春娥一副慈母情狀,陶守信也心軟下來,嘆了一口氣:“說這些做什麼,南風能回來就好。”

馮春娥連連點頭:“在家千日好,出門一朝難。南風當知青吃了苦,現在能體會家裡的好,這是長大懂事了。”

一句話,將陶南風代替陶悠吃的苦輕輕揭過。

陶南風安靜地看著她表演,腦中閃過書中所見,不知道為什麼竟然沒有了憤怒,只剩下厭憎與冷漠。

洗完澡,擦乾頭髮之後,陶南風穿上父親笑眯眯遞過來的新棉衣。

藕荷色緞面,流光溢彩,隱隱透著暗花。棉絮填得很平整,內膽套一件雜色羊皮背心,厚實暖和。衣領高高豎起,內側加了一圈純白色兔絨,既貴氣又精緻,陶南風穿上之後愈發顯得脖子修長、身材玲瓏有致。

馬靠鞍裝、人靠衣裝,藕荷色緞面襯得陶南風一張小臉精緻而粉嫩,看著完全就是個嬌小姐。

陶悠羨慕得眼睛都有些發紅,悄悄扯了扯母親的衣角。

馮春娥伸出手想要撫一撫那閃光的緞面,卻又有些膽怯地縮回手來,讚歎道:“真是好看,我只在電影裡看那些資本家的闊小姐才會穿這樣的衣服呢。咱們家南風穿上,真真正正就是一朵富貴花。”

聽她這一說,陶守信的笑容僵在臉上。

陶南風的目光銳利:“這是誇獎嗎?”

這一回輪到馮春娥臉上的笑容凝固:“南風你……我這當然是誇你。”

陶南風看向父親:“爸,你聽著是什麼感覺?”

陶守信眉頭緊鎖,若有所思。是誇獎嗎?明裡聽著是誇獎,暗裡卻更像是一種提醒:這件衣服太富貴,陶南風穿著恐怕會被人說成是資本家的闊小姐,對她的名聲不好。

剛剛到家不想將時間浪費在不相干的人身上,陶南風沒有繼續說什麼,只低頭看一眼袖口鑲著的雪白兔毛滾邊,微笑道:“爸,好看,謝謝。”

陶守信點了點頭:“喜歡就好,你秦叔叔說這是你那個改良版茅草房屋頂大樣圖的謝禮。”

聽到父親提起自己隨信寄走的小圖,陶南風嘴角帶笑,輕輕“嗯”了一聲。父女倆對視一眼,同時笑了起來。

這一刻,陶守信與陶南風之間有一種濃濃的親情在流轉。馮春娥與陶悠彷彿局外人一般,完全插不進去一句話。

馮春娥低下頭,說一句:“我去做飯,你們先說說話。”便往廚房而去,叮叮鐺鐺地忙碌起來。

陶悠則輕手輕腳走到餐廳遠遠坐下,支愣著耳朵準備聽陶守信父女倆說什麼。只可惜,陶南風根本沒有坐在客廳沙發,而是與陶守信一起進書房,順手關上門。

“咔!”當那一聲輕微的門鎖相扣的聲音傳來,陶悠再也控制不住內心的情緒,咬牙罵了一句:“什麼人吶,防賊似的!”

書房朝南,很大。

兩面牆的書櫃,櫃子裡全是書。

一張實木大書桌穩穩立在書房中央,桌面收拾得很整齊,擺放著筆筒、筆架、硯臺、繪圖工具,還有一本翻開的古籍線裝書。

一幅裱好的字掛在牆上,上書兩個大大的字:“雅趣”,字型清雅俊逸、力透紙背。

濃濃的墨香、書香彌散整個房間,陶南風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啊!回家真好。從小到大,她最愛的地方就是這個書房。如果沒人喊吃飯,她能坐在小板凳上看一整天的書。

陶守信坐在桌前,陶南風從牆邊挪一個錦墩過來,挨著父親坐下。自繼母進門,父女倆似乎是第一次如此近距離相對而坐。

沒有外人在,陶南風再沒壓抑內心的情感,輕輕俯下頭,將腦袋擱在父親膝蓋,輕輕喚了一聲:“爸……”

這一聲呼喚,引來陶守信內心柔情無限。

不知道從什麼時候開始,女兒越來越內向,見到自己就冷著眼、抿著唇,一副“生人勿近”表情,深深地刺痛了他的心。現在經歷漫長的分離之後,那個嬌軟可愛的南風終於又回來了。

窗外梧桐樹葉在寒風中發出瑟瑟之音,陶守信卻覺得歲月靜好,如在夢中。

半晌,陶守信伸出左手,有節奏地輕輕拍打著女兒的後背。陶南風小時候體弱愛哭,每次睡覺都要吵鬧,他曾無數次這樣哄她入眠。

陶南風就這樣安靜地趴在父親膝上,嘴角漸漸上揚,承歡膝下,這就是天倫之樂。

精神放鬆下來,陶守信輕聲問:“原本該是陶悠去農場,可是她出發前摔斷鎖骨,你替她去了,心中是不是有怨氣?”

陶南風沒有隱藏內心真實所想,“嗯”了一聲。

“莫要心生埋怨。我們沒辦法改變別人,只能努力強大自己。你現在農場結識了新朋友,有了新的努力方向,這是好事。”

父親還是這樣,嚴於律己、寬以待人呢。

想到向北曾對自己說過的話,陶南風第一次明確表達出內心的不滿:“以德報怨,何以報德?”

陶守信愣住,拍打女兒後背的手也停了下來。

他思索片刻,長嘆一聲:“當年你馮姨根正苗紅,又是工人階段,嫁給我這個臭老九,與那些闖進來抄家的小將們直面對抗,豁出命來護住我一書房的書。這個恩,我一直在心裡記著。我長期在外出差,你馮姨打理這個家不容易。陶悠心眼雖然有些小,但既然叫了我一聲爸,我對她也有一份責任。”

一字一句,透著父親濃濃的責任感。

陶南風慢慢直起了腰。

目光炯炯,與父親平視,這個時候陶南風才發現,父親鬢邊已有白髮,眼角也有了細紋。父親今年才四十六歲呢,正是年富力強的年紀。

“陶悠摔斷鎖骨,是她們母女倆自導自演。目的就是要趁您不在家,把我送去農場受苦。您常年出差不在家,並不知道她們母女背後是怎麼對我的,嘲笑、諷刺、打擊、冷落……難道您就沒有懷疑過,我小時候愛笑愛鬧,後來為什麼話越來越少?”

陶守信簡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霍地站起。

“什麼?你說這話,可有什麼憑證!”

父親的目光威嚴,帶著怒火,如果是以前的陶南風,她可能會害怕。可現在陶南風經歷過農場權利鬥爭,早已成長,她沒有退縮,勇敢地與父親目光相對。

“不需要什麼憑證,我的話,你信就信,不信就罷!”

女兒的話在陶守信腦海裡掀起了驚濤駭浪。原以為繼弦馮春娥是個賢惠人,必會善待自己女兒;原以為陶悠是個單純的好孩子,自己待她一分好她亦會感恩在懷。

誰知道,今日南風告訴自己,這兩人表裡不一!他看到的賢惠、單純,只是一種表演,演給他看,讓他放心。

她們怎麼敢呢?怎麼能這樣呢?

俗話說得好,我敬你一尺、你敬我一丈。哪怕沒有愛,至少還有恩。哪怕沒有恩,至少還有義!

南風年幼失母,孤苦無依,自己放心把她交給馮春娥,竟然是錯了?

陶守信頹然坐倒,嘴唇微微哆嗦,半天沒有說出一個字。

看到父親大受打擊,面如土色,陶南風心中不忍,輕聲勸慰道:“她們對我雖然不好,待您倒是真心實意……”

陶守信卻是個認真的人,他搖了搖頭:“不!你說的話,我信。你是我的孩子,我和你母親都是正直之人,你不會說謊話。你以前從來不說這些,我以為你是長大了有心事不肯和父親說,看你在家穿得好、吃得好、學習成績好,我便以為你受到了很好的照顧。是我失察,我這個父親,失職。

這些話一定是藏在你心底很久了吧?你以前年紀小、膽子小,現在長大了,勇敢了,才會把這些話說出來。南風,你受委屈了……”

能夠被人理解、看到的委屈,那就不算委屈。陶南風眼眶一熱,將頭埋在父親膝蓋之上,努力控制著那一股陡然而來的淚意。

陶守信低頭看著女兒,因為剛洗過頭,烏黑的頭髮披散開來,帶著氤氳的水氣,這一頭濃密烏黑的頭髮多像徐喜琴啊。

心中又痛又悔又難過,種種情緒夾雜在一起,盡數匯聚成一句話:“南風,爸對不起你。”

生下陶南風的時候,夫妻倆已經年近三十,真是如珍似寶,含在嘴裡怕化了,捧在手裡怕掉了,嬌寵呵護,一天天看她長大,一家三口幸福美滿。

天降橫禍,喜琴臥病在床,不久就撒手人寰,只留下七歲的陶南風哀哀哭泣。

自己一句重話捨不得說,一根手指頭捨不得動的女兒,竟然被繼母和繼姐磋磨?為了算計送走陶南風,不惜摔斷手!

自己千嬌萬寵的女兒在農場受苦受罪,那一肚子狡詐心思的陶悠卻在圖書館清閒自在?想到自己待陶悠如女兒,尊重而關懷;敬重感恩馮春娥,工資收入都交給她管理,陶守信怒不可遏。

——這兩人竟然敢這樣對待陶南風!

門外傳來細碎的敲門聲,馮春娥溫柔地提醒:“陶老師,南風,吃飯了。”

聽到這個聲音,陶守信臉上閃過一絲寒意。待繼女不慈、對丈夫不義的虛偽小人,自己竟然被那張柔弱的臉欺騙了八年。

離婚!這個念頭第一次從腦海中冒了出來。

老一輩的人傳統守禮,對待婚姻的態度極為嚴肅認真。離婚這個念頭在腦中一閃而過,卻又被陶守信否定。自己可以不計較旁人的眼光,但未來陶南風總要回來、結婚生子,離婚對她的未來會有影響。

只不過短短一秒鐘,陶守信腦中便閃過無數念頭。他做人善良、待人以誠,但亦有底線。

陶守信深吸一口氣,拍了拍女兒的肩頭:“人是鐵飯是鋼,先吃飯再說。”

陶南風站起身來揉了揉眼睛,燦然一笑:“好,吃飯!”

作者有話說:

我知道大家都想陶教授快點和馮春娥離婚,但老一輩人對待婚姻的態度非常謹慎,請給陶守信一點時間哈~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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