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葉的答案一出,雲跡和施渚兩人都看向他,眼神裡充滿著不可置信。
施渚點點頭,笑了笑,非常滿意,“不錯不錯,有此悟性,何愁大道難成?”
屠夫是打從心裡邊高興,他感覺現在自己看白葉,真是越看越順眼。
“前輩誇獎了,晚輩也只是說出內心猜測而已,距離大道還很遠。”白葉謙虛道。
“雲瀾,我看你的謙虛,倒是得到你父親的真傳。”施渚微微一笑後,轉過身來,面向石床。
白葉的眼神也跟著他而去,看向石床上躺著的人。
這是一名男子,兩鬢如霜,頭髮半白,雙眼緊閉,表情很是安詳。
若是白葉有眸法,便可發現此時男子身上緩緩有東西在飄出。
那是生機在飛速流逝!
施渚坐在椅子上,面色嚴肅,將自己的道氣緩緩地傳到男子的體內。
白葉無言,觀察著施渚的動作與男子的變化。
約莫過了一會,男子的生機全無,施渚斷了他的道氣傳送,轉頭看向白葉。
“有什麼感想嗎?”他開口問道。
“屠夫稱號不是浪得虛名。”白葉開了一個玩笑。
他從施渚的手法嫻熟便可看出,死在他手上的人,絕對多如牛毛。
“哈哈哈,確實,這都是一條條人命換來的。”施渚也不生氣,站起身,找來一張白布之後,將石床上男子的屍體遮住。
“不過我手上的人命,大多都是人們自願的,所以比起那些真正的千人屠甚至萬人屠,算不得什麼?”施渚緩緩說道。
“不,前輩,我倒不是這麼認為的。”白葉搖搖頭,第一次否定施渚的觀點。
“嗯?那你說來聽聽?”施渚好奇地看向他,說道。
雲跡也把注意力完全放到白葉的身上。
“我覺得並非殺的人越多,就越值得炫耀。”
“人性不是絕對,有善惡之分,若千人屠屠殺的是惡人,那另當別論,可若是殺的是善人,那跟惡魔又有區別?”白葉與施渚對視,眼神裡邊充滿平靜。
在施渚的眼裡,此刻的白葉不像是一名年輕人,反倒是像經歷過風風雨雨後,歸來的人。
他站起身來,鼓鼓掌,滿意說道。
“說得好,這一點我同意!”
“雲瀾,我感覺我還是小看你了,看上去年紀輕輕,實則心裡邊的年齡可不年輕啊。”
“要不是我知道你的情況,估計會覺得你是哪個老妖怪返老還童了。”
施渚對白葉的這個評價可謂是極高,他看重的並非白葉這一番話,而是對方看待問題的角度,以及身上散出的氣質。
“前輩謬讚了。”白葉拱手行禮。
後邊的雲跡見到這一幕,笑容滿面。
他作為父親,自然希望兒子能夠成為人中龍。
如今,雲瀾沒有讓他失望,已然在這一類中。
“我們言歸正傳,除了我的綽號之外,你還有什麼想說的嗎?”
施渚這邊,他重新坐到石床旁邊的椅子上,抬頭看向白葉,慢慢說道。
“我若是沒有猜錯的話,這男子應該就是前輩所說的尋死求解脫之人。”白葉應道。
“不錯,正是如此。”施渚點點頭,“你是從哪個方面判斷出來他是這種人的?”
白葉上前幾步,來到石床邊,“前輩,我可以掀開嗎?”
施渚先是一愣,隨後答應,“可以。”
白葉點頭,將白布掀開,露出男子的屍體。
“首先,單從面貌上看,我就覺得他不是將死之人,無論他是修道者還是凡人。”
白葉指了指石床上男子的面孔,說道。
施渚點點頭,表示認同。
“其次,前輩可以看的脖子處與左手手腕處。”
白葉將男子的右手袖子捋上去,再將脖子上的領子拉下來。
雲跡同施渚同時將眼光投過去,看向白葉雙手所指的地方。
“前輩,這兩處,有兩道傷疤。”
“一道是勒痕,另外一道則是刀疤。”
“我猜測,這兩處可能是他自殺失敗後留下的傷口。”白葉說道。
施渚微微頷首,這兩處他倒是沒去注意,畢竟痕跡很淺,而且他也事先知道男子的情況,並未像白葉這麼細心去觀察。
“雲瀾,你倒是給我上了一課。”施渚實話實說。
“前輩謙虛了,只是我們兩人的在意的點不同而已。”白葉沒有邀功,謙遜道。
“所以你就憑藉這兩點,判斷他是尋死求解脫的人?”施渚問道。
“不,還有一個。”
白葉來到男子的頭部這裡,指了指他的臉,還有頭上一些無發的地方。
“前輩你看,他的這些地方,都有一些大大小小的傷口和淤青。”
施渚同雲跡看過去,確實是男子臉上有一些很淡很淡的淤青,頭皮這裡的傷口便明顯一點。
“我懷疑這男子生前,多少受到過別人的欺凌吧。”白葉分析道。
施渚不可置否,轉頭看向白葉,忽然覺得這個年輕人,細心得有點離譜。
“不錯,他確實是久經各種暴力的傷害,這也是他輕生的主要原因。”屠夫講道。
“因為窮苦是嗎?”白葉詢問。
“嗯,沒錯。”施渚點頭。
“窮苦人家沒有自由,被富人當成奴隸,這也是這個社會的真實所在。”屠夫輕嘆了一口氣。
白葉同意施渚的觀點,此時的他不知為何,腦海裡邊出現了小唐和汐藍的身影。
這兩人,便是典型的窮苦人家。
“前輩,我有一事想要問您。”
“嗯,你說。”
“為什麼這些前來尋死求解脫的人,前輩沒有選擇救贖他們,反而是順他們的意呢?”白葉問道。
“這個問題嘛......”施渚陷入思考,猶豫了一會之後,才選擇開口。
“死亡對他們來說,是一種解脫,這是他們的想法,我只是遵從他們的意願罷了。”
“而且你覺得,我若是勸他們活著,他們就會感激我嗎?”屠夫反問白葉。
“感激的話我不敢保證,可若是前輩多加開導,等他們想通了,可能又會重新燃起活著的希望。”白葉講道。
“想通?”
施渚站了起來,揹負著手,哈哈一笑。
笑聲聽上去很像是苦笑。
“雲瀾,我想問你一個問題。”
“你說他們來找我尋死的時候,是想通了,還是沒有想通?”施渚將複雜的眼神投向白葉。
這個問題深度之深,就是雲跡一時間也陷入思考。
白葉沉思,他的想法似乎並沒有錯,可看的方面,還是太狹窄了一點。
別人的開導,只是幫忙分析問題,真正想從記憶中走出的,還是要靠自己。
而世間並不是事情都跟他人口中說的那麼簡單,說忘就忘,說看淡就看淡。
或許在某個時刻,某個地方,這些塵封已久的回憶都會重新湧起。
到那時,又有幾個人敢拍拍胸脯說自己毫不在意?
在飽受這些記憶騷擾與折磨之後,或許人的內心難免會生出解脫之意。
抑制住了,那便苟且偷生。
抑制不住,那便一了百了。
人的生命只有一次,沒有人不希望自己能夠活著。
若是求死之人沒有看透,那又怎麼會捨得離開這個世間,捨得拋棄身邊的所有人。
可若是他們看透了,又怎麼會選擇尋死,而不是忍辱負重地活著,直到自己釋懷。
白葉思來想去,並得不到自己想要的答案。
“前輩,我答不出來。”他看向施渚,開口說道。
他想知道施渚這種層次的人,內心是怎麼想的。
只不過,施渚也是搖搖頭,唉聲嘆氣,“這個問題困擾我許久,我也一直想不出合適的答案。”
“也許,這個問題本來就沒有答案。”
他低下頭,看向躺在鐵床上,嘴上掛著微笑的男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