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深海

尹澤也不知道，他是怎麼完成那天的考試的。

頻繁的跑廁所，讓他沒有時間細看題目，只能靠本能反應去答題。勉勉強強在收卷前寫完所有的題目。

期末考試結束後，高中生們終於迎來了寒假，獲得了短暫喘息的時間。

每天和母親在家的尹澤卻壓抑的喘不過氣來。

加上他知道這次考試肯定是考砸了，在成績出來前的每一分每一秒，他都像是被架在火上烤一樣煎熬。

肖承璟也約過他出去玩。但尹澤怕冷，加上他沒那個心情，便拒絕了。

過完小年後，臘月25號，是回學校拿成績單的日子。

成績單貼出來後，肖承璟看到他和尹澤在成績單上的距離並沒有變，但他的第一反應卻是成績單印錯了吧？

因為這次考試，他班級排名第一，而尹澤排名第五。

這怎麼可能？自己怎麼可能會比尹澤考的好？尹澤怎麼可能排名下降這麼多？

一定是搞錯了！

知道成績後，尹澤自嘲地笑了一下，果然不出他所料。

他坐在座位上，安靜的聽著班主任對這次期末考試的分析。

臉上並沒有表現出多少失望，但肖承璟還是注意到了尹澤下垂的嘴角。

他靠近尹澤，小聲的說：“考試的成績是不是統計錯了，或者就是判卷有問題。等會兒結束了，我陪你再去問一下班主任。”

“不用了，成績沒錯。我考的怎麼樣我自己心裡清楚。”尹澤語氣冰冷，不帶任何情緒。

他雖然表面上還故作鎮定，看不出什麼端倪。

但那生人勿近的語氣都透露著他對於今天的成績，是失望的。

肖承璟並沒有因為拿到班級第一感到開心。

他的目標不是這個，他只想在成績單上和尹澤越來越近，直到有一天可以跟在尹澤名字的後面。

如果這次考試，他和尹澤一樣退步，或者說排名在他後面。

他都可以裝作什麼事也沒有的安慰尹澤。

多大點事兒啊，不過是發揮失誤罷了。你看我這次也沒考好，下次咱倆一塊好好努力，一定會一雪前恥的。

但是現在他不能這樣說，如果沒有尹澤的盡心的輔導，他一定不會進步這麼快，取得這樣的成績。

尹澤在學習上的努力，肖承璟比任何人都清楚。

他值得第一！他就是當之無愧的的第一！

但是現在他這個需要尹澤來輔導的人，卻超過了他。

他不知道尹澤為什麼這次考試會失誤，但現在這樣的情況，不管他說什麼總會有種讓人心裡不舒服的感覺。

班主任的嘮嘮叨叨終於結束，肖承璟想和尹澤一起回家，順便找機會逗他開心。

“我還有事情，就不和你一起了。”尹澤漠然的說。

好吧，可能尹澤現在想一個人待會，我還是別打擾他了。

儘管如此，肖承璟還是陪尹澤一起去車棚取了腳踏車。

一路上二人都沒有再說一句話。

尹澤把車推了出來，他沒有去看肖承璟，只是用最平淡不帶有任何溫度的語氣說：“恭喜你，取得了第一的好成績。”

這句話像一把冰冷的刀刺進肖承璟的心臟。

明明是句祝賀的話，但他卻聽出明顯的疏離，和諷刺的味道。

尹澤因為成績下滑，心情不好，不想說話，想一個人待著，他都能理解。

但他不能理解的是，尹澤為什麼那麼在乎成績，偶爾的失誤不是很正常的嗎。

為什麼要因為成績的退步就對自己甩臉色。

尹澤騎著腳踏車很快就和站在原地的他拉開一大段距離，只能看見一個小小的背影。

就像他和尹澤的關係一樣。

但，他不甘心。

肖承璟突然發瘋似的朝尹澤離開的方向奔跑起來。

但肉體凡胎怎麼能追上車了，他只能眼睜睜看著尹澤在他視野裡越來越小，越來越小。

直到最後消失不見。

就像他和尹澤的關係一樣。

因為學生們結束後，是家長會，所以尹澤回家的時候家裡安安靜靜的一個人也沒有。

他回到自己的房間，拉開窗簾，坐在飄窗上。

躲躲藏藏好幾天的太陽，今天終於出來露了頭。陽光灑在面板上，很溫暖很舒服。

這是他能享受的暴風雨前最後的寧靜。

玄關處傳來開門的聲音，不出意外，房間的門很快被粗暴地推開。

“你這次考試怎麼回事？就考第五名？你爸在外面那麼辛苦的賺錢，我全職在家伺候你一個人，你就是這麼報答我們的嗎！”母親一進門就是一頓劈頭蓋臉。

尖銳刺耳的女聲，讓尹澤耳膜都被震得發疼。

“第五名怎麼了？還有那麼多排名在我後面的同學，你是看不到嗎？”尹澤冷笑一聲開口。

“你今天退步五名，明天退步五名，你這大學也別考了。你班主任說你考試當天都遲到，我看你根本就沒把考試當回事吧？”母親臉色陰沉，狠狠地瞪著尹澤

“我就算考第一又怎麼樣，考了第一你就會對我滿意了嗎？不是說我字寫得醜，就是說這不該丟分，那不該扣分。不管我考的多好，永遠得不到你的認可。”尹澤也不再壓抑自己的內心反駁道。

“我不該說嗎？你的字本來就寫的不好看，我幫你分析成績，是為了找出你的不足。自己的原因不找，難道還是我的錯？”母親氣的聲音顫抖，繼續指責道。

“那你告訴我！我到底要怎麼做？我到底要怎麼做你才能滿意！”尹澤閉上眼睛嘶吼著，控訴著這些年母親的打壓式教育。

面對尹澤的反駁，母親的聲音更加高亢起來：“你根本沒去方迪奇家學習吧？我今天問了他媽，說你從來就沒去過他家學習。不把心思放到學習上，還學會撒謊出去鬼混了！”

“我為什麼要撒謊？”尹澤反問：“我如果不撒謊，你會允許我出門嗎？你就差拿條狗鏈把我拴在你旁邊。”

這要是尹澤小時候，母親早就一巴掌甩過來了。

母親撩起袖子，一手叉腰，一手指著他：“你長本事了是吧？我說一句，你要頂我十句！你自己管不住你自己，我管你還不是為你好？你以為我想管？當年要不是為了生你，我早就是劇院的首席舞蹈演員了！就是生你讓我無法重返舞臺，結果倒好，生出你這麼個白眼狼！”

過去的十幾年裡，這些指責他已經聽過無數遍。彷彿她人生所有的不幸，都是因為生下了尹澤。

所有壓抑的情緒噴湧而出，他攥緊雙拳，朝母親怒吼：“既然不想生，那你別生啊！是我求你生的嗎？你生的時候問過我的意見嗎？”

吼完之後，不等母親繼續說出難聽的話。他直接衝出了家門。

這裡空氣稀薄窒息的，彷彿是永不見天日的深海。

他撲騰，掙扎，卻怎麼也浮不出水面。

只能一點一點，沉落於沒有一點陽光的海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