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3 你是我的神明

克諾是鷹首人身的怪物。

祁芯當初在設定他的時候，找了很多資料，但是最後，她還是覺得應該大膽一些，形象來源可以參考老鷹，但是動物習俗就沒必要寫進去，畢竟是怪物，應該更獨特一些，就像“矛盾之家”的幾個孩子一樣。

但是，當克諾真身站在她面前，她才發現……比她想象還要太出入了。

兩米八的身高，又長又細的四肢，除開鷹頭不說，這怎麼看都是瘦長鬼影的形象啊？！

幽暗的空間內，少女像精緻的玩偶坐在黑白怪物的臂彎中，就像坐在巨人肩膀上的孩子，巨大的體型差給人一種畫面衝擊感。

她好奇地撫摸他披散在肩頭的羽毛。

柔軟順滑的手感讓她想起了羽毛球，來回捻摸也是這種的感覺。不同的是，他的羽毛流光溢彩，表層像是裹滿糖霜，稀碎的晶體能折射出五彩斑斕的光。

“乖寶，先讓我下來一。”祁芯輕拍他的手臂，克諾點頭。他屈膝半跪，寬大的手掌捧住他的母親。

克諾小心翼翼的將祁芯放落在地。

少女仰頭看著自己的孩子，詢問道：“你能變回之前的樣子嗎？這樣好不方便聊天。”

她感覺自己得說的很大聲才能傳到克諾的耳朵裡。

克諾從胸前的口袋中掏出幾張紙牌，遞到少女面前。

“這是？”

“媽媽，您抽一張牌，我就會變幻模樣。”鷹頭抿著長且雪白的喙，小聲說道。

“哦～”一共有三張牌，祁芯選了中間那張，翻來一看，是張紅桃Q。

克諾執起那張迷你版的花牌貼在自己的右眼，下一秒，龐大的身軀縮水成正常比例的高大男人。

身形高挑的男人穿著一身剪裁得體的黑西裝，襯出了他的寬肩窄腰。黑色的皮手套緊緊包裹著修長的十指，透露出難以言喻的色氣。

暗綠色的短髮像極了綠孔雀的尾羽，從前發到髮尾，呈現出碧綠到瑩藍的漸變，轉移了視覺中心，好似每根頭髮都帶著淺青色的水滴，夢幻至極。

他禁慾的氣質與遮擋住大半張臉的皮革眼罩形成了衝突，卻沒有給人違和，反而讓人臉紅心跳。

祁芯歡快拍手，真誠的誇讚他的人形態：“好帥呀乖寶！！荷爾蒙爆棚！！太帥啦，寶貝！！好像漫畫裡的男模啊！！但是為什麼戴個眼罩？”

聽著她哄小孩的語氣，克諾無奈的笑了。

“這是我壓抑能力的形態。您知道的，我能隨意調動負面情緒。您在我身邊，我害怕我一時失控，影響到您。”

他托起少女的手，貼著自己的臉，眷戀似的蹭了蹭，心滿意足。

“人形態下，天賦能力都集中在眼睛，不能直視我的雙眼，我也不能睜眼看人。”

“就像您當時為我編輯能力時括號的那句——‘好比美杜莎之瞳’。”

？

祁芯驚訝，那是她防止自己忘記如何具象化他能力而寫上的註釋。

似乎看出了祁芯的所想，他蒼白單薄的嘴唇向上揚起，繼續解釋：“我們會自己圓上媽媽缺漏的設定，不合理的地方我們會自主融洽。”

“所以媽媽，您大膽寫，我們會主動填上邏輯不通的地方。”

是什麼戳中了她的心，哦，是她乖巧無比的孩子啊。祁芯一臉欣慰，忍不住流下虛假的條狀淚水。無痛當媽是真的爽啊，諸君。

封覭雖然是她遇見的第一個孩子，但是很多時候，她都會感受到不可忽視的侵略感。克諾就不一樣了，他給她的感覺就是懂事到老成的小大人。

“乖寶，媽媽愛死你了！！”

一記直球打懵了克諾，藏在頭髮下的耳根紅到發紫。被母親表白的喜悅衝沒了他，他幸福的暈了過去。

“？？？”

祁芯手疾眼快接住了克諾，出乎意料的，沒有多少重量，他只是虛虛的靠著她，她茫然的呼喊著幸福到昏厥的小怪物：“乖寶！！你怎麼了？你醒醒啊，乖寶！！你醒醒啊！！”

克諾不存在的日記，第一頁上寫滿了“媽媽說最愛我！！”。

另一邊，終於安置好昏迷不醒的人群，異能小組的組長熟練地跑到了正在看書的男人跟前彙報工作。

“報告隊長，後勤已經收拾完整，等待您的下一步指令！！”

銀髮男人合上厚重的書籍，鎏金的書封上醒目的寫著四個包邊花體的粉色字——“睡前讀物”。

異能小組長：？

好像看到了不得了的東西？

男人淡淡的掃了他一眼，他瞬間收回自己亂暼的視線，頭低到恨不得塞衣服裡，企圖扮演一個什麼都不知道的鴕鳥。

男人對他這掩耳盜鈴的行為嫌棄至極。“行了，先回去睡覺，明天再調查。”

轉身剛要離開，就被突然大膽的組長叫住。

“您不跟我們一起回去休息嗎？”

宗霆搖頭，擺擺手就往不遠處的地鐵站走去。

異能小組的成員看著他的背影，眼中滿是尊敬和崇拜。

誰不慕強？儘管他們對他一無所知。

……

宗霆接到了異能局的求救。

本該在F國瘋狂殺戮的怪霧忽然改變方向，朝南邊襲來，出手更為殘暴利落，像是漫無目的的野獸乍然發現了獵物，兇猛地朝垂涎已久的獵物撲去。

察覺到不對勁的他讓他們迅速調查所有怪物的動靜。

他看著手機上被攔截的資料，以及跟他們通話時，一到關鍵資訊就斷開的訊號，露出一個意味深長的笑容。

藏在資料網中的怪物動手了，阻礙他查探情況，如此欲蓋彌彰的做法，很難不讓人多想。

宗霆坐上安排好的磁共振車。雖然猜到是怎麼回事，渴血的雙刀發出共鳴，但是在那之前，他得先解決怪霧。

畢竟是承諾好的事。

＊

第二天

哄了孩子大半夜的祁芯抵不住洶湧的睏意，頭一歪，靠著牆體睡著了。醒來的時候，清脆悅耳的鳥鳴聲起伏作響，驅逐了不少睡意，她下意識的想伸懶腰，乍然發現自己動彈不得。

原先枕在她腿上睡覺的孩子，不知何時將她抱在懷裡。

她坐在對方的大腿上，身後的胸膛寬闊結實，散發著炙熱的溫度。攬著她的一雙手臂孔武有力，給人一種定心的安全感。

祁芯抬頭看他，見他還沒醒，輕輕撥開他寬厚的手掌。

“媽媽，您醒了。”祁芯腦袋一沉，慵懶低啞的聲音從上方響起，可能是剛醒的緣故，倦怠的尾音格外性感。

還不等她說話，他不知道從哪裡變出一大堆早餐，甜品、麵包、牛排、拼盤、煎餅……

？

祁芯顫顫巍巍的揪住他的衣袖，“乖寶，這些是從哪來的？”

“是我買的，之前演出的時候賺了一點錢，現在正好用上了。”

啊？祁芯疑惑：“什麼演出？”

克諾淡淡一笑：“魔術表演。”

祁芯終於想起被遺忘的重要事情！！！克諾他！！在散佈能力啊！！！

他是情緒流的怪物，能引起生物的悲觀恐懼等負面情感。他最喜歡在釋放天賦之前，為他的獵物們表演一場精彩的魔術，調動他們的情感起伏，然後再一點點打上印記，讓他們慢慢喪失自主能力，成為他手中的提線木偶。

祁芯推開他投餵過來的麵包，正色道：“克諾，你感染了多少人？”

察覺到了母親的不虞，克諾像做錯的孩子，低頭不敢看她。

“對不起，媽媽，我沒有數過。”他的聲音成熟冷冽，但他的語氣卻像單純到殘忍的稚兒。“人太多了，我懶得數。下次不會了，我先數好人數，再解決他們。”

怪物和人終究不同，他以為祁芯在意的是人數，道歉是因為沒能給她準確的數字。

一直對怪物們引起的傷亡避而不談的她，不得不面對他們殺了許多人這一事實。

她看著乖巧又小心翼翼偷看她的男人，長嘆一口氣。

“克諾，把還活著的人，腦海中的印記都消除掉，好嗎？”

她是個自私的人，她選擇了她的孩子，站在了人類的對立面。她不會說為了贖清他們的罪而去傷害她的孩子。

寫小說的時候感覺死點人很正常，路人口中的一句話，文段中輕飄飄的描述，讓她肆無忌憚的透過死亡來烘托他們的強大。

直到穿進小說，筆下的人物成真，紙片世界實體化，她才意識到，踩著生命堆砌出來的殘忍，不是直觀的強大，而是野蠻的罪惡。

發現自己穿越之後，她對這個世界沒有歸屬感，也沒有代入感，因為這裡沒有她生活的痕跡，連類似她的母國都沒有。

在遇到小怪物之前，她並不在意死亡。

所以，她不會拋棄利用小怪物們去幫助人類，她只會限制他們，不能再攻擊人類。

她是共犯也是主謀。

僅此而已。

“好的媽媽。”並不清楚母親為什麼憂慮，但掛念著母親還沒有進食的孩子，執著的遞上面包。“媽媽先吃飯吧，我沒動手，那些人不會有危險的。”

行吧，確實有點餓了。祁芯分一半面包給克諾。“乖寶，你也吃。”

“好～”

吃完早餐，祁芯和克諾一起去了附近的阿爾塞公寓。

她想聯絡宗霆，把他送的東西退回去。說是補償，也太離譜了，她實在不好意思收下。她回撥昨晚的電話，打過去是空號。

沒辦法，他們只能先去阿耳塞公寓找負責人。

鑑於克諾實在是太顯眼了，祁芯只能不停抽牌，總算給他抽到一張戴帽子的休閒套裝。

跟扮裝遊戲集卡一樣，他把力量附進了撲克牌裡，還弄了兩副，一套專門打架，一套換形態衣服。

“寶，誰教你玩的這麼花？”

克諾笑得靦腆，說出的話卻讓祁芯心尖顫抖。

“我很枯燥，不像其他兄弟姐妹有特點，所以我學了很多東西，希望能讓媽媽開心。”

祁芯抱住他，體型問題導致她像是被他禁錮在懷裡。

“乖寶，你是獨一無二。”她抬頭，明淨的眼眸水汽氤氳，姝麗的眉眼嬌豔欲滴。

她不明白為什麼她的孩子如此卑微。

“在媽媽心裡，你們都是最好的，沒有誰是無趣的，誰是不好的。你怎麼樣媽媽都愛你啊。”

“因為你是我的寶貝，獨一無二，不可或缺，無可替代的克諾。”

克諾渾身顫慄，冷到發硬的軀殼內部湧上一股無法形容的暖流，酥酥麻麻的異樣讓他靈魂發癢，他沒有人類的淚腺，眼罩下卻流出甜膩的糖粒。

他低下頭，把臉埋在了她的肩窩裡，壓抑著力度緊緊抱住祁芯。

他不敢抬頭，他覺得自己這樣太醜了，不敢讓母親看見。

感知到了他的害怕，莫名敏銳的祁芯溫柔地撫摸著他的腦袋，輕聲細語：“你可是我筆下的神明，怎麼會這麼自卑。”

綠髮青年搖搖頭。

您才是神明。

我的神明。

……

霧氣繚繞的大山上，幾名旅客艱難的爬到了山頂。

這裡只有一棵遮天蔽日的老樹，盤盤交疊的壯碩樹根破土而出，那樹根和五六歲的孩子一樣大。頂上枝葉茂密，外頭明明是晴空萬里，樹下卻像天黑了一般，只有風吹過時，搖晃樹幹，日光才得以縫隙中探頭。

“太好了，終於登上靈山了！！快給我拍一張！！”

興奮的旅客肩並肩，扶著幾十個人都抱不住的樹幹，向鏡頭比耶。

相機質量很高，照片現拍現出。

攝影師滿意地看著完美的構圖和光影，剛準備放入包中拿回去投攝影展上，忽然皺起眉頭。

這是什麼啊？膠捲上的灰塵嗎？色素粒子嗎？他扣了下畫面中的黑點，一片光滑，沒有凸起的觸感。

攝影師拿出膠捲，再三確認後沒有雜物，就將膠捲放了回去。招呼著朋友們重拍一組。

“啊——怎麼會這樣？”攝影師頭都大了，連拍好幾張，畫面上的黑點就是去不掉。

他的一個朋友無意說道：“會不會是樹上有什麼吧？”

對哦。攝影師逐幀拉進焦距，拉到最大的距離，他終於看清了樹葉上的東西。

那分明……是一隻隻眼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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