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八章

徐朝宗往宿舍方向走著, 實在是忍不住了,拿出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

那頭不肯接,他鍥而不捨地非要打。

那人似乎擔心他會打到她家座機上驚動父母, 最後接了起來。

徐朝宗懶散挑眉, 笑了聲, “怎麼厚此薄彼,不給我打個電話?”

孟聽雨聽著徐朝宗這一句酸氣沖天的話,語氣平靜地說,“有什麼事?”

電話這頭, 徐朝宗頓足,在寒風中站著。

幾乎是長達十秒的靜默後, 他的話好似從牙縫中擠出來一般,頗有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你明明知道盛韜要出國的, 為什麼這麼早把他帶到姑媽家去?”

這一點, 他意難平。

他從不猜測孟聽雨跟盛韜到什麼階段。

孟聽雨飛快地反擊,“可我覺得你就是很幼稚甚至可笑,你三十七歲嗎?那怎麼都沒盛韜懂事。”

對徐朝宗來說更是奇恥大辱。

孟聽雨不明白徐朝宗如今還有必要介意這件事嗎?她頓了頓,語氣平淡,“別鬧了。”

就像他們當年那樣,但那個時候她閱歷不夠,愛意又太深,所以沒能看穿他的把戲。

難道說,在相同的階段裡,她對盛韜的感情,多過於當年對他嗎?

徐朝宗猛然一怔。

只是偶爾在街上看到親密的情侶時, 他也會覺得被刺痛了眼睛。但前世的十八年不是白過的, 或許在某個年齡階段,他也有過很狹隘的觀念, 所以跟孟聽雨剛在一起的時候,他其實並不太的情史,連她的高中同學聚會, 他有空他也不會去參加。說白了,他就是不想聽她跟別的男人的事情。

她看透了他。

他只是不理解, 當年他們那麼好,她帶他去見姑媽也沒有這樣快。

她把他跟盛韜對比??

孟聽雨語氣輕輕柔柔地,“那你先告訴我,你現在是在追我嗎?那你可能不太瞭解我們女的,當然會把追求者跟男朋友做一下比較,你要是比盛韜好,那說不定我還會考慮一下,可我並不覺得你會比他好。這個說法你能接受嗎?”

孟聽雨柔緩的笑聲從聽筒傳來。

可他早就過了這個階段了。

徐朝宗譏誚道:“你對我可真好,我今年三十七歲,在你口中卻把我形容得跟個孩子似的。”

她冷靜地說:“徐朝宗,我太明白你了,你不過是跟那些卑劣的男人一樣,難道跟你結過一次婚,我就不能再跟別人開始了嗎,我就一輩子都是你的嗎?你讓我想起來我的小時候,我有很多玩具,我爸媽總會收拾我不愛玩的玩具送給別人,明明我都不玩了,可當他們要送人或者當廢品賣掉時,我還是會不捨,會哭著吵著要留下來,可是……”她停頓了一下,無比地清醒,“可是當那個玩具留下來後,我最多也就珍惜一兩天,會再次把它拋在角落裡再也不記得。”

這是所有男人都無法忍受的事。

每個人都是這樣,在失去的時候懊悔。

柔柔的,彷彿是這冬夜裡的一股暖風。

這一點他不能接受。

對於她現在跟別人在一起這件事,一開始的確難以接受, 可現在, 也不得不接受。

徐朝宗冷聲道:“我知道你現在是在逼我生氣,逼我說出以後再也不會煩你這句話,如果我再找你,你就會來攻擊諷刺我。”

徐朝宗大怒,“你把我跟他對比?!”

“這麼說,你是知道你現在在煩我咯?”孟聽雨忍俊不禁,“你還挺有自知之明的。”

徐朝宗的呼吸聲變重,顯然也是在壓抑情緒,他攥著手機的手都被凍得沒了知覺。

他也怕她會很快掛了電話,不再糾結“比較”這個話題,沉聲道:“你知道,盛韜會出國,就是沒多久以後的事。你現在把他帶去見姑媽有什麼意義嗎?”

“沒什麼意義,我高興就好。”孟聽雨話鋒一轉,語氣認真地說,“徐朝宗,你知道我的,我現在很生氣。我一直覺得我們達成共識了,我不打擾你,你也別來騷擾我,但你現在是什麼意思。”

她冷聲道:“你以為你是我什麼人?別再欺負盛韜,這是最後一次。”

徐朝宗沉默。

一開口,冷空氣似乎要進入他的胸腔。

冰得刺骨,難受。

凍得他啞口無言。

心裡也是空落落的,他僵直地站在原地。

沒給他反應的機會,孟聽雨掛了電話。那頭傳來嘟嘟嘟的忙音,徐朝宗深吸一口氣,卻是已經忍耐到了極點,狠狠地將手機一砸,頓時原本就用了很久的手機早已四分五裂。

孟聽雨的心情也沒有很好。

徐朝宗讓她很惱火。男人遠比女人更加絕情,同樣的情況如果發生在她身上,她想他會比她冷漠千百倍,他會用更令人難堪的方式告訴她,他們之間絕無可能。但真正令她在惱火之餘,甚至有點悲哀的正是他現在表現出來的耿耿於懷、念念不忘。

她以為徐朝宗是不一樣的。

在她提出離婚時他的表現也證實了這一點,如果在重生後,他接受了他們沒有可能這件事,大刀闊斧地改變未來,專注事業,她甚至能跟那個在婚姻中失望了很多次的自己輕聲說一句,沒有關係,他就是這樣的人,你努力過了,這也怪不了誰,是你們之間不再合拍合適。

可現在徐朝宗的種種行為都在告訴她,他也可以失控,他也可以跟很多普通男人一樣,為了某個人輾轉反側費盡心思。

那麼,那個努力又失望過那麼多次的孟聽雨,算什麼呢?

他不是做不到,只是他不願意那樣做,他覺得不值得。

可是,她再也不是過去那個她了,那兩年裡她去過很多地方,踏過山川,她讀了很多書也見了很多人生百態。什麼才是愛?愛而不自知,不是愛,愛意無法讓對方感受到,也不是愛,愛意無法給對方帶來歡欣快樂,更不是愛。

孟聽雨垂下眼睫,露出了釋然的笑容。

她也不是世界的中心。

她過去的男人,也是這個世界上絕大多數普通男人中的一員罷了。

沒什麼不能釋懷的,在離婚的那一刻就做好了決定,如今,對她,對他,不過是戒斷反應罷了。

冷靜理智如他,總有一天會想明白,也會放手的。

徐朝宗硬生生地把自己折騰到發燒。

晚上,他在外面站了很久,等回了宿舍後匆忙洗漱,直挺挺地躺在床鋪上,難受的情緒,失去她的事實,無一不是在折磨著他,等到第二天一大清早,他整個人昏昏沉沉,睡衣都被汗水浸溼,他下意識地抬手摸了下額頭,迷瞪瞪感覺有些發熱,卻沒有力氣出門。

出門很麻煩,要刷牙洗臉,要換衣服。

累了,重生幾個月以來,這一刻的他筋疲力盡。

手機也被他砸了個稀爛,就算還是好的,他也不知道能給誰打電話。

只能躺在床上,任由時間一點一點的流逝,他又陷入了沉睡中,這一次,他做了個夢,好像回到了很多年前。

那一年,他正處於創業初期,事情繁雜,除了提供技術維護以外,他也需要應酬。那會兒一些老闆根本就不把年輕的創業者當人看,他們的想法跟心思甚至有點兒變態,就喜歡折騰人,由此來找到一絲優越感,他們明明沒太大的想法要跟他們合作,卻喜歡看人出洋相,還是會叫他們一起喝酒,不止如此,還要灌酒,直喝得人意識渙散吐了,他們才開心。

那時候,他碰上了一個老闆,就很仇視他們這種名牌大學出來的創業者。

話裡話外都在譏諷他們,就算趕上了好時代能讀書又怎麼樣,還不是要打工,像條狗一樣搖尾乞憐。

他也被灌了很多酒,回到出租屋後就倒下了。

那時候孟聽雨也還在找工作,兩人感情很穩定,蝸居在那間小屋裡,她是家裡唯一的孩子,自小父母嬌慣,從沒吃過一點苦,也不太會照顧病人,他勉強睜開眼睛時,看到的就是她的泣顏,他臉色蒼白,卻還是伸手為她擦拭眼淚,沙啞著聲音哄她,“真沒事。”

她還是一邊哭,一邊給他測量體溫,“差點酒精中毒了,你還在發燒。”

她背過身去,罵了他幾句,“不能喝就不要喝,真要住院了才沒人照顧你!”

他勉強笑了一聲,“看到我給你打包的帝王蟹沒,吃了吧?”

“誰還惦記那個!”

“海鮮不能過夜吃。”他說。j

她被氣到,擰了他一下,卻放輕了力度,後擦了淚起身,“你這兩天只能吃流食,我給你煮了粥,我去看看,你就躺著,要是不舒服喊我。”j

“嗯。”徐朝宗閉眼,又安慰她,“真沒事,我心裡有數,我能喝到什麼地步我清楚。不會拿自己身體開玩笑的。”

想到什麼,他又樂了,“胡總鬆口了,說給我們投資一點。等過幾個月,我說不定能攢好首付,不過買不了多大的房子,要不再等等,我保證,最遲最遲明年年底,咱們能上車大房子。”

她氣得跺腳,“少說話!快休息,誰要大房子啊,我就要你好好的。”

徐朝宗醒來的時候,已經是中午時分。

整個寢室只有他,另外三人都回家了,隔壁寢室也快沒人,這一刻世界靜謐得好像只剩下他一個人。

他反手捂住眼。

眼睛太脹痛。

當年他們那麼好,怎麼會走到離婚這一步。

他從來沒想過要跟除她以外的人攜手並肩。

那麼她呢,想過跟他以外的人白頭到老嗎?他們也會約會,也會牽手擁抱親吻嗎,就像他們當年那樣。

孟聽雨睡到中午才起床,已經錯過了盛韜的邀約簡訊,只好再商量,將看電影改到晚上,這樣氣氛也更好。

等她洗漱好,在上學補課的章一鳴居然來了。

他也當這裡是自家,將書包一甩,大喇喇道:“舅媽,我媽給您打電話了吧,今兒我在您家吃,也不用做什麼硬菜,我吃排骨雞翅就好!”

孟聽雨嘴角一抽,“你還真敢點菜。”

章一鳴嘿嘿一笑,要去孟聽雨房間,“姐,我用下你電腦,我感覺我八百年沒上網了,你說我爸媽怎麼想的啊,直接把家裡的網給斷了。這日子我過不下去!”

孟聽雨跟著進了房間,“沒幾個月你要高考了,還有心思上網啊。”

章一鳴沒把自己當外人,直接開了電腦,坐在椅子上往後一靠,“今天可真是我的好日子,晚上不用上自習,等下我還來吃飯,姐,我用你電腦啊。我感覺老天爺都看不下去我這麼辛苦,瞧,徐老師都生病請假,我放學後都不用趕回家補習了,快樂!”

孟聽雨微微一怔,“生病?”

章一鳴嗯了聲,想起什麼,又道:“哎,我這不是慶祝的意思啊,就是能鬆口氣我有點開心。姐,你別教育我——”

孟聽雨笑了下,卻還是伸手推了他的腦袋,“好好學習,別天天想著打遊戲。”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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