言念一直不知道自己是個什麼。
這九重天上的神仙各個有不凡的身世,不是天生地養的神胎,就是什麼女媧補天石,太上老君的仙丹,王母娘娘的蟠桃,再不濟,也是一隻狗,一朵花,一條魚,或者某個得道的凡人。
不論形態大小強弱如何天差地別,總歸有自己的本體,總歸有個來處。
可她似乎沒有。
她渾渾噩噩地在天地間飄蕩了數百萬年,才終於有了人樣。
可她找不到自己的本體。
這實在太奇怪了。
她似乎連魂魄也算不上。
她決定找個神仙問問。
她落在九重天最奢華宏偉的宮殿前,笑眯眯地同守衛打招呼,“你好呀?請問我是誰?”
守衛奇怪又警惕地看著她,“我不知道。”
言念早有預料地點點頭,大步往宮殿裡走。
九重天上的人都說,這宮殿裡住的人最厲害,那她去問問好了。
守衛想攔,被她無意間一揮袖,扇飛了。
言念並不在乎身後的動靜,自顧自走到大殿裡。
此時殿中漂浮著許多光點,那是神仙們聚在一起議事。
她還在到處飄的時候,看它們吵了很多年,早就見怪不怪了,只是把它們揮到一邊,目光灼灼地看著坐在主位上的天帝,“你知道我是誰嗎?”
光點們你擠我我擠你,亂了一瞬,紛紛化為人形。
本來空空蕩蕩閃閃發光的大殿一下子擠滿了烏泱泱的神仙。
言唸對此視而不見,對著還愣在那的天帝友好地笑了笑,“怎麼不說話?”
站在她身後的一位白衣仙君有些氣憤地衝她吼,“你是哪兒來的小仙?怎麼這麼不懂規矩?這議事殿也是你來得的?”
白衣仙君旁邊的藍衣仙君搖了搖摺扇,贊同地點頭,“是呀,太沒禮貌了,怎麼能用這種語氣和天帝說話呢?”
天帝溫和地笑了笑,擺了擺手,“無礙。”
他和藹的目光落在言念身上,像在看一個不懂事的晚輩,“小丫頭,有什麼事嗎?”
言念很有耐心地重複了一遍自己的問題,“你知道我是誰嗎?”
天帝微微一愣,目光在她身上停留了一會兒,不由皺眉,“很抱歉,小丫頭,我看不出來。”
言念有些失落,“好吧,那你知道誰能看出來嗎?”
天帝認真地思索了一會,“有幾位或許可以,只是你恐怕見不到他們。”
言念不覺得自己有哪兒去不了,便眼巴巴地看他,“你先說說他們是誰。”
看她似乎很是執著,天帝便一一說與她聽,“七十八重天無妄山上的玉成帝君,一重天微海里的昆安神君,十一重天返虛城裡的杜溫仙君,凡間行蹤不定的死亡神鳥。”
言念眼睛一亮,本想直接去無妄山,又想起來什麼,生疏地拱了拱手,“多謝。”
見天帝微微點頭算是應下,她身上白光一閃,人便消失了。
議事殿裡面面相覷的眾仙還沒反應過來,就見天帝捋了捋長鬚,笑容慈祥,“這丫頭是個好苗子。”
執掌仙簿的仙使上前一步,例行詢問,“敢問天帝,此女可要安排職務?”
天帝笑著搖了搖頭,“小丫頭看著就喜歡無拘無束,等她想要的時候再說吧。”
眾仙的神情愈發奇怪,甚至開始懷疑這丫頭是不是天帝的血脈。
言念此時已經來到了無妄山。
九重天原本只有九重,可神仙的壽命太長了,新的神仙一串又一串地誕生,老神仙還遲遲不隕落,九重天便仙滿為患。
受不了的神仙便自己開闢出了一方小世界,九重天外自此有了很多重天。
按理來說,除了開闢者,旁人是進不去九重天外的小世界的,可有的神仙需要神仙來建設小世界,有的神仙受不了寂寞,這些小世界便慢慢開放了。
不過,為了便於管理,進入小世界還是需要天庭統一發放的身份令牌的。
若想在某個小世界長期居住,還需要達到某些要求,獲得該小世界的指定信物。
言念剛剛才化形,自然是沒有所謂的令牌的,不過,這個世界上似乎沒有什麼東西能攔住她。至少,她目前很是輕鬆地來到了無妄山。
無妄山的弟子多修無情道,玉成帝君是無情道的鼻祖。
但在天地間遊蕩多年的言念知道,這個玉成帝君私下裡並不像外界傳言的那般冷冰冰。
她很是自來熟地落在玉成帝君的寢殿裡,與驟然睜開眼的玉成打了個招呼,“你好啊。”
玉成平靜地點點頭,“你好,麻煩出去。”
言念眨了眨眼,玉成只覺得一陣天旋地轉,兩人就已經出現在他的寢殿外。
他冷冷淡淡地掃了言念一眼,也沒有提出什麼不滿,只道,“何事?”
言念認真地看著他,“你知道我是誰嗎?”
玉成眯了眯眼,眼中閃過一抹紅光,而後疑惑地盯著她,“不知道。”
言念點點頭,簡單道謝後,又消失在原地。
玉成只覺得莫名其妙,但對方的實力似乎在自己之上,他也沒有反抗的餘地。
他轉身回了寢殿,將此事拋到腦後。
言念挨個去拜訪天帝口中的那些人,不出她所料,沒有人知道。
她坐在三重天的崑崙山頂,悠悠嘆了口氣,死亡神鳥自稱誕生於盤古開天之時,除了看不破生死,沒有什麼能逃過它的眼睛,可它也只是圍著自己轉了兩圈,搖了搖頭飛走了。
這個身份不簡單啊。
木神句芒提著酒在她身邊坐下,“小傢伙,你在這兒坐了一個月了,悟出什麼了嗎?”
言念自然地接過他遞來的酒壺,抿了一口,“沒呢。”
句芒又開始每日一問,“你天資出眾,可要拜我為師?”
言念低頭看雲,不說話。
句芒不死心,“我釀的酒這麼好喝,你不想天天喝嗎?”
言念冷斥一聲,“你好不好意思?打不過我還想收我為徒。”
句芒變戲法似的將積雪化去,指尖輕輕在前方一點,春花一瞬間開滿了整座山。
言念緊隨其後,眼皮微微一抬,花謝花飛花滿天,轉眼間滿目又是皚皚白雪。
句芒臉上愈發興奮,“你比昨日快上一盞茶,進步很快。”
句芒拍了拍言唸的肩膀,“怎麼說,我也算教了你一些東西,叫聲師父來聽聽。”
言念敷衍地應了一句,“師父。”
句芒正要去摸鬍鬚,這才想起自己剛把它剃了,改為摸下巴,“欸,乖徒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