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 26 章

這宮裡來來往往全都是人, 但元徵記住的不多,從幼年的記憶開始。他身邊不管到哪裡都是人。

這些人的面孔各異,但最後還是不見了。

元徵知道那些不見了的面孔, 都是出宮去了。出宮對於宮內人來說,並不是好事。出去了之後極大可能就不回來了。

他對此並沒有太多的懷念。但她卻不在此範圍之內。

元徵原本就喜歡她的。

初見的時候, 他才十歲上下。那個年歲只能算個孩子。去崇訓殿一眼就看中了她。她那時候和他還是個孩子模樣不同, 已經是豆蔻的時候。笑靨裡全都是鮮妍。

她那時候並不對他笑,低垂著眼和董貴人在一處。

背脊裡都透著一股散漫的恭謹。

那恭謹乍一眼看著和其他的宮人沒有任何區別,但他第二眼就看出了。

明棠泫然欲泣,鼻子裡恰到好處的抽噎了兩下,“每日度日如年。”

元徵笑了,兩手毫不猶豫就捏她的臉。

她對他是恭敬的。不過她狡猾的很。恭恭敬敬下,就是找不著她的實處。越是找不著,他就越想要看看。

也的確說的一樣的。就是說病人不適宜在這個天進行挪動。別說還在病中, 就算是病症褪去,在徹底好之前,也不能挪動。若是挪動的話,稍有不慎,就會復發。若是復發,那便是九死一生。

比起皇帝可能的變心,還是自己的小命最為重要。

宮裡太醫署主要緊要著皇帝和兩位太后。女官們根本無足輕重。明棠看過幾次醫官,能感覺到那些醫官滿臉認真下的敷衍。

除卻光耀家族之外,又有多少真情分到他的身上,都不好說。

所以他可以對那些女子,毫不留情的翻臉。

“但是宮中一直沒有來人。我等啊等的。”

這話把元徵生生拖住,一直到了如今。

明棠聽著就笑, “總得有幾句話是差不多的, 要不然他們呆不下去了。”

“不會的。你也知道朕身邊沒有宮人。”

之後,那就是養病了。

至於對於皇帝可能的變心,她沒有擔心的太多。

皇帝想要什麼, 那就要什麼。更何況只是一個人而已,他徑直就到太后那兒, 把人要過來。

“我就知道陛下對我好。”

這個倒是沒有,她開始的時候擔心的是元澈會不會嫌棄她是個麻煩,不願意給她治,滿腦子都是怎麼讓元澈給她治病。為此她能使出耍賴的手段。

這也沒有,尤其是被逼著學醫的那幾日,她坐在日頭下看書。老阿陳就給她送來一罐煮好的梨湯,她慢悠悠的喝梨湯,一日就這麼過了。

“朕之前還在想,若是你還沒好,朕就讓奉御親自過去。”

元徵的個頭已經比她高了,但身形纖細修長,如柔韌的細柳。

來來去去,就已經在一起好幾年。幾年的朝夕相對,讓他早已經習慣了有她的一切。她不在身邊, 他除卻不適應之外,還有難以言說的煩躁。

反正她也沒見到哪個皇帝是個痴情種子,見一個愛一個都是常態。哪怕心裡喜歡,和別的女人也依然能你來我往。

身邊服侍的中官也因此動輒得咎, 受了他的罰。

她輕聲細語,眼裡更是波光流轉。

這東西可遇不可求,將來後宮裡的那些女子,包括皇后在內。可以預見的,幾乎是為了拉攏士族勢力,而納入宮中的。這些女子,作為天子,只需她們盡好后妃們的職責就好。至於這些后妃懷揣著什麼念想進宮。

“沒有宮人難道就沒有別的女子了麼?”

他眉頭都皺起來,“那幾個人支支吾吾的, 每個人說的話都不一樣。”

她揚起臉,“陛下是這世上最尊貴的人,會有不少女子愛慕的。”

“那些女子心裡打得什麼主意,真當朕不知道?”

一直到了現在, 這煩悶才算是解開了。

元徵有著帝王的自信和自負,但不會覺得所有女子都對他真心以待。

更何況,他對所謂真情也並不上心。

“怎麼能都一樣?”

明棠抬眼,兩眼眸光楚楚望著元徵。

這煩躁他知曉原因,卻暫時無法解決。因而更加的煩躁。

“朕原本是想要派人去看你的。”元徵很認真的和她解釋, “但又被其他的事牽住了。朕不是真的把你丟那兒不管。”

遲早的事罷了。

元澈這個人,為人自負,不承應也就罷了。若是承應,不會太過敷衍。

後面元澈出手,她又滿腦子的想著如何好好養病,要是有點什麼其他的毛病,乾脆趁著這個難得的機會,一塊兒治好了。

“我在養病的時候,就在擔心,陛下會不會就把我給忘了。”

“朕還召了太醫署的醫官,問他們發熱要什麼時候能好。”

他們原本就沒有什麼情誼,自然也談不上什麼顧舊情。多一個少一個,甚至於生還是死,於他來說,也沒有半點要緊。

朝堂上那些朝臣對他這個天子都沒有多少真情,何況是後宮。

再說真情,只需那麼一個就行。

“沒有!”他手上使了點勁,“誰敢在朕面前玩那一套。”

“再說了,和臻臻這樣的人,也就臻臻一個。”

明棠臉都要皺在一塊了,“陛下先把我放開,臉要扯掉了!”

元徵粲然一笑,眉目裡滿是年少人的促狹。她手上來就覆在他的手上之前,那股力道消失,完完整整貼在她的臉頰上。明棠想要把他的手給拿下去都不行。

他的力氣可比她大多了。

弄得她發脾氣,“就知道欺負我。要是外人看去了,陛下你的賢名呢!”

元徵只是笑,“朕可沒有欺負你。”

不過到底還是把手挪開了,內殿外,張賢跪伏下來,“陛下,奉御已經來了。”

明棠看向元徵,元徵道,“來的正好,讓奉御給你親自看看。”

“阿叔雖然會醫術,但他到底不是精通此道。還是看看更好。”

元徵說完,讓外面的人進來。

奉御入殿叩拜過天子。

元徵讓奉御給明棠診脈,奉御抬頭看了幾眼明棠面上,垂目屏息診脈。

“如何?”

元徵問。

奉御回道,“回稟陛下,董美人一切安好。”

元徵可見的鬆了口氣,“那便好。”

奉御聽到天子話語裡那明顯的鬆氣,偷偷打量了明棠一眼。恬靜的美人坐在那兒,抬頭望著那邊的天子一笑。

“不過董美人體內還有稍許溼寒,需要調理。”

元徵頷首,就讓奉御下去準備湯藥。

等奉御退下,元徵拍了拍身邊的位置。

明棠笑道,“那可不行,陛下`身邊的位置是皇后的。我可不能如此。”

元徵一聽故意拉長了臉,手掌繼續拍了拍。

明棠這才緩緩起身,到元徵的身邊坐下。

“陛下,這樣不好。”

明棠坐下來,道了一句。

元徵看她,嗤笑一聲顯然並不放在心裡,“朕喜歡你,就想對你好。至於旁人如何,朕也不在乎。”

元徵也的確不在乎,天子想對誰好,就對誰好。若說朝堂上還有那麼點講究,那麼在女人身上,根本就不會有任何的顧忌。就算是權臣,也管不了皇帝喜歡哪個女人,更管不了皇帝的床榻。

楊煜奉命進來的時候,就見到元徵正拉著明棠的手。

“楊公?”明棠看到楊煜進來,飛快把手從元徵那兒抽回來。

楊煜見狀微微一笑。

元徵笑,“她到現在還羞的很。”

又問,“阿孃可是有什麼事?”

楊煜躬身道,“帝太后遣臣請陛下,去一趟崇訓殿。說是為了上柱國的事。”

元徵眉頭微皺,下刻眉宇完全舒展開。他看向明棠,“你和我一起去。正好董貴人還有雁雁已經有段日子沒有見你了。”

明棠點頭。

雁雁可能是得了訊息,特意守在殿門處。她才一出現,雁雁就跑了出來,抱住她的腿。

“陛下在這呢。”

明棠出聲提醒,雁雁回頭看到元徵,咧嘴對元徵露出個缺牙的笑,“阿兄。”

元徵見狀也不計較她的失禮之處,“天這麼冷,怎麼在這兒等。到殿內不是更好。”

“兒好久沒有見到姨母了。阿孃最近都好擔心。”

元徵聽後,點了點頭,“是朕考慮不周,雖然朕已經和阿孃還有董貴人說了,臻臻在阿叔那兒。但應當派人過去帶訊息過來的。”

他說著牽過雁雁的手,和明棠一塊入殿。

明棠入殿,就見到了明桂。

明桂看上去要比平日裡憔悴了點,但精神尚可。明棠牽著雁雁到她身邊。

成太后見到明桂上下仔細打量明棠,“任城王的那個次子,聽說是個十分的正人君子。人在他那裡,一定會照顧妥當。”

這就顯現出幾分真正親人的區別來了。哪怕託付的人名聲再好,只要不是自己親眼看著,總要擔心。

明桂面上笑著道是,“這麼多年,我們姊妹一直相依為命。這麼多年看著她在身邊習慣了,突然不在身邊,也見不著,所以多擔心了些。”

明桂說完,手掌覆在明棠手上,默默握緊。

成太后轉頭看向元徵,“你知道樓玟出什麼事了?”

元徵神色略有些冷淡,點頭,“兒聽說他唯一的兒子不見了。”

“尋了這麼久,也沒有半點訊息,只怕已經凶多吉少。”

皇帝和權臣,天生的對立。

天無二日,國無二主。能掌控大權的,只有一人。如果那人不是君主的話,那勢必就是一場醞釀裡的風雨。

“陛下應當對此事有所表示。”

元徵點了點頭,“畢竟他操持朝政這麼多年,沒有功勞也有苦勞。雖然臣子家的私事,宮中不會理會。但是他為朝廷出力這麼多年,總該慰問一二。”

“不用派人到他府上,”成太后道。

元徵看過去,“阿孃?”

“把他給宣到宮裡,此刻他心緒大亂,正好把事給他說了。”

“天子年歲已經十四,這年紀放在宗室家裡,也能入仕獨當一面。平常宗室家都如此,天子就更應當親政,拖不得了。”

辦一件事很看時機,辦的時候挑得不同,那麼結果也不一樣。樓玟死了兒子,這個節骨眼上出擊,踩著點上的猛攻。

男人在朝堂上呼風喚雨,如果不是為了做亂臣賊子,那便是為了封妻廕子。如今兒子都沒有了。就算功業再大,也後繼無人。心氣也要活生生的被砍掉了一半。

平日裡只有一分的功力,這個時候,也能見長十分。

元徵聽後,微微點頭。

“過三日就派人去。”

成太后頷首,到底不願意吃相太過難看。樓玟兒子死的連屍首都見不著,火燒火燎的就要他歸還大權。

何況老馬戀棧,誰又會那麼老實真的把自己手裡的權力交出來。

老老實實把脖頸伸出來,讓皇帝砍的。也只有先帝時候的任城王那麼一個而已。

成太后還有私密話要和元徵說,她看向明桂。

明桂立即會意,帶著女兒和妹妹退下。

路上,明桂讓保母帶著女兒去玩,自己和明棠慢慢走著。

“我看你沒事,這顆心終於可以放下來了。”

她又蹙眉道,“太后為了陛下能順利親政,恐怕少不得要從士族和勳貴家裡擇取貴女入宮。”

明棠嗯了一聲。

明桂看她滿臉不在意,不由得在她手臂上輕輕打了下,“這都是你自己的事,還不著急。”

“我們又不是那些貴女,有那麼大的家世作為依靠。萬一太后為了拉攏士族擁護陛下,把高位給了出去怎麼辦?”

明桂說起這件事憂心忡忡。

宮中的位置一個蘿蔔一個坑。前頭的沒把位置騰出來,後面的再受寵也不能搶位置,除非天子愛到了心坎裡,特意另外設定品級名號。

就算是成太后當年,哪怕生了先帝唯一的一個兒子。可是後宮不管是左右昭儀還是三夫人都已經滿員了。最後只能封嬪,見了明桂的面,還得照著宮規反過來給她行禮。

說是一言九鼎,可是上面的人有他們自己的考量。許諾的時候,的確是真心許諾。但形勢有變,那麼不管多少情分,也能被拿來照顧大局了。

“阿姐。”明棠看明桂滿臉憂心忡忡,她握住明桂的手,“想太多了沒用。”

明棠對上明桂不解的目光,“在宮裡這麼多年,反正是看明白了。一件事成不成,不是著急上火就能成的。能成最好,不能成,那就先等一等。”

明桂想說什麼,明棠又道,“現在的局勢,不是我能定的。能決定這件事的,是太后和陛下。”

“那你就去和陛下說,讓他早些冊封你。到時候名分已定,後面的就算來再多人,我也不用和現在這般著急了。”

明棠笑,“如今皇后都還沒有進宮,就先冊封嬪妃。要是真這麼做了,風頭倒是出盡。陛下的脾氣,他若是想,那麼就算我不提,他也會安排妥當。若是沒有,提多了。陛下只會不耐煩而已。”

她看向明桂,“阿姐,不要擔心了。”

明桂哎了一聲,“你沒有著落,我怎麼可能不擔心。我如今就只有兩樁事。一個是你的前途,二個就是雁雁平安長大。”

“只要你們兩個好,我就算有個什麼事,我也心甘情願。”

明棠抓住她的手臂,“說什麼呢,我們連當初都熬過來了。現在日子好了,難道就過不去了?”

她望著明桂噗嗤笑出來,親親熱熱的抱住她的胳膊,“阿姐,你就不信我的本事麼?”

明桂哪裡能不信她的本事,當初善待宮人內侍是她提議的。就連給成太后送訊息也是她說的。要不是她,還真的未必有如今的局面。

明桂想說什麼,終究還是什麼都沒說。

“不要把事想得太壞,”明棠輕聲道。

“反正真的要壞,把自己急壞了也沒有用。”

這話說得明桂半點脾氣都沒有,外面冷,她把人帶回殿內。

雁雁捧著一卷畫軸過來,上面是山海經,是小孩子最喜歡的樣式。這個年紀最是喜歡這些東西,吵著要人說故事的時候。

雁雁早已經開始讀書識字,保母們已經撐不住她一日有十幾個為什麼了。雁雁就只能纏著她。

“姨母,為什麼刑天的臉長在肚子上?”

雁雁指著畫軸上畫著的雙手舞弄長戟,肚子上豁然一張大臉的東西問。

這個問題著實有些愁人,明棠望著雁雁那雙眼睛,回答的十分順暢,“因為他原本的腦袋給砍掉了。”

“可是砍掉腦袋為什麼不會死呢?”

陪坐在一旁的保母看向明棠的眼神都頗有些同情。這個年歲的孩子,抓住什麼就問,問完了一個還不夠,緊接著還有下一個。能把大人給問的抱頭鼠竄。

保母們幾乎都這麼被雁雁給弄了好幾個來回。平常家的孩子這麼折騰人,不被爺孃提去打老實了不算玩。但這是天家的公主,那便是隻有好生捧著。

除卻公主自己的至親之外,其餘人等是沒有這份本事和膽量了。

“因為他是神,”明棠解釋,“既然是神,自然是有本事的,要是掉個腦袋就死了,那不就是和凡人一樣?”

雁雁撐著臉,很是認同的點點頭。

“可是神是什麼?”

明棠反問,“雁雁覺得神是什麼?”

從來只有雁雁問人,還沒有別人問她的,被明棠這麼一問,雁雁頓時好半天沒能說出話。

只能皺著臉,好生的想師傅教的。

宮裡的公主們也是要被指派師傅閱讀經典。

明桂在一旁看著雁雁目瞪口呆,笑得拿扇子遮了臉。雙肩抖個不停。

雁雁想了一通,也沒能想明白,聽到母親笑,她拖長了調子軟軟的叫阿孃,滿是不高興。

“平常你不是要問麼,現在姨母問你,你就答不出來了?”

明桂對著雁雁的不高興滿是輕鬆,“該你也有這個時候。”

明棠這邊歡聲笑語,元徵這邊便顯得有些肅穆。

“這人選是不是太多了點?”元徵斟酌著自己的語句,“十五人。足夠已經將後宮大部分的位置都給佔了。”

成太后為求穩妥,除去皇后這個最能拉攏人的位置之外,另外擬定了十五個或是來自士族又或是來自勳貴家族的女子。

“你是天子,都說後宮佳麗三千,莫說這十五人,就算是一百五十人,那也不算什麼。”

元徵對此早就有準備,聽成太后這麼一說也點頭。

用納女入宮,與世家勳貴結成聯盟,算是最快的方式。至於這些女子本人到底如何,成太后不在意,他也不在意。

她們全部的作用,就是牽動其身後父兄的力量。

若是這個作用沒有,那就是宮廷裡一處隨意的擺設。帝王甚至不會將半點精力放在她們身上。

事情已經定下來,成太后劃定了家族,接下來,就是等皇后這個大餌丟擲去再說。

他和成太后說了會話,楊煜靜悄悄的走過來,附耳悄聲說了什麼。

成太后臉色上浮現出有些古怪的神色,又看了他一眼。

哪怕楊煜說的話,元徵沒有聽,也知道是成太后的情郎有什麼事。

元徵知道母親有面首,不過這種東西,他只當是供母親解悶的玩意兒,和養著的貓狗沒有任何區別。

這些玩意兒解解悶逗趣還好,可看母親這樣子,顯然對那些玩意上了心。

元徵思及此,不太想在崇訓殿裡繼續呆下去了。

成太后見他起身要走,知道他怕是猜到了什麼,“再留一會。”

“我也好久沒有見你了。”

元徵扯了扯嘴角,這見和不見的,也沒有太大的區別。

他說不了,“兒還有事要做。”

說罷就走。

他走的沒有半點留戀,回到永安殿,抬頭四望。沒有見到熟悉的人。

“董美人怎麼不在?”

黃門令聽出他話語下的火氣,腰彎得比平日裡還要更低,“陛下之前說過,讓董美人在崇訓殿兩日,好讓董美人休息一二?”

元徵愣住,黃門令感受到上首的沉默,這下越發的大氣都不敢喘了。

“把她尋來。”

元徵道。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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