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四十二章

這一場母子局和父女局的對決, 終究沒能分出勝負。

煉胎的手法大多掌握在世族的手裡,而且需要的諸多法陣材料也造價不菲,散修們很少會這麼做。

更何況他們大多隻想著如何延續壽數, 沒時間去折騰這些。

所以他們翻了半天,有孩子的散修寥寥無幾, 身份也都不太合適。

最後還是找了一處小門派的兩位同門, 至少是平輩了。

兩人直接離開了萬劍宗的地盤,前往徐州的一路上幾乎不曾歇過。

他們甚至遇到了許多魔修,因為行進速度太快,其中大部分根本都不曾發覺兩人的存在。

還有一些正在與萬劍宗弟子戰鬥,大多數時候不相上下, 只有一場是魔修佔了上風。

當那人驅使魔物去啃噬那些修士、並叫囂著會讓附近的村鎮血流成河時, 蘇陸恰巧從遠處路過, 隨手將魔修和魔物一起幹掉了。

崔槬微微頷首,“就是前面,過去就是徐州。”

“就這?”

那些記憶快速閃過,漫天霞光似火,紅日西沉,遠方的人族村鎮裡升起炊煙,雪山裡落滿了黃昏的絢爛日光。

明明已經入夏,森林卻少有綠意,高坡上的稀疏林木被濁氣染得漆黑, 繁茂葉片色澤黯淡, 碧葉間彷彿暈開了大團的墨跡。

這一片漫長的山脈同時接壤著冀州和青州,向南就是徐州。

當她又一次提起家時,白髮妖鬼的眼神再次悲傷起來。

小狼妖曾經多次遙望過人族的村鎮,對他們有些好奇。

她準備在全盛狀態進入,省得一落地就被發覺身份要被迫戰鬥。

崔槬並無意見,直接原地調息,而蘇陸則是將自己隨身攜帶的第二隻鬼召喚出來。

她看見一道道蒼白的身影,在平原上飛馳而過,如同橫空奔騰的雷電。

她早年喪母,父親似乎也有些忙碌,無法時時刻刻陪著她,在她堪堪修成人身時,她的親族們帶她去了附近的城裡。

有個英俊的白髮男人微笑著,伸出手將“自己”抱入懷裡,憐愛地舔舐著“自己”的額頭。

他也有一雙幽邃明豔的、似藍非綠的眸子。

狼妖都聚集在終風王的領地,然而那裡有大片的雪山冰原,狼妖的部族可能有數十個上百個。

“所以你最好會用,以後等你見到了家人,你也得學會控制。”

他們的爪牙撕裂冰霧,吼叫聲在灰霾天穹下回蕩,遠方的雪山向下塌陷,白茫茫的霜雪捲上蒼空,彷彿遮天蔽日的沙塵。

蘇陸釋放的靈力沒有任何惡意,是鬼所熟悉的氣息,而且這孩子已經在法寶裡待了一段時間,越發不會抗拒。

她拉著白髮女孩的手,教後者引導那些陰力。

狼群們巋然不動,任由狂暴的風雪撲面而來,彷彿在巨浪裡屹立的礁石,這看似致命的災難,也不曾撼動他們的身影。

蘇陸自始至終沒靠近過去, 死裡逃生的兩人也沒能得到答案。

這裡還是冀州範圍,不久前他們還遇到萬劍宗弟子在巡視,等從栢山翻過去,就完全不一樣了。

倘若這孩子仍然活著大概好辦,說不定剛把人帶過去,父母就自行找來了。

蘇陸扯下一片葉子, 端詳著那些叉狀葉脈, 看到由根基裡湧出的渾濁的黑點, 在脈絡間蔓延。

蘇陸:“……罷了,方才只是試水,她的記憶比上一個鏡鬼要多些,我來找找還有沒有其他的。”

兩個萬劍宗弟子坐在血泊中呆若木雞,其中一個詢問是哪位前輩出手相救並表示感激,然而並沒有人回應她了。

蘇陸睜開眼睛,對上了師兄投來的目光。

“……”

蘇陸從記憶裡翻出這段過去,“大約就是我和師兄第一次見面之時?你提到一個地名栢山。”

但已經死了,靈壓和氣息都不同了。

她沉吟片刻,摸著白髮狼妖的腦袋,一本正經地道:“這孩子的父親生得很好看。”

蘇陸的視線向前,落在那些看似高不可攀的黯色峰線間,“我們休息一會兒吧。”

他們遇到了魔修,狼妖這邊幾乎全軍覆沒,僅剩下她一個,魔修們出於某種目的沒殺她。

當然那種事最好還是不要發生。

蘇陸看到了一些破碎凌亂的記憶,暴風肆虐的雪山,漫天飛霜的莽莽冰原,慌亂奔逃的兔子,還有染紅了積雪的血液。

“這附近有個隙點。”

蘇陸在妖鬼的記憶裡翻找了一陣,發現其餘的畫面都很破碎,幾乎沒有更完整的,她只能將之拼湊成一個故事。

崔槬問她有沒有收穫。

這個年幼的妖族,似乎只會使用生而具備的冰屬靈力,不太會掌控陰靈力——但這是使她化鬼的源頭。

崔槬環顧四周, “兩年前我來過這裡, 還在這附近宰了幾個魔修, 當時他們就是莫名其妙冒出來的。”

徐州北部有一片連綿起伏的高山,山間彌散著沉沉暗霧。

崔槬用一種無可救藥的目光看著她,“解除詛咒你就原形畢露了還是怎麼?”

魔修們將她帶到一處地穴裡,看上去像是想進行某種獻祭儀式。

回憶裡皆是幽綠的火光、黝黑的通道、以及望不見盡頭的臺階,被刻畫在石臺上的法陣。

然後,當他們搬出一塊巨大的碧綠色晶石時,一切就亂了。

一群萬劍宗的修士忽然闖入,這些人的實力強橫,魔修們頃刻間就被殺得片甲不留。

小狼妖也被順手殺死了。

這些修士們看出她只是個倒黴的妖族,就沒再管她,紛紛四散開來,但其中一個人偷偷將瀕死的她帶走了。

等她再“清醒”過來時,肉身已經沒了,魂魄化鬼,被封印在武神山井底的密道里。

“……不太對勁。”

蘇陸給崔槬講了這個故事,“師兄有沒有覺得那些萬劍宗修士出現得很巧合?”

假若他們是收到訊息,聽說有一群魔修匯聚在那裡,專門為了清剿魔修而去,那殺完應該就走了吧?

如果是想要戰利品,或者想搜刮點好東西,或許說得過去。

“但那些畫面裡,並沒有哪個修士去動魔修們的屍體,反而是在那地洞裡面四處尋找。”

蘇陸想了想,“所以他們的目標,可能最初就是那洞穴裡的某一個物品,殺魔修也是附帶的。”

崔槬沉思片刻,“何時的事?”

“……別指望一個妖族變成的鬼能記得這個。”

“若是能知道時間,只消去查查那些年萬劍宗有沒有仙器出世,或者類似的事,就能推斷出他們在魔修的地盤找到了什麼。”

兩人對視一眼。

蘇陸:“如果我能找到她的親族,他們大約是能給出答案的,而且那些萬劍宗修士裡,有幾張臉我還記得。”

她覺得自己也可以去試試那繪影之術了。

崔槬忽然問道:“你為何想弄明白這件事?”

蘇陸默然片刻,“先前在武神山裡,我聽說了一些舊事,有了些猜想,如今不能確定是不是真的,所以對他們這個門派也多了些關注。”

因為不確定真假,她也不想冒然講出自己的猜測,畢竟那實在不是什麼光彩的事。

崔槬並不多問,直接丟來一卷竹簡,“那你學吧,畫完給師尊看看。”

蘇陸接過來瞥了一眼,竹簡裡面就記敘了繪影之術的法訣,當即記住了,“有空用筆練練。”

待到他們重新啟程,進入栢山之後,她果然感到了窺伺的視線。

為了不暴露真正實力,兩人也放緩了速度,甚至在看到天空中逡巡的魔物時,他們直接壓低到地面上方。

山中瀰漫的黑霧越發濃郁,透過這些渾濁中隱隱散發腥臭的霧氣,蘇陸看到地面上大片的沼澤和泥潭。

泥沼裡咕嚕咕嚕冒著泡,偶爾鑽出一兩隻渾身漆黑的魔物,泥漿翻動時,一些破碎的白骨浮現上來。

蘇陸:“……我當真還在神州大陸麼?我是不是進了魔域?”

“不奇怪。”

崔槬向她傳音道,“其實許多地方都是這樣了,只是你趕路也會挑濁氣少的地方。”

魔修們並沒有到他們面前,似乎並不準備對任何靠近的修士趕盡殺絕,他們只是遙遙地跟蹤著兩人。

直至他們翻過這片幽黑的群山,徹底進入到徐州境內,望見第一座籠罩在模糊晨霧裡的城池。

那些人終於不再跟蹤他們,至少是撤去了神識。

“你認識去朝水城的路吧?”

“嗯,之前我跟著師兄來過。”

他們一直在野外御空飛行,並且像是尋常的開光境修士一樣,隔段時間就落地休息。

期間蘇陸感應到許多窺探的視線和神識。

最強的那位可能已經有金丹境實力,但其一舉一動仍然完全被他們感知。

等他們進入朝水城時,按照開光境修士的人設,又該落腳休息了。

他們仍然處在監視之下,就沒有選擇立刻前往萬年錢莊,而是直接找了一家客棧。

蘇陸在客房裡琢磨繪影之術,用靈力將色彩和線條由記憶裡匯出,驅使著筆尖的墨跡在紙上留下或輕或重的痕跡。

最初當然很糟糕。

她畫了幾張慘不忍睹的人像,崔槬只看了一次就再也沒靠近過這張桌子。

待到入夜時分,她的畫技已經突飛猛進,至少畫出來的人臉,與記憶裡已經是八九分吻合了。

當客房的門被敲響時,蘇陸以為是夥計來送飯,她剛想說話,忽然又感到一絲熟悉的靈壓。

崔槬也同時回過頭。

蘇陸猛地跳起來,直接開啟了門。

一道高大的身影佇立在走廊裡。

他穿了一身深藍的常服,難得的衣冠整齊,甚至鬍鬚剔得乾乾淨淨,完全露出英俊面容。

男人抬手摸了摸她的腦袋。

動作看似緩慢,但卻是沒給她躲避的機會。

蘇陸不可置信地道:“……這是本體?你終於從凝碧峰裡出來了?你如今痊癒了麼?”

“我都出來多少回了!”

慕容冽手邊的動作由摸改成了敲,“並沒有全好。”

“啊。”

蘇陸惋惜道,“若是師尊在這裡,我們仨可以直接殺進蒼鷺山了。”

慕容冽走進房間坐下,“我只是有事從這附近經過,過一會子就走了,找人還是你倆去做。”

然後詢問他們是偽裝成什麼身份進了徐州。

崔槬解釋了一番。

在說到那陣母子和父女之戰時,慕容冽眼神微妙地看著他們,彷彿這兩個年齡加起來三百多歲的徒弟只有三歲。

蘇陸鼓起臉,“師尊就這樣大搖大擺地進來,讓我覺得我們很傻。”

“不傻,你們才學了幾年幻術?但凡速度快點都要露餡。”

慕容冽隨口道,視線一轉,落在了旁邊的桌上,“……繪影之術?”

他看到了那些人像。

蘇陸點點頭,注意著他的表情,“畫得怎麼樣?”

“嗯,挺好。”

慕容冽幾乎是敷衍著說道,然後拿起其中一張,“此人已經死了很久,你從哪裡見到他的?”

蘇陸眨眨眼,“很久是多久?”

“在我……進入玄仙宗之前,他就死了。”

進入玄仙宗之前?

那豈不是數百年前的事了?

蘇陸看著師父拿起另外幾張畫像一一端詳,不由又問了一句,“師尊認得其他人麼?”

慕容冽眼神複雜,眸中還有一絲掩不住的厭惡,“都是一丘之貉。”

蘇陸:“啊?”

這話要怎麼理解?都是萬劍宗的人?

還是他們都一樣的品行惡劣,一起做過什麼壞事?

蘇陸:“所以師尊認得他們。”

慕容冽微微頷首,“你又是在誰的記憶裡看見這群……人?”

他可能想用個更難聽的稱呼。

蘇陸有點想笑,然而想到那些猜測,又絲毫笑不出來,“我遇到一個鬼,萬劍宗的一個人私自封印了她,用極為蹩腳的法術,我將她帶出來了。”

“哦。”

慕容冽絲毫不覺得徒弟有問題,“做得好。”

“但是。”

蘇陸有些艱澀地開口道,“你剛剛說這些人都死了。”

她一邊說一邊拿起桌上散落的人像,從其中抽出一張,“倘若我沒弄錯,這個就是將那隻鬼偷偷帶回武神山,又封印在地下的人。”

蘇陸:“……他彷彿是活著,他的徒弟們還琢磨著去告發他有違門規呢。”

慕容冽的眼神倏地森冷下來,渾身都散發出駭人的寒意,一時間收斂到極致的靈壓彷彿都要爆發開來。

他冷笑著拿過畫像,“孫溓還活著?”

蘇陸重複了一下那兩個修士的對話,“她們倆是去拿凍晶的,聽她們說話的意思,封印鬼的人仍然還活著,除非她們的師父騙人。”

而小狼妖的記憶裡面,將她的身體偷偷帶走的,和封印鬼魂的,確實是同一個人。

蘇陸:“師尊聽說此人已死——是怎麼死的?”

慕容冽淡淡道,“明面上是因為墮魔而被萬劍宗處死。”

蘇陸一愣,“明面上?那暗地裡呢?”

慕容冽以一種十分平靜的口吻道:“此人與另外幾人聯合魔修,害死了萬劍宗的護法大長老瀧水仙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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