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長老們離開後，悟清把兩個師弟喚來，與他們說明情況。
悟繁沉默著沒有說話，悟塵看著大師兄，心中很是糾結，想了想，還是開口說道：“大師兄，雖然小師妹是被魔族算計了，可她畢竟親手殺了師尊，不如就這樣吧。”
他自然是擔心小師妹的，也早就猜到小師妹做的這些錯事並非出於她的本意，不然，以小師妹的實力，完全可以從長老們的包圍中全身而退。
可如今師尊不在了，不管是他們還是小師妹，心裡都已經有了一個解不開的疙瘩，倒不如就這樣，老死不相往來，從此相忘於江湖。
悟繁淡淡開口，“我去。”
悟塵不解地看向他，“四師兄？”
悟繁瞥了他一眼，昔日最為跳脫活潑的兩個人一夜之間長大，沉穩了許多。
悟繁面上沒什麼表情，只是冷靜地分析著，“魔族這般大費周章，肯定所圖不小。如果小師妹真的在魔族手中，又在他們的計劃裡起著重要的作用，我們自然是要出面阻止的。免得小師妹真的犯下大錯，到時候徹底與我們為敵。
“而且，魔族的目的就是讓我們怨恨小師妹，若我們真的不管小師妹，豈不是入了魔族的圈套。
“明明魔族才是我們真正應該怨恨的人，憑什麼所有罵名都要小師妹來背。
“再者，師尊素來疼愛小師妹，若得知這一切，定然不會怪她的，只會怨我們沒有及時識破魔族的陰謀，讓小師妹吃了這麼多苦。”
悟繁看著殿內的佛像，恍惚了一會兒，才把最後一句話說出來，“而且，我們已經失去師尊了，我不想再失去小師妹了。”
其實，他們這些師兄沒有一個是真正怨過小師妹的。
他們再清楚不過小師妹的品行了，她從來都是最尊師重道，溫和善良的，發生這樣的事，她肯定比所有人都痛苦。
只是，他們沒有立場阻止，宗門內確實死了好多人，身為掌門親傳弟子，他們不能偏袒，否則無法服眾。
任何人做錯了事，都要付出代價，這是師尊常常掛在嘴邊的話，也是小師妹始終認真踐行的行為準則。
哪怕是無意的。
目送三人離開，悟清站在蓮池邊上，忽然就想起小師妹剛來那一天，他們師兄弟八人熱熱鬧鬧地圍著已經成年的小師妹打招呼。
小師妹在凡界大約過得很辛苦，眼中是掩不住的哀慟與滄桑，明明還帶著嬰兒肥的臉上滿是不符合年齡的成熟與冷靜。
饒是如此，她還是在他們溫暖的問候裡柔軟了眉眼，笑著與他們打招呼。
那一日的蓮花開得很好，他們便帶著小師妹去遊湖。
師尊站在岸上吹簫，他在船頭搖槳，二師弟懶洋洋地靠在他身邊吹風，三師弟端端正正地坐在小師妹身邊，與她一板一眼地介紹宗門的情況，四師弟與八師弟在荷葉上蹦來蹦去，你敲我一下，我拍你一掌。
五師弟一邊煮茶，一邊縮在七師弟身邊偷看小師妹。七師弟素來不守佛門清規，平生最愛看美人，喜歡逗小姑娘，卻總是被小師妹三言兩語噎回去。六師弟在船艙裡看書，時不時輕咳兩聲。
小師妹一邊說著六師弟真是個藥罐子，一邊給他紮了兩針，又讓他以後常來找她，她醫術尚可，可以治好他的不足之症。
六師弟當時只是笑笑，沒有放在心上，畢竟師尊請了許多醫修丹修，從沒有人能治好他。
不想，在小師妹的調理下，六師弟果真一日日好起來。
蓮池裡的蓮花一年年地開著，他們一年年地相伴著，以為來日方長。
一轉眼，連百年都不到，就散了。
想起時而慈眉善目，時而暴跳如雷的師尊，悟清終於還是紅了眼眶。
師尊，對不起，我沒有護好小師妹，沒有護好您，更沒有護好這個“家”。
言念盤坐在地上，嘴裡的鮮血不要錢似的往外湧，但她毫無所察，緊閉著雙眼，壓制著體內竄來竄去的魔氣。
還差一點，把最後的魔神之力吞噬，她的血脈就能徹底覺醒，成為新的魔神。
雖然不知道為什麼魔神的傳承之地在祭壇下方，更不明白為什麼原主一直沒有遇見的機緣被她三兩下就撞上了，但她很快就接受了眼前的傳承。
不要白不要嘛。
嘖，只是她的計劃又要改一改了。
也不知道那些師兄找來後會不會怪她，算了，反正本來也不打算讓他們來的。
待雷劫消散，天空忽然被濃郁的魔氣遮蓋，魔族之人皆若有所感，單膝跪地，在強烈的血脈壓制下不可抑制地宣誓效忠。
一刻鐘後，異象如來時那般匆匆消散。
看著恢復如常的天空，悟繁和悟塵對視一眼，皆看見了對方眼中的沉重與擔憂。
他們在魔域的搜尋一無所獲，本就焦急，如今的景象彷彿驗證了他們的猜測，讓他們的心頭似燃了一團火，焦躁不安的情緒幾乎要吞噬掉他們的理智。
三長老知道自己不能亂，深吸一口氣，毅然做出決定，“我們直接去魔族的中心城，這樣下去太慢了。”
言念一閃身來到他們面前，“不必了。”
三長老瞪大了眼睛，猛地站起來，“丫頭，你沒事？”
話音剛落，他就注意到言念那雙暗紅色的眼睛，心中一揪，最擔心的事還是發生了嗎。
言念微微偏頭，避開他傷心又震驚的視線，簡單解釋了幾句，就把他們送去和師尊做伴。
魔尊和眾長老緊隨而至，瞬間擠滿了這間小小的客棧。
無視了趴在地上瑟瑟發抖的客棧老闆及小二，魔尊把目光投向言念所在的房間，神色複雜，“姐姐，你還不出來嗎？”
言念慢悠悠地推開門，倚靠在樓梯扶手上，“來的真快。”
魔尊看向言念，呼吸不由一滯。她今日穿著一身華麗的黑紋紅袍，氣質與往常完全不同，慵懶又高傲，只輕輕掃來一眼，他就似看見了從地獄爬上來的惡魔，危險，又讓人忍不住靠近，痴迷，沉淪。
言念垂眸，對上他驚豔的眼神，微微勾唇，“阿離，如你所願，我如今是魔神了呢。”
鬱離原本快蹦出胸膛的心臟似被人輕輕掐住，一陣陣的疼。
是啊，如他所願，卻非姐姐所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