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是好酒,唐嘯天卻覺得難以入喉,猛灌了一杯下肚,已將他眼淚都嗆得出來。

喝酒自然是很講究環境的。

他決定去城裡轉轉,那裡相熟的人少,不必在意別人的眼光,可以開懷痛飲。

他連馬車都懶得叫,躍上馬背,便直奔城裡而去。

唐嘯天漫無目的的轉了一會,最終還是隨便找了家酒樓進去。

他還是坐在窗邊,同樣要了一壺酒,一斤牛肉。只是這次他沒有馬上喝下去,他手中握著酒壺,痴痴發怔,他並不是個愛酒如命的人,連日宿醉,此刻他聞著手中的酒,不由得一陣乾嘔。

唐嘯天突然發現自己的胃裡空空如也,本來這幾日就食不知味少有進食,之前在唐家堡還吐得乾乾淨淨,再加上和沈香兒消耗了不少體力,此時的他,只覺得腹內一陣陣的翻湧。

他勉強夾了一筷牛肉放入口中,牛肉做得嬌嫩可口,可他卻覺得味同嚼蠟。

“唉,酒可不是用來看的,是用來喝的,開啟的酒就應該馬上喝掉,你這樣實在是有些暴殄天物。”

唐嘯天的耳中傳來一聲嘆息,他抬頭一看,只見隔壁座上有一個老頭正瞪著他不停地嘆氣。

這老頭看起來已六旬開外,卻滿面紅光精神矍鑠,他桌旁放著一枝竹杖,手中抱著個酒葫蘆,酒葫蘆卻已空,他將酒葫蘆內最後一滴酒倒入喉嚨,咂咂嘴,似覺意猶未盡。

那老頭瞪著唐嘯天手中的酒,舔了舔嘴唇,猛嚥了一口唾液。

“你既然喝不下,不如老夫替你喝了它如何?看你的樣子,腹內肯定空無粒米,這樣喝酒最是傷身,嘿嘿……”那老頭看著唐嘯手中的酒,打了個哈哈。

若是眼睛能喝酒,只怕唐嘯天壺中的酒早就入了他的肚了,他只盯著唐嘯天的酒,連正眼都不看一下唐嘯天的人。

他也不會想到眼前這個落寞蕭索的漢子,竟是名震江湖的唐家堡堡主,他的眼裡只有酒,一個嗜酒如命的人,卻買不起酒,這無疑是一種悲哀。

他沒有認出唐嘯天,可唐嘯天卻認出了他。

唐嘯天覺得有些意外,這個誆他酒喝的老頭,竟是堂堂的丐幫護法長老。

丐幫乃天下第一大幫,這幾年雖稍有勢微,幫中好手青黃不接,武功拿得出手的的年輕幫眾逐日減少,但放眼整個江湖中,能與之一較高下的門派地寥寥無幾,只因其根基之深,派系之廣,幫眾之多,實在不是其他幫派能望其項背的。

丐幫數萬之眾,這老頭卻身為幫中護法,其職位僅低於幫主、副幫主,真正的一人之下萬人之上。

丐幫的護法長老,無一不是江湖中一流之高手,眼前這位便是左護法魏長老,據說他一身內功修為已臻化境,飛花摘葉皆可傷人,想不到竟是個嗜酒如命的老頭。

“在下正覺自斟自飲索然無味,若老丈不嫌棄,不如移駕共謀一醉如何?”唐嘯天笑道,他並未點破魏長老的身份。

“不嫌棄不嫌棄,如此甚好,甚好。”魏長老話未說完,人也到唐嘯天桌旁,還未來得及入座,他已將那壺酒捧起,仰頭就灌。

唐嘯天擊掌叫小二又送來兩壺酒,那魏長老也不客氣,從腰間取下他那已被喝空的酒葫蘆,將店小二送來的兩壺酒,都倒入自己的酒葫蘆中。

兩壺酒差不多倒完,他那碩大的酒葫蘆才剛好裝滿。

“老夫真是出門遇貴人啊,山水有相逢,改天老夫也請你好好的喝一頓,還你個人情。”魏長老將酒葫蘆掛回腰間,眉眼堆笑,想必他身上所有的銀兩都已花完,此刻被別人請客,心存感激。

唐嘯天失笑道:“你我又不相識,他日也再難相遇,區區一頓酒水,又何足掛齒,你我皆是酒中豪客,自不必在意世俗縟節,可惜今日在下腹中空空,不宜尋醉,否則理當同飲幾杯。”

”你不認得我,我卻是認得你的,老夫還不至於老眼昏花,大名鼎鼎的唐大堡主還是識得的,只不過老夫想不通你為何獨自一人在此尋醉,連個隨從都沒有?“魏長老大笑,原來他早已認出了唐嘯天。

此刻正值晌午,酒樓裡並沒有多少客人,除了他們兩人,就只有對面角落裡還有一人在細嚼慢飲,魏長老笑聲震天,那人也未抬頭看一眼。

唐嘯天苦笑道:”魏長老真是好眼力。“

”原來你已認出了老夫,哈哈,哈哈……“魏長老的笑似乎變得有些不太自然了,也難怪,丐幫中人,以乞討為食,這是天下皆知的事情,根本無須在意,可他卻是丐幫的護法長老,像他這種職位的人物,自然是無須再去行乞。

丐幫也有自己的生意,而且收入頗為不俗,堂堂的丐幫護法長老,身上怎會沒有銀兩。

”唉,看來老夫這個月是不能再去賭坊了,今日可才是初三呀。“魏長老突然嘆道。

言下之意,他已將這個月能支配的銀兩都輸光了,還得熬過這二十多天才能有銀兩再去賭坊扳本。

這倒令唐嘯天有些意外,他沒想到這魏長老竟然還是個賭鬼。

”我賭你這個月一定還會再去賭坊,若是我賭輸了,我自砍一臂,你要是輸了,你就學三聲狗叫,敢不敢賭?“

魏長老抬頭,見說話的人卻不是唐嘯天。

此時這酒樓裡沒有別人,除了一直坐那個角落裡的人。

角落陰暗,兩人皆未細看過那人,此時魏長老回頭,正碰上那人的目光。

只見那人四十來歲的模樣,留著一臉粗獷的絡腮鬍,雙目中精光暗射,只是坐著,已顯身軀偉岸,若是站起身來,定神似那廟裡的金剛羅漢。

魏長老和唐嘯天都不由得呆了一呆,以為自己聽錯了。

這人所說的賭注實在是太奇怪,他贏了只不過要別人學幾聲狗叫,可若是輸了就得自斷一臂,這種賭法,他們連聽都沒聽過。

這種賭法好像純粹只是為了賭得高興,因為他就算是賭贏了,也得不到任何有價值的東西,而且他贏的機率卻是小得可憐,然而他所說的條件卻是別人可控的,魏長老只要在這個月之內不去賭坊就算贏了,可他隨隨便便就敢押上一隻手臂,這和瘋子又有何異?

唐嘯天與魏長老互相對視一眼,兩人的心裡同時想到了一個人的名字。

普天之下,除了這個人,沒有人會與別人打這種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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