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四章

煙雨連天。

管事說著話:“這邊是老爺為兩位安排的客房……”

管事回頭,愕然發現身後已經沒人了。

在管事沒注意的時候,沈青梧與張行簡站在一處廊角下躲雨、說話。

沈青梧摘了蓑笠,煩惱地跟張行簡提他那老師女兒的問題。

沈青梧:“縱使你說你不原諒我,但你也是我的人。”

青翠欲滴的叢樹後,張行簡手扶著下巴,若有所思地望著一線連一線的雨絲。

他聽著耳邊沈青梧的話,一瞬間生起一種念頭:沈青梧不肯向他低頭,不夠喜歡他,如果多一個第三者的刺激,她會不會生起些緊迫感,會不會更在意他,為他收起她那一身時而會傷到他的刺?

沈青梧:“張月鹿,我在和你說話!你有沒有聽?”

張行簡回頭,目光隔著煙雨茫茫,他眼中也漂浮著一些看不甚清的霧氣。

在那一眾放浪形骸、醉生夢死的貴族郎君中,張月鹿的清白自持、潔身自好,才讓他不愧被人戲稱為“月亮”。

沈青梧沉默下去,不得不承認他說的是實話——

張行簡未必注意到。

他對於這種分寸的把握,從來都很好。

而就是這般情形下,沈青梧從未聽過張三郎的風流史。

為什麼沈青梧明明知道,卻依然為此煩躁?

沈青梧:“我怕你守不住分寸。”

可惡。

張行簡透過雨簾,觀察著沈青梧。

張行簡挑眉。

她慢慢轉頭,向身後看,對上張行簡那雙幽黑的眼睛。

沈青梧嗤一聲。

張行簡:“覺得我會被搶走?因為你自己不夠愛我,怕有人出現來愛我?”

沈青梧反問:“不以大局為重,你就會與姜茹娘發生什麼了?”

她審度自己的話,覺得這話可以解讀為誇張行簡好看,她那原本的“博容沒你這麼風騷、勾引女子”的意思,其實並不明顯。

東京女兒嬌妍者眾多,不下於他老師的女兒。

他笑:“何出此言啊,沈二娘子?”

張行簡問:“在想什麼?”

沈青梧正生悶氣,說話不過腦:“在想博容也沒你這樣好看過。”

沈青梧便立刻知道:他聽出了她的言外之意,聽出了她在貶他。她話說得這麼含糊,他怎麼聽出來的?

沈青梧咬牙:“怎可能。”

雨水滴答,青磚被敲得叮咚響。涼風過,他冷笑了一聲。

沈青梧別過臉,忿忿盯著天邊雨。

張行簡微笑:“我豈會守不住分寸?”

就好像以前……他不想讓她誤會,便不給她一絲機會。他想讓她誤會,就給她一些餘地。

沈青梧面上冷淡:“她一個弱女子,我怎會怕?”

張行簡:“那便沒什麼了——沈二娘子,你看,我來見我老師,是有正事的。我可以保證,我以大局為重,不會與姜茹娘發生什麼……”

毫無疑問。

沈青梧一愣。

多虧她表達不太好,不會說話。

沈青梧在認識張行簡後,短短回過兩次東京。每一次,她都從旁人口中,聽到很多年輕娘子們對張行簡的傾慕、對沈青葉的嫉妒。

張行簡問:“難道你怕姜茹娘?”

她話一說出口,想起自己提到了“博容”,心便僵一下。

姜茹娘肯定想上他。

然而,抱著僥倖心的沈青梧察覺到氣氛一瞬間的冷凝。

他老師姓姜,女兒名“茹娘”。他這樣稱呼,沒什麼錯,沈青梧心裡卻扎一根刺,怪異地讓她彆扭一下。

他笑容淺些:“吃醋嗎?”

能做到這點,除了有張家二娘子張文璧對這位弟弟的嚴格監督,難道沒有張行簡本身的原因嗎?

這種揶揄又狡黠、目光溫潤含笑的樣子……一個男的,長成這樣做什麼?

博容都沒這樣過。

他的前未婚妻沈青葉,是個病西施。

張行簡不動聲色:“既然都不是,沈二娘子怕什麼。”

聰明人的世界?

張行簡本在猶豫自己這個讓她吃醋的法子好不好,沈青梧提博容,他不再猶豫了。

她有她那所謂“不喜歡”、卻時時在心裡想的博容。

他多一個愛慕者,刺激刺激她,又有何錯?

張行簡淡下臉,說:“我確實要在這裡待幾日,和老師談一些事。沈二娘子看不順眼,自行離開便是。”

沈青梧反駁:“你我一同行路,我怎可能離開?你住我也住。”

張行簡淡聲:“那便不要管我的事。”

沈青梧:“你管住你自己,我當然不會多事。”

張行簡深深看她一眼,微笑:“我當然是,你最好是。”

沈青梧氣死!

她恨自己口拙,氣得哆嗦,卻說不過他,被他牽著走。這樣的混蛋,還想讓她道歉,做夢去吧!

他以為他是香饃饃,全天下女子都盯著他不放?也許人家姜茹娘根本不喜歡他呢!他驕傲個屁!

沈青梧努力向著如何在語言上譏笑他,管事的聲音從老遠地兒飄來:“張三郎,沈娘子……你們跑哪裡去了?”

於是,沈青梧沒有憋出罵人的話,張行簡應了一聲,那年紀一大把的管事便聞聲而來,與他們匯合。

沈青梧更加生氣。

——

但是姜茹娘,必然是喜歡張行簡的。

沈青梧知道那種眼神——

她從張行簡身上看到過,從博容身上看到過,從李令歌眼中也看到過。

張行簡與老師坐於茶室聊政務,沈青梧抱膝站在室外樹下,觀察著動靜。風拂葉落,短短一個時辰,姜茹娘讓侍女進去送了一會兒茶、取了一會兒茶、送了幾盤點心、又熬了粥湯。

窗子開著,沈青梧透過窗,看到那娘子與她爹撒嬌,沈青梧耳力極好,聽得一清二楚——

姜茹娘:“爹,你有客人,我親自下廚做了糕點,我手都被燙壞了呢。”

姜伯板著臉:“客人在此,不許撒嬌。”

姜茹娘:“月鹿哥哥怎是外人?月鹿哥哥,我小時候,還見過你呢,你記得我嗎?”

窗外的沈青梧抖一身雞皮疙瘩:月鹿哥哥,叫得真噁心。

估計屋中人也覺得噁心。

姜伯搖頭:“你這小女兒,亂叫什麼?張月鹿是星宿名,豈能分開,被你這樣亂叫?”

屋外的沈青梧恍然大悟——原來張月鹿是星宿名,怪不得他姐姐從來都“張月鹿”地喊他,而不是“月鹿”。

幸虧沈青梧雖白丁卻性執,她一直叫他張月鹿,才沒有鬧出“月鹿哥哥”的笑話。

但是屋中姜茹娘嬌嗔:“爹你胡說什麼?我哪有亂叫?我當然知道張月鹿是星宿,但是張家哥哥是人呀。我小時候就叫‘月鹿哥哥’的,月鹿哥哥沒有怪過我啊。”

她眨著眼,盯著張行簡:“月鹿哥哥現在也不怪吧?”

張行簡溫雅含笑:“少時情誼自然深重,不過小娘子那時年幼不懂事,如今大了,還是改了好。”

姜茹娘一怔,她乖乖改口“三哥”,這樣親暱的稱呼,連張行簡也挑不出什麼錯。

在姜茹娘眼巴巴地遞茶下,他捧起茶盞,飲了這杯。

開著的屋門,在這時走進來一個人。

姜茹娘發現隨著那人進來,垂著眼的張家三郎睫毛輕微地顫了那麼一下,微微向上掀一分,流光溢彩的眼波漂亮得讓人驚豔。

姜茹娘回頭,看到是那個跟張三郎同行的沈娘子。

聽說名字叫沈青梧,好像和東京的沈家有什麼關係,爹說她是本朝唯一女將軍。

姜茹娘生起一些危機感。

她甜甜笑,讓侍女為進來的沈青梧分茶分點心:“沈家姐姐試一試這盞茶,我用去年冬的雪水濾後泡的。”

沈青梧入座,喝茶。

姜伯笑:“這丫頭這會兒倒積極。往日想喝她一杯茶,都喝不到。”

他暗暗誇自己女兒:“平日她總懶怠,不好好讀書不好好做女紅,整天撲蝴蝶打馬球,沒個正經兒。也多虧還有一雙巧手,能泡泡茶下下廚,娶了她,起碼餓不死!”

姜茹娘嬌嗔。

姜茹娘言笑晏晏,一會兒同自己爹說話,一會兒又在張行簡面前做著乖巧懂事又少女懷春的害羞模樣。

她還眼觀八方,看著沈青梧:“姐姐,這茶怎麼樣?”

沈青梧一怔。

她都牛飲了三四杯了,不過是解渴罷了。

沈青梧回答:“好。”

姜茹娘:“看來我功底還不夠,不能讓姐姐滿意。這方面,我便不如三哥了……三哥,你覺得這茶如何?”

張行簡微笑:“我不懂茶呀。”

姜茹娘一怔。

姜茹娘看看自己爹,看看沈青梧,失落道:“可是爹說,這是你最喜歡的茶……”

姜伯乾咳。

張行簡便向姜伯致歉:“是我不學無術,耽誤老師好意了……”

但是姜伯心中知道,張月鹿怎是不學無術之人?這個學生,不過是一貫裝聾作啞,一貫把握分寸,既不得罪他,又不給什麼希望。

姜伯嘆氣,看來人家沒有看上自己女兒。

——

但是姜茹娘不這麼認為。

沈青梧心中古怪。

她說不出這種微妙感。

姜茹娘在喝茶時,將茶全都給她,還為她解說,讓她一時驚訝,又高興。

用晚膳時,姜茹娘見她喜歡,便把一盤甜得發膩的糕點,讓侍女擺菜時放得離她近些。

沈青梧一時覺得姜茹娘總纏著張行簡說話很煩人,自己需要在旁看著;一時又覺得姜茹娘人真好,給她這麼多糕點……

她悶頭吃得不亦樂乎。

飯桌上,張行簡抬目,輕輕看她一眼。

這一眼停留的時間長了點,姜茹娘立刻注意到:“我忘了三哥了。”

姜茹娘對她那迷茫的爹笑:“三哥也喜歡吃甜點,我小時候就發現的。”

姜伯:“啊……”

姜茹娘招呼侍女分盤,幾塊擺得精緻漂亮的糕點便端到了張行簡這一邊。

張行簡看一眼幾人的座位安排,再低頭看面前糕點。掃一眼,他便看出明堂。

他無聲笑了一笑,抬目瞥悶頭幹吃的傻子——旁人都亮招了,那位還傻乎乎地只知道吃。

張行簡決定點撥那傻子一下。

張行簡撿起一塊如玉糕,端詳片刻:“這是軟香糕吧?特意雕花,與蘇州那裡不太一樣,更精巧了。”

姜茹娘驚喜:“三哥看出來了?”

沈青梧聽他們哥哥妹妹來來去去,心中不悅。

她抬頭,見姜茹娘與張行簡認真討論起糕點,她有一種危機感。她聽半天,一堆亂七八糟的糕點名字聽得她頭暈,但她起碼聽出,那姜茹孃的廚藝真不錯。

沈青梧從自己面前盤中夾一塊糕點,遠遠拋給張行簡。

拋物線在半空中飛了半個桌,穩穩地落在張行簡的盤中。

沈青梧覺得有必要討好他一下。

她嚥下口中的糕點,口齒不清:“這種糕點也好吃!”

張行簡看她一眼。

噗嗤笑出來。

他便去品嚐一下,道:“確實。”

沈青梧滿意了,姜茹娘望一眼沈青梧後,在桌下踢一腳自己的爹。

姜伯本裝聾作啞,此時被女兒踢出了咳嗽,他乾笑:“這都是茹娘做的……我女兒就是厲害啊。”

——

夜裡回客房。

張行簡被安排在姜伯、姜茹娘院落的隔壁,沈青梧被安排在離張行簡最遠的那個院子。

沈青梧:“這麼麻煩嗎?我隨便住一屋子就行,馬廄都行。我不能離張月鹿太遠。”

她還記著她的任務。

姜茹娘一聽,卻道:“姐姐是將軍,豈能湊合?近的屋子也有,但是之前下雨塌了,沒有修葺,都怪我爹不好。姐姐,我豈能委屈你?”

姜茹娘說那個院子是給貴客住的,沈青梧是將軍,理應住最好的。

沈青梧飄飄然。

姜茹娘幾句甜言蜜語,哄得她暈頭轉向。她覺得這家人真熱情,對客人如此真誠……雖然她不喜歡姜茹娘總纏著張行簡,但是她倒真想看看貴客住的地方什麼樣子。

沈青梧被哄走了。

張行簡無聲笑一笑。

他婉拒了姜伯讓女兒送他回院子的好意,自己獨自回房。走到半途,他連跟隨的僕從都打發了,只一人提著燈走夜路。

夜風吹得樹葉簌簌。

沙沙之聲中,他在長廊牆角捕捉到一個人影。張行簡向廊的另一邊側過臉,看到沈青梧輕飄地從屋簷上翻下來,走到了他身邊。

張行簡本不搭理她。

但她一直跟著他,還打了個嗝。

張行簡回頭,看她一眼。

他只好問:“貴客住的院子如何啊?”

沈青梧已經去看了一圈。

她沒看出什麼明堂,她疑心是自己水平不夠,看不出這些士族精緻的品味。

沈青梧說:“反正比你的院子好。”

張行簡慢悠悠:“是嘛。”

沈青梧:“你覺不覺得……那個姜茹娘很奇怪。”

張行簡微笑:“哪裡奇怪?”

沈青梧說不出來。

但她霸道。

她伸手來拽住張行簡的手,逼迫他和自己說話。

她蠻橫強硬:“我不知道哪裡奇怪,你和我說一說。”

張行簡驚歎她那野獸一樣敏銳的直覺。

驚歎於她不知道原因,卻能感覺出不對。

張行簡:“怎麼,有求於我?說聲道歉聽聽。”

沈青梧唇張了張,說不出口。

張行簡笑一聲,拐個彎,燈籠影一晃,他就要走了。

沈青梧仍跟過來,拽著他手腕。

她不道歉,可也不離開,就這麼跟著他。

進了院子,到了屋門前,沈青梧仍跟在身後。

張行簡回頭看她:“你不道歉,我是不會請你進屋的。”

沈青梧:“誰稀罕。”

張行簡臉頰肌肉縮一下,似僵得咬了一下牙。他望一眼這個冥頑不靈的人,看得心煩,當著她的面關上門。

燈籠扔在地上,張行簡灌了兩口冷茶,才平靜下來。

他坐一會兒,手撐著額,忽然起身。

他走到門口,刷地開啟門,果然見到沈青梧站在門口。她背對著門,抬頭看天上的月亮。

她沒想到他會開門,有些驚訝地回頭看來。

張行簡面無表情地看著她。

他咬牙:“我不幫你,你就不走?”

沈青梧:“……我沒有那個意思。”

她小心看他一眼,判斷:“你是不是在生氣?”

她眼神幾分迷惘,幾分慌亂。

她只是站在這裡,等一等。等著天亮,等著他出門,等著他回答自己的疑問。

張行簡是一個很聰明的人。她知道自己如果有不明白的道理,可以問他。

她站在門外,等他的時候,還在嘗試用勇氣戰勝壓力——她想她是不是應該道歉。

那聲對不起,她要非常努力,才說得出口。

她沒什麼其他心思。

他為什麼臉色這麼不好?——

張行簡看著她,半晌露出無奈的笑。

他有時恨她的固執,有時又憐惜她的固執。

正如他坐在屋中喝茶平復心情,他就知道沈青梧會在沒有人打擾的時候,一直等著他。

張行簡還無奈地發現自己在為她找藉口——如果軍營那夜,沒有巡邏軍人走來走去的話,或許沈青梧會一直在帳外等著他,而不是轉身離開。

她就是他的剋星。

讓他沒辦法。

也許……還沒等到她道歉,會是他忍不住屈服。

二人在門口對峙。

沈青梧慢慢向前一步,她試探著伸出手,拉一下他的衣角。

他低頭看來。

臉色依然不太好。

但他沒有推開她。

沈青梧便上前,擁著他,抱一下他,輕聲:“你在氣什麼?”

張行簡睫毛動一下,閉一下眼。

在她走來抱一抱他的時候,他就心軟了。在她一抱即止、向後退開的時候,他忍不住伸手,拉住了她手腕。

沈青梧眨眨眼。

張行簡無奈道:“進來說話吧。”

沈青梧眼睛刷地亮起。

這一瞬間她的眼睛,像燃放煙花的星空,亮得格外漂亮,亮得讓張行簡心跳加速。

張行簡努力扛住誘惑。

——

屋中點了燈,沈青梧乖順坐下,目光卻忍不住打量這屋子。

張行簡端著燭臺走來:“看什麼?”

沈青梧:“你住的屋子,和我的不太一樣。你這裡傢俱很舊啊,有什麼講究嗎?”

張行簡淡聲:“大家族的臭毛病罷了。”

用舊不用新,什麼都是古物最好。他用最直白的話定義為“臭毛病”,沈青梧不知有沒有明白,但她煞有其事地點點頭。

張行簡樂了。

他坐下來,托腮看她:“這麼好奇我的房間?要不要留下來?”

沈青梧:“我能留?”

張行簡:“不能。”

沈青梧:“……”

她瞪一眼這個人,卻也忍不住笑起來。她眼睛微彎,有點像他平時的樣子……但他二人都沒有察覺這種變化。

只是氣氛不那麼糟了。

沈青梧:“真的,我覺得姜茹娘很奇怪,我想讓你幫我看一看,是我哪裡有毛病——我為什麼覺得她針對我呢?”

張行簡垂眼喝茶,聽她困惑:“可她能怎麼針對我?她對我挺好的。我覺得……特別奇怪。”

沈青梧:“她倒茶給我喝,說這是上好的茶。什麼舊年雪水煮的,珍貴得不得了。”

張行簡:“然後她說什麼了?”

沈青梧靜一下。

沈青梧:“她也沒說什麼,她討好你去了,問你茶香不香。”

張行簡:“你是不是不知道那茶如何?”

沈青梧頷首。

張行簡放下手中茶盞:“可我知道。”

張行簡微笑:“當時在座幾人,老師懂茶,姜娘子懂茶,我也懂茶。只有你是真的不懂。”

張行簡溫聲:“你想想,若是我當時與他們談起茶來,你感覺如何?”

沈青梧怔住。

她會覺得格格不入。

她會看到自己和張行簡之間巨大的差異——比天裂還要大的縫隙,那是雲泥之別。

如果那三人津津有味地品茶,她坐在一旁牛飲……沈青梧沉默下來。

沈青梧突然道:“晚膳時,她給我糕點。”

張行簡:“擺在我面前的,才是最精緻的。你吃的那些,都是不花什麼心思的。”

沈青梧淡聲:“只是堵住我的嘴?”

張行簡笑:“也許還有喂膩你,讓你自慚行愧,離我遠些的意思。”

張行簡又道:“也許還有讓人看看你的粗鄙,你的沉悶,你那不合群的性子。讓我老師多皺皺眉。”

沈青梧:“你想多了吧?”

張行簡微笑:“你想少了吧?”

沈青梧怔坐半晌。

她抬頭,說:“你們這些勾心鬥角,真無聊。”

她惡狠狠瞪他,站起來發怒:“最可惡的就是你!”

張行簡茫然。

張行簡:“我怎麼了?”

沈青梧遷怒他:“你什麼都知道,你不說破,就看熱鬧!看她、看她……”

張行簡:“看她欺負你?”

張行簡誘惑她:“要不要我幫你報仇?”

沈青梧冷笑:“不必。”

她冷靜下來:“小孩子的玩意罷了,我才不放在心上。”

張行簡看著她,心想:可你臉色鐵青,拳頭緊握,看著不像是“不放在心上”啊?

沈青梧忽然轉過臉來看他。

張行簡連忙:“梧桐,我與你是一頭的,我可沒有順著姜茹娘欺負你。”

他討好地叫她“梧桐”。

但是氣勢洶洶的沈青梧沒有注意到。

沈青梧費解:“她不喜歡我嗎?她為什麼這麼對我?”

張行簡:“你不也不喜歡她?”

沈青梧:“我那是……那是我脾氣不好。但我不喜歡她,也沒做什麼。”

張行簡微笑:“梧桐,不是所有人都像你這樣原則過強的。”

沈青梧又道:“她怎麼知道我對你、對你……”

張行簡:“嗯?”

沈青梧不語。

張行簡便道:“她也許是看出我喜歡你?”

眼神是很難掩飾的。

慾望是很難消失的。

他低頭嘆笑,壓下眸底溫柔色。

沈青梧往外走。

張行簡:“你去哪裡?”

他怕她做傻事,試圖說:“不如你留下?”

沈青梧:“我有事忙,不必你操心。”

張行簡:“不許打打殺殺!”

門砰地關上,將張行簡鎖到了門裡。

沈青梧回頭,僵著不合時宜的臉,做出姜茹娘白日時的表情,對他甜甜一笑:“月鹿哥哥,三哥哥,人家怎會打打殺殺呢?你等著我的好訊息吧!”

張行簡震驚,驟然咳了起來。

——

次日,張行簡得知,姜茹娘無法來給他和老師斟茶了。

因為……姜茹娘拉肚子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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