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場驟雨過後,熱起來的京兆城如同蒸籠一般,不肯饒過任何一個在京兆城裡生活著的人與動物。

鳥雀張著口,犬狗吐著舌頭,卻好歹可以躲在有樹蔭的地方,或是人家屋簷下,到底能得幾分清涼。

可街上來來往往的人,還依舊要耐著暑熱奔波著,半分清閒都討不來。

“走路長著些眼睛,難道不懂看路?”熱氣騰的人本就心煩,攤位又險些被拉著馬匹的人衝撞,攤主人一時間也不免開口衝了幾分。

已經及時躲避,大熱天趕著路,到頭來還要被數落一番的人此時自然更是煩躁之上添上幾分憋屈,忍了再忍,險些同攤主人吵起來。

“怎麼著,還硌到您馬蹄子了,亦或是要說我這攤位擋到了您的路?”

這應當是方才就有人險些將攤主人的東西打亂,這會兒攤主人好不容易找到了個出氣口,嘴裡也是停不下了。

“你這人怎麼說話呢?”這下兒趕路的人再好脾氣也忍不住了,“若是我當真將你的東西碰翻了,賠你便是……如今尚且沒如何,倒是你念叨個沒完沒了,平白無故給他人扣罪名!”

“二位莫要動氣。”眼見著這過路行人和攤主人就要爭吵起來,往玄雲觀去的青洛剛好路過此間。

街巷裡騎馬不合適,青洛便是坐著轎子行路的。此時聽著轎子外邊兒吵吵鬧鬧,青洛掀開簾子看了看,遂是叫停了前進的步伐,從轎子上走下來,上前勸阻。

“小姑娘家摻和……郡主。”

“將軍。”

認出了青洛的身份,二人也顧不得吵了,連忙同青洛見了禮。

瞭解到了前因後果,青洛便明白這事兒本就是見沒事兒找事兒的活計,心裡也不由得翻了個白眼兒。

京兆城裡這個天氣,心浮氣躁些自然可以理解。

只是如此這般,行路的耽誤了行路,經商的耽誤了經商,誰人也沒討到好處,若不是有人攔下,再鬧到衙門去,更是得不償失……也不知圖些什麼了。

“郡主,方才是草民心裡焦急了些,或許言語間有些衝……”那擺攤攤主人的這會兒也冷靜了下來,嘆道,“只是這來來往往的,總容易踏到我這攤上來。”

“那便修間屋子,我們還哪裡會碰到你的東西。”

有些時候先示弱往後退的,反倒是不討好兒。但今兒這事兒本就是攤主人憑空找事兒,也賴不得行路人。

這會兒那攤主人退讓了,行路人心裡那些憋屈勁兒反倒是上來了言語也不免有些不依不饒起來。

攤主人聽了,果不其然心裡頭不舒服,又一次爭吵一觸即發:“我若是有那銀錢,誰人不願意坐著、靠著便將錢賺了去?”

既然管了,青洛便沒有要這事兒不了了之的可能,耽擱了一盞茶的功夫在這兩人身上,可算是把問題解開了。

“若是有什麼損失,同我說便好,我與你們些銀錢就是了。”給雙方了一個臺階兒下,這事兒也算是解決的清楚明白。

“至於攤主人說的這鋪面的問題,若是有機會,我會同兄長談談,看看可有什麼辦法。”

這攤位的事兒確實是個問題。

如今大酈一改白朝上百年的重農抑商,放寬了對經商貿易的限制,京兆城街巷兩次,多是些小攤小販,亂的不得了。

此番發現了這事兒,趁著還沒有出什麼大問題,便想辦法去解決了,到底也是好事一樁,雖說浪費在這裡一盞茶有餘的時間,青洛依舊甚是滿意。

臨別之時,二人皆是長揖送青洛離開。事情解決好了,青洛遂是按原計劃繼續往玄雲觀而去。

“什麼?”

因著前夜去了京郊大營,青洛今兒走的是另外一條路,到玄雲觀之間的路上便有一道木橋橫亙在湍急的水流之上。

“你是說,這木橋塌了?”

因著前兩日連綿的雨,青洛便想起了月若的父親月安照大人,繼而也想起了自己前年在玄雲觀裡頭抽中那籤文,心裡頭總是過意不去,便打算單獨再去一次。

誰料想就這麼會兒自己同兩人解開個紛爭,這通往玄雲觀的木橋愣是能塌了。

“回將軍,這橋倒也算不上年久失修,只是連綿的雨屬實有些大了,山洪毫無徵兆的衝下來,將橋直接衝到下游。”

青洛點點頭,沒說什麼。

這事兒還能怎麼辦?遇上了,便只好慶幸自己當時不在橋上,亦要慶幸當時橋上沒有行路的人。

“將軍,還有一事……”

就算是經歷了些事兒,青洛骨子裡一直都是武將的直爽,哪裡聽的得這般磨磨唧唧:“你且說便是,何必猶猶豫豫?”

“郡主,若是方才不停這片刻,恐怕橋被衝下去的時候,我們的轎子應當正巧走在橋上。”

“在橋上?”青洛自言自語的唸叨了一句——也就是說,正是因為青洛自己這一片好心,竟然救了自己一命。

僱來的人會說話,趁著這當兒奉承了一句:“是,將軍吉人天相,方才停下步子來。”

搖了搖頭,青洛心裡忽然似有所悟,同轎伕說道,“既然橋塌了便掉頭往護國將軍府去罷,至於那玄雲觀,改日再去也沒有什麼大影響。”

一路回到護國將軍府亦是沒有什麼大事,青洛同那轎伕結清了銀錢,便回到屋子裡思考今日之事。

“洛兒,是娘……你兄長說你今日本是要去玄雲觀的,路上可是出了什麼變故?”

白夫人在門口敲門,青洛聽見是母親,這才開了門迎母親進屋,復又走回榻邊坐下。

“洛兒,見你這副心不在焉的模樣,娘當真擔心你啊!”

“你若是有什麼事,倒是同娘說說才是……”

“娘,當真沒什麼的,孩兒只是想靜下來想想,您儘管放心便是。”

青洛知道,若是說今日乘著轎子,險些走到那塌了的木橋上去,母親不知道要擔心成什麼樣子,遂是不打算說。

左右和母親說了,也想不出什麼別的來,反倒是要母親平添煩惱……

皺了皺眉,白夫人還是出了屋門去,囑咐青洛有什麼事,千萬要同她說,這才將門輕輕掩上。

是夜,清朗的天空送來滿天星辰,青洛看著窗外有些昏暗的月光,心裡約莫對今日之事又有了些許明悟。

天地共星辰,這方院子裡的人半夢半醒,太極宮中卻也少不了晚眠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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