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回國了。”
裴苓分別給爸媽發出這條訊息後,便收起手機,微微傾斜身體靠著車窗,倦意湧上心頭。
從出國那天起,已經足足八年沒有和家人一起團聚了,裴苓一直是一個人,就像一支蒲公英隨風飄蕩,不知道要落在哪裡。
八年裡,連爸媽都不常聯絡,就更別說以前的朋友了,不過也算正常,畢竟當初那件事,想必大家對自己不會有什麼好印象。
想到這裡,裴苓不禁自嘲一笑。
抬頭看向窗外,所有的景色都是那麼熟悉,卻又十分陌生,說起來還真有些矛盾呢,突然間不知道想起了什麼,一抹笑意悄悄掛在臉上。
“也許早就不記得我了吧。”
說著裴苓掀起袖子,露出那根黑紅相間的普通紅繩,是用頭髮和紅色玉線編織的,樣子看起來並不美觀,上面有許多線與髮絲交接而成的結,僅僅就外觀而言,看得出來編織者並不熟練。
當初離開的時候,算得上是一身輕,帶的東西不過是幾件衣服而已,就連陪了自己很多年的玩偶熊都沒有這個殊榮,唯獨這根紅繩,裴苓像是自欺欺人似的,假裝沒看見,無視了八年。
手機突然震動起來。
“喂,哪位?”
“裴……苓?”
電話那頭響起熟悉的聲音。
裴苓有些意外。
“藍澤,你怎麼知道我的聯絡方式。”
“誒,這……”
“是我媽告訴你的吧。”
電話那頭頓時沉默下來。
裴苓沒心情和他掰扯。
“怎麼了,有事嗎?”
“我這不是知道你今天回國嘛,這麼多年不見,怎麼說也是老朋友了,我得好好給你接風洗塵啊!別客氣,想吃什麼跟我說,我保證給你安排的妥妥的!”
“不用麻煩了,回國之後我想休息一段時間,不用這麼破費。”
裴苓微微皺起眉頭,對這位老朋友的關懷有些不適。
“額,這樣啊,那好吧,一出去就是八年,確實需要好好休息休息了,不過吃飯都免了,我去機場接你總可以吧?”
藍澤語氣近乎懇求道。
“好吧,只要你不嫌麻煩就好。”
裴苓嘴角浮現一抹淡淡的笑意,不知是自嘲還是話裡有話。
“怎麼會,你回國我高興還來不及呢,那就這麼說定了啊,哈哈。”
迅速結束通話電話。
裴苓實在沒什麼興趣再和以前的某些過往沾上關係,不是厭惡,而是單純的有些煩了。
車窗外的景色變換間,司機載著裴苓來到了機場,國外的八年生活裡,一大半是在讀書,裴苓現在的工作是一家紅酒公司的法律顧問,說起來也挺巧,像是老天爺要補償裴苓一樣,仕途算得上一帆風順,雖然自己從來沒什麼工作經驗,但還是順利拿到了這份首席法律顧問的工作。
司機是一位五十多歲的老人,典型的法國紳士,舉止投足間散發著優雅的氣息,如此一身氣質,再加上開著一輛黑色布加迪,即使裴苓此時穿著再普通不過的白襯衫搭法式牛仔褲,也還是吸引了不少旁人的注意。
雖然裴苓現在的工作很體面,但要撐起這副排場還是遠遠不夠的。
“裴小姐,老闆交代過,雖然您堅持不讓他來送行,但他還是讓我帶給您一句話。”
老紳士身高高過裴苓半個頭,現在十分優雅的單手負後,低頭說道。
裴苓知道他是在詢問自己,那位老紳士口中的老闆,和他的司機一樣,都是地地道道的法國純血紳士,就像現在這樣,只要自己說不想聽,那便絕對不會聽到。
“你說吧。”
裴苓對自己那位一身優雅氣息的老闆印象不錯,並沒有不給面子。
“老闆說不論這次裴小姐你還會不會回來,本公司首席法律顧問的位置永遠為裴小姐留著。”
裴苓回以無奈的微笑。
興許是早已熟悉了這位裴小姐的性格,司機也只是禮貌微笑。
轉而從後備箱中提出行李箱,送到裴苓手中。
“裴小姐,祝您一路順風。”
——
“知道啦,我和你爸準備了好多你愛吃的菜,就等著接你回家了。”
座位上,裴苓看著手機裡媽媽發來的訊息,一掃先前消極的情緒。
關閉手機後,裴苓又掀起袖子,想了想,最終摘掉了這根陪伴自己多年的紅繩,小心翼翼的放進包裡。
“那就重新開始吧!”
裴苓默默給自己打氣。
不久,漫長的航線最終還是催眠了剛剛激起些許鬥志的裴苓,也許是太累了,也許是這麼多年像是逃避一樣的旅途讓自己始終不能放鬆下來,這一睡,便睡的很沉。
裴苓做了個很長的夢,夢裡她是當年那個清新脫俗的女孩兒,一幕幕場景浮現在夢中,猶如電影一般,只不過自己是夢裡的旁觀者而已。
她看到自己在早上自習時背單詞,看到自己在上課時被老師點名回答問題,看到了高中時候的很多人,可唯獨少了些什麼。
裴苓就這麼一幕幕的看著,既期待又失落,夢裡的她最後傷心的哭了,好像失去了什麼似的。
一覺醒來,看了一眼時間,竟然過了足足六個小時,裴苓緊緊靠在座椅上,舒服極了,八年來從沒有睡過這麼舒服的覺。
突然感覺不對勁,裴苓拿出手機對著自己的臉,果不其然,滿臉都是淚痕,她真的哭了。
然而此時裴苓的內心很平靜,絲毫沒有方才夢裡那種撕心裂肺的失落感,取而代之的是一種安穩,內心的安穩,裴苓很確定,就是這種感覺,讓自己睡的這麼沉。
興許是離家越來越近了,裴苓感覺自己像是被囚拘的鳥終於掙脫了束縛。
“陳梓琛……”
默默唸出了這三個字,興許是害怕突然想起,所以裴苓八年裡換了聯絡方式,不和從前的朋友聯絡,還有……竭盡全力不去注意那條腕繩,無視和他有關的一切。
想到這裡,裴苓自嘲一笑,自己現在已經二十六歲了,早就不是當年幼稚單純的女孩了,要是再有一次選擇的機會,自己還會那麼勇敢嗎?
裴苓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