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蘇陸還擊之後仍意猶未盡, 不由加了一句,“至少我不曾被這些破符咒封印住。”
他又冷笑,“這東西又封印不了你。”
蘇陸腦子裡快速閃過某個念頭, 一時不曾抓握,接著就去和他唇槍舌劍了。
兩人互相冷嘲熱諷了一番, 無非就是在打擊對方的智商, 然後嘲笑對方的處境。
黎:“雖然你不曾被封印,但結果好像沒差。”
蘇陸也冷笑,“你真以為我出不去?”
她頭也不回地走了。
被捆在晶石上的妖族一聲不吭,只是再次垂下了腦袋,臉上些微的神情消散得一乾二淨, 宛如一具屍體。
偌大的冰窟內再次陷入了死寂中, 僅剩下陰屬靈力的森森寒意, 充盈了每一寸空間。
若是換成其他沒有陰靈根的人,此時體內靈力就會被消解,因而臟器經脈都會受損。
當然她還辨認出幾條小符紙上,其咒文暗含了昏迷、沉睡、無覺、疲憊、痛苦等等相關的咒文,大抵都是為了控制被封印的物件。
但他剛才好像還沒有這樣吧?
這裡的封印顯然不止一個,多個封印複合巢狀,以中心的為主,外面的封印多為穩固效果、延長時效的。
然而外面的輔印就不同了。
蘇陸心裡一跳,“你不會死了吧, 前輩, 我就這麼一說……”
紅髮鳥妖一動不動地靠在封印石碑上。
累了?
他有些虛弱地道:“我累了, 不想說些廢話。”
正中的主封印確實不是她能動的,裡面蘊含的靈力深如淵海,僅僅是以神識試探,腦中都會隱隱感到刺痛。
她歇了片刻,又來了精神,繞著貼滿符咒的方尖碑走了兩圈。
大約兩個時辰後,外面的廊洞裡傳來了衣袂摩攃聲。
蘇陸倒退幾步坐在了地上。
黎:“……”
“吵什麼。”
然後硬生生切斷了符咒和整個封印的聯絡。
蘇陸估計自己是說對了。
不是還和她吵得有來有回嗎?
原本寬敞空曠的山洞裡,硬生生多了幾分逼仄的氣息。
鑑於這個封印完完全全是由陰屬靈力組成的,她已經大致摸清了內裡的結構,雖然還有些繁雜之處弄不清楚。
蘇陸聚精會神地觀察了一陣,漸漸能感覺到陰靈力的流向,乃是從周邊向中心匯聚。
作為單陰靈根,她對陰屬靈力的感應已經敏銳到一定程度。
在複合封印中,這些被稱為輔印,為的便是輔助主封印,是其更好發揮效果。
中間那些符紙又長又寬,上面寫的咒文也多,她只辨認出其中幾個,都是與靈力靈氣轉化相關的。
她猛地伸出手,一手攥住一張寫著痛苦咒文的封印,全身靈力急速集聚然後爆發,灌注進那道封印符咒之內。
一股豐沛強悍的靈力順著指尖鑽入手中,來勢洶洶在經脈間蔓延。
蘇陸懷疑地看著他,“你是不是試著掙脫這個封印,然後把自己反噬了?”
蘇陸摩拳擦掌,“外面這些輔印,我倒是想試試。”
並不僅是想要幫忙,這只是一個原因。
外圍那些符紙就小了許多,而且越向外越小,其中的靈力似乎也不太穩定。
他幹什麼了就累了?
蘇陸本來還一頭霧水, 然後想到他這個狀態, 連眼睛都睜不得, 多半是被封印控制, 沒有力氣, 說話都會累。
蘇陸灰頭土臉全身是血地回來了, “事實證明,我至少能走出這個地方,而你只能被捆著。”
這種東西對她來說是有吸引力的。
他依然沉默。
蘇陸看著看著就有些躍躍欲試。
這晶石後方貼滿了符咒,大大小小有長有短還各種顏色,密密麻麻地簇擁在一處,最初她覺得最多隻有幾百張。
現在細細看來,恐怕是能上千的,因為許多符咒上下層疊掩蓋,乍看也瞧不出來。
她並不是在徵求他的同意。
蘇陸:“你說我冒然觸碰封印會重傷,說的是主印吧。”
蘇陸端詳著那些小符咒,仔細感知著靈力流向,在腦海中漸漸構建出一個大致的形狀。
另一個方面,她能大致感應到其中的靈力流動結構,裡面積蓄的是極為精純的陰屬性靈力。
但她體內也是陰屬靈力,和這股靈力碰撞交鋒,倒是互不相讓。
她凝神靜氣,控制著那股靈力的行跡,任其在體內遊走。
作為築基境修士,全身百脈皆通,氣滿圓轉,再想進行小境界的提升,無非就是開拓經脈,使其能夠積蓄更多靈力。
這一過程麻煩處就在於,她本身體內靈力有一個上限,再怎麼修煉也都是這些。
而想要自行開拓經脈,這個上限恰好不太夠用,除非能有外來的靈力。
但冒然引入外來的靈力也有風險,因為超過那個上限就可能會受傷,甚至靈力紊亂爆體而亡。
但現在體內的靈力全都加起來,也到不了爆體身亡的程度。
蘇陸靜坐了幾個時辰,終於完成了手三陰經的洗練。
她大略感受了一下,自己現在可能是築基境二重了。
“……真是難得。”
蘇陸站起身,“平素裡我還找不到這麼多純淨的陰屬靈力。”
黎彷彿也恢復了些許精力,“你倒是不怕死。”
蘇陸抱起手臂,“我的靈根屬性本來就罕見,就算是想按部就班來,有時候也無跡可尋,不像他們翻翻書什麼都有了,可不得自己想辦法另闢蹊徑?”
她停了停,“而且我也是有點把握才動手的,只不是十足的把握罷了。”
其實她是下意識想到了大師兄,當年他去接觸濁氣時,大抵也有些破釜沉舟的心態,若是不成大概也是身死亦或是變成魔物。
能成為高手的人哪個是隻會循規蹈矩的?
蘇陸理直氣壯地道:“我真的怕死我就不會來秘境了好吧。”
紅髮鳥妖輕輕哼了一聲,“你這小蛇真是多話。”
蘇陸充耳不聞,“我還能再撕兩張嗎?”
“不能。”
他斬釘截鐵地道:“這封印還有另一處副陣,並不在山裡,他們能透過副陣遙觀封印的變化。”
因為封印本就漸漸鬆動失效,她撕掉一張符咒,那邊大概不會多想,但若是再多來一次,說不定就會察覺異常了。
當然,若是她直接將他放了,這些也就無所謂了。
但她若是做不到,那些人總是要來做做樣子的。
屆時興許會直接殺了她。
從秘境進入陷冰山,這事絕不可能是巧合,顯然有人在背後操縱。
無論背後的人是誰,大費周章將一個築基境半妖送進來,且她還不知道他的身份,就應該有後招才是。
否則如何能保證她進來之後是什麼舉動?
他能猜到多半是北域那群人的手筆——
只是猜不對始作俑者已經被魔尊手撕了,所謂的後招悉數作廢。
“小毒蛇過來。”
黎將她喊到面前,聲音低沉地道:“拔我一根羽毛。”
蘇陸猶豫了一下,“為什麼?”
“哪那麼多廢話,你還想不想出去了?”
蘇陸拿不準他想做什麼,興許是某種法術,需要以羽毛為媒介?
她走近過去。
紅髮鳥妖被捆在晶石上,腳尖尚且離地面有尺許距離,背後的翅膀向下垂落著。
他的雙翼極大,若不是被釘穿在地上,全然舒張開來興許能接近兩丈,因此有一部分都已拖曳到地面上。
蘇陸走到方尖碑的一側,蹲在左翼前面,已能感覺到撲面而來的熱意。
她小心翼翼地伸手,指尖觸碰到最外面的飛羽。
那一根根羽毛長而濃密,色澤燦金,在這冰窖似的山洞裡,摸起來仍然滾燙,彷彿一團燃燒的火。
蘇陸:“我隨便拔一根?”
“隨便。”
蘇陸就挑了一根最外層的飛羽,這附近的羽毛都長,層層疊疊極為濃密,少一根也看不出來。
她本來以為會費些力氣,誰知稍微動用靈力就拽了下來。
蘇陸拿著長長一根金羽發愣,“這麼輕鬆?”
“那是我讓你……算了。”
羽毛的主人似乎已經疲於解釋,“快點出去。”
蘇陸覺得他有些疲憊,站起身來,不確定地看了他一眼,“你是不是原本不該說話的?這讓你很難受?”
“我原本都不該醒來,只是最近……”
他微微側過頭。
縱然鳥妖沒有睜眼,蘇陸仍然感覺到一道如有實質的波動掃過自己,就彷彿沐浴在對方的視線之內。
她倒也沒什麼不適感,只是意識到他興許在用某種法術。
奇怪的是,她似乎對這個人頗為信任。
最初大約是蛇妖對鳥妖的忌憚,那種鐫刻在骨子裡的本能,讓她不是很敢接近對方。
但出於各種原因,尤其是她對妖族的好奇,以及好不容易有機會接觸一個妖族,她還是沒能保持距離。
在和對方交流之後,她越發改觀了。
雖然這傢伙脾氣不太好,但她見過太多奇奇怪怪的人了,倒也沒覺得很糟。
他雖然脾氣不是很好,經常會煩躁一下,但彷彿還是個挺直率的人,這還在她心裡加了點好感。
黎再次回過頭去,垂下了腦袋,恢復了最初的姿勢。
他的側臉線條明晰硬朗,因為散亂的髮絲,又顯得有些頹廢不羈。
“跟我說的做。”
然後說出一連串的行功要求,經脈穴道名稱乃至法訣手勢。
蘇陸:“……”
其實這是一件有點危險的事。
因為亂運轉靈力出岔子會走火入魔。
但她學了不少法術,也有些判斷力,知道對方並非胡言亂語,而是教導自己使用某種法術。
這種法術並不像是五行法術那樣,簡單直白地攻擊防禦,而是要使用靈力建立一種連結。
她之前看過類似的法術,雖然細節不同,其中有些關鍵之處是相似的。
蘇陸花了點時間,終於達到了要求,手中的羽毛終於煥發出金光,接著溫度驟然攀升。
她原先覺得自己摸著一星火苗,此時卻彷彿捧著一團熾熱的火球。
熾熱的氣息噴薄而出,灼灼氣浪拂面飛來,幾乎燒得臉頰發疼。
那羽毛的色澤原本有些晦暗,彷彿失去了生機般,蒙著一層灰霾。
此時,陰霾彷彿被火焰炙烤粉碎,整根羽毛呈現出綺麗燦爛的金色,一層閃耀輝煌的光暈籠罩其上。
蘇陸震驚地睜大眼睛,“這是什麼法術?”
黎:“……只是讓你除去上面的封印罷了。”
蘇陸:“嗯?把羽毛從你身上拔下來,羽毛仍帶著封印?”
他沒有開口,應當是預設了。
蘇陸猛地抬起頭看他,“所以你的翅膀本應是這樣子?你的每根羽毛都應該是這麼漂亮嗎?”
被束縛在高處的鳥妖再次側過臉。
他仍然閉著眼睛,唇角微微一揚,“你很快會看到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