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八十章

謝至低頭看了看那把劍, 又瞅了她一眼,然後若無其事地回過身,繼續整理手邊的菜葉。

“……你很喜歡收集仙器?還是喜歡劍?”

他好奇地問道, “我還是頭一回見妖族隨身帶兩把仙器的。”

看上去完全沒有想要打架的意思。

“無意間得來的罷了。”

蘇陸隨口道,自然也不說是在那魂晶礦脈的洞穴裡搜刮的, “再說你不是已經知道我是半妖?你是不是沒理解我的身世?”

“嗯……所以你還曾經在仙府修行?”

謝至彷彿才反應過來一般, “若是這樣,我冒然點評你的劍術,卻是不太合適了。”

蘇陸一時無語。

正經的妖族,或者是在妖族地盤長大的半妖,可能是從來都沒碰過劍的, 他方才那句話大約是從這個角度。

菜葉都已經放進了晾乾的罈子裡,她將滷水倒進去,看著調料堪堪沒過葉子,才直起身來。

於是哪怕他自己身死,一百年後,還有蘭舟可以去給沉睡的嬰兒解咒。

蘇陸撇嘴道,“世間萬事皆是如此罷了。”

先前急著療傷,她幾乎忘了這個。

“那我倒是相信,大門派裡出亂子的多了去了。”

考慮到他身上的靈力稀薄, 一般人都會認為是因為他修為淺薄, 發揮不出仙器的真實力量。

誰又能想到他曾經經歷了什麼呢?

——當年尹朦將長命鎖戴在女兒身上,又將女兒的血滴上去,便令內裡的封印啟動,然後孩子就進入了近乎假死的沉睡狀態。

蘇陸用神識仔細感受著那些法陣。

“不用了,就那麼一說。”

除此之外,還有幾個咒文看得出是自創的,它們連線著啟動咒文,其組合形式應當是為了匹配解咒。

蘇陸端詳著那枚輕巧的、白銅鍍銀的長命鎖,撫摸著上面的並蒂蓮刻紋。

“然而那也有種種好處,所以並非人人都能拒絕。”

謝至好笑地看她一眼, “我若是還眼饞好東西,我如今就還在中州累死累活做這做那,何必跑來這裡?”

可以說假如是被這法陣封印,將人埋進土裡過一百年再挖出來都可以。

這人身上肯定有些秘密。

然後若有所思地看著他,“你竟毫不眼饞,究竟是見過多少好東西?”

方才他們討論起父母的故事,蘇陸忽然想起來,顏韶丟過來的長命鎖。

謝至按上蓋子,加了水封,動作忽然一頓,“……剛才還想著給你一些呢。”

謝至的動作一頓,“……哈,是嗎?”

但她並不想過多追究, 每個人都有自己的故事。

多虧了被封印的身軀是半妖能挺住。

將泡菜罈子放好後,謝至轉身進了廚房,她重新坐回小板凳上,掏出了一樣東西。

她將神識滲透其中,發現這東西竟是空心的,內裡被掏空了一塊,放置了一顆靈石,法陣就被鑲嵌在靈石的前後兩面。

不過——

故此前身被交給姨母一家時,仍然還是嬰兒模樣,那家人也根本不知道這孩子都出生一百年了。

這法陣只能啟動一次,用過也就廢了。

蘇陸懷疑地看向他,“你不信?你不會以為他很輕鬆吧,我和你說,這種在宗門仙府當老大的,如果想輕鬆一點,要麼有個能幹的徒弟,要麼就等著被下面聯手哄騙,最後鬧出大事。”

一面是較為複雜的封印陣,內裡的咒文包含假死沉睡、五感封閉、壓制生長、接觸血液自行啟動等等,又新增了一些養護身體的內容。

她其實隱隱有些猜測,既然此物是自打出生就在身上的,那多半內裡含著某種封印法術。

謝至笑道,“所以就不要當老大了嘛。”

當然,無論如何,普通的嬰兒是受不了這法陣的,被封印個幾年時間恐怕就死了。

他停了一下,“再說, 我這修為, 有沒有仙器其實也沒什麼區別。”

她現在更想放鬆,而不是去探尋別人的秘密。

蘇陸見過重回紅塵的修士, 這人的談吐姿態與旁人顯見不同, 應當也很有閱歷。

蘇陸哭笑不得, 見他毫無戰意, 就將兩把仙器都收起來。

就像慕容冽一樣, 在玄仙宗修士眼裡,他只是那個不修邊幅、成日睡覺的煉石堂大長老。

蘇陸擺了擺手,“我本來也不怎麼喜歡吃,待會兒去集上買兩隻烤雞得了。”

然後,蘇陸下意識想到了現任的琅嬛掌教,不由樂了,“你別說,江霓確實是累死累活的。”

這話有完全截然不同的兩種理解方式。

他肯定也將解咒的法子給了那忠心的僕人蘭舟。

當然,蘭舟肯定也知道孩子藏在哪裡。

等到蘇六兒被交給姨母時,她身上的法陣是徹底解除了,故此後來的成長和普通孩子沒什麼兩樣。

蘇陸早就大約猜到這個過程,如今徹底被證實,也不怎麼意外。

她又去感知另一面法陣,又看到了一些相似的咒文,依然是以血液開啟,但還要輔以靈力啟用。

這第二個法陣是沒有被激發過的,因為它只能由兩個設陣者的直系血親開啟,也就是隻能她來開。

雖然長命鎖曾被滴血,但嬰兒時期的她體內沒靈力,也無法啟用第二個法陣。

蘇陸又仔仔細細檢查了一遍第二個法陣,確定沒什麼問題,就嘗試著將手上的血滴在長命鎖的蓮花圖案處。

她注入一絲靈力,看著原先黯淡的鎖身煥出微弱白光,血液很快被吸得一乾二淨。

蘇陸眼前接著閃過一些凌亂破碎的畫面,耳畔也伴隨著一些雜亂的聲音。

這是記憶。

她首先看到的是一片幽靜的深林,梧桐樹亭亭如蓋,山間蘭草遍地,遠方飛瀑流泉,水聲潺潺。

緊接著畫面變動,記憶的主人不斷前行,從重淵山裡走出,遇到了一群修士。

在一場混亂的惡戰之後,畫面裡出現了一道清晰的人影。

“嗯?既然你排行十七,那我也就這麼喊你了,反正你也沒有名字。”

那個一身白袍的青年男人,黑髮雪膚,英俊邪異,漂亮得令人頭暈目眩。

——這不是誇張的比喻,是這段記憶的主人,當時確實擁有類似的感覺。

當然主要是受到魅修功法的影響。

那男人手裡提著一柄碧綠通透的長劍,立在樹蔭搖曳的深林之中,腳邊遍地是殘缺的屍體。

“我叫林瑚。”

他漫不經心地道,“會寫字嗎?小十七?”

緊接著,許多雜亂的畫面交替閃過,皆是與林瑚相關的。

記憶的主人與他一起去了許多地方,喧囂熙攘的鬧市,奇花遍地的幽沽,潮聲迴盪的海岸。

後來林瑚將她帶到了一處宅院,飛簷畫棟,幽靜華麗,院中靈氣濃郁,又有層層結界相護。

數月後兩人再次相見,直接大吵了一架。

“沒有我的允許,你不能隨意離了那宅子,我們林家仇敵無數,你可知道你若是落到那些人手中,怕是連片鱗都剩不下來……”

“我若是死了那是我本事不濟,你又憑什麼關著我?你算什麼東西?我娘都沒這麼管我!放我出去!”

他們倆的吵架著實乏善可陳,翻來覆去都是那幾句話。

“……既是這樣,我們從此以後就沒有關係了!”

“你!”

反正最終不歡而散。

記憶的主人性子大大咧咧,吵架時不爽,吵完就將這事拋卻,自顧自去附近城裡吃喝玩樂。

她在一家首飾鋪裡看中了一套玉石頭面,想要買下來,掌櫃的很為難,說剛剛才有客人定下,回家拿銀子去了。

她有些氣餒,卻也並不糾纏,在店裡逛了起來,冷不丁聽到後面傳來一道悅耳的聲音。

“……這位道友若是喜歡,我可以再為你做一套,方才你見的那些都是我掛在這裡售賣的。”

記憶的主人詫異地回過頭去。

一個身姿清瘦、容貌昳麗的年輕男人佇立櫃臺前。

他穿了一襲青衫,眉目深邃,眼若秋波,濃黑彎翹的睫羽垂落著,投下細碎的陰影。

男人微微笑著看向她,“在下尹朦,敢問道友如何稱呼?”

一旁的掌櫃俯身行禮,然後悄悄退到一邊。

兩人從店鋪裡離去,一見如故,相談甚歡。

他們在郊外的林間漫步,尹朦詢問她的名字,後者直言不諱說自己沒有名字,只被喚作十七。

尹朦想了想道:“既如此,你可想有一個名字?你平素裡喜歡什麼,將那字拆一拆組一組,拿來當名兒可好?”

她就嘰裡呱啦地說了起來,也說到了自己的家鄉。

尹朦笑道,“我聽說重淵有許多梧桐樹,還有一種名為銀桐的奇樹,那葉子是銀綠色的……”

“是呀,銀桐的葉子也可以承受靈力,並且多年不壞,我有一個姐姐也與人族生了孩子,她就將樹葉留給那孩子。”

記憶的主人也笑了起來,“那孩子也很可愛……哎,不過他的父親死了。”

“是尋常百姓?並非修士?”

“當然是普通人,否則也生不出來吧,我和林瑚也睡過很多次,我也沒有下蛋呀。”

“他……其實已有子嗣,而且精通煉胎之法。”

尹朦無奈地看著她,伸手摸了摸她的腦袋,“他從未與你提過?還是你不想要孩子?”

“那倒不是,我無所謂的,反正我們一貫不養,你喜歡嗎?”

尹朦微微搖頭,“其實我也沒想過,我以前覺得獨自一人挺好的,直到……咳。”

他不著痕跡地轉移了話題,問起方才那個失去父親的半妖。

“啊,那孩子也很是倒黴,我的十姐生了他,卻被修士打傷,就回了愁雲澗休眠,那孩子被養在父親身邊,他說他父親是個教書先生?”

她努力回憶著道:“他還說,他八歲那年,村裡來了妖獸,險些吃掉村長的兒子,他攔在村長兒子的身前,喝退了妖獸,然而等他回過身,旁人見他眼睛變了色,露出蛇瞳,便猜他是他父親與妖族所生,過了兩天,他父親被人弄斷了腿,躺在床上無法動彈,他出門買藥,回家卻望見一片火光,他父親已經被燒死在房中。”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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