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八章

掌心裡暈染開熱意, 如同烈火燒灼,卻並沒有燎痛感。

她攥住五指又放開。

蘇陸感應到一種獨特的聯結在迅速生成,將兩道意識牽繫在一處。

因為不融合而不會互相影響, 卻能彼此感知。

她明白是自己的修為又進了一步。

曾經她對這個過程的感應十分模糊,現在卻能清晰體會這個過程——

“醒醒。”

蘇陸在腦子裡呼喚道, “你能不能看到我面前是個什麼情況?他好像被一個化神境高手附體了。”

一個軀殼內塞入另一個意識, 人們通常想到的是奪舍和轉生,但面前這顯然不是。

“這有什麼可問的?”

當然, 魅修的本事也不在於這種直白的破壞。

他這樣問道,語氣卻頗為篤定。

他們的功法對心境和精神狀態要求更高,同樣一具軀體,師父能發揮出的水準,那絕對是遠遠高於徒弟的。

蘇陸面無表情,猜測他大概是曾與群玉宮修士交手,而且很快解決了,所以才如此輕蔑。

“所以。”

當然,以他的能力,只要遇到的對手境界低於他,肯定是被秒掉的。

或許單純只是無法想象他被迷得神魂顛倒的樣子。

而且即使不提魅脩名頭, 僅是化神境高手, 也足夠讓人畏懼了。

他們同處在陷冰山之內,黎就能感知到上面這些人的存在了, 包括林井是怎麼變成林瑚的。

林瑚?

除非她自己願說, 否則他也不在意。

“是啊。”

蘇陸想了想, “他是魅修, 是群玉宮的長老。”

“你這蠢蛇,我不能與你同視。”

黎:“……你尚未對陣過這種等級的人族修士吧?”

她的想法很強烈而且並不曾掩飾,所以他大概也能感覺到幾分。

雖然對他來說這些實力都不夠看的。

黎:“……”

然而她顧不得了,“就算你厲害到不將化神境高手放在眼裡,這人對我還是極有威脅的,所以能不能嚴肅一點?”

蘇陸頭痛地道:“你先別問我怎麼惹到化神境了,事情非常複雜。”

蘇陸忽然有些想笑。

是那個群玉宮靡樂門的長老,紫青仙尊之子, 整個修真界數得上名號的頂級魅修之一?

這傢伙方才還一副大難臨頭的狀態,現在幻想他在那群蠢貨魅修面前發痴的樣子倒是來勁。

黎像是聽到了什麼滑稽的東西,“那群廢物,何足懼哉。”

更何況,方才林井還親口說讓師尊幫忙,所以現在自己面對的是——

“不過既然你們就上面——”

說不清為什麼,好像就是一種直覺。

鳥妖淡淡道:“你就是為了這事打擾我的?”

不過知道她可能只是想看他出醜,他也並未覺得被輕視,因此縱然該生氣也氣不起來,反而覺得滑稽。

金丹境修士體內的靈力就那麼多。

但恰巧對方的力量也被限制了。

林瑚就算不在意弟子的性命, 也不可能超越其極限使出什麼毀天滅地的招式。

蘇陸再次“聽”到熟悉的聲音。

“化神境?”

但誰不是一步一步走上來的?

“對你而言倒是個機會。”

“而且, 無論此人原本如何, 此時仍然受所寄軀殼的境界所限。”

蘇陸本來以為他會嘲諷幾句,亦或是抱怨自己擾了他的清靜。

事實上她甚至覺得,就算是那些很強的魅修,也無法影響他。

如果那背後之人就在面前,殺了她不過彈指之間。

黎輕描淡寫地道,“區區一個化神境而已, 我管你怎麼惹到他。”

他這麼說道。

因為是意念交流,兩人的對話很快。

蘇陸微愣,心裡湧起一種說不清的情緒,然後也沉靜下來。

這種和化神境高手對局的機會確實難得。

她看向了林井。

後者身上的違和感全然褪去,顯然那短暫的交替階段已經過去,此時徹底變成了林瑚的主場。

蘇陸一直受到其魅術的影響,根本沒法直接向他出手。

對方渾身散發出的吸引是完全超脫了肉|欲的,更像是一種精神上的魅惑。

它不會讓她想要對他投懷送抱,亦或是幻想一些相關的畫面。

卻是讓她發自內心的對他抱有好感,那無關慾望,只是一種純粹的傾慕。

所以別說攻擊他了。

此時她沒有主動接近他,與他說話,向他傾訴自己的秘密,這已經是她努力自制的結果。

“林仙君。”

蘇陸輕聲道:“你教匯出來的金丹境弟子,甚至殺不了一個築基境的半妖,縱然你有千般本事,在當老師這方面,卻是失敗到極點了。”

林井,或者說附身林井的林瑚,站在兩丈開外的地方,若有所思地看著她。

聞言忽然揚起嘴角。

“難道不是閣下技藝高超?”

林瑚說話的聲音柔和,語調卻是散漫,“怎麼反倒損起我來了?”

這一聲反問上揚,竟有些勾人心絃。

他的頭冠歪斜,髮髻半散,青絲流瀉於肩後,衣領微敞,袖子上暈染著斑斑血跡。

不提魔修,只說正道修士,因為身懷靈力,基本上沒有醜陋之人。

魅修們更是如此,他們的功法能大幅改變外貌氣質,能修煉到金丹境的魅修,自然是個個美貌俊俏。

林井的皮囊自然也相當漂亮,雖然不是她喜歡的那種型別,但也挑不出什麼毛病。

此時被廢了一條手臂,算上釵橫鬢亂的模樣,竟又讓人覺得楚楚可憐。

蘇陸默默嘆氣。

她心中不斷生出這些怪異的想法,無論如何就是沒法出手攻擊。

當然,面對的是化神境高手,就算他是魅修,正經幹架的經驗也一定在她之上。

蘇陸更想切斷他們之間的聯絡,“因為我與旁的金丹境修士交過手,人家壓著我打,你徒弟比他們爛多了。”

她說的當然是自己的師兄們,那會子她還是練氣境,也不太能使用妖族血脈的力量。

林瑚一時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地打量著她。

蘇陸本來以為他要使出什麼新招式,趕緊運起心法凝神靜氣,同時努力驅散對方魅術的影響。

她想要蓄力攻擊,試了幾次都沒做到,一時間有些心煩。

“哈哈。”

林瑚忽然又笑了一聲,“閣下演技不錯,將我這蠢徒弟騙得團團轉。”

蘇陸心裡一咯噔,面上不動聲色,只嘆息道:“我最不喜歡你這種人了,說話非要故弄玄虛。”

他笑眯眯地道:“我若是不說得模糊些,還要留神被你套去真相。”

蘇陸暗自咬牙,“我並沒有什麼是不知道的。”

“恰恰相反,閣下其實什麼都不知道。”

他搖了搖頭,“我本來以為尹家將那件事告訴了你,或者至少告訴你一部分——”

林瑚望過來的時候,目中流瀉出一絲輕慢,以及一種難以言喻的厭惡,就像看到了什麼髒東西。

蘇陸眨眨眼,幾乎要以為那是自己的錯覺。

倒不是她自信到覺得對方不會討厭她。

而是他們魅修的情緒控制水平,應當不會洩露出惡感吧?

下一秒,林瑚直接出現在她身後。

蘇陸看見他消失的瞬間就也動身了。

偏偏稍慢了一線,只得用晚霜接住側面飛來的光刃。

強勁的靈力衝撞在刀刃上。

她整個人遠遠拋飛出去,直接撞在懸崖的山壁上,硬是砸出一個缺口,倒入了裡面的洞穴內。

護體靈力沒被震散,蘇陸自然也沒受傷,只是晚了一刻才穩住身形,踏空停住。

洞穴輕微地震動起來,塵土冰屑撲簌墜灑,又有石塊滾落下來,噼裡啪啦摔在地上。

蘇陸抬起頭。

林瑚從前方緩步走來,穿過飛揚的灰土,衣衫髮絲皆未沾染更多塵埃。

“你猜我是怎麼知道的?”

蘇陸聳肩,“不想猜,要不你直接說吧。”

“如果你知道真相,在我面前就不會是這種態度。”

林瑚有些諷刺地道:“你原先被尹家的人施咒,確實是熔心之咒,後來又被戮情咒所覆消——”

有些惡咒不能同時存在,尤其是來自不同施術者的,通常誰更強誰的惡咒就能留下,另一個咒語會被抵消。

林瑚:“我就是後面那個給你下咒的人。”

蘇陸如遭雷擊。

緊接著,她心裡湧起強烈的殺意。

蘇陸甚至不太想問原因了,只想將對方千刀萬剮,讓他飽受痛苦而死。

至於他為什麼要給她下咒?

一個孩子也不可能得罪他,多半就是父輩的恩怨而已,那與她何干?

她強迫自己冷靜下來,“為什麼不直接殺了我?”

“自然是因為,比起殺你,當年我更想要你生不如死。”

他淡淡道,“然後我方才發現,若是不殺你,你遲早會將一個秘密公之於眾。”

林瑚說著又打量她兩眼,“這詛咒在你身上竟然又生出諸多變化,早知如此,我卻是該早早抓些有靈根的半妖來嘗試。”

蘇陸深吸一口氣,“那蘇之嵐呢?”

林瑚莫名其妙地看著她,然後才反應過來,“當時帶著你的那個人?她身上被尹家下了死咒,與我無關。”

說完又道,“哦,我想起來了,那人自稱是尹朦家僕的弟子——”

尹朦那個家僕名為蘭舟,他刺殺尹家二長老後重傷,遇到外出闖蕩的蘇之嵐。

彼時後者尚且年少,離家不久,正在做些小生意,不想途中遇到一夥劫匪,險些被殺死。

蘭舟雖然身受重傷,解決幾個凡人卻很容易,一時不忍就出手幫了她,將劫匪悉數宰了個乾淨。

蘇之嵐感念他救命之恩,就為他提供了住處療傷,蘭舟發現她有靈根,收徒引她入門。

當林瑚見到她時,她身中死咒,卻極為坦然,只說救命之恩無以為報,還了這一條命又如何。

“倒是個忠義之士。”

林瑚有些譏諷地道,“不是麼?”

蘇陸默不作聲,心中殺意翻湧。

自己面前的是林井,林瑚只是附身了他,就算將這軀體殺死,林瑚大概也活得好好的吧。

是嗎?

蘇陸在腦內問道。

“不。”

黎這樣回答道,“他的主元神正在此處,在你眼前,你若有本事,便可直接重創乃至殺死他。”

蘇陸一驚。

林瑚元神出竅了?

她本來以為他們師徒倆是用了某種精神異術而同體。

因為——

元嬰境以上能做到靈肉分體,魂魄離開軀殼禁錮得以自由行動。

但這舉動極其危險。

若是長時間維持魂魄狀態,可能就會變成鬼靈,不能再重新迴歸軀體。

而且元嬰以上的修士本來很難被殺死,縱然軀體被毀得七七八八,只要元神尚在,都能有一線生機。

但若是魂魄在離體狀態,其承傷能力就遠遜於其肉身了,一旦受創又很難恢復。

若非特殊情況,尋常的修士根本不會這麼做。

這些都是她從書上來看的。

“而且最重要的一點,元神離體之後,嗯,書上說一日千里不在話下——”

那也不至於幾秒鐘從揚州趕來中州吧?

這速度好像有些離譜了。

除非林瑚本人就在中州?

等等。

這些妖族被封印的冰山是在中州吧?

“現在已經是了。”

他沉聲答道。

但他也不認為林瑚本人一定在中州。

“他們並非僅是師徒,大抵還血脈相連,故此能使用紫水傳神之術。”

蘇陸是聽都沒聽說過,“魅修的法術?”

“別人也能用,只他們使起來確實容易些,你且看他的左手手背。”

蘇陸抬起頭,用仇恨的目光盯著林瑚,然後不經意地瞥向其左手。

林井的右臂被她廢了,軟軟地垂在身側。

他的左手也半掩在袖中,只露出半截手掌,依稀可見幾道妖嬈的暗紅花紋,幾乎與袖口的血跡相融。

蘇陸大致描述了一下自己看到的東西。

“那就是紫水傳神之術的咒文,唯有血親能夠互相烙印,在需要時一方可以迅速使元神進入另一方的軀殼——”

好傢伙。

蘇陸不禁感嘆一聲,“你知道的人族法術是真多啊。”

雖然她並未聽說過紫水傳神之術,但妖族大多不會給法術命名,而且他們對靈力的運用其實比同境界修士更流暢。

許多時候甚至能夠跳出法術的框架。

“嗯?”

黎並不覺得這有什麼了不起的,“無非是見多了,而且他分裂了元神,這裡只是一部分,另一部分大約還在本體之內,以及——”

後面的話沒有說完,他似乎在回想什麼事。

那邊林瑚彷彿也很欣賞她這滿臉殺意又糾結迷惑的樣子,打算給予她一點時間讓她好好消化。

因此沒有急著出手。

此時蘇陸才說,“你放心,你殺不了我,你那秘密也很快會傳遍大江南北。”

“是嗎?”

林瑚好整以暇地望著她,“可惜你現在不知道,以後也沒機會知道了。”

蘇陸沒說話。

這秘密的可能性就太多了,她實在沒法瞎編。

“你既敢裝模作樣,大約是從想林井口中套出真相。”

林瑚輕笑一聲,“劣徒本不聰明,若是你們再多說幾句,大約閣下真的能做到。”

蘇陸嗤笑,“你徒弟是你派來的吧,那他臨行前肯定也得了你的吩咐,難道不是你自己猜錯了,誤以為尹家將事情都告訴我,現在又怪他不聰明?你這人真是沒點擔當。”

林瑚猛地抬頭看她。

蘇陸:“?”

她本來以為他要麼反唇相譏,要麼當沒聽見,或者有微弱的機率因此憤怒。

但他的反應卻是有些奇怪,那目光裡還含著某種詭異的情愫,像是在懷念什麼。

林瑚直勾勾地凝視著她,“真是想不到。”

那張屬於林井的英俊面龐上,浮現出一種緬懷之色。

“時隔多年,我還能聽見這句話,縱然你與你母親生得只有三四分相似——”

蘇陸聽到這裡已經差不多明白了。

蘇陸:“你是我父親的情敵,恨我母親選了他,所以用戮情咒咒我,讓我不能再愛上任何人?”

她看的小說實在太多了,但凡有一點人物關係,就能猜到事情大略是怎麼發展的。

林瑚眼中的笑意漸漸凝固,“情敵?”

他似笑非笑地看著她,“令尊不過是末流家族而卑賤旁支,也配當我的情敵?”

蘇陸:“……雖然這件事不是很重要,但他是族長的直系子孫啊,咋就成了旁支?”

“尹家的下一個族長多半是他的堂姐,他不是旁支是什麼?”

行吧。

蘇陸聳聳肩,“你不會以為我不知道你們林家的事吧,你們幾個稱紫青仙尊為父親,但都是他的侄甥,無論是按長幼順序繼承,還是按本事排序,你們下一任家主也該是你的堂姐啊?”

她莫名其妙地道:“你和我爹的區別就是一流家族的旁支和二流家族的旁支?這也要分個高下?”

當然,他倆一個築基境修士一個化神境修士那是天壤之別,但誰讓他先扯什麼家族旁支的。

林瑚冷笑,“我乃群玉宮的長老,整個揚州境內,修為勝過我的人屈指可數,尹朦算是什麼東西。”

蘇陸:“哦,好吧,你就繼續用這些事自欺欺人吧,顯然我母親並不在乎。”

她絕對是說中了。

林瑚面色不變,周身靈壓卻隱隱激盪起來,“你是否以為激怒我就能有一線生機?”

他微微牽起嘴角,“我本來也並非正統的魅修,否則在咒術一道上也難有成就。”

話音未落,他手中出現了林井的短刃。

碧綠朦朧的熒光閃爍其上,刀刃漸漸拉長,竟變成了一柄纖細的長劍。

劍身通透澄澈,綠光瀠洄,宛如春水盪漾。

他手腕一震,劍刃上光華大盛。

那一瞬間,蘇陸就知道不妙。

只看對方握劍時散發出的威勢,她就意識到這傢伙比林井難對付一萬倍。

哪怕是同一個身體,在劍道上領悟多的人,能發揮出的實力自然也比領悟少的人要多得多。

林井的本事都在魅術上,一個照面就把她壓得死死的,對於金丹境而言是正常水準。

但他的劍術和法術真的平平,她才有機會苟延殘喘甚至僥倖扳回一局。

“……”

蘇陸轉身就跑,直接撞向洞穴深處。

背後湧起強勁的劍風時,她已然化身灰霧,瞬息間竄出百丈之遠,垮塌破碎聲接二連三響起。

碧綠的劍芒映亮了慘白黯淡的洞穴。

劍光所過之處,冰晶碎裂,山壁坍塌,深谷中迴盪著連綿轟響。

遠近遊走的魔物們感到靈力波動,一時間紛湧而至。

人面瘤們發出刺耳的尖嘯聲。

林瑚並非魔修,因此它們將獵物一視同仁,還更多湧向他。

——因為在這種陰靈力濃郁的環境裡,他的存在感比另一個人要強。

因此兩人你追我趕的期間,林瑚還要去清理魔物。

儘管對他而言沒什麼難度,他卻也做不到一個念頭讓它們全部消失,終究還是要花點時間。

他並沒有認出這是哪裡。

群玉宮弟子也曾來輪值守衛陷冰山,但那也只是一部分人,他自己不曾參與,也不曾親自來過。

對他而言,這只是一個充斥著陰封印的冰山。

這一路上他還看到過不少被封印的妖族——

再加上注意力聚集在蘇陸身上,他第一時間並未懷疑,只是魔物數量多得有些過分了。

琅嬛的人在大坤山秘境內搞了一個間門?這間門通向現世?還是個封印妖族的冰窟?

兩人一前一後追趕著,越來越靠近寒淵的底部,白霧濃郁,陰氣瀰漫,甚至影響了靈力的運轉。

林瑚抬起手,抹去睫羽間凝聚的霜花,方才意識到怪異之處。

不過是一座冰山罷了,全盛狀態的金丹境劍修,就可以一劍將之劈開。

魅修就算做不到將之一劍毀去,多花點時間也能將其變成廢墟。

然而這些被堅冰覆蓋的山石,以及四處聚簇的冰晶稜柱,還有那寒意砭骨的霜霧——

不對。

倘若是尋常的地方,在這樣的靈力衝撞之下,整座山恐怕以及垮塌,而不是隻塌了一些山洞。

前方的蘇陸倏地停了下來。

林瑚手邊爆開一團綺麗的綠光,將幾個糾纏在身側的人面瘤撕得粉碎。

隔著數十丈的距離,他和半妖遙遙對視了一眼,看見那雙金眸裡尖銳的豎瞳。

一如許多年前,在華燈初上、魚龍火舞的鬧市上,年輕的蛇妖走在人海中,回身側望時的模樣。

然而只有那一雙眼睛罷了。

她們長得不太像。

她和父母都只有三四分相似,但若將三張臉放在一處,卻像極了一家人。

林瑚因此而感到厭惡,他更想看到她痛苦。

他手邊劍刃上升騰起霧濛濛的綠光,光絲交織凝聚,環繞著劍身,凝聚出一片劍刃狀的光鎧。

空中不斷浮現出綠色的光點,從四面八方漂游而來,匯聚到光刃之中,讓它迅速變得堅實。

然後越來越大。

他們間的距離僅剩十丈。

蘇陸才將兩手翻到身前。

她的手臂柔若無骨,保持著十指交叉的動作,亦能從背後擰至胸口,雙手仍然糾纏在一處。

一個手勢奇怪的法印。

林瑚眼神微變。

同一時間,以蘇陸站立之處為中心,她腳邊的虛空中,延伸出數十道細細的金線。

它們急速交錯層疊,織就出一個巨大的金色牢籠。

她雙手猛地合攏。

然後——

林瑚陷入了一片漆黑死寂的世界。

視覺、聽覺同時被剝奪。

雙相封禁之術!

——這類近似於封印的法術,原本他能夠透過靈力波動而察覺,偏偏這環境詭異,四處皆是陰氣。

而且他也沒想到對方竟敢對自己使用感官封禁法術。

這種法術通常在同境界的對手間才能成功施展。

林井比她高了兩個大境界,論理說根本不該被法術影響,或者最多是被削弱一下罷了。

然而她成功了!

因為法術施展成功,所以林瑚也不曾聽到蘇陸吐血的聲音。

她在最初凝聚法術的瞬間,就毫無節制地耗盡了全身靈力,同時迅速吸收著冰山內的陰氣進行轉化。

蘇陸已經熟悉這個過程,但從未在短時間內嘗試這麼多次——

她全身上下,相繼爆出無數傷口,鮮血飆射而出。

原先尾巴上的骨頭就斷了許多,這點時間也不夠恢復,蘇陸強撐著轉身繼續下行。

“你以為這樣就行了?”

林瑚的聲音從背後傳來。

“雕蟲小技。”

他被封了視覺聽覺,之前被廢掉的手臂也沒恢復,但另一條胳膊仍然能握劍,而且能夠憑藉靈壓尋人。

因此他依然能一路追趕。

林瑚知道對方是陰靈根,在靈化狀態下狂奔,無法掩飾靈壓,卻也能和環境相融。

因此無法很精確地判斷其位置,但是大致方向是能夠確定的。

林瑚不知自己身在何處,然而他能判斷周圍並沒有第三道靈壓,這就夠了。

然後,他忽然失去了她的氣息。

這是極為精純的斂息之術,從施展至奏效快得難以想象。

她就這樣消失在這個極陰極寒的冰冷世界裡。

靈壓都沒有半點痕跡。

“是嗎?”

林瑚面上的神情有些失望了,“我還以為你有什麼花樣。”

所以只想逃跑?

或者躲在暗處給他一擊?

綠劍上凝聚的光刃越發輝煌,直至匯成十丈長的巨刃。

暴虐的靈力捲起凜然風壓,帶著一種勢不可擋的摧毀欲,將整個冰冷昏暗的空間裡塞滿了死亡的氣息。

“我根本不需要知道你在何處。”

林瑚輕聲說,“我會毀掉這裡的一切。”

下一秒,他手中的劍刃上,源源不絕爆發出靈力!

那是一直儲存在這柄仙器之中的、遠超金丹境修士上限的磅礴靈力。

在化神境高手的元神主導下——

發出了堪稱崩天裂地的一擊。

“準備好了嗎?你都多少年沒走路了?不會一下來就變成軟腳蝦吧?”

“你的廢話真是多。”

“我在救你,這種時候不該說謝謝嗎?”

林瑚忽然聽見了怒吼的風聲,還有冰塊的坍塌碎裂聲,那響動就在身前炸開。

在一陣陣爆裂和轟鳴中,漫天飄灑的碎屑拂過了臉頰,感覺不像是冰粒,倒是如同紙片。

他的聽覺很快恢復,眼前的世界也漸漸不再黑暗。

“?”

林瑚發現自己站在一座巨大的冰窟之內。

入目景象卻與所想象的完全不同。

四壁皆是堅冰,前方則是一座蔓延著裂紋的高臺,臺上豎著一塊方尖碑狀的晶石。

從他的位置角度來判斷,方才那一劍應當正好劈在晶石上。

本該直接毀去整座冰山的一擊,竟然只將那塊晶石劈出了幾道裂痕!

這東西居然能吸收如此之多的靈力?!

晶石上面貼著密密麻麻的符紙,一大半已被狂風捲起,破損的碎片飄在空中。

有個高大魁偉的紅髮男人站在地上,背後的羽翼收攏著,手裡攥著幾段碎裂的冰晶鎖鏈。

那隻尖銳猙獰的利爪隨意一捏,鎖鏈瞬間化為齏粉。

“好吧。”

他看向旁邊滿身是血的半妖,“謝了。”

“不客氣。所以現在算是解除了嗎?”

“還差一點,不過很快了。”

林瑚眼中倏地倒映出沖天光焰。

這是他用林井的身體看到的最後的景象。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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