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到把飯吃完,收拾了桌椅碗筷,人也到齊了。

林二嫂路上已然得知了林大嫂做的孽,所以進門後也沒多言,只是幫著家裡招呼客人。

林二族老也被請了過來,雖然大過年的被請過來有些奇怪,但在得知實情後,他也就象徵性勸了勸。

但基本林耀宗做下的決定,大家夥兒都知道,是不會更改的。

故而都沒有多言,也沒想著勸著他真的回心轉意,而是意思意思的走下流程。

也就是林有越和林有照心裡愧疚又恐慌,這才跪在地上求了一遍又一遍。

雖然村裡有不少人家會選擇兒女大了成親後分家的,但那都是少數,也會被人指指點點的。

大都是秉持著“父母在不分家”的理念,所以兩兄弟很是惶恐。

林耀宗語氣淡淡的,“好了,起來吧!人都請來了,那就是箭在弦上,不得不發了。”

“我呢,也知道你們妯娌難免會有些矛盾衝突,現下你們的孩子都大了,再過些年也該是娶妻嫁女了。你們也該娶媳嫁女,享享兒媳的福氣了。”

“爹,我們該是侍奉您和孃的。再說,孩子們便是娶妻嫁人了,難道就不是咱們林家的孩子了嗎?更合該孝順您們二老的!”林二嫂急忙說道。

林耀宗擺了擺手,“倒也不必。都是隔輩的,哪裡輪得到他們孝敬!”

“我和你娘當年也是成親就被分出來,白手起家的。本來想多打拼幾年,也叫你們鬆快些。但而今我的身體也不行了,也就不拖累你們了。”說著,他抬手示意幾人莫要搶話,繼續道,“今後呢,你們過日子就各求本事。”

“也別說我和你們娘不公平。方才,我已然跟你們娘盤點過家裡的情況,家裡的東西分成三份。”

“其中兩份佔大頭,再平分,是給你們兩兄弟的。一份佔小頭的,是我跟你們娘養老的。我跟你們娘也還能動彈兩下,就先自己過過日子,也不打擾你們。”

“爹,兒子什麼都不要,只想給您養老送終。”林有照眼眶紅腫,跪在地上道,“都說您養我小,我自當養您老。而今,您身體也不大好,我實在不放心您和娘獨過。”

“您就當圓了兒子的心願吧!”

林大嫂心裡一個激靈,那這若是被林有照接回去了,那這林耀宗餘下的財產不也得被二房奪了去。

果然這二房就是機靈。

她也不甘落後,“爹,你得跟著我們養老啊!都說長子養老,哪裡有落在老二身上的,回頭村裡頭都該笑話我們……啊……”

她話都還沒說完,林有越一耳刮子就過去了,直把她打得東倒西歪。

林大嫂不敢置信,“你打我?”

林有越咬緊牙關,紅腫著眼,憤憤道,“村裡之後多少人笑話,都是該咱們受著的!自己做下這些事情的時候,自己心裡沒點數的嗎?”

“我當時就不該被泥糊了眼,非娶了你回來。而今這苦果就該我一個人吃!”

“你為何想把爹孃接回來,你當我心裡不知嗎?閉上你的嘴。”

林大嫂委屈,但眼下是關鍵時刻,她也不好跟林有越起衝突,只委屈巴巴道,“我還不是為了咱們這個家嗎?”

林有越懶得搭理她,而是回身跪下,端正道,“爹,您願意跟著誰養老,是您的決定。兒子會替您打理好田地裡的事務……”

說著,他深深地拜了下去。

他深知自己媳婦的性格,若是爹孃真跟著自己過,難免會受委屈,那就是他的不孝。

比起那些孝名,他更希望爹孃晚年能夠鬆快些。

他只會種地,所以他能做的,也不過是把父母的自留地打理好,讓他們能夠衣食無憂。

餘下的,也是他自己釀的苦果。

林耀宗靜靜地看了他片刻,“起來吧!”

兩個兒子的性格,他心裡也清楚。

老大不善言辭,老大媳婦眼皮子淺,心腸談不上多惡毒,卻也因此很是膈應人。

老二能幹懂事,老二媳婦也會過日子,家裡家外一把抓。

“我和娘若是病了,自是需要你們侍奉床前的。等會讓阿容寫個分家文書出來,你們把手印摁了,回頭過了十五,就請族裡做個見證,然後去衙門把文書過了。”

趙容朗聽話地去拿了紙筆,寫下來分家的各項事宜,林有越兩人是絲毫不敢有話說的,便是爹什麼都不分,他們都不會有怨言。

等到摁了手印,林耀宗讓二族老過了目,又拿了地契銀子等物出來,這家便算是正式分了。

林耀宗對此只說了一句,“這些都是以前我和你們娘自己掙的,今後就靠自己了。好好過日子!”

林有越倍感愧疚,垂著頭都快挖出個地縫來了。

這一切也不過是因為他媳婦鬧事,這才有了這一遭。

明明爹孃年歲漸大,身體也不行了,卻偏要受這份罪。

是他不孝!

對比林有越的難受,林大嫂卻是很高興的。

她正愁不能好生給閨女置辦嫁妝,這瞌睡就送來了枕頭。

分家還分了好些銀子,也能給閨女當壓箱底銀子……

只是,她還沒來得及收起來,卻都被林有越給拿了過去。

“林有越,你幹什麼?”林大嫂不樂意,“這就該給我收著才是。”

林有越冷冷道,“你收著能做什麼?不是給你孃家,就是貼補給阿珠了。到時咱們全家吃喝什麼?”

“嘿,你這說的什麼話?”林大嫂無語,“阿珠是你閨女,她而今要嫁去方家,合該給她多備些嫁妝。不然豈不是叫她被瞧不起……”

“前頭幾個閨女如何的嫁妝,她就該如何。她比起幾個姐姐已經多了不少貼補,還想怎樣?”林有越如今是看著林玉珠心裡就惱怒,“你還道我爹孃,你自己也一碗水端不平。若是叫幾個閨女知道,她們心裡該多難受?”

“那能一樣嗎?阿珠嫁的是讀書郎,以後是有大造化的。”林大嫂不以為然,“再說了,這東西都是我的,我愛給誰就給誰。”

“這我林家的東西,如何就成了你的?”林有越懶得與她多言,“家裡還有阿理要讀書,以後爹孃若是有個病痛,也是該用錢的。”

“不可能給阿珠嫁妝了。該給的,我身為爹,已然是給出了超標準。旁的絕對沒有了!”

“你再給我折騰,你就給我滾吧!”

“你讓我走?”林大嫂愣住。

“你心都偏到胳肢窩了,以後難免家宅不寧。”林有越感覺疲憊,“你總是說什麼我爹孃偏心,但是同樣的事情套在你頭上,你卻是歪理一堆。”

“你若是不服,盡跟著你女兒同去方家,我也可給你貼補份嫁妝。”

他雖然不知道什麼是雙標,但也覺得林大嫂言行不一。

林大嫂氣得跳了起來,抬手就要去撓他的臉,“林有越,你別太過分了!你瞧瞧你都說的是什麼東西,你竟要我改嫁?你不嫌丟人的嗎?回頭人家怎麼看阿珠阿理他們?”

林有越反手就把她推倒在地,臉色也是鐵青至極,“你眼裡還有阿理嗎?你明知道阿珠做下的事情,會牽連家裡幾個閨女,也會讓阿理名聲不好聽,以後他還如何讀書科舉?”

“是你,斷了幾個兒女的後路。心裡眼裡只有阿珠一人。我說,偏心也該有個度,讓幾個兒女給阿珠一人去填坑,你心腸未免太狠毒了些。”

“早知道如此……”林有越忍了又忍,又咽下了那句話,“你若是還想好好過日子,今後就聽我的。不然,長痛不如短痛,與其讓阿理後頭叫人恥笑,倒不如早早散了。”

“你——”林大嫂愕然。

她抬頭望著眼底疲憊至極的林有越,突然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因為,她發現,林有越說的是真的。

以往她敢鬧騰,不過是仗著林家是耕讀之家,都是講道理的人家。

只要她做得不過分,自有他們包容,自有他們去擺平。

但眼下,林家似乎不打算容忍她了。

她有些發慌。

她若是被休回去,哪裡有什麼好果子吃!

可她也很委屈,他們多年的感情,林有越竟要為這些休她,真是沒良心……

她氣得捂著臉跑開了,轉而去找了林玉珠。

林玉珠剛從姥姥家回來,就聽說家裡已然分家,她對這個不關心,她只知道,若是分家了,家裡定然會給她多的嫁妝銀子。

面對著她孃的訴說,林玉珠只淡淡道,“娘,您別擔心,只要以後方郎考中功名,咱家所有人都要恭著你敬著你的份兒。”

“當務之急,是我的婚事不能有變。”

林大嫂也覺得有理,“你放心,婚事肯定沒問題的。家裡說好了,等你出嫁後再提分家的事,不會為難到你的名聲。”

“阿珠啊,你可得好好孝敬娘。以後,孃的後半輩子就託付給你了。”

林玉珠自小會撒嬌,又身體不大好,故而比起其他兒女,林大嫂是在她身上投入了格外多的精力的。

這也就導致她跟林玉珠最是親近,也是最是疼她。

林玉珠擺了擺手,“你放心吧!方郎聰明,定然能高中,到時您就是秀才的岳母,舉人的岳母,甚至是狀元的岳母了。”

林大嫂被這大餅子畫得心神往之,瞬間心裡的驚慌也散了許多,更下定了決心要好生替女兒籌謀了。

而這廂,辭別了林父林母,趙宛舒一家就踏上了回程。

對於方才那番鬧劇,趙三河頗為感慨,“所以說娶媳還是得娶賢。若是那攪家精進門,那後頭三代都沒好日子過的!”

“我而今啊,就是可憐阿理。小小年紀,得了這麼個娘,以後半輩子可如何是好!”

林彩雲也嘆了口氣,“希望大哥能夠多護著些。等分了家,咱們把爹孃接回咱家住吧!也免了爹孃在家難受。”

“成。”趙三河沒意見。

他看了眼幾個個頂個高的兒子,眯了眯眼,抬腳就當頭那個大的一屁股踹,“還有你啊,身為大哥,以後罩子放亮點,可別跟你大舅一樣,尋了那麼個貨色,弄得跟兄弟都鬩牆了。”

趙容則捂著被踹疼的屁股,無語至極,“爹,這不是你們給我尋嘛!你們想要什麼樣兒的,我就娶個什麼樣兒的唄!如今倒是又怪起我來了。”

“你們不能因為我是最大的,就看我不順眼,日日把我當癩子頭吧!”

趙容則委屈。

明明二弟也與他一般年歲,為何就他受這份苦!

趙三河當然不會說,因為這兒子最是不省心!

他啐了口:“找物件當然是你自己相看。這是給你生兒育女的,與你相伴幾十年的,又不是給旁人的,自當是要選個你喜歡的,然後又品行好的。”

“你這說得跟挑白菜一樣,可你會拱白菜嗎你?”說到這,他就生氣,“你但凡有人家阿煜的一般能耐,我也不必操心你了。”

“堵在幾個弟弟妹妹前頭,你害不害臊!”

這就相當於自家費心養了幾頭白白胖胖的豬,就盼著他們能去外頭拱水靈靈的白菜,結果他們非但不去,還在圈裡心安理得地養肥,甚至還看不住自家菜園子,叫外頭的豬給拱走了。

就叫人惱火!

趙容則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模樣,揉了揉耳朵,“成成成。您別唸叨了,我耳朵都癢了,明兒個肯定得下雨。”

趙宛舒捂住嘴,毫無兄妹情地偷笑。

她爹真的是怨念很深呢,更是在這催兒成親的道路上一去不復返了!

等到回到家後,她落在後面,偷偷跟在趙容則身後,扯了扯他的衣袖,把人拉到一邊,低聲道,“大哥,你老實告訴我,你是不是有心上人了?”

趙容則一愣,“你這什麼話?”

“是不是嘛!我可都知道了……啊,大哥你是臉紅了嗎?”趙宛舒頗為驚奇地發現趙容則黝黑的臉頰一點點的泛起了微紅。

趙容則別開眼,抬起大掌摁住了趙宛舒的小臉,遮住她的眼睛,惱羞成怒道,“住口,你看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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